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八绛夜
神京城南占星台,山连微云,天穹落遍繁星。
夕阳早被西山吞没,夜色漫过四野,天幕里翻浮着深沉的苍青色,但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在何时,一抹深红乍然自遥远的北方蔓延开来,泼洒苍穹。
“这是怎么回事,天空为何突然变红了”占星台上值守者之一震惊喊道。
和他同在一处的人立时抬头,瞪大双眼,不太确定道“这是红夜”
另一名值守者皱着眉头,启唇欲言,但始终没能说出什么。这时候,有数人从后方大殿内走出,为首的是一名老者,拐杖一下一下点地,语气沉重
“不,是绛夜。”
“绛夜,太岁落,百劫出,杀相万千。大星见在两百年前作出此预言,而眼下,是近两百年来出现的第二次绛夜。”老者说道,声音愈发低沉,“岁星可安好”
他身后几人皆手持星盘,左眼上佩着一枚可望远的法器,闻得此言,匆忙观测占算,过了数分时间,才作出回答“一如往常,不曾出现崩落之势。”
老者长舒一口气“如此便好。”
第一个发现天空有异的值守者上前问“长老,第一次绛夜出现,是什么时候啊”
鬼渊。
离火幻日炙烤下,雪山之上已不复冰雪存在,山林重归莽绿,山石重见天日。闻灯站在山间,一拳击碎某道灵力回路,虚空上立时爬满裂痕,而裂痕之后,是狂风骤雪、茫茫冻原。
闻灯确定那就是雪渊,因为他隐约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影。但在这时候,一股奇怪的感觉在身体内翻涌起来,很难说清具体是什么,意识到后,已然头重脚轻,若非步绛玄反应快、伸手一捞,否则已跪到了地上。
“我突然感觉不是太好。”闻灯蹙眉说道,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步绛玄亦是蹙紧眉。闻灯自己感觉不出来,但他很清楚,这人又冷成了一块冰。他抬手一招,将轮椅上的厚毯抓来,把闻灯严严实实裹住,再将人打横一抱,走向那道裂口。
“出去再睡。”步绛玄沉声说道。
那道裂口正在收缩,步
绛玄剑指一并,飞剑而出,又补上一剑,人紧随剑后,足尖点地,飞身掠出。
风雪迎面而来,却在靠近步绛玄的一刹,被他周身流转着的灵力震碎成无。步绛玄带着闻灯从一条幽暗昏黑的裂缝中走出,踏上雪面。
这里是闻灯掉进鬼渊的地方,亦是步绛玄追下去的入口,不远处站了几个人,见得他二人出来,先是一惊,感到不可置信,紧接着激动喊道“闻师妹,步师弟”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徒无遥,看清闻灯的状态后,惊道“师妹这是怎么了”
紧跟着又说“交给我来抱”
步绛玄却是看也不看她,面沉似水,径直往南面走。他速度极快,如一道影子,在徒无遥视线里一掠,便消失了。
“北间长老信上说得果然不错,这一次鬼渊的入口和出口会在同一处。和咱们一道来雪渊的长老们还在邙山行宫中商议如何下鬼渊营救,既然他们已经出来了,我这就发回通知。”于闲拍着胸脯,长长舒了一口气,从衣袖里捞出一道符纸捏碎。
一朵焰火越过重雪窜上天空,他又道“可担心死我了。”
一直在这附近等待消息的还有北苍望羲和程复惊。北苍望羲朝着步绛玄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偏头对另一人道“他这是入神心空明境了。”
“看来,来年凌云榜换榜,你我都能前进一位了,喜事呀。”说完将提在手上的弯刀收回腰间,朝着雪原深处走去。
步绛玄一路疾行,离开雪渊,上了邙山。接到于闲消息的众长老等候在邙山山下,见到步绛玄,立时施展传送阵法,让他将闻灯带入行宫。
行宫入口亦有人接应,将两人送至偏殿。这里有专为在雪渊战中受伤的弟子准备的休息室,各类物什齐全,更有白鹿洞医修值守在此。
步绛玄将闻灯放到榻上。
一路上,他都被步绛玄裹在厚毯中,以灵力护体,眼下一看,煞白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步绛玄眉头立刻紧紧锁起,白鹿洞医修上前,为闻灯切脉,稍过片刻,对他道“闻姑娘是灵力尽失后引起的体虚,加之天寒地冻,受凉发热,待得灵力慢慢
