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常开

小说:王妃的捕快生涯 作者:十月海
    死者叫常开, 十一岁,建宁元年二十三年十月初八,傍晚六点多,被发现死在洛水南岸的一片杂树林里。

    发现尸体时, 肌肉松弛, 尚未形成尸僵,脖子上有掐痕, 口唇指甲发绀对比过瘀痕, 应该系成年男子所为,手掌较大,力量较大。

    身体上有被殴打的陈旧性伤痕, 据调查,系与小伙伴打群架所致。

    衣服无破损, 随身携带一只弹弓。

    无目击证人。

    父亲常诚,母亲常刘氏, 家在河南街, 春芽胡同。

    据调查,常开比同龄人身体强壮, 身手灵活,常常带着两三个同伴调皮捣蛋,招猫逗狗, 经常打架, 父母忙于生计, 对他疏于管教,可谓人憎狗嫌。

    捕快们当时排查过很多街坊,找到了特别讨厌常开的四家人,经过排查后, 均有不在场证明,遂成悬案。

    秦禛把信息汇总在一张宣纸上,贴上西墙。

    大赵道“死了也好,少个祸害。”

    周智不赞成地瞪他一眼,“少胡说八道,他再混账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房慈把案件重点记录在本子上,“十一岁也该懂事了。”

    粱显道“是该懂事了,但罪不至死。”

    房慈点点头,“那倒也是,好好打两顿顶多了。”

    秦禛没有吭声,粱显说得没错,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不管常开是不是孩子,他都不该死。

    周智道“既然不该死,咱们就多用点儿心,把这桩案子破了。大家说说看,都有什么想法。”

    大赵把手搭在房慈的椅背上,“小房子找的案子,小房子先说。啊你不妨猜猜这四家,哪一家面儿大。”

    房慈笑道,“人都没见着就猜,那可真是瞎猜了。”他重新看了一眼笔记,侃侃而谈,“常开十一岁,身子骨不算弱,陌生人想把他带到洛水边上杀死,不是那么容易,我觉得他和凶手认识,凶手应该是常家的邻居,或者亲戚”

    他不那么确定。

    大赵道“那也不见得,也可能是陌生人用什么好处骗走了也说不定。”

    粱显在他的椅子上踹了一脚,“你小子少乌鸦嘴。”

    如果是陌生人引诱了常开,这个案子的难度就凭空翻了数倍,能破案的可能性很小。

    大家都有这样的心里准备,但暂时还不打算面对。

    秦禛也一样。

    粱显又道“有没有可能是四家共同作案,然后大家攻守同盟”

    “诶”周智发出一个赞叹的声音,立刻看向秦禛,“小猫怎么看”

    秦禛道“不大可能。”

    “为什么”四人一起问道。

    秦禛指了指周智,“如果我提出,咱们四个合伙杀了周伍长,你们三个会同意吗”

    粱显道“那要看为什么杀”

    秦禛追问“那么,因为一个孩子人憎狗嫌,你会同意跟其他三家合伙杀死他吗”

    房慈道“不会,一丁点小事而已,不值当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里。”他明白秦禛的意思了。

    大赵还没明白,“大家攻守同盟啊。”

    房慈道“天真。打你一百个板子,用上拶刑,同盟就没了。”

    大赵撇撇嘴,不说话了。

    “不过”秦禛来了个转折,“如果当初没有刑讯逼供,一家做案,某些人保持沉默还是有可能的。”

    大赵起了身,“当时赵什长在,我去问问。”他麻溜地出去了。

    不大会儿功夫,大赵回来了,不大高兴地说道“赵什长说不记得了。”

    房慈不解,“这么大的案子,也没过去多久,咋就不记得了呢”

    周智摸了摸短须,“也许不是不记得了。”他和粱显对了个眼色。

    大赵突然明白了,压低声音道“收钱了。”

    周智的目光立刻移到了秦禛脸上。

    秦禛在大赵解释之前就明白了赵岩等人没有四家犯罪的证据,四家又怕上刑,就在捕快身上下了功夫。

    既然如此,这四家就值得再认真查一次。

    她说道“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周智松了口气,“好,去河南街。”

    河南街在洛水的南面,老百姓比洛水以北的相对穷一些。

    街道上的青石板坏了相当一部分,不但环境卫生很差,路况也不好,一个坑一个洼,到处都是脏水。

    大赵赶车,停在春芽胡同口。

    胡同窄,车进不去,周智留下大赵看车,他和其他三人去找常家。

    常家在第五家。

    院门大开着,四个人绕过影壁,到了院子里。

    房屋破旧,檩子柱子黑黢黢的,到处堆着杂物。

    几个小孩子正在院心玩游戏。

    “你们找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先看到他们,立刻大声问了一句。

    “爷爷,有人来了”一个大一点的女孩子进了东厢房。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快步走出来,问道“你们找谁”

    周智道“我们是捕快,常诚在家吗”

    男子吓了一跳,“不在家。官爷,他这是犯了什么事吗”

    周智问“你是他父亲”

    男子点头,“对对对,小人常旺。”

    周智道“常诚没事,我们是为了常开的案子来的。”

    “哦”常旺松一口气的同时,眼里有泪花翻了上来,“官爷,常开的案子怎么了,找到凶手了吗”

    他带着一丝期待看着周智。

    周智摇摇头,“我们来找你,就是为了破那桩案子。”

    “破那桩案子啊。”常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请”

    “爹”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从东厢房冲了出来,对周智说道,“都过去一年多了,还破啥啊,我们不破了,不破了。”

