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来救太子的花妖
申时。
姬玉从侯官到了郑宫,自周国迁都洛邑后,周王室势力渐微,周边的诸侯国国力渐强,宫室也越修越大,郑公的华阳宫金碧辉煌,华美庄严。
姬玉眼盲,由宫人一步步扶到正殿。
郑公自水晶珠帘后出来,他岁数年迈,如今已愈古稀之年,他撑着雕狮木杖一步步慢走到王座下,不动声色地望着姬玉。
姬玉听声辨状,猜测郑公已安坐后,拱手行礼:“玉拜见外曾祖父。”
“不用多礼。”郑公声音有些沉哑,边咳嗽边道:“你父王是个聪明的,派你一个盲人来新郑,倒是将本君属意的嗣子给弄走了。”
郑公的嗣子是指公子姬恪,年到五十还没机会承袭郑国国君之位的公子。
姬恪原以为自己再熬几年,总该轮到他做郑国国公,却不想天子忽提出周郑互质,他被郑公派去周国,回国的机会同姬玉一样变得渺茫。
郑公望着殿中俊美的公子,叹了一声:“姬恪走前埋怨本君,道吾不顾父子之情,竟将他送去洛邑为质。玉儿,同是远去百里之外的都城为质,你怨恨你父王吗”
“你别怕,这里都是本君的人,断不会有第三人将你我所言,传入周天子耳中。”
姬玉默了一阵,郑公是姬恪的父君,君可言子过,子却不能言父过。
郑公这很明显就是在挑拨天子和他的关系,姬玉纵使再埋怨姬雍,在郑公面前说他的不是,那就是堕了周王室的脸面。
他抬头望向前方,虽不见郑公,但他知道这个手握郑国权势,掌人生死的国君正用一双犀利的老眼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姬玉没在郑公面前留下把柄,温声说:“父王遣我到新郑来,不过是劝外曾祖父莫被奸佞小人挑拨了周郑间的关系,玉是为周郑两国的友好邦交而来,不曾有任何怨言。”
“你父王是这样和你说的”
郑公听到玩笑似的大笑一声,“玉儿,你这是被你父亲骗了。他是让你到新郑为质,为质是何意思,不用本君给你解释吧”
“你一眼盲,他就不让你上朝。你太子的权利被他全部架空,三年后周郑需要互质,他又才想起你。周天子让你短暂起势,予你半点甜头后,不过是哄你来到郑国。本君不信,你对他半点怨言也没有。”
他话锋一转,提声说:“天子是不是还和你说,等你将吾给劝好了。周郑的关系和睦如初,他就会派使臣接你回洛邑”
姬玉道是。
不得不说,郑公真的很了解姬雍。
完全将整个姬玉为质的事情脉络都猜测地不差一二。
姬玉缓声一字一句道:“外曾祖父,还真是很了解父王。”
郑公道:“这是自然。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犬戎侵犯镐京,是我联合鲁侯、申侯几位诸侯将犬戎赶走。镐京残败不堪,他需要迁都,又是本君出资助他,我还将我最喜爱的外孙女许给他为妻。可玉儿你看,本君尽心尽力扶持他。等天子羽翼渐丰后,他又对我做了什么,他联合臣子想要分本君的权,还要让郑国将邺城让给卫国这不是在割本君的肉吗”
说到割让邺城,姬存胸口就堵了一口闷气,长久不能平息,姬存枯瘦的指头半握成拳,捂在唇边猛烈地咳嗽好几声。
宫人见状,一人上前给郑公抚背,另一人从大袖中取出药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服侍郑公饮水服下。
郑公缓过来后,颤目看向殿中垂首而立的年轻郎君,渐渐攥紧手中的木杖。
“玉儿,你是本君的外曾孙,只要你站在老夫这边,我就愿扶你做周国的新王。”
他信誓旦旦:“”吾能扶持一次天子,自然再扶持第二个。”
“天子不仁,也是时候该换新君上位了。”
姬玉眉目一动,郑公真是好大的口气,不过他确实也有这样的底气,如今郑国在一众诸侯国中实力最强。
姬雍让他到新郑来“劝和”,郑公就来策反他,两人还真是姬家人,时时刻刻都不忘算计对方。
若姬玉年少,可能会信他的外曾祖父会真的帮他,可他在洛邑失明的那三年,郑公不曾看过他一眼,也未派使臣来拜访他。
姬玉又怎会真心相信郑公会真帮他坐上天子之位
他不过是给姬玉在画张大饼,用根诱饵在掉他这条鱼。
姬玉就道:“外曾祖父,玉儿到郑国来,只是代表周国来向您求和的。其他事,我眼盲,从不贪求。”
“哼”
郑国公不悦冷哼,一听姬玉不愿站在他这处,当即就翻脸,他收起了慈和的面容,拄着狮杖重重锤打地砖数下。
殿内的宫人吓得跪倒在地上,让郑公息怒。
姬玉脸色未变,从容站在殿上。
“本君看你不止眼盲,人也傻了。天子之位都摆在你面前了,却不敢让本君推你坐上去。”
“来人将太子姬玉关入密牢,没有本君的允许,绝不许将他放出来。”
走前,郑公沉鸷地瞥了姬玉一眼,“你想做质子,那吾就好好成全你。”
