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黎建国煮了面,叫孩子们过去吃。
各样丸子搭配着小青菜,热汤里滴了辣椒油和麻油,在这个寒冷雨天格外熨帖人心。
窗外大雨哗啦,没有要停的意思。
冷雾笼罩楼群,街道渺无人烟。
家属楼里弥漫着极端天气特有的慵懒安静,吃过饭,黎簌他们无处可去,又回到靳睿家。
黎簌的好手气只有那么一次,再也没从靳睿家的扭蛋机里抓到过任何一个球。
赵兴旺和楚一涵也没抓到,很快对扭蛋机失去兴趣。他们得到靳睿点头,开了他家的体感游戏机,在客厅里张牙舞爪玩着。
只有黎簌不死心,坚守扭蛋机。
抓了好久,一点收获没有,再次蹲下拿金属币时,黎簌突然就开始想念她上午抓到的棒棒糖。
她扭头去看靳睿的方向,桌上,一只修长的手操控着鼠标,手腕旁,是皱皱巴巴的、撕坏了的棒棒糖包装纸。
视线向上,靳睿叼着棒棒糖的小棒,正在看电脑屏幕。
感觉到黎簌的目光,他抬眼看过来,发出一点鼻音“嗯”
“你怎么吃了”
“不是给我的么。”
靳睿挑挑眉梢,“不好吃,酸。”
糖确实是她送出去的,就算他没吃也不能要回来。
但这人吃就吃了,一脸嫌弃是怎么回事儿
黎簌赌气转头,继续和扭蛋机死磕。
体感游戏玩累了的赵兴旺和楚一涵又开始折腾投影仪,拉上窗帘,放起了电影,黎簌还在扭蛋机前继续奋战。
窗帘遮挡,屋子里光线暗下来,只有靳睿头顶,开着一盏白光射灯。
靳睿很忙,放在桌上的手机时常震动,来来回回去里间卧室接了好几次电话。
楚一涵找的是喜剧电影,俩人笑得不行,赵兴旺边笑边回头“老大,过来看会儿电影吧,别鼓捣了,抓不上来不丢人,楚一涵也没抓上来呕”
赵兴旺被身旁的楚一涵卡住脖子摇晃,高声喊着“松手,我要吐了要吐了。”
黎簌现在根本不想看电影,她和那些赌徒一样,执拗地往扭蛋机里投币。
总觉得“这次行”“这次一定可以”“只差一点点了”。
靳睿第四次接完电话出来,迈进昏暗客厅,一眼看见某个固执的小姑娘杵在扭蛋机旁,
他从旁边柜子上捞了串小钥匙拎着,走过去“想要哪个”
“当然是,哪个都想要”
“这破机器有问题,一时半会儿抓不上来什么。”
靳睿懒洋洋靠在扭蛋机上,手里的钥匙戳进透明展窗边上的锁孔,一扭,展窗打开,冲着里面堆积成山的小球扬了扬下巴“喜欢哪个,拿。”
黎簌愣了一下,马上欢天喜地地选了几个球,抱着就跑。
好像谁要和她抢似的。
扭蛋球被打开,有小摆件,也有糖。
只有一个,里面装了一对钥匙扣,和赵兴旺楚一涵之前那对差不多,这个是q版的美少女战士和夜礼服假面。
“这不是我小时候的梦中情人么”黎簌一声尖叫。
靳睿看了一眼,有点看不懂她的眼光。
隔着半米距离,把钥匙抛回到柜格里,走了。
黎簌对那个q版男孩的形象特别喜欢,直接挂自己钥匙上了,拎着黄头发的女孩钥匙扣问楚一涵“一涵,水兵月给你吧”
“我钥匙上已经挂不下了。”
楚一涵从随身小包里拿出钥匙,上面一大串,至少十几种钥匙扣,还有个毛球挤在中间,“上次赵兴旺那个朱迪我都还没挂,在家放着呢。”
“那赵兴旺,你挂着。”
“我可不要,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我挂什么水兵月啊”
真邪了没人愿意和她一起挂
这么可爱的钥匙扣,还能送不出去
黎簌瞪着眼睛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靳睿身上。
“靳睿。”
“嗯”
“你钥匙呢放哪了”
靳睿已经回到电脑旁,正在exce里拉公式算明细,随口应了一句“裤兜。”
黎簌蹦跶过去,伸手就往他兜里摸“哪边,这边么”
靳睿鼠标一晃,数据错乱。
他有些无奈地躲开黎簌的手,问“你要什么”
“钥匙啊,你的钥匙,刚才不和你说了么。”
靳睿掏出钥匙,丢给她。
钥匙上扣着一根挺长的黄色尼龙带子,印着offhite的字样。
黎簌还挺兴奋“你看这个水兵月也是黄色,和你这绳子绝配。”
走街头潮牌风格的某品牌,被迫和q版大脑袋大眼睛的水兵月挤在一起。
黎簌晃一晃钥匙扣,水兵月旁边的黄色小铃铛响得清脆“这个钥匙扣就送给你啦”
看靳睿那个表情,确实不太想要。
