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本座教会了你如何同世间之人交流, 你还会只要我陪你么”
清冷沉着的男声传入耳中,并不如何急躁,亦没有给人多少压迫感, 反而非常冷静自持, 不疾不徐。
乍一听,就好像沈青衡在问辛馍要不要吃水果似的, 可辛馍却没由来地感到胆怯,懵懵地眨了眨眼。
他被男人握住了细细的后脖子,整个人都几乎贴到沈青衡怀里了, 两人鼻尖相触,呼吸相闻, 近得都能看清自己在对方眼里的模样。
如此迷茫地对视了一会儿,辛馍才醒过神来, 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这道“送命题”。
“人类”他小声唤, 开口的时候几乎都感觉自己的唇能碰到沈青衡的了, 有些紧张地呐呐道,“我就是觉得好玩。”
话音刚落, 脆弱的后颈就被轻轻摩挲了一下,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低声纠正道:“唤我的名字。”
“望夜”辛馍很老实地改口。
然而, 这句话一出, 沈青衡便压了过来,蹭了蹭他敏感的鼻尖,道:“莫要叫望夜。本座今生无道号,望夜是前世飞升之时, 卦象给的称号。”
“你干嘛呀”辛馍一听就皱了皱小鼻子, 不满地说, “你的名字好难念,我又叫不准。除非你叫别的。”
沈青衡闻言拧起了眉,捏了一下手中的小脖子,道:“是偷懒不念,还是不会”
辛馍被抓了个正着,心虚地抿出两个小梨涡,甜甜地笑了笑,才听话地如了对方的愿,脆生生唤道:“沈青衡。”
“嗯。”男人总算是满意了许多,又回到之前的问题,“如何本座教你与九洲百景图中的百姓交流,你还会只依赖我么”
辛馍听了,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半晌才老实道:“我就是觉得这个好玩。要是他们当我是神仙,我帮他们,他们拿瓜拜我,不是挺好玩的嘛我还能欺负人呢有坏人我就把他推倒”
少年越说越兴致勃勃,双眸明亮,呼吸吐纳之间,一股馥郁的桃花香气,逐渐盈满了身侧,钻入沈青衡的鼻息,直达肺腑。
有些过于醉人了。
“我也不是要和别的人类玩,我又不认识他们,你对我最好嘛,你跟我一起玩不就好了”
辛馍眼巴巴地看着沈青衡,桃花眼清透水润,几乎都能看到一层薄薄的水雾,勾人又清纯。
这双眼睛向来是他独有的特点,与他人很有些不同。
沈青衡本来早就发现了,也看过了许多次,从来冷静自持,可这一次却仿佛被蛊惑了,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后,便抬起了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抚了抚辛馍的眼睛。
辛馍被摸得下意识闭上了眼,待那冰凉的指腹滑到眼尾,在那处薄红反复摩挲的时候,他才扯了扯沈青衡的衣袖。
“我都解释完了,你干嘛不说话呀”
“是吗你有正面回答本座”沈青衡反问他。
说话间,没等辛馍蹙起眉苦思,那冰凉的薄唇便印了上来,正好贴在发红的眼尾,极轻地啄en了一下,一触即离。。
而辛馍只觉得沈青衡骤然靠近了,似乎在他眼角贴了一下,一时愣住了,懵懵地眨了眨眼,小声说:“你在干嘛”
“不明白”男人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低声问他。
辛馍摇了下头,有些好奇地自己伸手摸了摸眼睛,漂亮的脸蛋跟着不知不觉红了起来,又傻乎乎地笑了一下,说: “这也是陪我玩的吗”
沈青衡近日做得最多的就是照顾他和陪他玩,辛馍能想到的也就这个了。
男人闻言,凸起的喉结缓缓动了动,片刻后,声线冷沉地道:“不是玩。”
沈青衡侧过头,靠近辛馍薄如蝉翼的耳鳍,低低说了三个字。
少年突然脸就红透了,咬着唇直勾勾地瞅了一会儿沈青衡,才低下头,银白的小脑袋蹭到了男人的颈窝,就这么抵着,安静地靠着。
沈青衡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又见少年一只手跟着搭到了自己颈间,柔嫩的手心贴着脖子。