候馆。
闻瑶缓缓睁开了眼睛,阳光沿着窗缝射进来,照得她眼睛疼,花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从榻上直起身子。
她记得自己本是在吸太子姬玉身上的白气,可如何吸着吸着就晕过去了
难道是她吸多了
花妖扫视四周,轻声唤姬玉的名字,可屋中并没有男人回应花。
姬玉这是去何处了
花下床,手才按到榻木沿上,就听到一阵轻脆的裂声。
“嗯”
闻瑶低头一看,发现木榻竟然被她生生给按裂了。
她明明是一朵娇弱的牡丹花,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这是朵花能干出来的事
花一探妖丹,猛然发现自己的妖力居然蹭蹭往上涨了好多,汹涌得花都快控制不住这些妖力。她急忙盘腿重新坐在榻上,调衡好身体的力量后,才又轻点木榻,修补好裂缝,再次从榻上起身。
屋舍的门正巧在这时候被人拉开了。
四个驿仆手里拿着麻布、扫帚欲打扫房屋,不曾想这一推开门,竟然看到一个貌美至极的女子站在榻边,魂魄像被艳鬼吸走一般,四人久久都没有回神。
恍惚了好久,有人才反应过来,指着闻瑶大声问:“你是谁,怎么偷偷混到了这屋里来”
花惊讶:“你们能看得见我”
驿仆道:“我们又不眼瞎,当然看得见你。”
“你到底是从哪混进来的,不知道候官贵人多,屋舍不能乱闯吗卿本佳人,为何做贼”
花被人夸貌美,本来挺开心的,可听到这驿仆污蔑她是贼后,花就不开心了。
她瞪眼看向那四人,“在太子屋里就一定是贼吗我就不可能是他的女人”
牡丹精本想说他的花,中途又改口成太子的女人。
驿仆翕唇,答不上话来,这还确实有可能。
可太子到候官时,他们似乎不曾记得他身边有这样貌美的侍婢。站在木榻边的女子长得这般貌美,男人只需看上一眼,就一生难忘。
“胡说,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你。”
“你肯定是个花贼。”
闻瑶无奈,这几个凡人还真不好糊弄。
她不愿将时间平白浪费在这四个驿仆身上,抬手一挥袖,就令他们忘却了她。花转瞬之间来到了大街上,她带上面纱,走在新郑街上,发现凡人都能看到她了。
这也是她吸多白气的原因
她妖力大幅提升后,便再次汇聚出旁人都看得见摸得着的人形,从此以后闻瑶就再也不用如鬼魂般飘荡在这世间了。
花开心极了。
她在新郑街上买了许多小食,以为自己逛回去后,姬玉总该回来了,可花从下午等到深夜,都没有见到姬玉回来,宗人羽也不见了。
更奇怪的是,他的箱箧还被人给搬走了。
这不对劲。
姬玉是个离花稍远一点的地方,都会主动报备的人,他不会一声都不吭,就抛下花走的。
花妖便悄悄隐身去到扈鉴屋中,她听到他与亲信道太子姬玉自未时入宫便没再回侯官,郑公刚派寺人传信,往后周太子入住福和宫。
随侍问:“将军,我们不留在新郑吗”
扈鉴道:“吾接到的任务只是送太子入郑,别的事不要多管,也不要多问。明白吗”
“当然,倘若有人愿意为太子留在新郑,本将军也不会阻拦。”
他扫视了屋中十余名亲信,说有愿意留的就站到他左边去。
殿中沉寂许久,可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留在新郑。
扈鉴清楚,他们在洛邑都是有家室的人,是不会为了一个前途渺茫的太子留在新郑的。随他回洛邑,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没有,那大家就回屋收拾行囊,我们明日回周。”
“是,大人。”
花妖看这些人,没有为姬玉留下,倒也不伤心。他们本就不是姬玉的人,怎会为他卖命,而他们与花更是萍水相逢,花用不着,为这些不相关的人伤情难过。
除却扈鉴一行人,姬玉从启华宫带出来的护卫、宫人、医女倒是都留在了新郑。
郑公昨夜就派人将他们接入周宫,花妖再笨也知道,这哪是接啊,而是随姬玉一起入宫为质了。
现在花最紧要办的是,便是入宫。
花妖去新郑街上找人问过,女人入宫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做宫女,而是做郑公的女人。
姬存都年愈七十了,牡丹精才不会去伺候一个老头子。
如今郑国倒是恰好到了甄选一批宫女进宫的时节,但花妖一问,做宫女一月才能得五个郑币就罢了,入宫的卖身银居然只有五十枚青铜贝币。
闻瑶当场就不愿去了。
她都差点成仙了,难道她就只值五十枚青铜贝币
这也太不值钱了,这种掉价的事花坚决不干。
于是,花妖忙碌一通,最后还是暂且做个黑户花,隐身潜入了郑宫中。
