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隐瞒陆珠偷药的愧疚,因为这个推测,很快转为了惊恐。
淮高城现在所剩下的所有人中,没有喝过陆珠的抗感染药物的人,屈指可数。
即便是有,也都不是能够作战的卫兵,因为能够作战的人,只要接触到怪物,在战场上,眼耳口鼻,总会被喷溅上怪物鲜血。
就连怪物燃烧过后的黑灰也是具有一定感染性的,这一点歩枭曾经亲自印证过,并因此感染。
所以所有的卫兵,或多或少,都喝过陆珠给的药。
可如果这些药是蛊,陆珠哪天催动蛊虫,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们都不需要和怪物对抗,顷刻间就会送命。
要知道巫师的蛊,通常都是用毒养出来的。
三个人一直聚到半夜,才满脸担忧地分开。
没人知道他们相互之间商议了什么,总之在他们分开之后,今夜格外清亮的月色,被乌云遮蔽,再不见半点清辉。
只不过无论他们之间商议了什么,都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第二天照旧一切如常,淮高城之中的民众依旧在忙活着迎接年节的各种事宜。
当然不是歩枭他们打算把整个城中的居民,可能都被陆珠控制的这件事给烂在肚子里,而是因为屠烈在陆珠的身边。
屠烈从不和淮高城中的任何人有私下往来,就连歩枭这个城主,在他的面前,也不得不让。
但凡是谁敢说一句陆珠的不好,那个现在虽然能从床上起身,可是走路都歪脑袋的曾经对陆珠出言不逊的卫兵就是前车之鉴。
在清理过陆地城之后,淮高城没有怪物袭击已经很久了。在这种情况下,屠烈这个兽人,在淮高城之中就是行走的霸王。
哪怕他从来不曾在没人招惹的时候干出伤害人族的事情,但人族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屠烈现在就是个异族,异类、是所有人绕着走的存在。
所以就算知道了女巫可能给所有人都下了蛊,知情的步枭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公然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更不敢去质问陆珠。
但是他们商量了大半宿得出的结论是,这件事不能隐瞒,至少几个管事们,必须知道这种情况。
所以在知道了这个消息的第二天清早,陆珠还在睡梦之中,窝在屠烈宽厚的臂膀之中酣睡的时候,淮高城现任所有的管事,就悄悄地在城主院中开了会。
会上没有什么争执,他们都没有想要伤害陆珠,只是要寻求一个解决之法。
比如怎样设法悄无声息地解蛊。
但是他们之中懂这个的很少,唯一全都知道的能够解去所有蛊虫的办法,就只有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一个但是这个方法没有任何人说出口,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也惧怕着。
好不容易在这个怪物横生的世界当中,寻到了一处安乐窝,能够平安度日,他们失去了亲人,很多人也远离了故土。
他们像一群已经被吓坏的孩子,不敢做任何的冒险,他们既害怕能力太强的人发难,又害怕失去能力强悍的人保护。
因此这个会一直开到天光大亮,也没能开出什么结果。
众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但是面色都难免沉郁。毕竟怀疑这个东西一旦开始,如果不彻底弄清真相,就像一块腐烂的伤疤,置之不理只会越烂越深。
而这事件中心的陆珠,清早上醒过来,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屠烈的脸。
陆珠静静看着屠烈,眼中有她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温柔和满足。
她准备起身,一动,睡得正沉的屠烈就立刻醒了。
他粗壮的手臂收紧,将陆珠完全搂进怀中,抬腿骑在陆珠身上的被子上面,把陆珠压的一声闷哼。
陆珠低头看了一眼,就见屠烈肌肉流畅的小腿和大腿,全都横在自己腰上,而且这接近蜜色肌肤,还在向上不断延伸,他根本什么都没有穿。
