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距离对方的期限还有半个月,范宁便暂时把这件事放下,他把随从和行李留给二叔帮忙照看,自己则雇一辆牛车前往韩琦的府邸。
韩琦的府邸距离大相国寺不远,在东面,不多时,牛车便再府邸前停了下来,今天正好是旬休,范宁估计韩琦应该在家。
范宁走上台阶,一直注视着他的门房立刻喊了起来,“真的是你,范知院回来了!”
范宁一笑问道:“韩相公在府上吗?”
“在!在!在!”
门房连忙答应,“我家老爷有吩咐,如果是范知院来了,要立刻通知他,范知院请跟我来!”
门房把范宁请进大门,正好遇到管家,管家连忙派人去通知主人,同时将范宁领到贵客堂。
“范知院请稍坐片刻,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范宁走进堂内坐下,一名使女给他上了茶,范宁刚端起茶盏,便听见韩琦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太好了,你比我想象的来得还快啊!”
他的声音中颇为愉悦,显然是对自己的到来很高兴。
“韩相公相召,我怎敢怠慢!”范宁微微笑道。
韩琦哈哈大笑,指了指范宁,“还以为你会成熟一点,没想到依旧和原来一样,不过这样我喜欢!”
两人分宾主落座,韩琦道:“我昨天特地去太常寺问过了,你的丁忧期是二十七个月,应该早满了,太常寺三个月前就把召回书发给了吏部,但不知为什么被吏部扣住了?”
“应该是我岳父的意思,想让我在家呆满三年,正好我妻子年初有了身孕,想让我多陪陪他。”
“原来如此,不过你岳父这样做可是违规的,如果谁要刻意弹劾他,他还真会有麻烦,不过你岳父两面都混得不错,应该没有谁会干这种事情。”
范宁沉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韩琦叹息一声,“情况非常惊险,我听说,官家真的在考虑张尧佐他们的联名建议书,真有点打算用立太子来给张贵妃冲病,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贵妃薨了,这件事自然就搁置了。”
范宁眉头一皱,不解问道:“立太子这样的国之大事,怎么感觉有点轻率?”
韩琦苦笑一声,“郭皇后不是说废就废了吗?听说官家还要追封张贵妃为皇后,大宋就会同时出现两个皇后,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种荒唐事情都会发生,别说立太子了。”
听口气,韩琦在这件事上怨念很深,但范宁知道,韩琦肯定阻止不了,否则历史上就不会有温成皇后了,只能说,赵祯对张贵妃用情太深。
“那立太子之事现在怎么说?”
韩琦摇摇头,“现在是张贵妃的法事期,这件事暂时没人敢提,等法事结束下葬后,张尧佐他们又会提这件事了。”
“那距离法事结束还有多少时间?”
“你自己算,七七四十九天,现在已经过去九天,那还有四十天,时间不多了,现在巨鹿郡王很被动,官家对他十分不满。”
“为何?”范宁不解。
韩琦叹口气道:“有御医说,张贵妃病重是和当年巨鹿郡王的无礼有关系,这句话刺激到官家了。”
“简直胡说八道,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而且巨鹿郡王就没有碰到张贵妃,只是稍稍吓着她,还会影响二十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们都知道是胡说八道,但官家处于极度悲痛之中,有时会被情绪左右,这种污蔑对巨鹿郡王确实伤害很大。”
范宁负手走了几步道:“一旦张贵妃被追封为皇后,巨鹿郡王肯定是无法和琅琊郡王竞争了,我们不能把胜负的赌注压在巨鹿郡王身上了。”
韩琦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卑职的意思是说,巨鹿郡王在官家心中的形象很难扭转,我们不妨换一个人,我建议把巨鹿郡王的儿子赵仲针推到台面上和琅琊郡王竞争。”
韩琦顿时醒悟,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一招高明啊!”
这是范宁早就想好的办法,以宋神宗的绝顶聪明和英武果断,怎么可能打动不了赵祯?