下一瞬,锋利的爪钩伸了出来,狠狠挠了一把。
龙族爪钩尖锐,这么一抓便直接抓出了血痕,血腥气很快蔓延开来。
沈青衡却连眉都没皱一下,安抚地拍着辛馍单薄的脊背,低低道:“你顾左右而言他,不应我的询问,还不许本座自行讨要,寻点安心了”
“你胡说”辛馍气呼呼地抬起头,脸蛋依旧酡红一片,嘟囔道,“你就是欺负我”
什么叫“不是玩,是吻你”辛馍就算再如何不知世事,也能感受到后面这三个字隐含的暧昧,就是欺负他不明白。
“既如此,你要本座如何补偿”沈青衡低声哄他。
辛馍垂眸想了想,才哼了一声,清脆的嗓音都变得有些甜糯,道:“你这么这么反正就要答应教我和地图里面的人玩,要教一整天教到我会为止。”
“那本座的问题”沈青衡问。
“我才不回答你。”辛馍扭过头,“我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指的是沈青衡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本来就是在玩,谁会想到奇怪的问题去啊再说
辛馍转回来看着男人,娇声娇气地骂道:“你又不是玩具。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你,或者选玩具。明明都是我的玩具和你,谁也不许跑”
他说得蛮横,桃花眼仿佛燃了两团小火苗,凶巴巴的。
沈青衡却渐渐柔和了眉眼,低低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什么呀”辛馍狐疑地看着男人。
却不想,沈青衡搭在他后颈的手再次微微使力,将他带近了一些。
紧接着,那形状极好看的唇再次印上他的眼尾,啄了一下。
不同的是,这次换了一边。
男人亲完了,贴着他敏感的耳鳍,声音极低地道:“你说的没错,全都是你的,而你也是本座的心魔。这一点,无可更改,确实不需要解释,也不该问多余的问题。”
辛馍一时屏住了呼吸,闻言,又松了口气,桃花眼红红地瞅着对方,软巴巴道:“你知道自己不对,还又欺负我一次,就是坏蛋。”
沈青衡一时默然,安抚地轻轻摸了摸辛馍的眼角,哄道:“嗯,是坏蛋。是本座不对。”
这话像是服了软。
辛馍听了,以为沈青衡是知错了,不会再欺负自己,当即看了看对方,指了指对方脖子上的伤口,说:
“都流血了。你看你还要惹我生气。我不生气就不会挠你。”
“无碍。它会自愈。”沈青衡安抚道。
“都浪费血了。”辛馍眼巴巴地说。
沈青衡见他一副可惜的模样,显然是惦记着喝血,一时险些被气笑,气息沉沉地握着少年的后颈,轻声道:“那你帮本座擦一擦”
说着,一条鲛珠纱制成的手帕便落了下来,掉到辛馍的尾巴上。
辛馍疑惑地低头,捏起帕子,问:“要擦掉”
“嗯。本座自己看不见血流到哪儿了。”沈青衡非常平静地说。
一个神识覆盖云渺大陆的真神、上仙,会发现不了自己脖子流血的位置恐怕只有天真的辛馍会相信。
果不其然,辛馍听了便捏着手帕,凑过去,趴在男人肩头,细看那几道抓痕。
看起来破了皮,流了点血,但没有很深。
他的手指细软,本来就没力气,将爪钩放出来之后,虽然很尖利,但没有力道支撑,也是划不了多深的。
辛馍却是不知,沈青衡这具身体早已修炼至锻体巅峰,可谓刀枪不入,如果不是男人故意不对他设防,想让他出气,是根本没可能会破皮的。
不过这事,沈青衡自个儿不会提。辛馍也不会发现。
少年专心致志地捏着手帕,在留下来的血痕上擦了擦。
之前生气的时候不觉得如何,这会儿凑近看了,连着好几道抓痕,都渗出了血丝,看着便很疼
辛馍看着看着不由蹙起了眉,小声问:“人类,你会不会疼”
沈青衡垂眸,道:“不会。”
辛馍却是不太相信,这要换做他自己,肯定已经疼得不行了,他鳞片脱落都受不了,别说是这种流血的。
想了想,辛馍便凑过去,对着那几道抓痕,连着呼呼吹了几口气,又捏着手帕,将剩下的血珠一点一点擦干净。
“对不起下次我生气也不抓你了。”少年到底还是将内疚说出了口。
沈青衡一时神色微怔,扶着辛馍的肩膀,低头去看少年的双眸。