陆珠有些无奈,但也已经习惯了屠烈现在只要和她睡一起,就完全放飞自我,一片布不也挂的状态了。
“等会儿再起。”屠烈的声音在陆珠耳边,闷声说“别乱动,要不早饭就吃不上了。”
陆珠只得一动不动,她根本不需要去感受什么,屠烈对她的热情,不需要撩拨,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对视,只是靠近,她就感觉自己被大火炉炙烤着,要连皮肉都被烤焦了。
陆珠想吃早饭,最近淮高城安全了,食材也丰富了之后,食物更是开始多种多样化,城民们经常会送来他们自己做的食物,陆珠还挺喜欢的。
虽然陆珠每天都感觉不到饿,但她喜欢吃味道不一样的新鲜玩意。
所以为了吃饭,陆珠乖乖躺着一动不动。
而屠烈也不动了,只是微微皱着眉,呼吸喷洒在陆珠的脖颈上,滚烫一片。
他此刻长发全都散着,昨晚上洗漱好了,就直接钻进了陆珠的被窝,他几乎每天都这样,早上也是只要感觉到陆珠在,就很精神。
屠烈想到昨晚上看到陆珠的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肯定放了不少血,屠烈总觉得陆珠本来就够虚弱了,再这么放血肯定扛不住,所以他不舍得折腾陆珠。
那就只好自己生扛着。
好一阵,屠烈这才松开陆珠,抓着被子勉强挡住自己腰下,撑着手臂侧头看着陆珠“起来吗被感染的老虎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屠烈这一次出去了两天,要找一头被感染的老虎并不容易。
“在壑德荒漠。”屠烈说“应该是从州山林当中跑出来的,壑德荒漠并没有老虎,那周边也没有林中有那种猛兽。”
“你竟然跑了那么远”陆珠笑着捏了捏屠烈的脸,撑着手臂起身,打了个哈欠。
“跑了那么远两天就回来了,你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屠烈扬了扬眉说“我的速度本来就很快。”
“很好,那你可以再尝试去再远一些的地方,找东西的同时,也可以看一看怪物们对冬天的反应。淮高城毕竟是邻水的南方,我很想知道大荫城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如果怪物们畏惧冬天的话,我们对付它们也可以尝试诱导,在盛夏的季节把它们带去北方困住。”
“你跟我去兽神山,就能路过大荫城。”
屠烈现在也会绕弯儿了,陆珠整天忙着制造抗感染的药物,根本不理会屠烈,仗着自己不疼把自己扎得遍体鳞伤,屠烈想带陆珠走的执念越来越深。
陆珠本来不会回应屠烈这样的话,因为陆珠即便是现在,也仍旧坚信的是这个世界怪物绝对不会消失。
而且她没有办法跟屠烈回兽神山,就算回去她总也是要离开的。
她之前给屠烈的理由,是这个世界上的怪物如果全部消失的话,她就会跟屠烈走。
但陆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陆珠背对着屠烈抱着自己的腿沉默,两个人之间温暖的气氛变得有一点哀伤。
哪怕不需要仔细地说明,他们之间也像是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
屠烈正要转移话题,陆珠突然间说“我如果找到了能够代替我的血液阻止感染的方式,我就把药方交给步枭,到那时候我们就去兽神山。”
屠烈听了之后猛地坐直,连腰间挡着的被子都顾不得拉了,抓住陆珠的肩膀迫使她面对着自己,盯着陆珠的眼睛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陆珠被晃了一下,露出了笑意,她低头扫了一眼然后又看着屠烈。
拉过被子给屠烈盖上,这才说“是真的,我有发现动物们被怪物感染之后,能够保存的特性会比人类要多得多。”
“你跟这些动物变成的怪物作战也应该知道,他们有些从外表看着就像没有被感染一样。”
屠烈点头“确实是这样,而且很多曾经群居的动物,被感染之后还是会群居,也会像之前一样群体狩猎。”
“所以我怀疑,说不定这些动物属于动物的理智都还在,只是添加了嗜血和追逐人类的特性。”
“越是大型的猛兽,能够保有的动物特性就越多,你这次抓到的老虎怎么样”
“外表几乎没任何变化,它身上的伤都是我造成的。”屠烈说。
陆珠点头起身穿衣服洗漱,然后去里面的小屋子看了屠烈抓回来的怪物。
