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静的落跟针都能听见。
有那胆小的,双腿已经开始打战,神情仓皇无助。如果不是太惧怕萧恪, 简直恨不得夺路而逃。
而裘氏无疑就是这样人中的一个。更可怖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别人充其量来说, 就是局外人罢了,她却是当事人
瞧着那恐怖的兽头面具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一动不动, 裘氏睛睁的溜圆, 喉咙里跟着发出细细的“呜呜”声。
“娘”和其他人一起赶过来的秦婉儿缩在她身边, 两人就如同风雨中被淋得走投无路的晕头鸡似的, 抱成一团,却感受不到来自人间的丝毫暖意。
“说。”萧恪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声音不大, 却宛若平地一声雷。
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 裘氏再也撑不住,两一黑就昏了过去。
可她能昏,秦婉儿却不能啊。
瞧着软倒在怀里的母亲,秦婉儿吓得头发根都要竖起来了,跪在地上几乎用死力掐着裘氏的人中, 嘴里更是乱七八糟的哀嚎着
“娘,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啊呜, 我害怕,你快说啊”
“你快醒来跟殿下说啊娘,再不说,殿下一生气, 会把咱们头给砍了的呜呜呜”
不得不说人在绝境中会迸发出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潜力,就比如说秦婉儿,平时外人面前一直走的是柔弱路线,一副走起路来,蚂蚁都踩不死的模样,这会儿对着裘氏的人中,掐的那叫一个卖力。
竟是不过几下,就把裘氏人中处掐的又青又肿,那模样,要是裘氏再不醒来,她能活生生把裘氏掐下一块肉来。
本身裘氏会昏,未尝没有借这个逃避现实的意思,昏的一点儿不踏实之下,再有秦婉儿哀绝的哭泣
如果说这些个魔音穿耳还不算什么,那她家亲女儿的摧花辣手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抢在秦婉儿抠烂她人中之前,裘氏终于“悠悠醒转”
都这么会儿了,那煞星应该已经走了吧
毕竟,自己都这么可怜、这么柔弱了。
哪知道一睁,就瞧见那醒目的兽头面具。
不是秦婉儿的摧花手还在人中那儿悬着呢,裘氏铁定又昏过去了。
“娘,您还犹豫什么,快说啊”秦婉儿几乎要跪在地上哭嚎了
那可是六殿下啊。
传闻中就连他身边飞过去几只苍蝇,有几条腿,哪条腿粗哪条腿细哪只公哪只母都无所遁形的六殿下
因为穿了小妾的内衣被当堂扒了外裳的那位老大人,在自己房间里吃饭吃到第几个饺子放了屁的那位书吏
这都是撒谎之后被当堂揭穿的前车之鉴啊
都说六殿下天生一双妖异瞳眸,这世间就没有任何事能瞒过他的耳目
为今之计,她娘除了说实话,根本就没有其他生路可走。说实话或者会丢个大人,不说实话的话,丢个更大的大人不算,说不定还会被砍头
“娘,您,您快说啊呜,婉儿不要被砍头”
到了这会儿,秦婉儿已经大概率明白,她娘八成是撒了谎要不然,早就爆发了,肯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晕倒。
只是相比较于性命,面子那算什么啊
丢人总比丢命强啊
裘氏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早知道六殿下这个煞星就在近旁,裘氏宁愿穿回去,拍死之前那个恼羞成怒头脑发昏的自己
瞧着萧恪身上衣衫忽然晃了一下,两发直的裘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整个人抖得和筛糠似的
“我,我错了我刚才,是,是摔晕了才会,才会说,说胡话我这会儿,想起来了,不是,不是有人,有人推,推我是我,自己滑,滑了脚”
“呜呜”裘氏又羞又窘,绝望的简直说不下去
呜,这么多人看着呢,她的脸简直要被自己“啪啪啪”给打肿了。
还有什么比自己前脚诬陷人,后脚就要承认更丢脸的吗
“我错了,殿下,我错了”
没想到事实真相竟然如此,围观众女眷只觉得人都要裂开了
裘氏要不要做到这个地步啊。
还以为真是姚舜华推了她呢,合着是刚才受了委屈,这儿找补来了。
只你说你一个长辈,丈夫还受过姚家的救命之恩,怎么做事就这么下作呢。