澄澈的桃花眼干干净净的,往日总是神采奕奕,此刻看着却有些郁郁,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沈青衡轻轻抚了抚这双眼,才放下手,道:“并不疼。于本座而言,痛感几近于无。莫要想太多。”
辛馍闻言摇了摇头,嘟囔道:“你这样会宠坏我,抓了就是抓了,我又不会不承认。”
沈青衡眸色转温,道:“即便如此,在本座眼中,你依旧不会是错的那一个。起因难道不是本座欺负你么有因才有果。”
“可是我还是抓你了呀”辛馍被绕得晕晕的。
沈青衡抬手安抚地摸了一下少年垂落的银发,哄道:“先欺负人的自然问题大一些,所以怪本座。下回也依照这个标准来,如此不就公正”
辛馍闻言,这才好了一些,勉强点了头,看了看那一处伤口,问:“是不是要擦药我会的”
“嗯。不过”沈青衡想了想,伸手覆在辛馍额头上,探了探他体内的灵力供给情况。
辛馍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管,继续瞅着那处伤口,捏着手帕把再次冒出来的血珠捂住。
本来血都快干了,毕竟伤口不是很深,谁知,辛馍才捂了一会儿,拿开帕子,就见那抓痕又开始往外渗血了。
辛馍一时惊讶地睁圆了眼,说:“它它怎么又流血了是不是我扯到了”
沈青衡闻言,松开了探查的手,眸色平静地道:“既然如此,便不要浪费了,不如趁此机会补充灵力,顺便试试你的牙长好了没有。”
“你是说要给我血喝”辛馍问。
沈青衡微微颔首。
“可是,我醒的时候,才喝过你的血。”辛馍还记得沈青衡说过不让自己喝太多的。
“适才游动,灌入体内的真元悉数转为灵力,滋养龙尾去了。你没有觉得丹田空虚”沈青衡问。
辛馍闻声,摸了一下肚皮,迟疑地点头,“怪不得我吃了好多水果,还是觉得像没吃过一样,空空的。”
“嗯。”沈青衡正是因着适才辛馍精神不济的模样,方注意到这一点。
“那我的牙,上次都咬不动你。”辛馍对他的牙齿实在是没自信。
沈青衡便抬手轻轻按着少年的后颈,靠到自己肩头,分明语气淡漠而冷静,说出来的内容却像在诱哄一般,道:“伤口本来就裂开了,你只需要将尖牙刺入即可。一点也不难。”
“真的能咬开脖子”辛馍眼睛一亮。
“嗯。如果你能咬开,日后你要喝血,便不用辛苦地咬本座手指了。”沈青衡道。
辛馍一听就心动了,咬手指确实喝得慢,不是很快乐。
但他到底没咬过别人,别的龙族出生之后就能撕碎猎物,他却还被沈青衡保护得好好的,连兔子都没见过,怎么都有些迟疑。
沈青衡轻缓地拍着他的背,哄道:“不用怕。本座与你血咒相连,本就要靠这血养着你。”
没有龙蛋,龙族要补充灵力就只能靠自然生长,恐怕辛馍熬不到那时,就已然夭折。
心魔血咒却是最稳妥也是唯一的法子。
两人靠得很近,有了沈青衡的安慰,又倚靠在男人肩头,虽然没有彻底窝进怀里,但此刻被拍着背,几乎也和搂着无异了。
辛馍再次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厚重的安全感。
沈青衡确实是他最信任的存在,他一破壳,就理所当然地相信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是源自灵魂深处的亲近,知道对方会对他好。
少年当即便安心了许多,试探地凑上去,轻轻地张口咬住那道伤口。
他的小牙尖尖的,可以适当伸出来一点点,但没有成年巨龙那么长,如果用来咬猎物,肯定是不行的,但此刻往伤口里咬进去,好歹能浅浅地扎进去一小段距离。
辛馍怕把沈青衡弄疼了,所以只小心地吸了一口。
本以为太浅了喝不到血,哪知就这么一口,鲜血便汩汩流了出来。
源源不断的灵力再次灌入丹田,带来一阵温暖的充实感。
辛馍的双眸一时有些迷蒙,简直不像是喝血的,倒像是被咬的那一个。
洞府中逐渐转为沉寂。
不知不觉间,辛馍已经将细软的胳膊搭到了沈青衡的脖颈上,揪着男人的衣领,整个人也不知何时被一双大手一提一抱,拖着漂亮的龙尾坐到了沈青衡腿上,彻底陷入男人的怀中。
怀中的小龙吞咽时,喉间似有细细的龙吟发出。
沈青衡微垂着头,鼻间都是馥郁的桃花香,双眸微阖,安安稳稳地搂着人,神色却是从容和冷静。
仿佛这一切引诱,都不过是为了少年着想罢了,并无其他私心。