陆珠并没有出门去吃早饭,而是阿夏把陆珠和屠烈的食物都端了回来。
满满的一大篮子,大部分是给屠烈吃的。每次屠烈出去狩猎怪物回来,阿夏都会拿特别多的食物,因为屠烈变为兽人之后消耗非常大,吃得也格外多。
难得除了陆珠之外有人顾念着屠烈,而且屠烈也不讨厌阿夏,虽然两个人基本上没有说过话,但是陆珠从来没听屠烈说过阿夏臭。
“你早上吃过了吗”陆珠掀开了篮子看着里面的食物,问阿夏“要一起吗”
阿夏摇头“我早上吃过了,我今天要去水城上面帮着准备过年的东西,整天都不会在。”
陆珠点头,她从来都不会限制阿夏的行动,无论阿夏想做什么或者不想做什么,陆珠都由着她。
大概是因为待在陆珠的身边不用勉强自己,也没有人敢勉强她,所以阿夏伺候陆珠还挺尽心的。
而且阿夏的年纪不大,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压抑着自己的性格,现在越来越活泼了,眼珠子黑亮黑亮的,每天就知道满城到处疯玩。
阿夏得到陆珠的许可就要转身出去,屠烈突然间叫住她说“我昨天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你昨晚去哪了”
“啊”阿夏说“昨天城里的一位夫人给我做了一件衣服,让我去试一试。”
“就是你们叫王后的夫人。”阿夏说“她一直都会送我一些东西,她说我长得像她死去的女儿。”
“我不觉得她像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并没有那么高贵美丽,但是和她接触很快乐,小王子也很可爱。”
陆珠也知道王后对于阿夏莫名的殷勤,不过王后一直都非常的低调,她非常能够认清现在的形势,从不拿自己的身份说话,也不会在城中搞特殊。
唯一比较特殊的就是阿夏说的,她似乎想把她对死去女儿的感情,转移到阿夏的身上。
这是阿夏自己的事情,陆珠没任何的意见,很快让她离开了。
阿夏一离开,屠烈立刻就说“昨天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王后怎么会那么晚找阿夏去试衣服”
“可能熬夜刚刚做好呗,迫不及待嘛,母亲不都是这样”
陆珠慢条斯理地坐在桌边上吃东西,屠烈就在她旁边狼吞虎咽,继续说“可是昨天她不在的时候,陆竹灵来了,还在你的屋子里面偷了东西出去,被我撞个正着。”
“嗯”陆珠疑惑地看向屠烈,屠烈就把昨天晚上他回来的事情,跟陆珠说了。
陆珠果然像陆竹灵说的一样不在意“是来拿药,这不是很正常,你不要老是对所有人都凶巴巴的,他们如果太害怕你的话这不是好事,会对你不利,毕竟现在不太能够用得到你的能力,你的能力对他们来说就是威胁。”
“那你难道不是吗”屠烈看着陆珠说“你能够为我想到这些,就不能为自己想到这些吗”
“陆竹灵又跟步枭凑在一起,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绝对没有好事,你快些跟我走吧。”
“我只要找到能够代替我血液的药物,我们就回兽神山。”陆珠说得真心实意,但其实这只是比那一个虚无缥缈的怪物死绝的谎言,稍微好一点的谎言。
不过陆珠说的话就算是明晃晃的谎言,屠烈也很轻易就相信了。不光是屠烈相信,就连随着直播开启涌进来的弹幕,听到陆珠这么说也相信了。
他们本来就都希望陆珠和屠烈回兽神山,之前陆珠执着于救这些人,想找到阻止感染的方法,现在她每天都废寝忘食,似乎有了一些方向。
如果能找到代替她血液的药物,阻止感染,然后跟屠烈回到兽神山的话,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结局了。
就算陆珠以后必须要离开,从兽神山上离开这个世界,至少屠烈不会太悲痛,因为他身边还有亲人能安慰他。
所以所剩不多的弹幕都在欢呼,他们以为陆珠终于想开了。
屠烈也很快被安抚,毕竟陆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应该很快就能够找到代替的东西。这确实比杀掉所有怪物容易多了。
两个人吃过早饭,陆珠直接去研究那头被屠烈抓回来的怪物老虎,屠烈又抓老虎又急奔了一夜赶回来,这会儿去补觉了。
两个人一个埋头在那些晦涩的古籍,还有切割怪物上面,一个躺床上呼呼大睡。
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城中那些管事的包括城主本人,背着他们谋划了什么。