自己掉水里,却诬陷恩人之女,人干事
“说什么书香门第,书香门第家的姑娘都是这么恩将仇报吗”
“就是,也不知道裘家事怎么教女孩的,怎么这么长舌”
“这仅仅是长舌吗这是毒蛇吧被人救了后,再反咬一口的毒蛇”
“平常瞧着人五人六的,怎么私下里,却是这么个黑肝肠的”
“是啊,姚家姑娘平日里对秦夫人可不是一般的恭敬,就是亲娘俩也不过如此,结果自己掉下水,却赖到人姚小姐身上啧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脑子真是进水了吧”
正议论着,却听见萧恪再次开口
“站住”
场上再次静了下来,正窃窃议论的女眷好险没咬住舌头
哪个,六殿下,我们都站着呢,没动啊。
却也有尖的发现,还真有人正悄默默往外溜,可不正是刚才第一个站出来给裘氏作证的,申国公府的老太太,叶氏
叶氏这会儿可不也是在打着哆嗦,更暗恨裘氏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因为一直注意着舜华和裘氏这边的动静,叶氏可不也跟在裘氏后面溜溜达达走了过来
谁知道刚过来就瞧见一幕大戏,裘氏竟然正在水里扑腾。
等人爬出来后,裘氏可不是就开始直接嚷嚷,说是舜华推了她下去。
如果是从前,这样的话,叶氏也是不大信的,可之前她可是亲瞧见过王嬷嬷被打断的血淋淋的双腿,当下第一时间觉得,裘氏大概率说的是真的。
这个丫头,就是个狠心的。从前没有发现这个,错把呲着牙的小狼看成了乖巧的小白兔。
要是真让这头小狼成长起来,可说不好以后会给家族带来什么厄运这么多年都顺风顺水走过来了,可别在小丫头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这会儿顺水推舟,给小丫头按上个罪名,省的她以后再不省心,继续蹦跶,扰的人心烦。
还想着这儿瞧着偏僻,所谓天知地知,事实怎么样还不是任凭裘氏说再有自己的话,自然能证死那死丫头。
怎么想这个计划都是天衣无缝。等臭丫头名声坏了,侯府那边也能消停些。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撞上六殿下萧恪这个煞星
更要命的是裘氏还真是恶意冤枉舜华不说,还这么不禁吓,不过被萧恪一问,立马竹筒倒豆子全都说出来了。
你说你既然胆子这么小,那之前就不要随便泼污水啊。或者说污水都泼上去了,就是打死了也不能认啊。
早知道会有现在,那就随便让个小辈出头,也犯不着自己一脚踩在这个粪坑里。
见得舜华没一点儿事,裘氏却注定要深陷泥淖,叶氏第一时间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就是有些头晕花那不是很正常吗想来六殿下菩萨心肠,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边不住口的“阿弥陀佛”祷告着,边哆里哆嗦的往外挤,可没想到才走几步,就被抓了个现行。
随着女眷们刷的一下向两边退开,叶氏和她身边的丫鬟就无比显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却也实打实的提醒了众人,方才往死里证明舜华推人的,可不就是这位一向口碑还挺好的国公夫人
这次倒是不需要萧恪开口了,扶着儿媳妇的手过来的太妃娘娘直接冷声道
“穆夫人,你刚才说,要押着华姐儿给那长舌妇赔罪”
“我,我”叶氏一辈子,也没这么丢人过,有心想要效仿裘氏,来个装昏遁去,前却不期然闪出裘氏被亲女儿快要掐烂的人中
那位六殿下可不是个怜贫惜老的,叶氏直觉,她真敢昏,萧恪真敢让人依样画葫芦往死里掐。
“这不是,秦夫人,哭的厉害,我这老昏花的”
说道最后,忽然捂着脸就哭了起来,“谁承想秦夫人她竟然说了谎呜,老身对不起华姐儿啊华姐儿呢,华姐儿你别躲着了,刚才是舅祖奶奶错了,都怪舅祖奶奶老昏花,就想着,怕你犯错”
“你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华姐儿”太妃娘娘却是丝毫没有容她狡辩的意思,直接打断叶氏的话,“这知道的,你是镇国候外家,不知道的,还以为镇国侯府是你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呢偌大年纪,这么对个小辈,你羞也不羞”
这句话语气太重,叶氏脸色顿时苍白无比。明明秋日正午阳光正好,叶氏却觉得如堕冰窟,好像猝不及防之下,多年的阴私一下被人拉出来,暴晒在大庭广众之下