黎簌凑过去,小声威胁“你不许摘我说和我一起用,他们都不要,你再不要,我面子往哪儿放”
靠得有些近,灯光落在她皮肤上。
白皙细腻,看着脸皮儿确实挺薄。
靳睿“嗯”一声“不摘。”
面前的小姑娘松了一口气,高兴时嘴也甜,顺口恭维了一句“靳睿大好人。”
“”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几声,连带着新钥匙扣上的小铃铛也发出微响,靳睿拿起手机,是曹杰那边发了文件过来。
他看了眼花里胡哨的钥匙,给曹杰回复扭蛋机里的东西,改改。
阿睿你看一下这个文件有没有问题。
啊咋改
靳睿想了想
钥匙扣不能两个都是男款
过了好一会儿,靳睿把做乱的表格修复完,曹杰才回复他。
看上去挺激动,一连发了好几条
大哥那是情侣钥匙扣啊
你告诉我,俩男款怎么他妈情侣
喜洋洋和灰太狼工藤新一和怪盗基德大头儿子和大脸猫
不是,你怎么想的啊
靳睿也就随口一说,没真打算改,忙着手里的事儿,也就没回。
等他忙完,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还是曹杰发来的。
睿啊,好兄弟,你千万别吓我。
靳睿给他回了个问号
我就觉得你最近变化有点大,你别告诉我,北方小城绊住你脚步的不是姑娘,是个清秀温婉的大兄弟
神经病么
靳睿回了一个字,让他滚。
桌上还躺着他的钥匙,小短裙的美少女,他瞧着总觉得别扭。
但黎簌刚才那个兴奋样儿
行吧,都答应了,挂什么不是挂呢。
靳睿把钥匙放回裤子口袋里。
“老大,你手机好像响了一下。”
钥匙扣终于送出去,黎簌安心地和楚一涵玩起了双人小游戏。
听见赵兴旺叫他,也没见外“帮我看看谁找我。”
“有个添加好友信息。”
赵兴旺瞧了一眼,“f请求添加你为好友。f是谁啊,头像是篮球明星,这好像是个男的呢”
“不认识,不用管了。”
赵兴旺嘀嘀咕咕“ff”
突然叫了一声“老大”
楚一涵被他吓了一跳,操纵的小人掉下来摔死了,她扭头,噼里啪啦抽赵兴旺胳膊“你鬼叫什么,不大惊小怪你会死是不是”
“不是我鬼叫,这f好像是方鹿鸣啊,方鹿鸣加你好友”
名字稍微有点耳熟,靳睿分神看了客厅一眼。
眯着眼睛想起来,这名字的主人,好像是那天站窗户外面和黎簌唠嗑的红毛。
黎簌自己也有点纳闷。
真的是方鹿鸣
他加她干什么
但好歹人家以前帮过她一次,黎簌点了同意,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她。
通过之后,那边说话,果然是方鹿鸣。
楚一涵凑过去问“他加你干什么呀”
“上次他没赶得及去买便利贴,我把我的给他了,好像是因为这个事儿,说要谢谢我。”
黎簌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简短回他,不用客气。
楚一涵和黎簌没秘密,凑过去往手机屏幕上看。
上面一条接一条的信息蹦出来,说要请黎簌喝奶茶。
“学长说他要请你喝奶茶呢。”楚一涵亲昵地用肩膀撞了撞黎簌。
“不用了吧,那个便利贴也没剩几张”
黎簌和楚一涵说着,委婉拒绝,但那边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发过来。
别啊,哪能白用你一个小女生的东西。
这样吧,奶茶店我选,你有空了就联系我。
想喝什么随便,给你一个宰我的机会哈哈哈。
这家行么,新开的,据说不错
照片
发错了
照片
错发过来那张,是方鹿鸣的自拍,他没撤回。
在篮球场上的,估计刚打完球,额角带着汗水,坐在阳光底下,红头发被光晃得更亮。
楚一涵把那张照片点开“难怪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换,长得有点资本哈”
赵兴旺从茶几上拿了瓶饮料,边拧开边往黎簌手机屏幕上瞄了瞄,然后哼了一声,走到靳睿身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靳睿看赵兴旺一眼。
