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那日, 一早侦得府清城外驻扎了西凉大军之后,慕广寒就带五万洛州军悄然后撤了大约二十里地。

    在山谷之中找了处易守难攻的狭口,偷偷安营驻扎下来。

    “钱将军, 你去告诉将士们, 这两日吃饱喝足, 没事多睡一会儿,多多休养生息保存体力。”

    钱奎“城主”

    他搞不懂。

    二十五万敌军守城,截断一切退路,西凉王又要南下, 想不到任何取胜之法, 这感觉就像被人放在油锅里慢煎缓炸一样, 不仅难熬,且最后横竖都是一个死, 愁都快要愁死人了。

    还叫人怎么睡啊, 哪儿还能睡得着

    盛夏闷热,山中野虫多。

    好在洛州防虫的青草膏十分管用, 慕广寒此刻一身草香, 坐在地上拿着一张地图认真看,看了好一会儿, 才发现钱奎还在一脸复杂纠愁云惨淡地盯着他发愁。

    “钱将军,即便吃不下、睡不着、心中惶然, 也没有什么用不是么”

    “既然如此,倒不如放宽心、养养身体,静观其变。”

    “虽然眼下看来毫无胜算但我们这么想, 敌军也会这么想。一旦他们轻敌, 我们就有机会找到翻盘机会。便是危险四伏, 也常有机遇藏在其中。”

    这话听着有道理。

    但也只是听着有道理而已, 具体办法呢总不能一直等机会吧,哪儿还等得起

    慕广寒“是,机会得努力自己找。”

    “因此,为拟定下一步计策,我今晚得亲自去府清城一探。”

    是夜,月朗星稀。

    “城主三思啊”

    钱奎很不赞同,非常的不赞同。

    尽管他知道侍卫楚丹樨身怀绝技,也清楚月华城主同样武艺不凡,但两人只身潜进敌城还是太危险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慕广寒“”

    若有别的法子,他也不想去涉这个险。

    但也实在没得选,这等绝境下,从西凉王燕止那边又不可能寻找到任何破局之法,为今之计也就只能努努力,从府清拓跋部和西凉大世子这边试着找一找。

    至少,摸清雁弘突然重兵南下的真实目的,还有“盟友”拓跋部对西凉的态度。

    说不定其中就有什么破绽,能让他试着拿来一用。

    虽是险了一些,倒也是应了那句古话“富贵险中求”。

    慕广寒“相信我。”

    他一身玄衣,金色面具也没有戴,整个人在夜色中很是不显眼。

    楚丹樨亦一身黑衣隐没夜中,唯有目光清澈坚定“钱将军放心,在下就算拼上性命也定护得主人周全。”

    卫留夷心急“阿寒,我也去”

    “你知我剑术不在他之下,至少多一个人护你平安。”

    楚丹樨眼若寒冰横起宝剑“用不着。”

    大敌当前,也就月华城主身边,还能有这一副波流暗涌的要命场面。卫留夷咬牙,委屈又期待地看向慕广寒。

    慕广寒“好了,别闹。”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招摇,亦多一分危险。不行。

    “放心,我此行低调行事,绝不打草惊蛇、招惹事端。”走前,慕广寒叮嘱,“你们亦在营中好好等我,无论如何,万勿妄动。”

    当夜,府清城太守府。

    府邸大厅莺歌燕舞、灯火通明。

    两位美貌的歌姬一左一右坐在西凉大世子腿上,娇笑咯咯作响“雁弘大人再饮一杯大人不愧是西凉男儿,真是豪爽”

    雁弘“好酒啊拓跋贤弟,一起干了”

    雁弘对面坐着那名俊美寡言的白衣青年,正是拓跋部族长之子拓跋星雨。

    他频频举杯陪酒与雁弘对酌。虽然礼数周到,心里其实却早已十分不耐烦。

    很快,雁弘醉了。

    醉了以后的西凉世子很没酒品,拽着拓跋星雨的衣袖不放,口中各种胡话。

    “贤弟,你同大哥说句实话。嗝,都说你们东泽拓跋部与华都上一任天雍宫大司祭关系匪浅。”