“老夫人,老夫人”瞧着叶氏软软的昏倒,旁边丫鬟顿时失声尖叫。
郑太妃却是丝毫没有怜悯的意思
“去外面找他们两家的主事者过来,内帷不修,怎么能好好给万岁爷效力”
秦鸿益和穆久林本来正在外面吃酒呢,得了报还以为妻子是突然染病呢,等急匆匆的赶来,却发现一个失魂落魄,人中那儿伤痕累累,一个面无人色,紧咬牙关,至于说太妃娘娘,更是面沉似水,不满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两人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
可这么多人面前,也不敢细问,告了罪后护送着人上了自家马车。
陡然听说裘氏竟然干出诬陷舜华结果却被萧恪撞见的事,秦鸿益手一抖,就给了裘氏一耳光
“贱人,你要害死我吗”
可怜裘氏,还满心巴望着秦鸿益能安慰她两句呢,就被这一耳光扇的一头撞在车辕上,前顿时金星直冒。
偏偏秦鸿益那边依旧余怒未消,若非念着这是在外面,秦鸿益真是扒了裘氏皮的心都有了
“娶妻不贤,娶妻不贤啊,你这个长舌妇,根本是嫌老爷我官做的太顺遂了”
“要不是她老缠着云哥儿”裘氏捂着脸泪婆娑。
“闭嘴,你这个蠢妇你最好祈祷,那丫头对云哥儿的痴迷足够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糟蹋”秦鸿益语气冷冽
为今之计,只有让儿子赶紧过去安抚,让姚舜华亲自出面替裘氏说话,应该还能挽回一二。
至于说穆久林,到底城府要深些。一直到马车驶回自家,才沉着脸询问叶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鬟刚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叶氏也悠悠醒来,却是睁开的第一时间,就喝退旁边侍奉的人,白着脸颤声道
“老爷,老爷,你可要想个法子姚家那个死丫头,怕是个祸头子”
这么说着,却是后悔至极。她还是小瞧了那个丫头片子难道说那个丫头片子真是个运道强盛的,要不然怎么赶巧就会撞上六殿下那个阎罗王还破天荒的为那个死丫头出头
满京城哪个不知,那位最是个冷心冷肺的,就是有人死在前,只要事不关己,都不肯多看一的
“所以你这个穆家的老封君、国公府老夫人,就能做出这样让人捣脊梁骨的事”穆久林却是猛一拍桌子,“想要收拾个小丫头,什么时候不成,你要往秦家那堆臭狗屎上凑”
“我”叶氏也是气苦不已,却也不得不承认,穆久林说的话是对的,顿时有些气弱,“我这不是这段时间老睡不着,总是想起二妹妹吗”
“昏聩”这下轮到穆久林变脸了,“什么二妹妹,你胡吣什么呢那丫头自己不争气,活不到成人,你想她做什么咱们只养了一个嫁了镇国候的大妹妹”
叶氏被他吼得打了个哆嗦,却是再也忍不住,压抑的边哭边道
“你还有脸提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我这是什么命啊刚一进门,就碰见了那样的糟心事从进门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不是因为她,我至于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别人老了老了,都能在家安心做个老封君,享清福,我却天天睡不着觉,就担心,那位从坟里爬出来找我们算账”
“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结果呢儿女儿女不成器,你个老东西都多大年纪了,还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府里领人”
府里那么多小老婆,这老东西也不怕累死
“到最后,好人全让你们当了,你这个舅舅是好的,周氏也是个义薄云天的,我倒成了天字第一号的恶人了”
瞧着叶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六十多的人了,瞧着不是一般的磕碜,穆久林真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着闹,也不怕旁人笑话”
“为今之计,还是要怎么想办法补救。”穆久林只觉头疼无比,却也是和叶氏一样,对舜华嫌恶的不得了
即便叶氏行为不妥,可身为晚辈,不该过去帮着长辈解围吗
这要是舜华当时能上前帮着老妻说几句,事情不就很容易揭过去了,也不至于糟糕到这个地步。
又被叶氏哭的心烦
“好了今天的事交给我,等那丫头过府来给你赔了罪,你也消停些”
