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建宁帝兄弟, 秦禛和景缃炎在茶水间里落了座,高矮两个胖太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景缃炎问道“十三嫂,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秦禛问两个太监“高公公、索公公, 你们最近都在办什么差事”
高公公就是高胖太监。
他说道“前几日一直在准备祭祀的馔盒和胙肉, 打扫内外卫生。今日过年, 十几个厨子去内膳房帮忙, 剩下的人在为明日的宴席做准备。”
秦禛靠在椅背上,“索公公有补充的吗”
索公公道“奴才没有了。”
秦禛问“这里一共多少人”
索公公道“所有人都加上七十二人。”
秦禛问“今天来多少”
索公公道“除季厨子,其他人都来了。”
秦禛点点头, “平日里怎样休息。”
高公公笑道“人手刚好够用,一般来说,休息的时间不多, 但伺候的主子少,倒也不累。”
秦禛点点头, 一年才忙活几次, 养的厨子太多确实是浪费。
另外,建宁帝登基后,大庆财政紧张, 御膳房遣散了一批, 就再也没补上。
现在的状况是外膳房人少,内膳房人多。一旦皇上大宴群臣, 便内外膳房联合操持。
那么,会不会有人要对内膳房的饭菜下毒呢
秦禛觉得不能, 即便砒霜极纯,银针不奏效,还有小太监们负责试菜呢。这种方式除了影响建宁帝过年的心情外, 起不到任何作用。
景缃炎显然也没那么想,他提起了另一件事,“十三嫂,秦二公子当时出事,是不是和季厨子的情况差不多”
秦禛考虑过这个情况,但也否定了,“对方用的剑,这次用门栓,凶器不同。”
景缃炎道“如果对方用别的身份混进宫,武器是肯定是带不进来的。”
秦禛道“有些道理,但我们没有证据,看看昭王那边怎么说吧。”
她吩咐两个太监,“劳烦二位,把和季厨子有过冲突的人依次叫过来。”
高公公有些抗拒,“王妃娘娘,已经耽搁很久了,再耽搁下去,奴才就无法保证明日的宴会了。”
这也是个问题。
建宁帝刚登基不久,若是连个像样的宴会都搞不出来,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秦禛犹豫了。
景缃炎道“十三嫂,反正他们也走不了,不若明日再查”
秦禛起了身,“好。”她对高公公说道,“你们先忙,我明日再来。”
高公公赔着笑脸,“好好好,明日咱们一起等王妃娘娘。”
索公公也道“恭送王妃娘娘,郡王爷。”
二人一起出了茶水房。
景缃炎道“十三嫂,我们去月华宫”
秦禛道“不,我们去未央宫。”
她话音刚落,外面进来两个小太监,十四五的模样,一起抬着一大桶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木桶半米高,满水,压得扁担塌下去不少,显然很沉。
秦禛思维一跳,自嘲地笑道“这脑子不要也罢。凶手未必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他也可能是两个互相配合的人啊。”
景缃炎脚下一顿,“十三嫂所言甚是,怎么样,要不要回去再查”
秦禛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两个管事太监,那二人也看着她,眼里的不情愿极为明显。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倒也不急。
她说道“先回吧。”
高公公又打了一躬,“多谢王妃娘娘体谅。”
秦禛略一颔首,拐个弯,朝景运门的方向去了。
回到未央宫,建宁帝正心神不宁地在大殿前踱步。
见秦禛景缃炎回来,他停下脚步,主动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秦禛道“回皇上,暂时没有更多的线索。外膳房人活多且杂,为保证明日宴会顺利进行,臣妾不敢耽搁,就和郡王爷回来了。”
建宁帝眉头深锁,“这的确是个问题,弟妹打算怎么办”
秦禛道“臣妾想把季厨子的尸体送回家去,顺便问他家人几个问题。”
“这”建宁帝略一迟疑,“今天过年。”
秦禛道“不要紧,臣妾去去就回。”
建宁帝想了想,朝不远处的侍卫勾了勾手,“陆廷,你带上四个人,送昭王妃走一趟。”
景缃炎道“皇兄,小十七也想去。”
秦禛阻止道“郡王爷还是罢了吧,一家子哭哭啼啼,很难不影响心情。”
她最怕见死者家属,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哭,常常让她感到窒息。