    “刘氏。”常旺无奈地叫了一声。

    房慈对秦禛说道“刘氏,就是常刘氏吧,她这是什么意思”

    秦禛道“家穷,怕咱们要钱。”

    “这”房慈有点生气,但又不知道火气该跟谁发,只好闷在肚子里。

    周智直截了当,“常老爷子放心,我们是顺天府重案组的捕快,只管破案子,不会以各种名目索要银两。”

    常旺将信将疑。

    刘氏双手叉腰,“银钱没有,饭也没有,休想老娘伺候你们”她身形壮硕,脸上有横向发展的迹象,看起来颇为凶悍。

    周智道“放心吧,都不用。”

    刘氏便道“那就进屋叙话,省得让人看了笑话。”

    一个院子住了三户,常家三代人就挤在小小的东厢房里。

    堂屋很简陋,没几样家具。

    常旺把长条凳上的物品清走,请秦禛四人坐了下来。

    接下来,秦禛和周智主问,常旺和刘氏交替作答。

    “常开出事前,你们家有仇家吗”

    “没有别看我嗓门儿大,脾气大,只敢窝里横,在酒楼天天当孙子,给人切墩洗菜,谁逮着都能骂我一顿。”

    “当时的郭家、刘家、牛家、李家都有嫌疑,我想知道一年过去后,你们有没有更加怀疑谁,为什么”

    “刘家是我娘家,他们不可能,我当时就跟官爷们说了。其他三家,我们最怀疑牛家,我家小开打折了他家老三的胳膊,他们最恨小开。小开死后,牛家跟我们家彻底不往来了,依我看就是心虚。”

    “还有别的吗”

    “小开一死,我们觉得谁都是凶手,除了我娘家,别人慢慢地都不往来了。”

    “所以你们也说不清楚,对吗”

    “你要非这么说也行。”

    “有没有谁离开了这里,很久没有回来了”

    “没有”

    “有,牛家老大在面馆当学徒,总也没瞧见了。”

    说到这里,常旺拦了一句,“刘氏别瞎说,那孩子老实能干,被师傅瞧中了才去当的学徒。”

    刘氏大眼珠子一瞪,“那谁知道了,我儿子总欺负他弟弟,万一就是他杀了我儿子呢”

    四个人从常家告辞出来,往西厢房去了。

    西厢房住的是常开发小,王铁蛋一家。

    王家只有王家老太太在,独自带着两个小孩子。

    老太太说,王铁蛋去茶馆打工,白天不在家,晚上才回来。

    她说,常开死后,王铁蛋动不动哭,过了好几个月才好,之后懂事了,在家老老实实地呆了半年多。

    从大杂院出来,周智说道“我们分头行事如何”

    秦禛道“可以,但大家要注意一点,尽量快的表明身份,观察他们脸上、身体上出现的各种反应,好好记下来,为我们的后续判断佐证。”

    时隔一年,骤然提起这桩案子,相关的人一定会表现得与正常人不同。

    周智点点头,“明白,一定照办。”

    秦禛去牛家。

    牛家在常家前面,走一会儿就到了。

    接待她的是牛婶子,一个身体瘦弱、眼尾周围皱纹横生,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女人。

    秦禛一进门就表明了来意,她说“我们是顺天府的,来查常开的案子。”

    “常家那娘们儿疯了,咋还没完没了呢。”牛婶子变了脸色,“官爷,这件事去年就说清楚了,怎么还问我告诉你,不是我家大儿子干的常开打折了我家老三的胳膊,一文钱都没赔,为给孩子治病,我们牛家锅都快揭不开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女人先是惊讶,后是气愤,两手握拳,内外一致。

    秦禛挑了挑眉,这位不担心自家被冤枉,而是担心自家没钱答对官府。

    常开的死八成与牛家无关。

    她说道“我是来查案的,不是要钱的,牛婶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牛婶子硬邦邦地说道“你问。”

    秦禛道“常开出事的那个时辰,你家牛大叔和牛小远在哪儿”牛小远就是常家老大。

    牛婶子想了片刻,“当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他们爷俩都在家,我们一家子都在,上房的和对面的都知道,不信你问他们去。”

    “官爷,不瞒你说,我家的男人都窝囊,他们要是有杀人的胆子,当时就该抢了常家的银钱,给我家老三治胳膊,杀人有啥用咱和常开也不是深仇大恨”

    秦禛道“你家老三在家吗”

    牛婶子往里屋瞟了一眼,“不在。”

    秦禛道“婶子若是撒谎,对你们牛家可是不利。”

    牛婶子有些讪讪,“在的在的,我家老三小,不会说话,我怕他说错话。”

    她去里屋把孩子叫了出来。

    牛家老三大约岁的样子,脑袋大,脖子细,一看就营养不良。

    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局促地站在秦禛面前。

    牛婶子叮嘱道“小乐,知道的你就说,不知道就摇头,不可瞎说。”

    小乐乖巧地点点头。

    “常开没死时,你经常跟他一起玩吗”

    “嗯”

    “他经常打你吗”

    “有时候打我。”

    “他故意弄折了你的胳膊”

    “那倒也不是。”

    “你们经常在哪儿玩都玩什么”

    “河边和小树林。捞鱼的时候多,有时候也爬树。”

    “有其他的大孩子跟你们一起玩吗”

    “只有刘家的两个哥哥,我大哥从不跟我们玩儿。”

    从牛家出来,秦禛边走边想,能在晚饭时间把一个饥肠辘辘的十一岁男孩子叫走,应该不大容易。

    那么,杀他的人应该用一个非常好的理由才行。

    是吃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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