    “自从那位大司祭过世之后,他手中那可汇聚天下气运的天玺,从此神隐不知所踪。”

    “有传言道,是被你们拓跋一族拿走,藏匿了起来。”

    拓跋星雨“哪有这种事。大世子,您醉糊涂了。”

    雁弘挥挥手“呵,我可没醉。”

    “想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府清的五万精兵,西凉给了你多少,你又从纪散宜那里骗了多少。即便得了天玺,拓跋部始终也不过千人小族而已,根本承载不下那天道大运。”

    “倒不如,将那宝物交于应运之人,”雁弘说到此,露出一抹邪笑,半醉的眸中尽是颠三倒四的野心,“将来我西凉铁骑天下一统,我为天下之主时,自会保你们拓跋全族世代昌盛、富贵荣华。”

    “如何全族荣辱,只寄于贤弟一念之间。”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哈哈说笑而已,愚兄今日确实喝多了。”

    着实令人糟心又厌烦。

    拓跋星雨默默忍耐,与这醉鬼虚与委蛇了好一会儿,终于摆脱。

    心力交瘁,心情亦是烦闷不已。便一人孤身出门吹了会儿风,不知不觉走上月下城墙上去。

    城墙之下,一道黑影亦步亦趋。

    被拓跋星雨余光瞧见,心里冷笑一声。

    这几日,西凉大世子打着“盟友”的幌子兵临城下,日日找他饮酒作乐,实际只为套取那传说圣物“天玺”的下落。

    不仅本人时不时就来缠他,还派人暗中跟踪监视,实在下作令人不齿。

    “”拓跋星雨暗暗咬牙。

    在这乱世,部族弱小就如蝼蚁一般,谁都敢踩一脚。

    前阵子另一个“盟友”樱祖战败,也是知而不报,等他们得到消息时,已是仪州兵败好几日之后。

    想想都后怕。

    那时洛州的战术是逐个击破,打完仪州后,就从剩下两个选一个打。只是恰好选了随州没选他们,否则不堪设想。

    “”

    所以,究竟为何。

    乱世之中,他们族本该像从前一样隐匿山林不为人知。可族长却无论如何非要他带人出来南征北战、多方斡旋,借机寻访天玺下落,为了一个物件,不惜让一族之人卷入战火纷争。

    “星雨,你不明白。”耳边,响起白发斑斑长老那无奈又低哑的声音,“那天玺非但关系我族气运,更关系天下苍生命数存亡。如今大司祭不在了,唯有我族勉强能封印天玺之力,须尽早寻回,万不能让其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务必,务必”

    可再多的话,族长就又不肯跟他细说。

    以至于他如今满天下大海捞针,既不知上哪去寻天玺下落,也不知寻来究竟有什么用,还要被这西凉大世子日迫常常威胁,实在糟心。

    “大司祭”之位,乃是大夏华都神殿天雍宫最高的神官长之位,在此代前,已空悬百年。

    听闻是因试炼秘境太过困难,自打数百年前上代大司祭于耄耋之年艰难破境登位以后,数百年间,再未有人可以通过试炼。

    直到十多年前,有一少年祭司俊美无双、天赋异禀、神法无边,突破秘境,重新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

    人们都说,这一位万众瞩目的新任大司祭,是上任南越女王之幼子,乃众所周知高贵的王室血脉。但很少有人知道,此人其实还混了一半被视为“低劣”的东泽血统。

    大司祭的生父,是他们拓跋部中一位早逝先知。

    正因这层血缘,大司祭与拓跋部私底下,确实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

    几年前,大祭司特意带他的心上人回来拜祭先祖时,拓跋星雨还见过他一次。

    当时,此事在族内闹得很大,人尽皆知、议论纷纷。

    天雍宫司祭想要好好修行,就得终生不娶、一直保持纯洁之身。一旦动了凡心,就会功法大跌,更别说成婚圆房,那之前的修行就全白搭了。

    而偏偏他们族中出的这一位,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司祭”,登临绝顶、无上殊荣

    他竟对如此修为毫不珍惜,而宁愿为一人重归红尘,一切都不要了

    那日他回来,全族跑去围观。

    大司祭一身红衣,额间一抹朱纹,果然如传闻一般生得俊美无双、优雅圣洁,彷如书中的谪仙一般,众人见之都叹为观止走不动路,拓跋星雨也是见了此人以后,一生才之何为“惊艳”。