说着丢下还在“呜呜”哭泣的叶氏,推开房门,往风韵犹存的姨娘院子去了
实在是被叶氏那张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老脸给丑的要吐了,赶紧去姨娘那里洗洗睛是正经
后面这些事情,舜华却是丝毫不知。她这会儿正催着马车,风驰电掣一般往府里赶
就在刚才,仆妇过来跟她说了一个无比糟糕的坏消息,表哥江沐阳,病势垂危,行将不治。
舜华有印象,上一世确然是这个时候,表兄心疾发作,最终撒手尘寰。
表兄一向疼她,对江氏这个小姑姑也是孝顺的很,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让人特特送到侯府这边。
重生回来后,舜华可不是第一时间就把用灵泉浸过的果脯送到了江家
本身是个药罐子,江沐阳最喜欢吃甜口的东西,尤其是各种果脯。
没道理吃了灵泉果脯,竟然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啊。
而舜华之所以这么急,连郑太妃宴会都没正式结束,就贸然离开,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江沐阳去世,还牵扯到姚家
江沐阳危在旦夕时,太医说起,如果能有五百年的野生老参做引子,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百年老参已是难得,五百年份的,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东阳侯府人参也不会缺的,一百年,两百年的也有,却是没有五百年份的。
江氏正守在旁边,当时就站出来,说镇国侯府有
姚平远战功赫赫之下,皇上每年都要颁下大量赏赐,上一年得到的赏赐里,除了金银器皿之外,可不是正好有一株五百年老参
东阳侯府子嗣单薄,江承佑正妻妾室,生了六七个孩子,却只有江沐阳这么一个独根苗罢了,江氏平日里就把江沐阳这个侄子疼的什么似的,如今看他病势垂危,怎么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侄子真没了,娘家可就绝了后了。
当时就自告奋勇,说是坐车回府中取。
可江氏明明说的去去就来,结果江家这边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没办法又派人上门,结果好吗,直接吃了个闭门羹,连姚家大门都没能进去。
一直到最后,江沐阳彻底闭了,江氏都没能把人参送过来
如此凉薄行径,可不是让姚家受尽世人指摘东阳侯府更是因为这件事,分崩离析。
江氏本就性格柔弱,又没了东阳侯府这个娘家撑腰,镇国侯府彻底被周氏掌控,后面舜华那么容易就被强制送到后院“养病”,又被火烧而亡,何尝不是和这个有着直接的关系
还想着自己未雨绸缪,上一世的惨事应该不会重演呢,才会放心的任凭江氏自己回娘家探病,谁能想到兜兜转转之下,竟好像又回到了
舜华心急如焚之下,别说裘氏根本没事,就是真有生命之忧,她可也是不会管的
一路打马飞奔,瞧见镇国侯府时才发现,府门外可不是正栓了几匹马跪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东阳侯府管家江城。
“江伯”舜华飞身下马,小跑着上前扶起江城,“你怎么跪在这里”
江城回头,看是舜华,睛都要红了
“表小姐”
东阳侯府可就世子爷一条根,真是世子爷有个三长两短,那侯府也就完了
趴在地上就磕头
“求姑娘,念在世子爷平日还算疼爱小姐的份儿上,救救我们家世子爷”
“江伯您快起来。”舜华银牙都快咬断了
不用问,大门紧闭这出戏,铁定和周氏有关。
“您和我来”说着快步上前,厉声道,“我不管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现在就把门打开,不然,王婆子和张虎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里面静了一下,下一刻,紧闭的大门“哗啦”一下从里面拉开,门房跪在地上就磕头
“小姐恕罪,不知道是小姐回来了”
却被舜华抬脚踹开
“滚”
又招呼江城
“江伯,您跟我来。”
径直带着江城往侯府库房的方向而去。
到了库房那里,就瞧见江氏的奶嬷嬷尤氏正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库房外面不停打转。
