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 晚上就都是白降和商陆一个帐篷了。
阎俊倒觉得挺合适的,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也挺好的,反正没人敢挨你俩睡。”
白降自然不用说, 不光琉璃海, 就算是其他散人也没有敢挨着他睡的。
而商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是被卷在被子里绑成花卷,也照样不影响他一晚上滚来滚去。
偏偏伞人们又都警觉,晚上睡眠浅,被这样撞来撞去的一晚上简直能醒十来回。
所以最后阎俊总结“你俩内部消化了也挺好的, 这可能就叫以毒攻毒吧。”
商陆正吭哧吭哧忙活着给他们的武器翻新,听到这就瞪了他一眼“你敢当着白降的面这么说吗”
阎俊特理直气壮“不敢”
商陆抬眼,望向正坐在高高树枝上的白降“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明知道白降听得到的。”
“这不是有你在这吗白爷怎么也要给一点面子的, 我说,马上就是满月了, 你不多吃点补充一下体力,小心身体撑不住。”
阎俊刚啃了口饼干,突然站起了身, 望向前方。
白降在他前一秒从树上翻车而下,快步到了商陆身边“有人来了。”
琉璃海的大小伙们也猛地站起了身, 望向前方。
再往远处看, 渡厄海跟岐黄海的伞人也是都戒备站起,商陆坐看右看,怀疑全场是不是只有自己听不到。
好在没过一会, 他也听到了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白降挡在他前方,商陆只能从他身后冒出一个脑袋看, 却见前方那片枯草地上, 慢慢出现了一些人的身影。
是难民, 应该是一路逃难来的潭州境地。
他们很瘦,不是那种纤细苗条的瘦,而是脸颊因为长期吃不饱饭所以脸颊凹陷下来的瘦。
现在天气也算冷了,可大多人身上却只穿着单衣,露出来的手腕又干又瘦,简直像是骨头外面只包了一层皮。
他们脸上的神情是一种麻木到了极致的空白。
就这样行尸走肉一般拖着步子缓缓往前走,眼里没有一点神采。
有的大人背后背着的竹筐里是他们的小孩,这些孩子也都干干瘦瘦,可却连最不懂事的婴儿都没有动静,因为他们已经饿到连哭都没有多少力气哭了。
商陆看着这无声悲惨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太惨了。
是肉眼就能看到的惨烈。
军人们迎了上去,明知道这些只是他们的记忆,却还是忍不住拉住一个麻木往前走的大娘“大娘,你们是从哪过来的前面关口怎么样了”
大娘空白着神情转向他“死了,都死了”
“孩他爹,五个娃都死了,都死光了”
军人怔怔的松开手,看着她如行尸走肉一般继续缓缓往前去。
商陆走到他身边,问他“他们要去哪”
“不知道。”
军人的眼中没有泪,他们的眼泪早就在埋葬战友时流干了“我遇见过很多这样的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迷茫的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你们说我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几十年,既然已经死了,那我们以后又会去哪里呢”
借出三把火需要活海配合,几天前伞人们就将真相告知了这些军魂。
对于活海来说,死亡的记忆就好像隔着一层纱,有人点破后,就能轻而易举的揭开这层薄纱。
他们记起了自己的记忆,紧接着就又陷入到了深深的迷茫中。
这些自称伞人的人说,在他们死后,中国胜利了,新中国和平而又欣欣向荣,
人们不会再在炮火中失去家,也没有侵略者会无情的折磨同胞。
这一切都让他们很茫然。
真的会有那样的一天吗
还是说,这只是他们死后的一场梦呢
阎俊拉住商陆,低声说“这是最后一天了,又是满月,海市可能受活海的心情起伏有变化,你就在我们身边待着,别出去了。”
“发生变化”
“是啊。”阎俊解释“听说过人生的走马灯吗活海也是有走马灯的,在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后,海市可能会随着他们的记忆发生改变。”
商陆望向站在一起的军魂们。
海市受他们的影响,又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中,长长的队伍缓慢的前行着,每一张脸都不一样,但每一张脸好像又一样,一个个军人们活着时曾见过的景象在雨幕下出现。
