第八十一章

    约好见面地点后,傅岑让黄同学帮他请个假,打了方向盘往另一边去。

    学徒跟他约的是一家茶餐厅,傅岑到了后,说了名字,由服务员带着往里面的包厢走。

    傅岑回头,发现那两名保镖也跟了上来,开口道“你们在外面等我就好了,我跟朋友见面。”

    保镖岿然不动。

    然而等傅岑进屋后正要关门,却被一只手稳稳抵住,傅岑错愕地后退一步,两名保镖十分自然地进到包厢里,挨着傅岑背手站好。

    傅岑尴尬癌都要犯了。

    学徒垂着头坐在茶案后面,听到动静,才迟钝地抬头看向傅岑,双眸略微有些涣散。

    这是一家日式茶餐厅,学徒跪坐在垫子上,穿着一身尺寸过大的外套,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手掌下藏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不好意思啊。”傅岑无奈地扫了眼保镖,走过去坐在学徒对面,关切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学徒抿了抿唇,看向那两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傅岑眨了眨眼,没理解到学徒的意思。

    以为他是在好奇他为什么带着两名保镖,红着脸小声解释“沈梧风给安排的,都说叫他撤回去了。”

    被迫吃了口狗粮,学徒轻轻“哦”了一声,说道“师哥,你能坐我旁边来吗”

    傅岑闻言,虽然奇怪,但还是坐了过去,他给两人添上热茶,翻看菜单点了些学徒应该会喜欢吃的小吃。

    学徒衣袖下的手指缩紧,握住匕首的柄身,来之前他看过一些人体构造的书,特别是手臂手掌那一篇章,知道要怎么挑断手筋,还不会致命。

    他的目光落在傅岑的手腕间,那里纤细皓白,特别好看。

    “要不要再点一份章鱼小丸子”

    傅岑已经勾了十几样小吃,有点纠结这么多还要不要点,他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学徒,学徒回过神,手臂抖个不停。

    傅岑担忧道“你很冷吗身体不舒服”

    “师哥。”学徒终于开口,哑声道,“你能借我一笔钱吗”

    傅岑“能啊,你需要多少”

    他是在不知道金额的情况下先说能,再问需要多少,学徒被这旁人难以留意到的细节打动,同样也为这个社会阶级的不平等而痛恨。

    学徒道“需要五十万。”

    说完,他见傅岑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以为傅岑觉得金额太大在犹豫,正要说不行就算了,傅岑说道“我现在手上没这么多你等我下,我、我找沈梧风借。”

    他上次把自己能用的那部分钱都拿去给小崽崽买小礼服了,原主父母遗产每个月的营利也都捐赠了出去,这段时间他忙着参加比赛以及准备画展,没有卖过画,所以也没有收入。

    如今东拼西凑,他身上只有十几万。

    说完,傅岑打了个电话给沈梧风,那端很快就接通了,听傅岑讲完事情原委,听筒里传出男人低沉

    的声音“师父家那个学徒”

    傅岑“嗯,你这会儿能转我五十万吗6,我下个月就还你。”

    “不用还。”沈梧风直接让蔡秘书去转账。

    挂断电话后,傅岑将学徒的账号发给蔡秘书,让蔡秘书直接转到学徒的银行卡里,一件压着学徒大半年的事,就这样轻易解决了。

    学徒眼眶里止不住地溢出眼泪,大滴大滴往下砸,傅岑正在接服务员端上来的小吃,回头看见时,惊得差点将手里的盘子摔了。

    “你、你怎么了”

    傅岑慌乱地扯了纸巾给这小孩擦脸,学徒将手里藏的匕首放在地上,转身朝傅岑重重嗑了个头“对不起师哥,我刚刚还想着害你。”

    傅岑一脸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保镖在看到匕首的那刻,立即站在了傅岑身后,目光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瘦弱男生。

    看着弓起的背脊,傅岑这才注意到,学徒很瘦,可他之前还跟他说,在师父家吃胖了十几斤,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究竟瘦成什么样啊。

