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白提着小饼干和盛仁慢慢往回溜达, 溜达到宿舍楼下, 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盛仁对这车印象太深了, 当即冲上去敲敲车窗, “叔叔好”
沈莳正在工作群里回复秘书的问话, 打下明天暂不安排工作,看到盛仁大脑袋瓜子贴在他车窗上,脑门正中心一颗青春痘泛着红润的油光, 冷笑一声。
“嘀”
一声长长的喇叭把盛仁吓得一蹦,差点没被嘴里的饼干噎死。
还好大白天, 这行为不至于扰民, 顶多引起学生们的愤懑罢了。
转头一看车头上两个叠在一起的图标,愤懑顿时转为好奇。
容白掐着小指头, 点了两次日历,怪不得沈小莳会过来, 明天就是他该回家省亲的日子了。
在室友面前说过“沈小莳是爸爸”这种可怕的话, 当着盛仁的面, 容白既不能叫沈小莳的名字, 也绝对没脸开口叫“爸爸”, 纠结了一会,慢腾腾蹭过去,“你来了。”
沈莳放下车窗,“崽, 上车。”
盛仁见自己被冷落, 仍不服输, “叔叔不上去坐一会儿”
“不了,”沈莳倒不至于真的跟一个大学生计较,“马上晚高峰,早点走避免堵车。”
盛仁边说话边盯着车身,心痒的厉害,想问问叔叔什么时候能兑现诺言,让他摸一摸。
只听轰地一声,一道残影过去,面前已经空无一物。
盛仁“”
骗子,大骗子。
“刚才干什么去了”车上,沈莳问。
有过一次偷偷打工被抓包、闹出误会的经历,容白不敢隐瞒,把今天和盛仁一起去超市促销的过程说了,他故意说的很轻松,末了还扬了杨手里的小饼干,“额外工资,很好吃呢。”
沈莳没回答。
容白小心翼翼问“沈小莳,你生气了”
“没有,”沈莳顿了顿,道“你是成年人,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干涉。”
容白松了一口气,一口气没松完,沈莳又说“我比较好奇,你说很好吃的饼干会有多好吃。”
就是很好吃,因为这是靠劳动赚来的果实
就算沈小莳不提,他也很想和沈小莳分享
可沈小莳开着车,空不出手来接饼干,容白想了想,打开包装,找出一颗小狗造型的,身子倾斜,左手递到沈莳嘴边,“尝尝”
白到透明的手,捏着一颗憨憨的小狗饼干,就算在高速上,沈莳还是忍不住分神看了一眼。
随即他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半。
饼干不大,也就成年人拇指大小,第一口咬下去之后就捏不住了。
容白只能把剩下一半饼干放在手心里,手放在沈莳下巴处,等他自己低头来吃。
后视镜里,沈莳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当然容白看不到,他另一手在饼干袋里挑挑拣拣,想把每个造型的饼干都投喂一遍。
直到对方的唇覆在手心上,容白才抬起头。
不同于手的温热,沈莳的嘴唇有点冰,唇瓣却是柔软的,有点像他这个人。
外面看起来刻板严肃不近人情,实际上内心软的不像话。
容白恍惚间意识到,这是头一次,他对一个人有了想要探究的想法。
其实容白回家的日子是明天,不过明天今晚都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晚上在哪里过夜而已。
容白自己一颗,沈莳一颗,自己一颗,沈莳一颗,到家的时候,一袋小饼干已经见了底。
他抱着背包,下车的时候沈莳便自然地接过饼干袋,两人上电梯按开密码锁客厅里灯火通明,除了刘姨,还有一位不受待见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一个鲤鱼打挺,挺到一半失败了,从沙发上爬起来,“你个没良心的,终于回来了。”
容白笑着打招呼,“星星哥。”
沈莳转向刘姨,“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不是我,”刘姨对这小痞子有阴影,哪敢让他进门,“是他自己进来的”
沈莳“嗯”
容白乖乖举手自首“是我告诉星星哥新密码的。”
呵,还学会从内部策反了,沈莳干脆无视掉这个人,跟在崽后面进屋。
走到客厅中央,被江沉星拦住了。
“天呐,”江沉星指着他的手,“让我看看沈大少手里是什么动物饼干这是从小就不吃零食的你,该吃的东西吗”
沈莳“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沉星“啧”了一声,动动鼻翼,“再让我闻闻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沈莳也蛮好奇,难道牛奶味的饼干味道这么大,都沾到身上来了。
“嗯,闻出来了,”江沉星围着他转了一圈,说的煞有介事,“是恋爱的酸臭味”
“”
沈莳第n次忍住了想把他打回家的冲动。
江沉星这次不是特意来破坏发小心情的。
吃完饭,他趴在桌子上,就像一只生无可恋的大型犬科动物,“你就陪我去吧,我失眠好几天了,再不去看看就要得有丝分裂了。”
容白舔着酸奶盖,从房间里拐出来,“星星哥,你得什么了”
“精神病。”沈莳淡淡道。
“精神病”容白略显担忧地看着江沉星,“那得去医院看看呀。”
沈莳嗤了一声,“他不去医院,让我陪他去庙里看看。”
江沉星翻过来,枕在另一面手臂上继续瘫。