    只可惜,那高贵出尘、不可触摸的仙人模样,竟就仅限于他面无表情之时。

    难以想象那样一个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一笑起来,却全然是暧昧戏谑,十足顽劣的可恶样子。

    更难以想象的是,那他带回来的“心上人”,竟是个男子。

    且并不是什么与之相配的绝色美人。那男子身形高挑,脸上戴了半块金色面具,并看不清他容貌,却能从面具下露出的一些疤痕纹理看出,此人应是早已毁了样貌。

    可大司祭却明显不在意,还喜欢得很。

    一路与一男子手牵着手,黏黏糊糊、卿卿我我、难舍难分。

    他带回的“心上人”,也穿了一身红衣。

    拓跋星雨当时站的远了些,不曾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却能从动作中看出,那男子多半是被他骗得才穿了这一身,如今大庭广众仿若拜堂成亲还被围观,正羞恼不已,恨不得挖个地缝躲起来。

    后来祭祖时,只有嫡系才能入祠堂,人们才渐渐散了去。

    而拓跋星雨正好也是族中嫡系,好奇心驱使继续跟着偷听,结果就听见大司祭对着生父牌位说的话,说的竟是

    “老头子,我带你媳妇儿来给你看看,好看吧”

    他身边男子闻言僵住。

    大司祭又道“哦,等等,说错了,是您的不肖子如今嫁成了人家的媳妇儿了,非要说的话,这是您女婿。”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这能是被民间奉为神明、至高至纯的大司祭说出来的话

    拓跋星雨若非亲耳听到,绝对不会信。

    见他这般胡闹,身旁那男子跪不住了,这毕竟是祠堂,满壁神明庄严肃穆,他忍不住小声道“冕旒,不要瞎说。”

    “乖乖,没事的。”大司祭不以为然,“能将我生成这般性子,还能跟我娘那等狠人一夜风流,我爹他生前,必不会是什么老古板,放心。”

    “”

    他说着,笑眯眯的,往男子身边凑了凑。

    “乖乖,刚才那些人看着,都没有亲亲。”

    “给我亲一下,好不好”

    “这是祠堂”

    “知道,亲给老祖宗们看看,反正你我都成亲了,甜甜蜜蜜岂不应该”

    那男子呼吸急促,百般不情愿。可大司祭只是又微笑着靠近了他一点点而已,他就咬了咬牙,再舍不得躲开。

    最终,还是他凑过去,仿佛花瓣轻触潭水一般,轻轻吻了大司祭一下。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那一吻却又仿佛极其慎重认真。没有多少旖旎,反而他吻完以后眼眶就红了。

    “族人见证,就不许,”那男子低声,似是压抑着什么,“不许后悔。”

    “乖乖,怎会后悔”

    男子“嗯”了一声,垂眸点头。

    拓跋星雨不明白,明明大司祭那般温言软语地哄他,这人为何却还是看似快要哭出来一般。

    一片安静后,大司祭伸出手“乖乖,不然你咬我一口吧。”

    他说着,将左手的无名指抵在那男子口上,“咬我一口,留下印子,以后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了。”

    “”

    何止拓跋星雨震惊,那男子也惊了,呆呆的一脸恍惚,不能置信。

    他们那次在拓跋族待了半个月,离开时,还都好好的。

    可之后还不到一年,不知怎么的,就听闻大司祭突然去世了。

    整个天雍神殿对此讳莫如深。

    民间传闻则神乎其神,都说那高贵优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司祭根本不是死了,而是神法深厚、抛却尘缘,凭借圣物“天玺”之力飞升成了神仙。