赵兴旺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饮料,开口“没事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是烦那个什么方鹿鸣。”
赵兴旺是个藏不住话的,嘟嘟囔囔“打篮球不好好打就特么知道耍帅,就他那两下子,三步上篮都上不明白,还总带着妹子给他加油,不够现眼的。楚一涵也是,人家发个照片,那是给老大发的,又不是发给她,瞅得眼睛鼻尖都要贴上去了,真服了”
“怎么认识的”
“什么”
靳睿把exce关掉,又问了一遍“和黎簌,怎么认识的。”
“秋季运动会,老大跑接力赛递完棒摔了一跤,正好那地方是高三方阵前面,方鹿鸣欠欠的给背着送医务室去了。”
赵兴旺前两天中午打篮球刚和方鹿鸣起晚冲突,一提人家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小姑娘们也不咋想的,染个红毛就招人喜欢了眼光是真不行”
小姑娘们怎么想的,靳睿也不懂。
这事儿他不参与,和他没关系。
之后两天,泠城一直阴雨连绵,别说游乐园了,出门都费劲。
没别处可玩,只能常来靳睿家。
赵兴旺和楚一涵也没空手来,俩人想到一起去了,冒雨前来的路上,在小店里合资给靳睿买了一双袜子,五指款,和他们的差不多。
说辞都一样,我们都有了,就你没有,这不合适,咱们可是一个团体,要穿就得一起穿。
袜子是黑色的,每个脚趾上都印着亮黄色的笑脸。
靳睿盯着那双丑出天际的袜子,沉默好几秒,才道谢。
这场雨下了足足三天,休假的第三天晚上,赵兴旺他们没留下吃饭,靳睿也没来,只有黎簌和黎建国一起吃了热腾腾的汤面。
饭后,黎建国问黎簌作业有没有做,黎簌大大咧咧地说“没呢,过两天再写。”
白天他们在靳睿家打游戏时,她都看见了,靳睿早把假期作业全写完了。
小姑娘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盘算着等到开学前一天,去抄靳睿的。
抄还能不快么
作业不是什么大事儿,她现在就是有点想妈妈。
电视里还是养生节目,主持人正在教观众怎么按摩头部穴位。黎建国拿了个小牛角梳子,跟着主持人的演示,梳着头皮。
黎簌趴在沙发上,托着腮问黎建国“姥爷,我都放假三天了,我妈怎么一次电话都没打来过啊我都想她了,那天在靳睿家还给她发了一张扭蛋机的照片,也没回我”
小姑娘语气低落,眼睑也垂下去,撅撅嘴,一脸委屈。
黎簌上学时黎建国还有得编,只要说黎丽白天打来过,再学着黎丽的语气关心黎簌几句就行了。
可黎簌现在放假了,天天下雨,她不是在自己家就是在隔壁靳睿家,谎话就有些施展不开。
老人看着手里的牛角梳,有些发愁。
黎簌的妈妈离开家时,是有怨恨的。
她怨他当年没有支持她继续考学,而是劝说她嫁给了老实本分的张斌。
她怨他只希望她在泠城,希望她结婚生子,没有支持她去更大的城市。
刚出去时打拼得艰难,黎丽也许想过家,还偶尔回来一趟。十天半个月的,也会主动给家里打打电话。
现在她在外面越来越顺利,对他这个当爸爸的就越是怨恨,电话都懒得应付了。
可这些事是不能和黎簌说的。
她才16岁,性格那么活泼那么可爱
黎建国坐到黎簌旁边,拍了拍她的头“姥爷也想你妈妈了,但是妈妈忙啊,自己一个人生活不容易的,帝都市那么多厉害的人,你妈妈还要和他们竞争,咱们别打扰妈妈让妈妈担心,你觉得呢”
“我不是要打扰她”
我只是,很想很想她。
黎簌没再说什么,起身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她给楚一涵发了信息,楚一涵没回,可能是去楼下澡堂洗澡去了。
外面很冷,玻璃上起一层霜雾,家属楼已经开始供暖,室内温度高,那些冷空气透过玻璃,化成一排小水珠,挂在窗棂上。
黎簌卧室的窗很小,在书桌前。
她趴在桌子上,空洞地盯着水珠看。
上一次去帝都,是她中考之后。妈妈答应过她,等她高考后还会带她去帝都市住一段时间。
可是离高考,还有两年
黎簌叹着气,忽然听到一点音乐声。
这楼里住着的邻居都俗得很,不是二人转就是听小品,再不就是那些广场舞金曲,突然听到不一样的声音,黎簌也是一愣。
钢琴声
一定是靳睿
哪怕过去了十年,这楼里也还是只有靳睿学过钢琴。