“不是,你不觉得这事太诡异了吗我从小睡觉就沉,地震都震不醒我,现在居然失眠了就算能睡着,也总是做梦,梦里全是那个谁,你说我不是被下降头了,还能是什么”
沈莳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起来。
下降头这件事符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说,单单占用他陪崽的时间去拜庙这件事,沈莳就不是很能接受。
他推了明天的行程一是为了陪崽,二是为了带崽去复查。
不愧是狼族,骨骼恢复速度比常人快了一倍还多,沈莳想再带崽回去拍个片子,问问医生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可惜江沉星捏住了沈莳的软肋。
他见沈莳不应,转头去磨容白。
理所当然地,善良又单纯的狼人起了恻隐之心,答应了这个荒唐的请求。
江沉星想拜的庙在临市某个小乡村,开车过去要四个小时左右,崽的伤耽误不起,早上沈莳便带着容白先去医院复查,顺道给江沉星挂了个精神科。
医生看了片子之后说恢复的不错,也没开药什么的,只嘱咐需要静养。
沈莳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出了医院之后发动车子赶往临市。
沈莳不是话多的人,江沉星饱受精神摧残,除了偶尔冒几个词之外一路无话,四个小时都是靠容白东一句西一句扯着,路途才没那么枯燥。
到了临市,进入县城,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雨丝。
时针指到十三点,这个县城特别萧条,三人找家还算干净的餐馆吃了顿饭,回到车上继续出发。
娘娘庙所在的村子距县城不到半小时路程,因为道路规划还没到这边,沈莳的越野车开不进村子,只能停在村口。
三人下车,沈莳撑伞遮在容白头顶,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小莳,我怎么办”
沈莳言简意赅,“淋着。”
淋雨就淋雨,有什么的,最好淋到感冒发烧什么都不想睡一觉,江沉星腹诽,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两人身后。
容白打开书包,默默把伞递给江沉星。
沈莳的伞不大,他把伞倾向容白,容白怕沈莳衣裳被雨淋到,向右跨了一小步,紧紧挨着沈莳。
“地滑,小心点。”沈莳握住容白手腕,轻声道。
村里还是土路,沾了雨水便成了泥路,容白脚刚好,不想重蹈覆辙,乖乖的看着地走路。
走着走着,他发现沈莳握着他手腕的手在渐渐往下滑。
容白转转手腕。
“咳、”沈莳低磁的声音在伞下特别好听,“衣裳料子太滑。”
因为要进村,三人都是一身运动装,容白穿了一件薄薄的冲锋衣,料子比较滑,沈莳抓不住是正常的。
一小会之后,那只握着手臂的手,变成了握着容白手指。
江沉星
这也行
大佬大佬,佩服佩服。
这村子规模不大,一路数过来大概三四十家,因为下雨路上没看见村民,牲口也都跑回窝或者棚躲雨了,路边小水沟里只有几只鸭子和大鹅在戏水。
容白似有所感,向水沟看了一眼。
同在一把伞下,容白的举动沈莳看得一清二楚,他问“想吃鸭鹅了”
“不是不是,”容白连忙否认,“就是看着挺有意思的。”
离开村子再走一段才到娘娘庙,荒地上杂草从生,小庙看起来破烂不堪,掉了一半的庙门前只有一条被信徒和村民踩出来的小路。
可还没等踏上那条路,三人便站在原地,再也不能往前走上一步。
于那破败的小庙身后,于那贫瘠的草地之上,一颗五人环抱粗的花树苍翠挺拔、枝叶繁茂,大团大团红色的花朵盛放于枝叶之间,差点烧红了这半边天。
娘娘庙所供奉的“娘娘”,便是这株树的树神。
万物皆有灵这句话,沈莳原本不信的,可认识崽之后,他信了。
于是当下收起了无畏之心,低着头牵着崽,缓步向庙门走去。
江沉星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时,其余两人已经进到庙里。
庙堂小的可怜,因为名气不大,香火不旺,地上只有两个破烂肮脏的蒲团。
纸糊的功德箱不知被哪个顽皮的孩子撕裂了,露出肚子里绿色紫色的钞票,一半都没填满。
大概也是为了躲雨,庙堂右边角落里躺着一个流浪汉,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脚上没穿鞋子,打着憨睡的正香。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大风携裹着雨丝顺着石墙缝隙毫不留情地吹进来,容白看了那醉汉片刻,脱下衣服,盖在他脚上。
莲座上供奉着一座女子的泥塑像,面相平和庄严,想必就是此处的主人树神娘娘。
容白松开沈莳的手,试探道“要不要拜一拜”
沈莳神色淡然,“既然来了,当然要拜一拜。”
江沉星在后面小声嘀咕“你不是奉行事在人为原则么。”
沈莳就当没听见,他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放进功德箱。
容白也拿出五十块钱,他昨天总收入的五分之三。
随即两人一起跪在蒲团上,江沉星在后面酸的牙都要倒了,“当拜天地呢,这么齐刷。”