    这个说法拓跋星雨是一点不信的。

    因为他看到的大司祭,根本不是人们口中那个清冷谪仙,而是一个普通鲜活、有爱有欲的人,根本舍不下尘缘。

    甚至作为一个常人,这大司祭都有点太过张扬肆意、没有规矩了。

    拓跋星雨那时其实和族人一样心里颇有腹诽,又碍于其高贵身份得罪不起,明面上不敢有任何妄言。

    偷听祠堂的隔日,他上山采药不慎滚落山崖,在狼谷里躺了大半夜,是那两人赶来救了他。

    “乖乖”医术很好,替他疗伤。

    大司祭就在旁边笑眯眯给他打下手。

    他那时年少胆大,一边疼得哭唧唧,一边逮着空子跟他们聊天,两人都博闻强识,解答了他许多不懂的问题,还烤狼腿给他吃。

    大司祭还会吹一种看起来像是短笛的乐器,吹来伴他入眠,那短笛是南越专有,叫做“复音”。声音悠扬,他从那年之后,已经很久没有

    正想着,拓跋星雨忽然停住脚步。

    他悚然发现,耳边乐曲悠扬。他竟是被多年不曾听过的复音之声,给引到的这片无人城墙边的。

    曲子婉转萧索。

    他愣住。

    怀疑月色朦胧,是否看错了,城墙之上坐着吹复音的,竟是一个多年不见之身影

    他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喊他什么。

    那短短不到半月的相识里,他年少顽皮,天天跟着大司祭一起喊那人“乖乖”。甚至一直不知他真实姓名。

    慕广寒“许久不见,你长大了。”

    他没有戴面具,一脸阴翳的伤痕露在外面。那模样有些冲击,何况一切太过突然,拓跋星雨一时反应不过来。

    心中很多问题,不知该从何问起。这么多年,你都去了哪儿,过得还好么大司祭他当年究竟他真的去世了么是怎么死的

    “星雨,你们拓跋部一直想寻的圣物,我知道它在哪里。”

    月下无人。

    族长的话犹在耳边

    我族之中,唯有你同大司祭血脉最近,又受过他祝祷。天玺有灵,你肯寻他,必然线索自见。

    这算不算,族长的话灵验了。

    大司祭曾经的恋人,知道天玺在哪并不奇怪。只是此刻城墙之下,一直有一道黑影,正在偷偷听着两人之间对话。

    等拓跋星雨突然醒神,根本已来不及阻止,那人言简意赅就将圣物所在全盘说了出来。

    糟糕,秘密被西凉

    听去了

    太守府邸。

    雁弘听完探子汇报,眼中一片清明。

    太好了,寻了多年的宝物,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当然没有真的喝醉。此番带二十万大军南下,也并不是为了征战洛州,就只为从那拓跋部口中撬出天玺下落。

    西凉人不信神,但是信命。

    命数如何,难以更改,就比如那燕止,气运命灯都是灰的,注定只是他西凉雁家踩在脚下、四处的铺路的垫脚石而已。

    而他,雁氏正统,命格贵重、气运不凡。

    只可惜父皇在世时,竟被狐媚妃子诱惑,不仅偏宠弟弟雁真,还让人做法将自己的富贵命格气运分给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今弟弟命格比他还好,好在老东西死的早,群臣之心也多向着他。

    但还不够,只要天玺到手,他的位置就彻底稳了。

    就连天子玉玺,在万民心中也比不上天玺。到时他不仅是西凉正统,亦是天下正统。气运不绝,顺天得命。

    那夜,自打月华城主去了府清城后,钱奎一直没敢睡。

    他点了一盏灯,一直焦急地等着。

    乌恒侯卫留夷也不肯睡,于是两个没话可讲的人安安静静大眼瞪小眼,很是尴尬。

    本来邵霄凌也说要等,然而只等了半个时辰,就已倒头呼呼哈哈地睡着了。

    好在,两个时辰后,月华城主平安回来了

    卫留夷“阿寒,如何没受伤吧”

    慕广寒摇摇头,可又不知该怎么跟他们说自己今晚的所遇所见,只能沉吟片刻,抬眼道

    “总之,今日去府清城大有收获。我想到一计,只是十分冒险,还需大家通力配合。”

    小小少主邵明月此刻半夜正好醒了,从帐篷里探出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师父父有不冒险的计策么”