但他哄了辛馍入怀,到底也不敢放纵太过,唯恐小龙喝多了血,真的撑坏了身子。
没一会儿,辛馍便被人轻轻按了按后颈各处穴位,一时有些疲倦地松了尖利的小牙,靠在男人肩头,嘟囔道:“有点累,先不喝了每次都消化那么快,我一天要喝好几次”
“不是说不难喝吗”沈青衡问。
“是好喝。但可能你血不够。而且我一次喝好久,都不能去玩了。”辛馍有些担心。
“不会。本座身体极好,不碍事。至于玩耍,你如今才破壳多久,有的是时日给你玩。”沈青衡哄道。
“也是噢。我还能玩好久。”辛馍依赖地在男人肩头蹭了一下,两只手也没什么力气地垂了下来。
“嗯。”沈青衡等少年休息了一会儿,才握着辛馍的手腕,将手帕捂到了脖子上,道,“现在帮本座止血”
“嗯”辛馍疑惑地睁开眼,见状立刻点了点头,勉强软着腰从沈青衡怀里坐起来,认真地给他擦掉血迹,又将手帕笨拙地折起来,按在伤口上。
“要多久才不流血”他好奇地问了一句,接着打了个小呵欠。
吃饱就是容易困,沈青衡自然不能让他这时候睡,毕竟之前已经睡了两日了。
于是,男人将手帕拿了下来,道:“没那么快。要不要学疗伤法术若成功了,它便不再流血。”
“我是龙,也能学吗”辛馍看着很感兴趣。
“可。”沈青衡说着,抬手覆到辛馍额头,将一套疗伤基础法术传进他识海。
辛馍一时差点被这天书一样的咒语弄晕了,忙摇摇头,“不学不学,我看不懂。我才不念书。”
“本座教你读。不会很难。”沈青衡哄他。
“那好吧。”辛馍点点头,老实地从沈青衡腿上滑下去,坐在榻上,还挺直了脊背,一副很认真的模样。
沈青衡见他两只手都很规矩地背在身后,莞尔道:“不必如此拘谨。”
“不嘛,我看地图里,那些人去读书,都是这样子坐。”辛馍不以为然。
沈青衡见他兴致勃勃,也就由着他。
每念一句,辛馍就跟着认真地读一句,小脸上红扑扑的,倒像是在玩什么游戏一样雀跃。
然而,神奇的是,哪怕他看起来像在玩,可当他完整地独自念完一个基础治愈咒语的时候,男人脖子上那几道抓痕,居然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咦”辛馍凑近细看,又立刻惊喜地抬头去看沈青衡,“人类,我治好你了”
“当真”沈青衡配合地问。
辛馍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脖子,道:“是不是一点也不疼了”
“嗯。”沈青衡微微颔首,丝毫不吝啬夸奖,“你很有天分,悟性也很好,很认真。”
辛馍本就是天生修道的好苗子,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独自修成了众生道,还历了五劫。
只是龙族从来不用修真法术,所以并没有这方面的传承。
“要不要再学几个”沈青衡问。
“要。你再教我一个不,两个吧。能让东西飞起来的。”辛馍小算盘打的噼啪响,“还有,变果子的。”
“这天底下的术法,可没有无中生有的。果子吃完了,再变也变不出来。”沈青衡道。
“呜那怎么才能一直有”辛馍问。
“你同本座要,自然一直有。”沈青衡从善如流。
“有道理噢你说什么都给我的。”辛馍放心了,便只磨着沈青衡学漂浮术。
他天资聪颖,一学就会,甚至都不需要专门去学入门的呼吸吐纳之法,不需要练气筑基,就能调用周围的灵气为他所用,这样的资质,放眼修真界,都不超过三个。
另外两个,还是即将飞升的道修大能,一把年纪了。
沈青衡不欲他再入道,龙族的体质也确实不能走修真者的路子,便只教法术,不教心法。
至于心法,龙族的能力向来都是依靠传承,天生地养,自成一派,如同本能,倒是不必急于求成。
说是只学漂浮术,沈青衡却买一送百,足足将基础的日常法术都教了个遍。
辛馍确实一学就会,但奈何生性活泼纯真,耐不住性子,只想着玩,很快便不愿再学。
他甩着小尾巴偷偷溜到那幅九洲百景图旁边,指着里头还在耕种的老农,道:“你还没教我和他说话呢”
沈青衡只得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垂眸扫了一眼百景图,道:“本座此前说的并非假话。这图中之人,确是凡间的百姓。故而,想要同他们建立联系,你得先引起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引起注意”辛馍低下头,打量着眼前的城市。