恢复,再喝一些温养汤药,便会好转,步公子无需太担心。”
继而提笔写下一副药方,交给身侧药童,又道“我二人去药室煎药,约过一个半时辰,便可来取。”
步绛玄点头“多谢。”
白鹿洞的医修带着药童离开,屋室内余下步绛玄和闻灯二人。闻灯已然睡了过去,步绛玄走到榻前,帮他将脸侧乱发拨开、理顺,把被角掖好,又将手指搭上他腕脉,向他渡去灵力。
离开了鬼渊,闻灯终于不再似个漏斗,有多少灵力都会漏出去,但恢复速度并不快,步绛玄怕他承受不住,灵力渡得小心谨慎,时不时便停下,观察情况。
这人睡得似乎不安稳,时而皱眉,时而嘟囔点什么,不过声音太低、语速太快,步绛玄没能听清。
渐渐的,他不再发热,步绛玄便起身煮了一壶茶,以待这人醒来后喝。
灯架上的白烛泣出泪来,寸寸变短,窗外风雪一刻不停。闻灯略有好转,睡着睡着开始变得不老实,试图将身上的毛毯扯掉,揉成一个球,抱在怀里。
步绛玄一次又一次制止他的行为,后来想起背后竹篓中还有个猫,干脆将猫拎出来,塞到他怀中、让他抱着,再用毛毯将人和猫都盖住。
做完这事,他坐回榻边,重新将手搭到这人手腕上,但在下一刻,手猝然收回。
一抹诡异的青色从他眼眸中闪过,灯下的影子漫开成雾,随时就要腾起,而在这时,闻灯被猫踩了一脚,皱着眉头醒过来。
步绛玄倏地垂眼,剑指一划,将弥散的雾逼回脚底。闻灯则是慢慢睁眼,把在他胸口上不断踩踏的猫拎走,迷迷糊糊盯着头顶的房梁看了好一阵,转头找到步绛玄,向他确认“我们出来了”
“现在在邙山行宫。”步绛玄道,掀开眼皮时,眸底已恢复如常。
“现在是什么时候”闻灯又问。
步绛玄道“鬼渊中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你我在鬼渊中待了一日多,但于外面而言,不过四五个时辰。”
闻灯算了算“这样说来,雪渊战还未结束。”
“你还想去”步绛玄听出闻灯的话外之音。
“说说
而已。”闻灯敛眸。他躺了一会儿,抱着毛毯起身,搓了两下猫脑袋,目光落到步绛玄的手上,伸过去抓住、手指搭上他脉博,感受了一番,问“你还好吗”
“并无不适。”步绛玄答道。
“但步三岁都没出来。”闻灯视线下移,来到地上,看向步绛玄的影子。屋室里亮着灯,窗纸外一片黑沉,都表明此时已然入夜。夜晚是步三岁的活跃时间,但在今夜,步绛玄的影子平静极了。
物极必反。闻灯不信步绛玄的话。
却见步绛玄从榻上起身,道“我去看看你的药。”
他说完就走。
“你还学会逃避了”闻灯惊讶地睁大眼。
这间屋室不大,闻灯话音未落,步绛玄已走了出去。门开了又关,过程极快,竟是没漏一丝风进来。
步绛玄走出屋檐,行至庭院。
迎面走来一人,身穿霜白色滚银边大袖袍,腰佩长剑,手上拎一食盒,看见步绛玄,停下脚步问“步公子,请问闻姑娘可曾醒了”
这人正是程复惊,眉目清雅斯文,声音温润。
恰在这时,闻灯裹好了毯子,来到门口、将门打开,冲着外面道“步绛玄,你就是在逃避我的问题我跟你说,我打算等回”说着看见了庭院中的程复惊,话音戛然而止。
“陈公子。”闻灯收敛方才的表情,向程复惊礼貌一笑。
程复惊站在不远处,抬手冲闻灯执礼“闻姑娘。”
步绛玄回头瞥了闻灯一眼,面无表情提步前行。
闻灯坚信这人在逃避话题,但程复惊在此,便不好多说。
“外面风大,闻姑娘别在门口久站。”程复惊上前数步,来到游廊上,语气温和。
闻灯向着侧后方退开一步,将程复惊让进来。
屋室内有张小桌,桌上有茶,闻灯从茶壶茶碗看出,是步绛玄煮的,便请程复惊坐下,为他倒了一碗。
茶汤清亮,散发出幽幽兰花香。程复惊啜饮一口,露出赞许之色,问“是明前的顾渚紫笋”
“大概是吧,步绛玄煮的。”闻灯答得有几分含糊。
“茶很不错。”程复惊眉梢微微一挑,放下茶碗。
闻灯坐到程复惊
对面,觉得身上裹着毛毯有几分不礼貌,便想放到榻上,但被程复惊阻止。程复惊将食盒打开,从中取出一碗汤,放到闻灯面前,道“这是天参姜茶汤,具有驱寒之效,熬制过程中加了枸杞红枣,并不苦辣。”
“此外,我还带来了一条绒瑚兽皮毛制成的披风,御寒效果极好,且轻便柔软。”
他又将一条披风递与闻灯。