    慕广寒无言以对。

    能有就好了,可惜他没能想出来。

    能想出来的安排,不仅险,还十分的匪夷所思。

    慕广寒兀自展开一张宣纸,在灯下写写画画,盘算了一夜。

    直到天明才终于写完,困得不行,趴在桌上托着腮半梦半醒。

    记得上次见到拓跋星雨,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不点儿。

    如今却已是个青年,不免让人感叹,亦牵起了一丝尘封旧忆。

    他当年爱过一人,那人与众不同。

    一丝幽兰香,发尾扎起来的小尾巴,额间的神印朱纹,无名指上的小牙印后来戴上戒指遮挡,至今想来,依旧哪里都是他的心头好。

    待他也好,是唯一肯跟他亲亲抱抱的。

    跟他在一起每天都像做梦,很让人欢喜,喜欢得不能自已。

    哪怕是装的,他也装得足够像。

    慕广寒其实并不在意别人骗他,唯一的指望,是如若骗他,就骗得久远一些,他也是高兴的。

    当年那人哪里都足够好,就是骗他骗得不够久。

    唉。

    隔日,洛州众将领得了月华城主之计,个个神色一言难尽。

    总共就五万人,他居然还要分兵。

    在座不仅读过兵书,也都是一场场硬仗打下来的。一般按照道理,越是兵力不足,越是应该合并收拢剑指一处攻敌要害,切忌分散。

    远的不说,就说上一次打仪州、随州能两战连胜,也全靠趁对方兵力分散逐一击破,才能那般大获全胜。

    慕广寒“我知道,但特殊之时,得行特殊之事。”

    “此次我们之中所有人,都要身涉险境。但为今之计我思来想去,或

    许只有这般才得一线生机,望大家信我。”

    众将领望着他,一时无话。

    其实,从一开始选择大军北上,整个洛州就已是孤注一掷了,他们一个个也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那就涉险吧,也不多这一次。

    既是保家卫国,就不怕流血牺牲。

    话虽这么说,钱奎无言看着分兵图中的一条路,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月华城主,竟然给他们少主支了一条匪夷所思的路线,还只给了他一千轻骑。

    邵霄凌倒是不以为然“说明阿寒很信任我,知道我能成大事。”

    钱奎“”

    他信任你,就不会把小小少主也派给你,非让你带着

    月华城主信任的是九岁小小少主的判断力

    但区区一千轻骑,钱奎实在说什么也没法放心啊。

    这可是洛州独苗与下代独苗,万一翻了船,他要怎么对路霆云老将军交代,怎么对洛州百姓交代啊

    他私底下,忍不住偷偷找月华城主提出异议。

    慕广寒“”

    “其实钱将军也是知道的,他这条路才最安全。”

    “哪怕万一我们全败了,他们也能还活下来。”

    否则,他无奈看着钱奎,就如今这岌岌可危的局面,少主跟在谁身边不会有危险

    不能,都不能,眼下所有人的队伍都不能保证安然无恙,包括慕广寒自己。

    唉。最后钱奎也无法了。

    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不然他绝不会答应这种事的

    “嘎”

    天上,几只鹰高高盘旋,长空掠过。

    慕广寒“也不知道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

    实在是看了就头疼,谁让西凉人人喜欢养鹰。那些鹰飞得又快又远,除了会送信还会叼走信鸽。洛南栀所在的唐沙城后,就是因为西凉弄了一堆鹰天天在城外放,至今送不进任何信息。

    “如今也只能庆幸,好在鹰不会说话。”

    不然也别打了。

    所有布局全被看穿,也是没得打了。

    洛州边界,泗水。

    彩色的雀鹰名叫盘旋着,落在赵红药戴满珠玉宝石的手上。

    “找到了。”

    她十分得意,美目略带挑衅地望着西凉王“早就跟你说过,我定会比你先找到月华城主的行踪。”

    西凉王不置可否,兔子脸上并看不出必然的情绪。

    赵红药却是激动万分、摩拳擦掌,一把戴上她的狼头,枣红色战马一骑当先冲出队伍。

    在她身后,一支轻骑紧随其后,她的“虎豹骑”自然而然从西凉军中分离出来。

    她就这么策马跑了十来丈远,才又调转马头,回到西凉王身边,绕着他无动于衷的身子转了一周“你不来么”