韩琦这段时间也是心急如焚,官家因张贵妃去世而遭到重创,虽然韩琦能理解他中年丧妻的痛苦,但官家却由此心神大乱,情绪化严重,不仅要追立张贵妃为皇后,还想册封琅琊郡王为太子,这简直就是胡闹,怎么能不让韩琦、富弼等一班大臣焦急。
韩琦虽然是右相,在朝廷政务方面有绝对影响力,但在像册立太子,册封皇后这类的国之重事,虽然他也有建议权,但真正拍板决定的还是官家,而张尧佐对官家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自己。
这时,韩琦才发现自己身边能用的人太少,尤其能影响官家的人更少,他便自然而然想到了范宁。
只是韩琦也没有想到,范宁一来就给他提出一个极为高明的方案,让赵仲针出面和赵文恽打擂台,赵仲针的聪明绝顶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官家再怎么任性,也总要考虑大宋的长治久安吧!
韩琦不由对范宁刮目相看,士别两年,范宁还真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找到了左膀右臂。
这时,范宁又问道:“琅琊郡王如何?”
范宁很了解赵仲针,但对赵文恽却了解不深。
韩琦淡淡道:“琅琊郡王也很聪明,但也只是聪明而已,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范宁当然明白,韩琦指的是普通孩子的聪明,他又问道:“那性格方面呢?”
韩琦想了想道:“性格比较阴沉,不太爱说话,这个性格还是遗传他的父亲,不过官家很喜欢这个孩子,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赵宗实明显在受宠方面不如赵文恽,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但赵宗实是曹皇后的养子,地位正统,这是他最大的优势,可如果张贵妃也被追封为皇后,那赵宗实最后的一点优势也丧失了,形势十分堪忧。
韩琦忧心忡忡又问道:“贤侄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
范宁沉思片刻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分两步走,第一步至少要阻止官家仓促立嗣,第二步把赵仲针送入宫中读书,让他和赵文恽打擂台,随着时间推移,官家会慢慢变得理智,那时他就会慎重考虑大宋江山的后继问题。”
韩琦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我也准备发动百官联名上书,阻止官家仓促立嗣。”
范宁笑道:“不仅要正面阻止,还要有策略,用釜底抽薪之计打击张尧佐的嚣张气焰。”
“贤侄有办法?”
范宁附耳对韩琦低语几句,韩琦眼睛一亮,“真有此事?”
范宁冷冷道:“当然千真万确,我现在就怕他们不来。”
韩琦当然也是老谋深算的重臣,他沉思片刻道:“这样吧!你先不急着复职,先躲在暗处谋划,对付张尧佐,光靠正面手段还不行,还得用一些非常手段。”
“韩相公......”
范宁刚开口,韩琦便摆摆手,“现在不是在朝廷,是我的私人时间,你就叫我伯父,我就让你堂祖父占这个便宜了。”
韩琦是范仲淹的挚友,按照辈分他确实应该是范宁的祖父级别,但他甘愿自降身份,一方面是尊重范仲淹,毕竟逝者为大,另外一方面韩琦也是想提高范宁的地位,要不然范宁在谁的面前都是孙辈,直不起腰啊!
现在连韩琦都叫范宁贤侄,谁还能爬到韩琦头上去?当然,朱家例外,那是真正的辈分。
范宁心中感激,点点头道:“我是想建议韩世伯再发动一些元老的力量,像庞籍、曹家、高家等等,如果他们也反对仓促立嗣,那把握就更大了。”
韩琦呵呵一笑,“老庞那边我已经去过了,至于曹家,我一点不担心,他们其实比我们还着急,他们已经在商量对策了,但我不能和他们联手,会犯忌,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范宁点点头,他完全明白,军政必须分离,这是原则。
他又沉声道:“还有钱家!”
韩琦目光变成深邃起来,他沉思良久道:“你提醒得很及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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