随即,他的目光定在城门外不远处的官道上。
那里有一处供人歇脚解渴的茶馆。
此时当地似乎正值夏季,很多茶客都光着膀子,手里拿着草帽呼呼地扇着风,当是做惯了粗活的,并不如何讲究。
旁边另一桌只坐着一个白面书生,正慢悠悠地喝着茶,穿着倒是整齐。
时值午后,多少有些热风,茶馆门前的旗帜便随风飞扬。
辛馍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将那小旗子给捏住,拉成直的,不让它动,接着便安安静静地等着。
这举动说明显吧,还是挺明显的,毕竟那旗子很矮,突然直挺挺地不动,还是有些奇怪的,可架不住茶客们都在喝茶,没空注意这个小小的变化。
辛馍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发现,不由蹙起眉。
这时候,茶馆小二正端着壶茶走了出来,准备将里头的茶叶倒掉。
哪知,走到门口的时候,许是脚下踩到了小石坑,小二脚一崴,整个人便往布满碎石的道上扑去。
辛馍见状,当即伸出手指捏住了小二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甚至还一脸好奇地提着小二摇了摇。
于是,茶馆中的客人便在听到一声大叫后猛然扭头,看到了正在半空中挥着手挣扎的小二。
汉子们:嚇大中午的闹鬼了
白面书生:竟有邪灵作祟怎会如此
而被拽着乱晃的小二,却双手合十开始告饶:“多谢大人救我多谢多谢还请放我下来给您磕个头吧”
“磕头人类,他说要磕头。”辛馍提着人去问沈青衡。
男人闻言挑了下眉,道:“随他吧。”
辛馍便高兴地将人放下来,又将茶壶捏了起来,塞到小二怀里,兴冲冲地娇声道:“那你磕我吧。”
那茶馆小二自然是听不到这话,不过古人向来信奉鬼神,何况刚刚差点遭难,这劫后余生之际,小二当即便跪了下来,朝官道的方向叩了个头,嘴里不停地祷告。
“多谢大人相救,多亏您及时出手相助,否则我这脸磕在石子里,可真要破相了。您可是路过口渴,想来小店歇一歇要不是,小的这就给您倒壶茶来”
小二这神神叨叨的样子,着实吓了其他人一跳。
有些茶客以为他是鬼上身了,当即背起包袱就站了起来,从后面快步走了。
剩下那些胆子大的,都迟疑地走出来,隔着一段距离观察小二的反应。
待听清他在说什么之后,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不会吧真是神仙显灵了”
“肯定是仙人啊,还没见过哪个鬼会救人的。”
“这小二运气真好,差点破相的劫难都有高人相助。”
其中一个长相粗犷的屠夫,看了一会儿,见小二还在那祈祷,干脆走过去道:“小二,你这都念叨几回了赶紧起来倒茶拜神啊再拖神仙都跑了。”
“哦是是是”小二恍然大悟,忙爬了起来,跑进去倒了一壶茶,端出来便往地上倒。
老百姓平时也会祭拜祖先,有时候会倒酒水,倒是熟门熟路。
可惜,他这么把一壶茶倒掉了,辛馍却是连壶盖都没碰着。
少年甚至都没来得及伸手去阻止,那茶就已经倒出去了。
“人类”辛馍顿时委屈地转头去看沈青衡,“他都说要给我了,还要倒掉。”
沈青衡闻言,哄道:“凡间祭拜神仙,本就如此。你且转头看你身后。”
“我身后”辛馍忙转身去看,却见榻上明晃晃地现出了一只茶壶来正是茶馆小二拿着的那一只
“真的给我了”辛馍惊喜地伸手就要去捧茶壶,却被沈青衡直接拦住了腰。
下一瞬,男人越过他,将茶壶提走了。
“哎这是我的”辛馍急忙追过去。
沈青衡却将茶壶提高了,不让辛馍去碰,低声道:“此茶壶为陶瓷所制,并不隔热,里面茶水皆是滚的,不怕烫着”
“你说会烫着我”辛馍问,抬头看了看依旧冒着热气的壶嘴,这才停了下来,说,“那你放在小桌子上,给我倒一杯。”
“真要喝”沈青衡斟酌地问。
凡间的茶水,还是路边茶馆的也不知水质是否干净。
沈青衡给辛馍喝的茶向来都是北海凝露所泡,几乎是当神仙一般养着,还真没喝过寻常的茶水。