她记得小羽阿姨略带骄傲地同她妈妈说,钢琴老师夸靳睿天赋高;也记得同样学过钢琴的小羽阿姨,和靳睿坐在一架漂亮的黑色钢琴前,四手联弹一首钢琴曲。
她对钢琴一窍不通,但小时候总和靳睿在一块,还是能分辨出,他弹的是小羽阿姨最喜欢的曲子,风居住的街道。
黎簌吸了吸鼻子,忽然有点安慰,感觉自己找到了盟友。
黎簌回房间后,黎建国本来还在发愁。老人搜肠刮肚,不知道怎么劝说黎簌。
他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想什么他都了解。黎簌看着心大,但对黎丽感情很深,尤其是爸妈离婚后,她更依赖妈妈。
这些天她都不太开心,他是知道的。
正愁得满屋子打转时,小姑娘披头散发从卧室跑出来,一头扎进厨房,听上去挺有活力“姥爷姥爷,家里还有没有橘子啦”
黎建国一怔。
看黎簌急急地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橘子呢不会都让赵兴旺那个猪给吃了吧”
“不要老是给伙伴们起外号,又是狗又是猪的。”
这样教育着,黎建国还是很高兴看黎簌打起精神,走到厨房从纸箱里拎出半兜橘子,“大晚上,又吃什么橘子”
“姥爷,我的好姥爷,世界上最亲最好的姥爷。”
黎建国被黎簌逗得直笑,眼角布满笑纹“你啊,准没好事儿”
“怎么没有好事儿呢,我是要去关心邻居的。”
黎簌缠着黎建国,“姥爷,您教我煮冰糖橘皮水吧,就以前小羽阿姨给我们煮的那种,我记得您也会的。”
“要给小睿送去”
“对呀”
黎簌按黎建国说的,拨开橘子皮,认真清洗干净。
老人把橘皮切丝时,她在厨房吧唧吧唧吃完一个橘子,第二个橘子吃了一瓣,突然皱着脸停下来,嘴里嘟囔“这橘子也太酸了吧,我不吃了,留着一会儿给靳睿吧。”
将近10点,靳睿忘了自己弹了几遍这首曲子。
他没动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来的。
之前靠在沙发里睡着了,迷迷糊糊梦见陈羽,她不知道从哪捡了一盆几乎枯死的花,正精心打理着,无意间回头冲他一笑“小睿啊,能不能帮妈妈拿一下剪刀。”
场景蓦然变更,陈羽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流着泪问他“小睿啊,能不能帮妈妈,拿一下刀。”
靳睿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
有那么一阵子,医院里的陈羽已经神志不清,她几次尝试自杀,都被及时拦住。
随这个梦而来的,是哪怕挣脱梦魇,也总觉得有医院的消毒液味道萦绕鼻畔。
靳睿一遍一遍弹着钢琴,借此平静。
钢琴是放在卧室里的,他的卧室很大,放了床和书桌,再放下钢琴,也觉得空间空旷。
靳睿背对着窗,不知道弹到第几遍时,隐约听到有人在拍打窗上玻璃。
“靳睿靳睿”
靳睿回头时,黎簌披头散发趴在玻璃上。
窗外是漆黑雨夜,要不是听出了她的声音,这场景真有点让人害怕。
他差点以为他弹几遍琴,把他妈的魂儿给招回来了。
走过去拉开窗,窗外的人和他同时开口
“找我有事儿”
“你怎么不穿衣服”
靳睿扬眉。
倒是忘了,自己只穿了条牛仔裤。
他顺手扯过一件外套,红色缎面的飞行夹克。
穿上,再看黎簌“弹琴吵到你们了”
“原来你也会穿重复的衣服。”
靳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刚才抵着玻璃,额前碎发被窗上霜气染湿,结成一小绺,贴在皮肤上。
她摇头,蹲下又站起来,手多了个大托盘,上面是平时黎建国泡枸杞水的玻璃茶壶,还有两只玻璃杯和剥了皮的橘子。
“煮了冰糖橘皮水,给。”
黎簌把托盘塞到靳睿手里,边跑边喊,“愣着干嘛,过来给我开门呀”
小时候他们常凑在靳睿的卧室里看童话书、聊天、玩模型。黎簌对靳睿的卧室并不陌生,熟稔地钻进去,甚至找到了台灯的位置,按开“你怎么不开灯呢”
那壶冰糖橘皮水的味道唤起了靳睿一些温暖记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怎么想起泡这个。”
“你想小羽阿姨了吧”