    “快起来。”傅岑拉着学徒坐好,给他擦干净眼泪,把小吃都推到学徒面前,“吃好吃的就不难过了。”

    傅岑没问他之前为什么想伤害他,这不最终没酿成后果嘛。

    但是包容万物的态度,反而让学徒感觉到自己太过卑劣,他将兜里的录音笔拿给傅岑,说道“这是我这几年来,跟舒记笙所有交易时的通话记录。”

    傅岑接在手里,露出疑惑的表情。

    学徒没有仔细解释“你听了就知道了。”

    下午去接了小崽崽放学,傅岑在私人医院里借用了下沈梧风的办公笔记本,将录音笔的内存卡插入电脑,点开了那份有上百份音频的文件。

    每个音频都有标注有日期,傅岑打开最早的那段录音,听到里面传出两道熟悉的声音,一个是学徒的。

    另一个傅岑仔细想了想,有点像舒记笙的。

    舒记笙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轻轻柔柔的,会含着一点笑意,但听着却让人觉得冷冷的。

    音波跳动,传出这道声音“想好了吗,按照我的要求和风格去画,一副画给你十万,你自己拿出去卖,是卖不出这么高的价的。”

    “我还能给你更权威的医疗团队,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

    傅岑表情愕然,心底惊涛骇浪,舒记笙找学徒做替笔

    这已经是三年前的录音,傅岑往后听,发现这三年来,学徒和舒记笙交易过四十多幅画,而有三十多幅,舒记笙都没给学徒打钱,而是通过威胁,让学徒心甘情愿当他的替笔。

    起因是学徒的母亲发现他的画以他人的名字被展览在画展上,对学徒逼问后得知他给人当替笔的事,不许他继续这样做。

    并且扬言,学徒要是还靠这个手段去赚钱,她就不肯接受治疗。

    学徒没办法,只好打电话跟舒记笙中断这项交易,然而舒记笙哪会这么轻易就放

    过他,让学徒重新画国画,只会暴露他曾经找过学徒当替笔这件事。

    在跟学徒交易起初,舒记笙就掌握了能控制学徒的把柄,就是为了以防哪一天学徒想要脱离他的控制。

    电话里,舒记笙幽幽道“你初中那两年生活得挺不堪的吧。”

    学徒的呼吸声加重,舒记笙继续道“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花点钱,那些视频音频就能买断,看完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呢,真不知道,要是大家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会买你的画吗”

    从这段音频过后,学徒便一直在妥协,他们的每次通话都十分短暂,舒记笙告诉学徒要画的主题和配色色系,学徒画完后,把画放在约定的地方,并告之对方。

    直到最后几次通话,舒记笙在电话里道“你跟傅岑最近关系挺近的吧,想必制造出意外,让他在总决赛前夕一不小心手指骨折,也挺容易”

    傅岑吓得打了个哆嗦,有种被暗处的毒蛇盯上的阴冷感。

    他想到了那个突然掉下来的花盆,真的只是意外吗

    沈梧风一直坐在傅岑旁边,听到这句话时神色冰冷,开口道“我看这些证据,已经可以报警交给警察处理了。”

    傅岑忙摇头“不行,听录音里说,知秋有把柄在舒记笙手上,那些东西传播出去,应该会毁了这孩子的。”

    虽然他不知道把柄究竟是什么,但能让学徒一直给舒记笙当两年多的苦工,想必也是不能公之于众的。

    傅岑不清楚学徒为什么要把这份录音给他,是让他用这份录音来对付舒记笙吗还是希望他将录音公布出去

    可是录音一旦公布,舒记笙也会将手里的东西发出去。

    傅岑开始纠结,要怎么才能将学徒从舒记笙的控制里解救出来。

    沈梧风按住傅岑的手,说道“这是他俩人之间的事,你要是不想借此阻碍舒记笙参加总决赛,没必要揽在身上。”