    燕止摇头。

    “我在秀城等你。”

    赵红药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人还是这么固执己见,笃定只有去秀城才能堵到月华城主。

    但是明明她已经先找到人了。

    赵红药抬起下巴“我的雀鹰,素来寻人最厉害,月华城主此时不在秀城。”

    燕止“此时不在,但待我去了秀城,他自然也会去了。”

    赵红药皱眉。

    “你这人,明明都看到我的鹰从哪边飞来了,还咬死不肯认错”

    关于月华城主会在何处,昨晚月色灯下,他们已经围着洛州地图吵了一架。

    “月华城主只会在秀城。”

    赵红药不是不明白燕止如此判断的根据。

    本来,倘若没有大世子雁弘突然南下

    ,月华城主定会去打下府清。但谁让雁弘突然去了,导致月华城主不仅攻城计划作废,退回安城之路也被切断。

    进退无门,唯一能够死守的只有秀城一座城,燕止当然觉得只有去那里才可以抓到他。

    但事实却是,她这几日放鹰数次侦查,月华城主都并未回到秀城。

    有这几日的功夫,他若想回,早该回去了

    燕止“他会回的。”

    “而且,会在秀城布下天罗地网等我。”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赵红药就回想曾经跟着这人一起被月华城主坑过的那些年,瞬间来气。

    无论如何,她这次都要亲手将那人绑回来,才能解心头之恨。

    由于吃亏经验丰富,赵红药大概都能想到,秀城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可能已是空城,引他们进去就关城门放火烧。又或者佯装不敌,且战且退,引他们入埋伏。

    哦对,还有可能,那个乌恒将领李钩铃本身就是丢在那里的弃子牺牲品。

    不然,洛州的重城,他怎么不放自己人

    是想一石二鸟,顺手削弱乌恒吧

    燕止“看,你也认定他在秀城设好了圈套。既是如此,哪会有猎人不在陷阱边上等着猎物”

    赵红药“我倒是觉得你南辕北辙了。既知有圈套,咱们何必还要往里钻如今趁他尚未回城,一马当先、半路阻截,岂不事半功倍”

    燕止无奈笑笑。

    是,表面看似是如此。

    但据他所知,那人不该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半路阻截”越像一个可行的香饵,他越觉得其中藏满了阴谋气息。

    按照过往经验,在月华城主面前自作聪明,往往会死得很惨,不如循规蹈矩。

    赵红药“胆小鬼”

    “你根本是被他吓破胆了,如此疑神疑鬼、丧失良机也罢,你不去,我自己去。”

    擒获月华城主的功劳,她要独吞。

    之后让燕止开府库拿珍宝来换吧,她必让他狠狠大出血一次。

    一袭狼骑踏踏远去。

    “劝不动,偏要去吃亏”燕止摇摇头,又往前行了一段路,脸色越发凝重。

    “停下。”

    他勒紧缰绳,目有所思“云临,调转队伍,去追虎贲将军。”

    副将云临愣住。

    “啊,王、王上”

    简直难以相信,这好像还是头一回,王上竟然觉得自己的判断错了而赵红药是对的

    “不,”燕止垂眸道,“我是怕她一会儿死了。”

    云临更加愕然。

    他跟了西凉王好几年,深知王上性格。此人一向对属下信任有加,倒不如说信任过度

    虎贲将军赵红药,贪狼将军宣萝蕤,见鹿将军师远廖他们,都曾被他派去过九死一生的阵地,回来骂骂咧咧。通常对话都是这样的

    “混账燕止,让我打那么难的玩意儿,老子老娘真死那儿怎么办”

    燕止倒是慢条斯理“我是信你,这不也不负所望、好生回来了”

    几位将军中,赵红药是最可靠、最能独当一面的。

    虽也曾数次如今日一般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也因一时心急掉入敌军陷阱,但都能快速随机应变、反败为胜。

    燕止“我并非不信红药实力,只是这次”

    莫名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皱了皱眉,自己也觉得可笑像他这种生来肆意洒脱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只在面对一个人时生出过类似于心慌意乱、和被人压制而黯淡无光的挫败。

    他厌恶这种感觉。

    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好几次救过他的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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