建宁帝便道“弟媳去忙,小十七随朕进来。”
秦禛让人去御茶膳房问了季厨子的地址,带着尸体上了路。
季家在北城,大半个小时就到了。
季厨子虽然只是个厨子,但有两座挨着的二进宅子。
季家人一接到尸体就崩溃了季厨子是一家之主,赚钱主力,上有老下有小,他的死给这一家子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
秦禛等了很久,才等到心情平复的季家人。
秦禛亲自与季厨子的老父亲说明情况,自掏腰包,给了二百两丧仪。
季父五十出头,大嗓门,说话很冲,夹枪带棒,很不好相与,对季厨子的事,他亦是一问三不知。
季厨子的妻子话不多,脾气还不错,有问有答。
秦禛从她口里得知,季厨子擅长的几样点心,大臣们都不怎么爱吃,外膳房很少用到他,所以,他很少在宫里值班,假期很多。
季家在北城开了个点心铺,他不在宫里的日子就在点心铺忙活。
这几日,他因季家老二借钱的事和季家老头老太吵过两架,采买粮油的时候和粮食铺的掌柜吵过一次。
别的她就不知道了。
在外面吵架,几乎不可能导致季厨子在宫内被杀。
秦禛一无所获,只好往季家的点心铺走了一趟。
点心铺在忠勇大街上,离鼓楼不远,位置极好。
尽管是过年,但铺子一般下午两点左右才关。
秦禛去的时候,街上的人还不少,家家生意都不错。
坚守在铺子里的是老掌柜和一个店伙计。
秦禛说明来意后,老掌柜先震惊,后伤心。
他表示,季厨子的脾气确实暴躁,但为人其实不错,从来不给客人缺斤少两,也从不拖欠他们月俸,虽然爱吵架,但也不是都不占理。
老掌柜和店伙计都觉得季厨子没有仇家,更没发现季厨子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秦禛有些迷茫,在铺子外面呆立了好一会儿。
陆廷拱手道“王妃娘娘,宫里人事繁杂,这种案子本来就难办,不急在一时,不如回宫再说”
秦禛听劝,打算上车回宫,她刚走一步,就听店伙计忽然说道“对了,王妃娘娘,我想起一件小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秦禛转身道“你说。”
店伙计道“昨天上午,东家在外面晒太阳时,忽然说瞧见了熟人,就追上去了。回来后,掌柜问他瞧见谁了,他说看错了。”
秦禛道“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店伙计指着北方,“那边,东家过马路了,当时有客人,小人没来得及问。”
秦禛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边有粮铺、酒铺、杂货铺、瓷器铺。
“他去了多久”
“这个没大注意,可能有一盏茶的功夫”
陆廷道“这不是很正常吗保不齐哪个厨子或者太监在这里逛,被他瞧见了。”
秦禛没说话,心道,如果人没死,确实正常,现在人死了,就很不正常。
她朝斜对面走了过去,“我过去看看。”
陆廷带人跟了上来,对身边的伙伴说道“这几天人多,只怕不好查。”
他的伙伴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开玩笑,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这可是半天拉下半个户部的昭王妃。你可能查不到,人家未必。
陆廷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秦禛直接进了粮食铺,抓着一个站在门边看热闹的小伙计问道“小哥儿,你昨天在这边见过宫里的公公吗”
小伙计十四五岁,见秦禛衣着华贵,后面还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带刀之人,吓得一哆嗦,“见,没见过。”
秦禛掏出一颗银锞子,塞在他的腰带里,“不要害怕,好好想想,到底见没见过”
小伙计道“不算见过,但听到声音了。我们掌柜说,公公说话又尖又细,不像男人。昨日上午,店里客人不多,小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听到声音了。”
秦禛又掏出一颗,“你好好想想,你听见声音时,在这门口附近都看见谁了,对面的季厨子有没有过来”
小伙计一拍手,道“过来了过来了,他在宫里做事,想来那个太监就是跟他说话吧”
陆廷粗声大气地问道“看见人了吗”
小伙计又是一哆嗦,“真没看见人。”
秦禛道“你好好想想,当时看见胖子了吗”