瞧见舜华,顿时和看见了救星一样,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小姐,您可回来了”
“夫人呢”
“夫人在萱草堂”尤嬷嬷说着,泪都要下来了
她是江家老人,和江沐阳这个世子爷感情也颇深。知道世子爷要等着姚家老参救命,就和江氏一路紧赶慢赶回了府。
只库房的钥匙,却是在周氏那里放着,江氏一回府,连擦把脸都顾不上,就急匆匆直接赶到了萱草堂。
哪知道到了后却被告知,说周氏这段时间一直不舒坦,更甚者江氏回来前,还突发急症,竟然厥了过去。
江氏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又不能丢下周氏不管。忙让人去请太医,又趁周氏略略清醒的一瞬,慌忙的回禀了要取老参救侄子命的事,结果还没等她说完,周氏又开始气息微弱,到后来,瞅着只剩下一口气了。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断断续续的交代江氏,决不许拿那救命的老参给她用,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因为,那老参是侯爷用命换来的,她宁肯死,也绝不会抢侯爷救命的东西,说完,又厥了过去
“砸开库房门”舜华打断尤嬷嬷的话,直接道。
啊尤嬷嬷一下呆在了那里。
“江伯,砸开库房门,我去拿老参”舜华口中说着,却是恨得好险没吐一口血出来
上一世她也是和嫂子去了郑太妃寿宴,寿宴结束后,嫂子陪着太妃娘娘说话,她则陪着秦婉儿到处应酬。
还是惊闻表兄溘然而逝的噩耗,才和嫂子匆匆回家。全然不知道,周氏竟然还表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江城替少爷谢谢姑娘”江城声音都有些颤抖,却是咬牙上前,举起从地上捡起的一块石头,朝着库房门上硕大的门锁砸了下去。
江城也是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的人物,自有一把子好力气,不过三两下,就把门锁给砸开了。
舜华当先冲进库房,朝着摆放老参的地方而去。
不妨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大小姐,您要做什么”
舜华回头,却是周氏身边另一个得用的嬷嬷,赵嬷嬷。自打王嬷嬷被赶出去,这个赵嬷嬷可不是取代了王嬷嬷,成为周氏身边又一个红人
看舜华回头,那赵嬷嬷的神情简直和见了鬼似的
“大小姐,您怎么也是侯门千金,怎么和土匪似的,这库房的门也是能砸的吗”
本来还想躲在一边,好好的看热闹呢,怎么也想不到舜华竟然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竟然连钥匙也不去求了,竟然直接就开始砸。
赵嬷嬷可不是躲不下去了
“这可是库房,大小姐您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是想要干什么呢”赵嬷嬷说着,就要上前阻拦。
却被舜华当胸踹翻在地
“滚开”
直接上前,取了老参。为了赶时间,舜华马车也不坐了,直接让春草把自己的马牵过来。
飞身上马后,舜华悄悄取出灵泉,一点点浸润老参
希望这会儿赶过去,还不晚。
几人一路飞驰。到了东阳侯府,就见骤然老了十岁不止的东阳侯江承佑,正站在府门前翘首期盼,瞧见飞马而来的舜华的第一,江承佑一撩袍子下摆就迎了上来
“华姐儿”
舜华马都没来得及下,第一时间把老参递过去
“舅舅,您快拿进去让太医看看行不行”
江承佑用力攥住盒子,虎目蕴泪
“好华姐”
竟是亲自捧着匣子就往房间里冲,半路上遇见闻讯赶过来的侯夫人陈氏,听说舜华亲自送了御赐的老参过来,泪再次淌了下来
“好孩子,你的大恩大德,舅舅舅母生受了”
“舅母莫要说外气话,我们快去看表哥”
一行人匆匆往江沐阳的院子而去。
舜华跟着陈氏进了房间,进去就瞧见躺在榻上双紧闭的表哥江沐阳。
江沐阳和三皇子萧瑢并称帝都两大病弱美男子。
更兼这人文采风流,端的是京城文风领袖,就是当朝太傅,也赞他有谪仙之才。
和往日妙趣横生、倜傥风流的模样不同,这会儿的江沐阳却是脸色雪白,双眸紧闭,瞧着就跟个死人相仿。
床尾那里,还半跪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女子,正紧紧攥着江沐阳的手,视线一瞬不瞬的停住在江沐阳死气沉沉的脸上。
可不正是世子夫人岳氏
舜华心里一激灵