闻瑶以为自己在启华宫同姬玉学了许多字,找到福和宫,对花来说应该是件轻而易举之事。
可花在郑宫绕了大半圈,她发现郑国宫殿牌匾上的字,花一个都不认识。
郑国的字,同周国的字这不一样啊,花感觉自己在凡间白学了。
花想不通,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出来统一凡间的字呢
这国与国字不同也就罢了,连钱币也不同,这真是愁死花了。
从前有禁制在时,花妖烦得不行,认为这禁制禁锢了她的自由,姬玉去哪儿,她也只能去哪儿。
现下,这禁制解除了,花又叹气,觉得它要是还在就好了。
那她现在就不用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找。
周宫她在久了,闻瑶已经很熟了,可这郑宫她从没去过,要找到姬玉可真是太难了。
花乱绕一通,见过一个路过的宫女,她就化成她的模样,装作迷路的模样,拉住一个寺人问:“大人,请问福和宫怎么走,我刚来不久,我记不住路。”
寺人闻言,眯起眼睛,“你去福和宫做甚”
闻瑶举起灯油,“一个姐姐让我去添油。”
寺人哦了一声,“这样啊,你顺着这条路直走一里,再左转就到了。”
花妖:“这么近啊,谢谢”
闻瑶顺着他指的方向隐身去到福和宫,却发现姬玉根本不在这里。这是福和宫不错,可这只有从周国过来的宫人,他们还被郑人给了。
郑公老贼,果然奸诈。
花妖只好靠自己,一间间宫室到处乱转,这一转,花妖不仅看到宫女和侍卫偷欢的,连偷欢的少妃也有。
闻瑶简直大开眼界,好在功夫不负有心花。闻瑶在转到丹山宫时,听到郑公与他夫人激烈争吵,争执的话语中有姬玉二字。
花便好奇地停下来。
“你不是说玉儿是在福和宫吗为何我去到福和宫,却没有看将玉儿,姬存你这老狗,是不是将他关去密牢去了。”
“申玉华,你敢骂我老狗”
申夫人怒目圆睁,“我就骂你怎么了你还是人吗你和姬雍有仇,关玉儿什么事,朴儿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你要害死了她,等你下到地下,你还有脸见她吗”
“连自己外曾孙都要杀的人,骂你是狗我都骂轻了,你个猪狗不如的老东西。”
两个老夫妻,一人一口开骂。
甚至连架都打上了,如果不是宫人拦着,姬存的胡子都要被申夫人给扯下来了。
花看得都惊呆了。
郑公夫妇为了姬玉简直吵得不可开交,郑公依然不肯退后一步,将申夫人给禁足了,言命宫人看管后夫人。
离开丹山宫后,郑公一手摸着自己的胡子,疼得轻嘶一声,“胡桦,你去密牢去见姬玉,问他今日可有想通了,若想通了,就将他放出来。如果还没有想通,饿上他两日,再带他去见申夫人。”
胡桦道:“是。”
花气得不行,郑公这个狗东西,申夫人骂得就是没错,连自己外曾孙都下狠手,他简直就不是人。
听他和宫人的对话,这只老狗应该饿了姬玉两天了。
现在他居然还想再饿姬玉两天,这还是人吗
花妖眼见郑公拄着狮杖在下石阶,闻瑶悄一挥袖,姬存不知怎的,脚一抽筋,就从石阶下摔落下去。
“啊啊啊”
“国君”
一行宫人赶忙去扶姬存姬起身,可是待他们将他给扶起,郑公早就晕了过去。
胡桦只好先唤医师过来,才去密牢找姬玉。
花妖悄然隐身,一直紧紧跟追胡桦身后,总算随他去到了密牢。
那密牢是建在竹林地底下,藏得很是隐秘,牢中不止有姬玉,还有数十个囚犯,各个双眼呆滞,衣衫脏乱得不成人样。
胡桦到没有对太子姬玉用刑,他只是让寺人抬一个细作去到囚架上,鞭打得他惨叫连连后,又用盐水泼醒他,密牢中回荡地都是他的惨叫声。
胡桦唬姬玉:“殿下,国君让我再问您一声,您愿意归顺他吗”
姬玉坐在草席上,没有回他话。
胡桦冷哼一声,“那您就继续饿着吧”
他嘲讽姬玉不识好歹,又鞭打了一个细作出气后,拂袖离开密牢。
闻瑶一见他离开,就飘到姬玉身边,却见他已经晕了过去。
这是被人饿晕了
花大骂郑公不是人,将手搭在姬玉的手挽上,渡些灵力给他,轻声唤:“姬玉,你醒醒,醒醒,我来了。”
姬玉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声音特别虚弱,“阿瑶,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在做梦吗”
花看太子虚成这样,忍不住都想哭了。
她好好养的一个人呢,竟然被郑公给弄成这样了。
“是我,我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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