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优一手持刀,一手正好奇地扒对方衣服, 刚露出一点银色的边, 就听有人发问。
“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温和悦耳, 不急不躁, 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莫优停下动作, 看过去, 就见刚刚阻拦她的门卫推着一辆轮椅往这边来。
轮椅上坐着个三十上下的青年, 面容白皙, 眉目温润,带着书卷气。
莫优暗自挑眉。她还以为在帝星不会见到残疾人, 如今人造器官作为替代品早就司空见惯,不管是内部的心肝脾肺肾,还是外部的五官胳膊腿,除了大脑,就没有造不出来的。
但凡有些钱的人,都不会让自己的残疾表露出来。
看门卫对这人的谦恭态度,以及在场众人习以为常的神情,莫优能猜出他一定有些身份。
有身份的人不可能用不起义肢,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并不在意自己残缺的身体。
莫优没有松手, 弯刀仍然架在戎锐脖子上。
门卫弯腰,跟那青年解释事情经过,不时看一眼莫优。
慕文星面色沉静, 细细听着。帝国大学校风严谨, 规章多如牛毛, 建校以来,校内发生的打斗次数屈指可数,更不用说在校门口了。
当听到她曾点名要找自己时,慕文星抬眼又看了看场上的女孩。
门卫推着轮椅一直到了两人身前。莫优微抬下巴,面上带笑,眼中却有不加掩饰的挑衅之色。
慕文星心中暗想,这大约就是阿琰说的“笑得有点假”。
他开口,对莫优说“我已经知道事情经过,这位姑娘,能不能请你先放下刀,这里是帝国大学,不是可以随便乱来的地方。”
莫优盯着他看了几秒,收起刀。
“教授。”戎锐面露尴尬。
青年目光转向他,说“既然你无法证明,这把刀就是你丢失的那把,也无法证明,是这位姑娘偷了你的刀。那么你动手在先,就是你的错。”
青年虽然残疾,坐在轮椅上矮人一头,却并不妨碍他说话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反驳。
他知道事情起因是戎学海一句话,但此时他只看着戎锐一人,并且用“你”来称呼,言外之意,他不打算把这件事上升到家族高度,只说成小辈间的胡闹。
慕文星在辈份上低了戎学海一辈,但从身份上,他是皇室直系王子,确实压过在场所有人。
他又道“至于她是不是机器人,一测便知,无需大动干戈。”
戎锐还有些不服气,想辩解。一旁的戎学海看出慕文星有意大事化小,自然不能不给面子。
他开口“戎锐,向这位姑娘道歉。”
“父亲”戎锐气得咬牙,最终还是恨恨道,“对不住。”
他们受制于等级身份,莫优可不必,她笑了下,看向戎学海“你刚刚污蔑我是机器人,这笔帐怎么算”
慕文星操控轮椅到她身边,低声说“姑娘,莫要得理不饶人。”
“你又是谁”莫优斜斜向下看着他。这人一出现,就控制了场上局面,绝不是小人物。
“慕文星,就是你要找的人。”
有慕文星在,今日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莫优到黑车边,抱起小棕熊。
戎学海对她说“刀,请你代为保管。另外,烦请转告戎经纬,当年的事,我问心无愧。他若心中有怨气,不仿检讨一下自己。”
他说话时,气息不稳,底气不足,有种掏空身体的感觉。
戎锐上前搀扶父亲,深深地看了莫优一眼。
围观的学生陆续散去一些,但仍有几个停留,他们一直在低声交谈,不时看一眼莫优,似乎在找机会和她说话。
直到慕文星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们一眼,才心有不甘地离开。
“我们到办公室详谈”他扭头示意门卫松开轮椅,又笑着对莫优说,“能不能帮我推一会儿。”
这当然没法拒绝。莫优一手抱着小熊,一手推着轮椅。
慕文星“你很喜欢这种玩偶”
“还行,软软的,挺可爱。”
小纬“我不上不上,不上你的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讲”
奶声声的童谣从小熊身上传出。
莫优冷着脸拍了下小熊脑袋,对慕文星说“有点坏了,不好意思。”
小纬
慕文星笑道“姑娘真是与众不同,难怪阿琰一醒来就要找你。”
莫优一愣,猛地往前,半蹲在轮椅边,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直视慕文星双眼“慕子琰醒了”
慕文星目光从她泛白的指关节上飘过,说“才醒没多久。”
莫优松开扶手,单手抚在胸口,呼了口气,放松又愉悦地笑着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把他搞丢了。”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光彩“他现在在哪”
慕文星看看左右往来的行人“我们去办公室说吧。”
莫优将小熊放在巨大的办公桌上,弯身从包里拿出小本子,翻到慕子琰写字的那页,递给慕文星。
“虽然你看起来已经相信我的身份,但我觉得还是要让你确认一下。”