黎簌盘腿坐在卧室的长绒地毯上,仰头看着他,“我也想我妈妈,睡不着,过来找你聊天。”
倒了两杯冰糖橘皮水,黎簌慢慢抿着,边喝边和靳睿讲起爸妈离婚时候的事情。
其实没和靳睿家的变故间隔多久,也就不到一年。
黎簌的爸爸张斌是个老实人。
他有着小县城里一些男人共有的特点,可能不够顾家,但对兄弟哥们都很仗义。
但黎丽是一个一门心思想要往上爬的女人,她很有上进心,也就总是嫌张斌没本事。
那时候机械厂还没倒闭,张斌薪水微薄,养家艰难。正逢张斌朋友出事,父亲住院,急需用钱,张斌没经过黎丽同意,拿走了两人的积蓄。
黎丽当然不肯,大发雷霆,让张斌去把钱要回来。
以这件事为导火索,生活里的所有矛盾都爆发出来,闹了一个多月,最终离婚。
那时候黎簌小,不懂柴米油盐和婚姻里的弯弯绕绕。
她只记得他爸爸拎了所有行李离开,她哭喊着叫他别走,他却没有回头。
小黎簌看不到男人的隐忍无奈,只听见她妈妈每天每夜都在哭,心里的天平渐渐偏向黎丽。
尤其是初中时的某天,她在街上偶遇张斌,张斌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一家三口笑着边走路边聊天。
对黎簌而言。
是爸爸背叛了她的家庭。
从那之后,黎簌更依赖妈妈。
小姑娘喝完一杯热水,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带着点笑意开口“我去过妈妈在帝都市的家,卧室还没你这屋大。但好像很贵,据说要几百万呢”
提起黎丽,靳睿总有些冷漠,不愿意接话。
他撕了瓣橘子吃,刚咬下去,皱起眉心“这么酸”
黎簌笑倒在地毯上“就是因为酸我才给你拿来的,上当了吧”
她没有想走的意思,靳睿也没催。
“黎簌。”
“不用安慰我,我就是想”
黎簌没抬头,盯着茶壶看,“我就是想在你家待会儿。”
其实明明更难过的是靳睿。
她是见不到妈妈。
靳睿却是永远见不到妈妈。
可是所有安慰,开口都拙劣,效果都甚微。
不如不说。
靳睿对着她身后扬了扬下颌“不安慰你,回头,外面下雪了。”
黎簌惊喜回眸。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台淅沥雨声退去,雪花悄然而至,缓缓飘落。
靳睿卧室的窗子在床侧,黎簌蹬掉拖鞋,跪在靳睿床上,去看外面。
记得她小时候嫌名字繁琐难写,小羽阿姨却笑着说,“雪花簌簌,多美。”
她趴在窗台上“我也想念小羽阿姨。”
谁不想,他也想。
但
大晚上的,黎簌一个小姑娘跪在他床上,靳睿总觉得这事儿欠妥。
靳睿叫她“黎簌,下来。”
“干什么”
“下来。”
“你是洁癖么我就跪一下你的床,赵兴旺和楚一涵天天在我床上躺着歪着翻跟头打滚的,我都没说过什么呢。”
黎簌丝毫没有理解靳睿的用意,磨磨蹭蹭从床上下来,越想越忿忿“再说了,小时候我为了借半张床给你睡,半夜被你挤得从床上掉下去,额头摔了个大包,肿好几天这些事儿你都忘了”
靳睿敞着腿坐在钢琴椅上,弓背,手臂架在腿上。
他仰头,盯着黎簌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没忘。”
被他盯着时,黎簌就有不好的预感。
听他说完,她脑子“嗡”的一声。
他、他说他没忘
难道他记得她掉下床是因为什么
其实那天,她根本不是被从床上挤下去的。
当夜黎簌姥爷有朋友来,爸爸妈妈都在客厅和姥爷他们打麻将,小羽阿姨要出差,临时把靳睿送到黎簌家。
那会儿两个孩子3、4岁,客厅外面吵,怕影响孩子们休息,黎建国把靳睿抱到了黎簌那张小床上。
黎簌的小床并不挤,是她半夜鬼迷心窍偷亲人家,亲完,感觉到靳睿动了动,吓得她从床上一头栽了下去
可是靳睿那时候好像没睁眼睛吧
黎簌试探着问“你那天,不会是醒着吧”
“没睡着,他们打麻将太吵。”
他这么说,黎簌脸迅速烧起来,嘴比脑子快,张口就是“亲了又怎么样,大不了让你亲回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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