    说到底,傅岑跟学徒之间,又无师门情,也无过多交集,如果不是向老,他们说不定几年也不会联系。

    沈梧风“要不要公布这份录音,选择权始终在学徒身上,他的母亲如今已经有钱治疗,他若是不想继续受控于人,就应该勇敢一些,而非躲在他人身后。”

    傅岑被沈梧风说服,没有人有资格去为他人的命运做选择。

    而且关键的事,这种事别人一旦插手,稍有不慎酿成的后果,不会是学徒能够承担的。

    学徒将这份录音交给傅岑,是为了报答傅岑愿意借他这笔钱,并且让他的母亲,去到更好的医院治疗。

    他想着,或许当天晚上,这份录音就会被发出来,与此同时,舒记笙一怒之下也会将那些关于他不堪的东西传播出去。

    当天学徒坐到很晚,紧紧攥着手机,等待世界变成漆黑的时刻到来。

    然而一直到天亮,手机也都安安静静,没有一点风波吹起,网络上大家依旧在讨论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

    学徒紧攥起

    的心脏蓦地落回实处,这会儿才发现,他这一晚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师哥并没有将录音发出去。

    明知道总决赛的赛制对舒记笙有利,大家都在说舒记笙会夺得梵梦杯的情况下,师哥依旧保持着他的光明正大。

    扈知秋的眼眶湿热,没一会儿脸颊又湿润了。

    如果有下辈子,他也想当师哥那样的人。

    总决赛开始的前一天,沈思故强烈要求傅岑给他请三天假“粑粑,泥不素说过,一般家里有什么大事,才能枣老师请假嘛,现在就素大事”

    傅岑安抚在床上蹦跶的小崽崽“看比赛很无聊的,最后一天给你请假好不好,最后一天还有参赛点评和全网投票。”

    原本颁奖仪式也在这天,但网友们认为在知道评委是谁的情况下,比赛的三天很可会出现暗中交易,最后决定分数的人选需要更换,所以画协就将颁奖仪式调整在了比赛结束的一周后。

    听到爸爸的话,沈思故依旧不肯,他要陪爸爸渡过每一个重要的时刻。

    最后无法,傅岑只能给老师打电话,请了三天假。

    但是沈思故也得答应他的要求,三天过后必须得把落下的功课补起来。

    沈思故皱着鼻子答应了,行吧,他请完假回幼儿园,会认真把鸭子舞的最后几拍学会的。

    安抚好小崽崽,傅岑没忘叮嘱沈梧风,要好好在医院接受治疗。

    这两天傅岑尝试找蔡秘书套话,询问沈梧风的情况,蔡秘书叫他不用担心,只要好好接受治疗,不会出现出现太大的影响,并且世界顶级的医疗团队也在研究更具体的治疗方案。

    傅岑想着或许可以试试能不能从父母的遗物里,找到当初遗留下来的研究报告,让医疗团队通过影响大脑的根本原因,去进行治疗。

    不过这几天要比赛,傅岑只能将计划推延到比赛结束后。

    一大早,失眠到三点才睡的傅岑被闹钟吵醒,他爬起来时,发现小崽崽居然已经醒了,这会儿正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桌子前喝豆浆啃油条,发现傅岑醒了,还道“粑粑,衣服窝给泥选好了,今天穿这套叭。”

    最近他们一直在私人医院住,王姨将换洗的衣服都送了来。

    傅岑脑中浮现出小崽崽起床后,轻手轻脚去给他挑选比赛时穿的衣服,就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以前都是他提前给小崽崽将衣服准备好,这会儿双方换位,十分新奇。

    但一看椅子上搭的那件衣服,傅岑嘴角抽搐了下“崽,你确定要我穿这件吗”

    那是一件缝着闪片,十分骚包的马褂外套,肩膀的位置还插着几片羽毛,傅岑说什么都不可能穿这件出去的。

    沈思故用湿巾擦了手,将衣服拿起来,爬在床上在傅岑身上比了比,歪了歪头“很好看呀,粑粑穿一定酷毙了”