可辛馍这会儿见地图里已经没了那只茶壶,而茶馆小二也跟着再次拜起来,不由觉得更有意思了,急得拍了拍沈青衡的手臂。
“我要喝一口,看看什么味道。”
沈青衡闻言,只得取过茶盏,给他倒了半杯。
这茶水本就是解渴用的,是极为常见的普洱,看着倒是干净,只是大概茶叶被冲泡过太多次,小二又太过紧张,忘记换了,所以重新泡出来的茶水颜色看着很浅。
辛馍却是兴致勃勃,只撒娇地攀着男人的手臂,央道:“你快吹凉,给我喝一口。”
天底下大概还没有这般自己想喝茶、却催着别人帮他吹凉、还要端过来喂他的小祖宗。
可谁让沈青衡心甘情愿,当即就不甚熟练地吹凉了茶水,又小心地给辛馍喂了一口。
“嗯淡淡的,有一点点茶味。”辛馍将茶水咽下去,又疑惑道,“我看他们喝了很开心,还以为很好喝。”
沈青衡闻言,将茶盏放回小几上,片刻后,方道:“世人汲汲营营,终日奔波忙碌,如此热天,能在路边喝口茶,自然也是一件幸事。身处不同的境地,自然要求不同。否则怎说人生百态”
当然,你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与他们过同样的生活。
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只能饮水饱的日子,你早就受过了,捱了十年,赎完了罪。
如今,天下大赦,虽不至于处处歌舞升平,但起码也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已是九千多万年未有大灾大难出现过,足够了。
这些话,沈青衡不会说,他只教辛馍如何做,不会特意去提及过往。
辛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那我是不是不能把茶壶还给他了”
“自然。供奉之物,哪有收回之理”
沈青衡随手一指地图中的茶馆,示意辛馍去看。
辛馍顺着他的动作望过去,就见那茶馆小二已然拜完了他,正欢欢喜喜地提着另一个茶壶,跟老板娘讲述刚刚的事。
而那老板娘听了,当即拉着他出来又拜了拜,嘀咕道:“感谢仙人。仙人若有灵,还请多多看顾我儿,平安顺遂,感激不尽。”
辛馍见状便点了下头,说:“我会经常看他有没有偷懒的要是有人欺负他,我就打坏人。”
沈青衡闻言,道:“是谁一直偷懒”
辛馍当即竖起小眉头,道:“不准说。我是小神仙。”
沈青衡低笑一声,也不拆他的台。
如此发现了得到“供奉”的正确方法,辛馍便回去瞧之前那个老头了。
可老农这会儿还在忙碌,没能回家,不能把瓜给他。
辛馍便又帮他提了几次竹筐和锄头。
毕竟是缩小版的人和物,这地图上的人也就辛馍一根手指头那么高,说实话就和玩沙盘似的,这就导致辛馍只要在城里一拿什么东西,就有人以为是鬼怪或者神仙显灵。
不到半个时辰,整座南陵城的老百姓便都遇见了“神迹”。
比如落水的小孩突然凭空就从河里飞了出来,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被人抓着提上来的。
比如一辆失控的马车本来到处疯跑,却奇迹般被悬浮到了半空中,只能无能狂怒狂蹬马腿,而里头坐着的城主拍着心口,差点厥了过去,好在有惊无险。
比如扛着米袋的老婆婆步履蹒跚地走在小巷里,却突然发现米袋自己飞了起来,放到了小巷尽头的门口。
当然,辛馍也不只做好事,他一淘气就想捣乱,所以有人就要倒霉了。
沈青衡随手在恶霸乡绅家的屋顶上点了点。
下一瞬,辛馍握起拳头往屋子上锤了一下。
轰隆一声巨响,乡绅家的房子塌了,吓得大腹便便的乡绅丢下十房姨太太,直接跑到了书房,然而他刚刚抵达书房,书房也跟着塌了。
姨太太们当即收拾包袱跑路,外头则开始疯传,某某强抢民女的地主老爷今儿个遭天谴了,去哪哪房子塌,连他的大老婆都鼓起勇气和离,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真是大快人心。
辛馍砸房子砸得手疼,干脆把房子从地面上连着地皮拧出来,放到郊外去重新排列,也不管这算不算危房,指着一排房子就说:“要是有人要,我再把它弄回去。”
这事着实惊动了城主。