小伙计翻着黑眼仁想了好一会儿,“真没注意,好像看见了”他又摇了摇头,“没有,好像没看见。”
说了跟没说一样
陆廷气得直捏拳头。
很少有人去在意一个路过的行人。
即便秦禛有目的的引导,对方也未必能回忆得起来,除非催眠。
事关重大,秦禛决定冒险试一下。
她又掏出三个银锞子,说道“你再帮我一个忙,这三个也是你的了。”
小伙计的眼睛亮了亮,“好,贵人尽管吩咐。”
秦禛的目光一转,看了看四周还好,各家都忙碌着,没多少人盯着他们看
不,似乎也不是。
秦禛与一个其貌不扬的三十左右岁的男子对上了眼,对方就站在马路对面,西斜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微表情眼神凶狠,唇上挂着一丝讽刺的笑意。
秦禛对陆廷说道“我和这位小哥进去,你们想办法监视一下马路对面的那个右手摸着腰带的男子,不要打草惊蛇。”
陆廷问“他怎么了”
秦禛道“目前还无法确定,但我觉得他有点问题。”
陆廷皱了皱浓密的剑眉,只凭一眼,就说人家有问题这也太自负了吧。
他想拒绝,但想起自家堂姐的嘱咐便也罢了,大不了白跑一趟呗,跟一个女子计较什么。
秦禛让人在外面等她,她亮明身份,让掌柜行了个方便,带着小伙计进了一间库房。
库房阳光很好,干燥且安静。
秦禛让小伙计坐在一张椅子上,她则搬过来一张条凳坐了。
小伙计有些不安。
秦禛道“不要多想,如果有可以躺下的地方,我还会让你躺着,这样才能更好的帮助我,相信我,只要你专心,睡一会儿就完成了。”
她的声音不徐不疾,权威中又带着一丝亲和力,让人很难抗拒。
二人交流了一会儿家常,在秦禛了解了对方的七大姑八大姨后,她开始对小伙计实施催眠
小伙计还很单纯,戒心不强,这个步骤不难,他很快进入了催眠状态。
秦禛引导着他回到昨天上午,走出店铺的那一刻,“人很多,陆陆续续地在门口经过,你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现在,请你告诉我,你都看见什么了”
因为回忆的事情就在昨天,小伙计的记忆还很深刻,罗里吧嗦地讲了一大堆,老头子、老太太、妇人、漂亮的小姑娘、瘸子、矮小的男子,说了十几个,总算有了一个胖子。
胖子很高很壮,穿着土色圆领袍,皮肤很白,鼻子很高,走路姿势很拘谨。
他身边陪着一个穿着苍色衣服的男人,个头不高,皮肤微黑,三角脸,左脸上有一道疤,眼睛很大,嘴唇很薄。
这二人过去后,又过去三四个人,其中两个男子的身材颇为高大。
就在这时,季厨子过来了,朝前面追上去,很快,他就听到了太监的声音。
尽管不能证明胖子就是太监,但已经足够了。
秦禛叫醒了小伙计。
小伙计笑道“居然睡一觉就想起来了,太神了,娘娘是神仙吗”
秦禛道“我不是。”她把手边的银锞子收进荷包里。
小伙计的手动了动,没敢阻拦,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秦禛从荷包里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连同三个银锞子一起给了他。
她压低声音说道“你想起来的这些会给你带来危险,已经因此死一个人了。所以,从这个库房出去之后,你必须忘记这一切,任何人问你,你都只能告诉他们,你什么都没记起来,所以这张银票,你暂时不能用,只能用这几个银锞子。”
“啊”小伙计白了脸。
秦禛道“事情已然如此,怕也没用,明白吗你要坚信,路上那么多人,你不可能记得每一个,这是常理。”
“呜呜呜”小伙计哭了起来。
秦禛有些头疼,想了想,道“算了,既然你想不起来就跟我进宫吧。”
“啊”小伙计懵了。
“从现在开始,你只要闭上嘴就行。”秦禛把银票塞给他, “走吧,回宫再说。”
小伙计胆子不大,脑子却不笨,知道秦禛带他回宫是要保护他,收好银票,跟着秦禛出了门。
陆廷就在门外守着,屋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对秦禛又惧又怕,恭恭敬敬地禀报道“王妃娘娘,那人还在附近徘徊,可能的确有些问题。”
秦禛道“搞不好他会杀人灭口,我们从后门出去,雇辆车回宫。”
陆廷道“谨遵娘娘吩咐。”
秦禛让陆廷撇下其他侍卫,带着他和小哥钻了两条胡同,准确地摸到一家正要关门的车马行,花大价钱让车夫送他们一趟,顺利地回了宫。,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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