表嫂和表哥鳒鲽情深,上一世表哥逝去后,表嫂始终神情平静,没有一点儿反应,帮着给表哥清洗,换衣,答谢前来吊唁的宾客。
彼时前来吊唁的客人,还有人暗暗嘲讽岳氏是个铁石心肠的,夫君故去,竟然不掉一滴泪。谁也没有想到,岳氏竟然会在江沐阳即将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吞金殉夫。
而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太医过来救人时发现,彼时岳氏已经有了身孕
埋葬了儿子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孙一家三口,江承佑万念俱灰之下和妻子双双出家,世上自此,再无东阳侯府
舜华红着睛上前,抚住岳氏的肩
“嫂子,你要保重身体,表哥,不会有事的”
相较于江沐阳逼人的俊美,岳氏长相不过中人之姿,性格却是温柔如水,平日里待舜华也是极亲昵。
有什么好东西,也总会特特给舜华这个小表妹留着,见了舜华也是热情无比。这会儿却是和木偶人一般,半天都一动不动。
那边太医已经仔细验了老参的年份,确认果然是难得一见的五百年老参。忙把老参切成片,又让药童快速捣烂,除了大部分融入外面正在熬煎的药物外,剩下的直接取调羹装了,用温水往江沐阳口中送。
只可惜江沐阳这里,已经是气若游丝,捣碎的人参刚喂进去一点,又顺着江沐阳的唇角流出来。
“让我来。”一直状若游魂的岳氏终于有了动静,含了人参和温水,直接俯身,堵住了江沐阳的唇,一点点的把捣烂的人参送入到江沐阳喉咙口
明显没有想到东阳侯世子夫人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等惊世骇人之举。房间内顿时一片死寂。
倒是一贯文静内向的岳氏,却是丝毫没觉得自己做的有哪里不对,又接过丫鬟端上来的汤药,如法炮制,一口一口全都给江沐阳渡了下去。
哺完药后,岳氏又半跪回原来的位置,旁若无人的握住江沐阳的手,视线一刻也不肯从丈夫脸上挪开。
舜华一旁睛越发酸涩
表嫂应该是这会儿就怀了若然表哥不治,她必殉夫的心思了吧
上一世不知道就算了,这一世,即便表哥走了,也不能再叫后面的悲剧重演。
这么想着,冲太医招了招手。
“姚姑娘”
“麻烦太医能不能帮我嫂子诊一下脉,实在是我嫂子的脸色”
太医这会儿也发现,虽然岳氏一直不言不语,可脸色却堪比榻上的江沐阳。
顿时一阵心惊
可别一个没救过来呢,再躺倒一个。
察觉到太医的意图,岳氏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却被舜华拦住
“好嫂子,让太医看看吧。表哥还要靠你照顾呢,要是你也倒下了,表哥他该怎么办”
听舜华提到江沐阳,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岳氏终于停止了挣扎。
旁边的江承佑和妻子却已经止不住掩面而泣
儿子虽然身体病弱,却是个孝顺孩子,儿媳妇也是个贴心的,如果有可能,他们宁愿走的是自己,可老天怎么就不睁呢
难道侯府真的就注定绝后吗
两人搀扶着上前一步,看向太医
“我们家媳妇儿”
太医的神情却有些古怪,又细细诊治一番,才转过身形,神情复杂中又有些如释重负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恭喜江承佑和陈氏明显都怔了一下。
“少夫人,有了身孕了”
这句话一出,陈氏好险没摔倒,江承佑则紧紧攥住太医的手
“你,你说什么”
用力太大,太医疼的浑身一哆嗦
“下官说,少夫人有身孕了。”
胎儿怀相还挺好,岳氏这几天如此操累,竟然都没有一点事儿。
“呜呜,你说的,是真的吗”陈氏强忍着,才没有痛哭出声,却是踉跄着扑向榻前,悲声道,“阳儿,你听见了吗,媳妇她,怀了身孕了,你要做爹了你醒醒好不好你可以狠心不要爹娘,可不能不要媳妇儿母子啊我和你爹早晚都会走,你要好好的活着,护着她们母子啊要是你走了,你可要他们母子怎么活啊”
岳氏也明显被这个消息给震懵了,下意识的抚住小腹,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而下
一片呜咽声中,一直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的江沐阳,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一阵兵荒马乱后,太医终于宣布,江沐阳脉象已经平稳下来,虽然暂时没有醒过来,好歹没了性命之忧。