那南陵城城主一听说这事,当即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往郊外去,恭恭敬敬地献上了许多供品,道:“承蒙仙人庇佑我南陵城”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致便是想问辛馍是谁,他们知道了好为辛馍修寺庙修雕像。
沈青衡见状,道:“香火传递足够。你可告诉他,你是龙族。”
辛馍闻言,开心地将城主拎了起来,道:“我叫辛馍,是龙族。”
婉转悦耳的少年音在南陵城上空响起,竟是瞬间传遍了全城。
辛馍以为他们会很高兴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那城主一听这名字,竟是当场和其他人一道跪了下来,一边激动得潸然泪下,一边仰着头望着上空。
“竟是竟是辛馍小师傅回来了”
“莫非苍天有灵,竟真将您送回来了”
话音未落,城主便领着人砰砰砰磕起了头。
辛馍被吓了一跳,忙拖着龙尾巴蹭到沈青衡身边,被男人伸手扶了一把。
“他怎么还哭了我又不认识他,是不是认错人”
沈青衡拍了拍少年的头,道:“没有认错。你的前世,本就庇护过他们。”
“我以前去过这里吗”辛馍问。
“嗯。”沈青衡应了。
“那就让他们不要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辛馍对自己的前世倒是没有什么好奇心。
沈青衡像是预料到他会如此一般,道:“无事。等他们平复了心情,自然会自己起来的。今后,他们就都会陪你玩,陪你说话了。”
“那我还要看看别的地方。等晚上再来看他们,不然就一直哭。”辛馍指了指地图。
沈青衡便又给他换了一处,是一座四面傍山的城池。
辛馍草草扫了一眼,正要伸手,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声陡然从外面传来。
“崽崽,爹爹给你送礼物来了”
这中气十足的吼声,分明就是黄金龙。
沈青衡瞬间敛起眉,正要站起身,却见辛馍紧张地竖起了尾巴尖,焦急地朝他看过来。
“怎么了”沈青衡问。
辛馍连忙摇摇头,随即便蹬着小尾巴,飞也似的爬到了沈青衡怀里,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不放。
不仅龙尾巴圈到了沈青衡腰腹上,连小脸也跟着埋了起来。
这般使劲将人缠好后,他才认真地说:“我要先把人类绑住,不然你等下又去打架,让我做留守小龙”
龙族秘本之中,重点描述了空巢老龙的历史遗留问题,当然,也在边边角的地方,稍微提了一下留守小龙这个名字,当然,它也就仅仅是个名词罢了,毕竟整个龙族就一头龙崽。
不过,辛馍觉得,他如今就是这头留守小龙。
心魔娇养日记二十五
陈旧的字迹
众生道第五劫,乃死劫,非心性澄明、修炼至顶峰者,不能渡。
修此道者,若心甘情愿将永世修为与此生性命,化为舍利子,则可庇佑苍生,千秋万世。
故而,自辛馍圆寂那一日起,天下每个人手中,都有了一颗舍利子,从他们出生,伴他们至死去,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寿终正寝。
多少年来,本座去往云渺大陆每一处,皆听闻各地百姓对他的赞誉,世世代代,绵延不绝。
可无人知晓,当日他选择圆寂,不过是因着三魂七魄,仅有两魂罢了。他并不能判断如何做才是善待自己。
本座时常想,他这般无知无觉地跟随长乐大师修习众生道,是否是一个错误。
可也正是因着无知无觉,使他少受了几分苦楚,圆寂那一日,他是笑着走的。
未干的新字迹
他的事迹,至今仍为人传唱。
然,事实上,哪怕是今日,他依旧对此不甚在意,本就未曾试图从中得到什么,自然也心无牵挂。
如今,辛馍仅仅是在玩沙盘,仅此而已。
他若腻了,本座还有千万种趣事,带他去领会。不必拘泥于此。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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