“求树神娘娘保佑”容白也学会了无视大法,小声嘟囔一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容白在心里默念愿望,虔诚地拜了三拜,直起身子,睁开眼睛看沈莳。
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容白问“沈小莳,你许完愿了吗”
沈莳“嗯”了一声,“起来吧,咱们去把愿望埋起来。”
沈莳指了指左侧摇摇欲坠的木架。
木架上摆着一沓纸,并几根铅笔,容白和沈莳一起过去,拿了张纸偷偷走到一边。
他刚写一句,就看到沈莳放下笔,把纸条折了起来。
容白暗暗嘲笑自己太贪心,但还是一字不差的把所有愿望都写下来,划了满满一张纸。
外面下着雨,光把纸条埋进去肯定要淋的惨不忍睹,还好沈莳口袋里揣着香烟,他的烟盒是铁的,能保护两张小纸条不受风雨的侵蚀。
两人撑着伞把铁盒深深埋进树底,容白担忧道“铁盒用不了多久就会生锈,到时候怎么办呢”
“这次没有准备,等过段时间带个瓷瓶过来,把铁盒换掉。”
容白开心点头,两人回庙里找江沉星,路过那醉汉的时候,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声音,“苦尽甘来。”
容白吓了一跳,这声音他不熟悉,只可能是醉汉说的。
容白问“你是在说我吗”
醉汉砸砸嘴。
“谢谢。”对方明显不想回答,容白便不再多问,道了个谢。
沈莳不知道醉汉是不是酒后胡说,更害怕他做出什么事伤害到崽,他把容白拉到另一边,两人换了个位置。
醉汉挠挠肚皮,表情竟似在笑,“情根深种。”
四个字砸在静谧的庙堂里,明明声音不大,容白听了个清清楚楚。
若说感情,尤其是爱情,容白到现在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
所以醉汉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原来沈小莳有喜欢的人了啊怪不得长得好看又有钱,却没找伴侣。
那一刻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容白只觉得刚才看到的树神、许过的愿望都让他没有那么开心了。
江沉星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作为明眼人,他当然清楚这两个词形容的是谁。
抱着也想试试的想法,他蹲在醉汉身前,扬扬眉毛,“大师,那我呐”
醉汉翻了个身,继续睡。
真是在哪都受排挤,江沉星愤愤起身,把纸条包在帽子里,迈出门槛。
醉汉把脚往衣服里缩了缩,轻轻叹了口气,“痴,且愚。”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三人跑到车上后,一道紫色的雷电划开天幕,暴雨随之倾盆而下。
沈莳看着天气界面的雷暴标识,皱了皱眉。
“这种天气没法上路了,”江沉星抄着手,还在不忿,“这鬼地方,呸咱们回县城将就一宿吧。”
沈莳侧头看向容白。
崽明天有课,三人特意早早出来,为的就是能在当天赶回去,不耽误容白上课。
容白也不想旷课,事已至此,总不能冒险上路。
“没关系,我找盛仁帮我请假。”容白说。
窗外电闪雷鸣,少年的声音融化在雷声里,听不太清晰。
沈莳敏感地发现,崽的情绪不对劲。
刚才明明还好好地,突然之间就消沉了,沈莳抿紧嘴唇,调转方向,回到县里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了最大的招待所。
卫生条件比小旅馆能好点,但也好不到哪去。
沈莳要了三间房,让服务员换了三套床品,床依然潮湿。
这种地方的确不能苛求舒服了,江沉星倒看得开,也许是了却一桩心事所致,他进到房间后竟没发出抗议。
也没出其他动静,八成是睡着了。
江沉星看着大咧咧,实际上比沈莳讲究得多,出门非四五星酒店不住,谁让人家有钱,没招儿。
这个有钱人屈服了,有洁癖的另一个有钱人也不得不屈服。他坐在同样潮湿的凳子上,给崽发信息,冲个热水澡,别感冒
隔壁的容白与他想法不谋而合,容白不仅需要热水澡暖身子,更需要水冲去他的不开心。
结果打开热水器,一泼凉水兜头泼了下来。
多放一会就好了,容白拿着花洒,百无聊赖的等。
五分钟、十分钟,依然没有出热水的迹象。
容白不得不接受这房间热水器坏了的事实。
还好,还有场外观众可以求助,容白拨出一串号码,那边很快接通。
背景音是哗哗的水声,沈莳说“热水坏了我的好使,三分钟之后过来。”
容白数着表,三分钟之后准时敲响隔壁房门。怕容白着急,男人只穿了一条裤子,赤着上身过来开门。
能看出来连出浴室男人都是匆忙的,上身的水渍还没擦干,顺着坚实的肌肉向下流淌,洇湿了裤子边缘。
容白知道沈莳有洁癖,在这种卫生条件下他肯定会穿衣服睡觉,如果裤子一直这么湿着,这一宿多难受呀。
“我不急,”容白背对着沈莳,关上门,“你把身上先擦干。”
不是沈莳不想擦干,实在是“毛巾有味道,用不了。”
容白小声道“那你就”
说到最后他声音比蚊子还小,“先别穿衣服,等身上干了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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