“多亏姚姑娘及时送来那支救命老参”面对着江家人千恩万谢,太医连连摆手,指着舜华道,“姚姑娘,真是个福星啊。”
你说能及时送来人参就罢了,竟然还能一看出岳氏不妥
要知道两人成婚之初,江沐阳就因为身体太弱,被断言过子嗣艰难,这辈子都不见得有自己的孩儿。
江承佑夫妇还想着,真是再过几年,媳妇儿依然不孕,怕是只能从族亲里过继一个嗣子了。
是以即便早就觉得岳氏脸色不对,可不管是东阳侯夫妇,还是太医,却没有一个人往她怀孕了这头想。
结果姚姑娘一来,先是岳氏诊出了怀孕,然后世子爷也从阎王爷那儿挣回来一条命
别说太医这么说,江承佑夫妇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要说之前,陈氏还对江氏有点儿怨尤之意
作为江家最小的姑奶奶,江氏在家里最得江承佑夫妇疼爱,说是当自己女儿看也不为过。
陈氏自问,她是真的做到了长嫂如母。
天知道因为体恤小姑子,担心小姑子为难,江承佑之前一直阻止陈氏,不让她开口向小妹索要老参。
没想到赶巧江氏过府,就撞上江沐阳病危,江氏可不是主动表示,她马上回家,取老参过来救侄子的命,结果竟然黄鹤一去不复返。
瞧着儿子呼吸越来越微弱,太医也表示无能为力,至于说派去姚家的江城也一直不回,陈氏对江氏的怨怒简直达到了顶点。
好在天可怜见,舜华这孩子是个能抗事的,竟然在关键时候送了老参过来,甚至,还借由她知道了儿媳怀有身孕的大喜事
儿子救回来了,江家还有了后人,别说陈氏,就是江承佑,下也对舜华感激至极。
“华姐儿,你真是,救了整个侯府啊。”陈氏拉着舜华的手,泪水涟涟,“你的大恩大德,舅母这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被人搀着从房间里出来的岳氏,更是紧走两步,红着睛朝着舜华就要跪下
“妹妹,你救了我们一家啊”
慌得舜华忙用力扶住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怀着孩子呢,万万不可。”
“嫂子说的,都是心里话”岳氏笑里带着泪,轻轻抚着小腹,“就是我腹中孩儿,何尝不是托了妹妹的福”
“不瞒妹妹说,我这段时间,挑嘴的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正好你给夫君送来了果脯”
瞧见妻子镇日没胃口,江沐阳很是心疼,可不是把果脯全都给了妻子
“要是没有那些果脯,再有夫君今日的凶险”岳氏脸上全是后怕
因为江沐阳体弱,这个孩儿实在太来之不易,天知道之前为了怀上个孩子,她和夫君吃了多少剂药汤
岳氏直觉,不是之前吃了那些果脯打底,腹中孩儿,很可能会无比凶险
明显没有想到,个中还有如此曲折,所以说舜华不但救了她的儿子,还同时救了江家的孙子陈氏太过激动,不住捶打胸口,对舜华的感激更是到达了顶峰,那模样,只要舜华开口,让她把整个侯府拱手奉上都愿意。
舜华这才恍然,还想着是灵泉对表哥的病体没甚帮助呢,却原来,根本是全进了表嫂的口中
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舜华也不愿意多留
自己就这么砸了库房门拿了老参离开,那位姨老太太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娘亲呢。
“表哥也没事了,我还是回去吧,不瞒舅舅,我有些,担心我娘”
听舜华如此说,江承佑的脸上也显出些怒色来
他家妹子什么性子,江承佑自然知道,从来是个胸无城府的。
曾经刚嫁过去时,知道侯府有姨老太太周氏,江承佑还嘱咐妹子,要对周氏多有敬重,为了日子长远,且莫同周氏生出龃龉。
江承佑自问,江家家教还好,江氏也断不会做出什么对周氏不敬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以为侯府关系颇为融洽,谁想到昨儿个江城回来,说的竟然是另外一番话
侯府十有八、九已经被那周氏彻底掌控,他那堂堂侯夫人的妹子不但早被架空,更是在家中没半分权力。
“天色也晚了,华姐儿你且安心住下,明天一早,我和你就舅母一起陪你回去。你放心,没人敢为难你和你娘亲”
周氏的后边是站着申国公府,可一个所谓的义妹罢了,就比他侯府的娇女还要尊贵
江家女儿也不是孤苦伶仃,东阳侯府更不是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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