慕文星随意看了眼,在那两处房子地址上停留一秒,抬头问“我在来的路上,让人检索过你的信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躲过层层盘查的”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莫优抿唇笑笑,“我可以不说吗”
真是个警惕性非常高的女孩,再有她那样的身手,完全可以理解阿琰所说的“她也很强”是什么意思。
“当然可以。”慕文星温言,“阿琰现在有机密任务,可能不方便和你见面。”
莫优略一思索,问“是和变形虫有关吗”
慕文星微怔,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此事为最高机密,莫优竟然随便一想就猜到了,这两人一路上,看来共同经历了不少事。
他这个样子,莫优立马明白了。她笑道“当我没问。那,我要怎么和他联系呢”
慕文星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道“阿琰的意思是,让你先在我家住着,等他把事情忙完,自然会来和你会面。”
莫优愣了愣,反问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这么说很奇怪吗阿琰现在执行的是最高级别机密任务。我这样和你聊他,已经违反规定了。你出去千万不要打听阿琰的情况,以免影响整个计划。”
莫优若有所思,垂眸不语。
慕文星“阿琰很感谢你这一路的帮助,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莫优忽然抬眼,探身向前,胳膊搭上桌面,认真地问“他说的,很感谢我”
慕文星“是这个意思。”
他反正没说谎,阿琰亲口的“多亏了一个人帮忙”。
莫优点点头,靠回椅背,看向窗外“行吧,我就耐心等等,反正变形虫智商不高,对付它们应该不用太久。”
“谢谢你的谅解,我会在这段时间里,尽好地主之谊。”
莫优心中暗自琢磨,慕子琰当初只说他是历史教授,没有提到别的,现在看慕文星似乎权力不小。
慕子琰相信他,莫优也愿意相信他,只是还有些疑问“你和慕子琰什么关系”
“我是他堂哥,他父亲是我大伯。”
莫优了然,忽地又皱眉道“不对啊。他不是皇长孙吗你是他堂哥”
慕文星笑了下,说“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当年母亲发现身孕时,恰逢爷爷和父亲出征。为了不让他们分心,母亲瞒下此事。那年时局不稳,我出生后,身体有恙,她从大局考虑,没有对外公开我的存在,不过皇宫内的人都知道。那场仗一打就是四五年,这期间阿琰出生了,是一个健康的男孩。为稳民心,在大臣建议下,对外宣称皇长孙出世。”
莫优眨眨眼,原来如此,但属于自己的位置被人夺了,心中就没有怨言吗
慕文星像是看破她的心思,笑道“是不是皇长孙没那么重要,顺位继承,我也只排在第五,和我的腿没有关系。”
莫优不懂皇室继承法,搭不上话。
慕文星看看表“我想你应该很累了,连跑多日,又和人打了一架。不如先回去休息,对我的身份有任何疑问,随时可以问我。”
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人准备客房,之后又叫了司机送他们回家。
上下车时,慕文星看到她腰间的刀。
“你的刀,真是乌兹钢刀吗”两人坐稳后,他问。
“我也不知道,但当初慕子琰说过它叫乌兹弯刀。我是从戎经纬那里得到的。”莫优如实相告,并且将刀拿出,递给他。
慕文星接过,抽出来细看上面的花纹“的确是。乌兹弯刀是用乌兹钢锭制造,锻造方式早已失传。帝国记录在册的一共有三把。其中一把在戎家,据说丢失了,原来是被戎经纬拿走的。”
他将刀还回来,问“戎经纬也跟你们过来了吗”
“没有。他死了好几年了。”
“抱歉。”慕文星说,“那你是他的”
“养女。”莫优觉得戎经纬不管从哪点看都不像个能当父亲的人,但她确实是以对方养女的身份加入流放星星籍。
慕文星点点头。戎经纬犯事时,他们还没出生,对那个人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一个ai狂人,热衷于给机器人加入自我意识,似乎没做过真正威胁到人类的事。
“你的机甲术很厉害,是戎经纬教的”
“他”莫优笑了声,手指在小熊脑袋上揉了揉,没说话。
慕文星“戎锐是机甲系排名靠前的学生,能打败他,你身手确实厉害。你刚刚说的功夫,可是古地球时代一种特有的强身健体之术”
他竟然能叫出名字,莫优意外又开心“你知道”
“我要教历史,总得比学生知道的多一点,上台才不会露怯。”
“差不多吧。”她回道。
“倒是引得我好奇了,有时间麻烦你给我多讲讲”
“当然可以,收你为徒也行啦。”莫优开玩笑。
“我一残疾就不浪费资源了。”慕文星哈哈大笑,话头一转,“不过,这里是帝星,人多眼杂,姑娘脾气还是收收,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莫优看他一眼,笑笑,说“你误会了,我打架本来也没想解决什么问题,单纯为了出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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