“多谢。”闻灯道,指了指姜茶,尔后冲程复惊手上的披风摆手,“我喝汤就行,披风就不必了。”
程复惊微笑道“有了它,便不需披着毯子行走了。”
他把披风放到桌上,不给闻灯再拒绝的机会,问道“现在身体如何”
“好了许多。”闻灯道。
“如此便好,我可安心回雪渊上了。”程复惊起身,再度向闻灯执礼,“我会将这个消息转告给你的朋友们,让他们不再担心。”
“谢谢。”雪渊战是重中之重,闻灯只能老老实实跟着程复惊的话题走,冲他回礼。
他将程复惊送到门口。
程复惊亦走得很快,向外踏出一步,便消失在夜色中。
闻灯回到桌前,尝了一口那姜茶汤,发现味道还不错。他边喝边等步绛玄回来,可直到一刻钟过去,都没见着人影。
步绛玄说他去看药,若是药好了,早该端来,若是药没好,也该回来了,毕竟是药炉熬药,而非他熬。
不会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吧闻灯生出不妙的预感,放下汤碗,从桌边起身。
他身上仍披着毛毯,行动颇有几分笨拙,路过披风时心思一动,将之换上,却是不曾料到,这披风暖和得可怕,竟让他觉得热。他略一寻思,将衣衫换成了自制的宽松睡衣,再把披风披上,发现刚刚好。
闻灯推门而出。这件披风是连帽的,在冷风中走了几步,他又将帽子戴上。
“步绛玄”
闻灯沿着游廊往前。
这里是烈帝时期建造的行宫,有烈帝生前留下的阵法,威压无形而森寒。如同初来之时,闻灯感觉出了,却并不受影响。他走在周烈帝遗留的威压中,一声一声高喊。
“步学霸”
“步三岁
”
闻灯在这偏殿中找了一圈,都未发现步绛玄的身影,忽而想起那块联络玉佩,赶紧从刀鞘中拿出来,往里面注入灵力。
玉佩亮了。
他往四方移动,寻出光芒最亮的那一个方向,顺着走过去。
雪还在下,落在身上簌簌作响,角落里开了梅花,被风勾着徐徐缓缓散发幽香。闻灯无心观赏,一直跟着玉佩的指示前行,好在步绛玄没有移动,从头到尾停在一处。
他停在一扇门前。
借着玉佩上散发出的光,他判断出这应当是一座炼丹房,门外堆放了几只丹炉,空气里还残留着药香。门是朱漆,但年代太久,有好几处脱落,露出原本的深木色。而门缝底下,有幽幽黑雾散出来。
雾气中裹着灵气,很是熟稔,闻灯弯腰伸手,在上面轻轻一捻,确认了是步三岁。
它的状态和上次步绛玄发病被他撞见时一模一样。
闻灯登时有点儿怵,朝后退了一步,可旋即想到今夜并非十六,步绛玄发病,多半是因为他。
如果在这种时候退缩了,那还算什么男人。闻灯一咬牙,重新上前,抬手拍门“步绛玄,你在里面吗步绛玄步”
咯吱
门开了。
里面的人踏着浓雾走出,仍就是一身绛红衣衫,但那双漆黑的眼眸,被一种诡异的青色占满。
他神情淡漠,眼神凉薄,站在门内,轻轻看着闻灯。
步绛玄果然犯病了。
闻灯被这眼神弄得有点儿慌,又一次在心里打起退堂鼓,但步绛玄没有给他行动的机会,脚底的浓雾倏然涌向闻灯,将他包围住,推向屋室中。
啪。
朱漆斑驳的门在身后闭合,玉佩从手里脱落,在地上弹跳几下,熄灭了光芒。
一室昏暗。
闻灯的眼睛还没适应,而步绛玄凑近了,带着凛寒的气息,在他近前嗅闻。
你是狗吗闻灯心说着,却发现屋室之内剑意乍起,随之而来的,是他肩头背上一轻程复惊送给他的这件披风,被步绛玄用剑意撕碎了。
闻灯胡乱堆在帽子里的头发披散下来,打了个冷颤,但紧跟着,变成了颤栗。
他身上只剩了一件宽松睡衣,
领口开得低,步绛玄伸出手,手指轻而缓慢地从他锁骨的凹陷中抚过,于脖颈间稍一停顿,沿着略微起伏的线条往上,将他下颌抬起。
“你想做什么”闻灯语带颤抖,下意识往后躲,可裹在周身的影子倏地化作两条手,将他一把拉回。
紧接着,闻灯被缚住双手,反剪到身后。
步绛玄将手握到了闻灯腰上。
他低下了头,又开始嗅闻,将方才手指划过的地方都嗅了一遍,然后慢慢回到锁骨上。闻灯极力调整着呼吸,打算像上次那样给他来个头槌,谁知黑暗之中,步绛玄轻轻在他锁骨间舔了一下,继而吻咬住。
作者有话要说疯哥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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