坐在炮火废墟中哭泣的婴儿。
双双被刺中身体倒地的夫妻。
吊死在屋内的老人。
被屠杀的干干净净,连孩子都凄惨死去的村庄。
无数的哭泣,悲伤,绝望,伴随着雨滴充盈满了整个海市。
军魂们的人生走马灯,竟然是这样的景象。
就连岐黄海的人都沉默了。
阎俊都忍不住闭了闭眼,他像是自我催眠一般,说着“这些只是过往的记忆,注意不要被带进去。”
商陆深吸一口气,几乎要不忍再看“我们难过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这是一段真实的记忆吗”
长长的队伍慢慢走完了满身是伤是血的百姓。
沉重的步伐突然从后方传来。
商陆抬眼望去,瞳孔猛地紧缩。
后方的人,竟然是一些穿着军服的战士们。
而其中一些面容还有些熟悉,赫然是他们不久前才埋葬在地下的那些军人。
显然,在五十名军魂的人生走马灯里,也有这些战友的画面。
他们并不严肃,甚至有的年轻军人还会转头和路边的军魂们打招呼一如还活着时那样。
“老苗这呢我在这呢”
“和兴,你小子又站没站相”
“团长,团长你往哪看呢我在这。”
军魂们怔怔的望着这些熟悉的战友们“虎子,阿峰,王振”
被一一叫出名字的死去战友们步伐却并没有没停留。
这些年轻的,鲜活的军人们背着枪,穿着破旧的军装,一边走,一边回头冲着身后的战友们招手
“兄弟,先走了。”
他们招了招手,转身继续向前,渐渐消失在了前方不知何时弥漫出的迷雾中。
迷雾一瞬间铺满整个海市,阎俊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就是现在”
所有伞人立刻来到了自己分好的军人面前。
商陆分到的自然是和兴,和兴此刻眼眶通红,还沉浸在看到死去战友的情绪中,商陆抵住他的头“和兴,来,我带你看看几十年后的新中国。”
和兴颤着手,在商陆的示意下,缓缓伸出手,放在了他的双肩上。
商陆正打算说两句话安慰他,下一秒就感觉到身体内所有的力量好像在一瞬间被抽走,浑身一软,苍白着脸往后倒去。
他没挨着地,因为白降接住了他。
商陆根本没发现是谁接住了自己,他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嗡的耳鸣,胸口发闷,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抬眼望去,就见周围的所有伞人都捂着胸口半跪在地,所有人都面色苍白,但看着也比商陆的情况要好,甚至还有几个伞人已经勉强站了起来。
可以想见,
如果不是白降弄来了海生草,他的情况一定会更糟。
而就算是吃过了海生草,商陆也依旧浑身难受,他的体温在一瞬间下降,冻的牙齿打颤“冷冷”
商陆看不见自己的神色,自然不知道他现在看上去有多吓人,脸色惨白,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整个人都像是下一秒就能死去的样子。
他只知道自己很冷,像是下一秒就要冻死了,哪怕身后人快速的拿着毯子包住他全身也没用。
商陆看到阎俊一脸震惊的望着他“小路子,你,你脸上”
脸上怎么了他茫然的僵着手抖动着摸了摸脸,摸下了一手的寒霜。
他竟然直接被冻出寒霜了,这不科学。
“靠你是天虚你竟然他奶奶的是天虚你是天虚怎么每天还这么活蹦乱跳的”
阎俊这样喊着,在商陆还在茫然什么是天虚时,他捂着胸口忍着不适翻找出了被子,一把丢到了商陆身上。
白降动作极快的用被子包裹住商陆,将他整个人抱起,放在了火堆边。
有了火,商陆好多了。
他靠在白降怀里打着哆嗦,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血液一样寒冷无比。
“冷”
商陆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他冻得迷迷糊糊的一个劲往白降怀里钻,手甚至伸进了白降衣服里取暖,脸也努力的靠了过去。
白降第一反应是躲开。
怀里像是有个小动物一样,努力的对着他挨挨蹭蹭,还试图钻到他衣服底下去。
但当看到眉毛眼睫都冒出寒霜,脸色苍白打着颤的商陆时,他最终一动未动。
甚至还控制着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好让对方能靠的更舒服一点。
商陆闭着眼,嗅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无意识的喃喃求助“难受难受白降”
白降僵硬了一秒,最终伸出手,轻轻落在了商陆后背揽住他
“商陆,我在。”,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