    傅岑是拒绝的。

    “我觉得崽你当连衣裙穿,也一定酷毙了。”

    沈思故也是拒绝的。

    小崽崽叹了口气,拿出他准备的nb“这件呢”

    这是一件暗红色的大衣,有金色丝线暗绣成祥云图案,傅岑真不知道小崽崽是从哪找来的这些离谱衣服,果断放弃换位体验,自己选了套工装服穿好。

    画画时难免会在身上沾上颜料,也不用穿太贵的衣服,简单些就好了。

    不过为了拉回沈思故跑偏的审美,小崽崽选的那件亮片衣服,被当作大衣穿在了他自己身上,腰上用一根腰带绑着,十分具有异样的美感。

    沈思故起初意见很大,但当发现护士们都看着他捂嘴笑时,社牛崽开心接受了,果然他选的衣服好看,大家都很喜欢呢

    小崽崽的审美一去不复回。

    沈梧风将父子俩送上车,本来还想送到比赛场馆去,却被傅岑拒绝,沈梧风露出失落的神色,说道“那总得给我点补偿吧”

    傅岑问眨了眨眼“你要什么补偿”

    沈梧风等小崽崽爬上车,搂过傅岑的腰,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啃了一下,傅岑脸颊爆红,嗫嚅地问“合约有这项义务吗”

    沈梧风笑道“我新加的伴侣义务。”

    傅岑无语地看着他,沈梧风又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下,发出黑心资本家的声音“最终解释权归甲方所有。”

    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的小崽崽降下车窗,喊道“粑粑,快迟到啦”

    傅岑连忙将沈梧风推开,对他道“快回去吧。”

    沈梧风点点头,目送车子驶远。

    比赛场馆外人山人海,大家都拿着自己喜欢画手的应援牌,缓缓往里走,中途舒记笙的粉丝还跟傅岑的粉丝爆发过一次小范围摩擦,被安保及时制止。

    两方谁看谁都不顺眼,偏偏他俩的粉丝应援区还挨在一起,进到会场里,还因为谁过道的位置站得多,而发生了争吵。

    台上一共有十六个选手席,每个选手都会被三个摄像头对准,投放在身后的大屏幕上,一个远镜头,一个脸部特写,一个作品特写。

    所有粉丝进入后,到点主持人进行开场白,并介绍参加此次点评的特邀评委,随后挨个介绍出来的选手。

    傅岑站在台上,一看观众席上乌压压的大片人群,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他的应援区亮着的灯牌比其他十五个应援区更闪亮,恍若一片灯海,粉丝们在他视线看来时,激动地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

    主持人打趣“我们的选手看来很受欢迎呢。”

    舒记笙瞥了眼傅岑,神色冷漠。

    扈知秋那个蠢货,看来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他想,或许应该放出一些打码的视频,刺激一下,否则他真以为能脱离掌控。

    选手们入座,工作人员分发作画工具,以及他们提前上报的颜料,三个镜头全开,对准傅岑,傅岑拿画笔时,手都有些抖。

    他做了下深呼吸,心脏依然跳得特别快,这一刻终于能明白,师父和辅导员为何总给他做思想工作了。

    众目睽睽下作画,跟私下画画,差别太大。

    脑海里响起沈梧风说的那句“比赛时,我和沈思故都会在你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为你加油”,明知道沈梧风应该不会来,走之前他还特意跟沈梧风说不许来的,但这一刻,傅岑的视线依旧忍不住去观众席寻找。

    而他一抬眼,就看到沈梧风坐在不远处的最前排,朝他微笑。

    小崽崽和师父坐在旁边,看到他看过来时,挥了挥手里的应援棒,傅岑听见小崽崽用最大的声音对他喊“粑粑,加油”

    一瞬间,心底踏实了。

    也不顾上去指责沈梧风不听医嘱,傅岑转回头,拿着画笔的手变得很稳,他的眼前浮现出构思的海底世界。

    想着,等比赛结束后,一定要教会小崽崽游泳,避免沈思故未来溺亡的结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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