有一位管事的没能管得住嘴,不小心走漏了一些关于陆珠药里面掺杂了蛊虫的事,然后城中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是人心惶惶。
只不过没有人敢当着面问陆珠,尤其是在陆珠根本就不露面的情况之下,他们不仅不敢进入主楼去询问什么,甚至都有意无意地绕着陆珠所在的建筑走。
而与此同时,时不时会来找陆珠求药的那些城民们,也突然间都不敢来了。
他们所剩的人数本来就不多,相互之间相扶持,大部分关系都很好,甚至有些是至亲,只要有一个人泄露了消息,一切就再也瞒不住了。
关于蛊虫的消息越传越厉害,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是陆珠在操控着他们,偶尔有理智的人站出来反驳,说是陆珠救了他们,就绝对不会害他们。
可是大部分的人就算明白陆珠从没有做过什么迫害他们的事情,也无法忍受自己的血液中游走着蛊虫,随时都会被催动丢掉性命。
但这其实也不能撼动陆珠的地位,毕竟她的巫术那么厉害,她身边还有屠烈,也就只有她掌握着阻止怪物感染的药物。
城民们就算再怎么慌张,再怎么害怕,也不敢怎么样,就只是私下里讨论而已。
甚至都没有人敢捅到陆珠的面前,包括步枭。
而且经过了几天的热烈讨论,大部分都开始偏向陆珠。
虽然依旧害怕蛊虫的说法,可是他们活得好好的,身体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但就在这件事情要在城民当中平息下来的时候,小王子在玩水的时候,不慎割伤了手臂。
他的血流在盆中,照顾他的王后将那水倒掉之后,竟然无意间发现其中有极其细小的虫子。如果不是恰好水盆暴露在阳光下面,那透明的小虫子根本就不可能被肉眼捕捉。
最开始王后以为,那些小虫子是水里面的,毕竟这水都是从淮高江里面打来的,淮高江中有鱼,会有一些浮游生物是非常正常的。
可是很快在王后清理伤口的时候,拉着小王子到阳光之下,在他的手臂伤口当中,也发现了这透明的,比发丝还要细上数倍的小虫子在血液之中游走。
王后当时就找到了城主,肝胆俱裂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并且城主也亲眼看到了那些小虫子。
这件事情王后并没有声张,就只是找了城主而已,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仅仅半天的时间,淮高城当中的幸存者们全都炸了,因为他们尝试将自己的血液放出来,在水盆当中放在阳光下,也看到了那种细小的虫子。
很快这可怕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淮高城,彻底印证了之前那些人说的,他们每一个人的血液当中都有女巫给他们下的蛊虫的说法。
到这个时候城民们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在陆珠那边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一些人甚至感觉到了身体不适。
感觉到了那些虫子在血液当中游走,还有人把自己身体当中近乎一半的血都放出来了,差点死在自己屋子里面。
谣言四起,勉强被各个管事的给压住,他们又悄悄地开了一个会。
淮高城当中,本来即将过年的喜悦气氛,彻底变成了讳莫如深的恐惧。
所有人都在等待城主给他们一个说法,但步枭一力压制住了众人,不是为了别的,是他们不能正面冲突,尤其是在屠烈在的时候。
“这件事情我会询问女巫,会让她给大家一个说法,让她为我们解除蛊虫带来的隐患。”
步枭深吸一口气说“我始终觉得女巫大人绝不会害我们,我们身体当中的蛊虫确实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痛苦不是吗”
步枭说“而且屠烈在的话,我们一旦提出这件事,就等于不再相信女巫大人,往严重了说,这是对她名誉的迫害。”
“女巫大人的兽人,有多么凶狠,多么护着女巫,我们都有目共睹。”
步枭谨慎道“只要我们敢提出让女巫大人解释,或者让她解蛊,立刻就会遭受到攻击,我们当中没有人是兽人的对手,我们必须准备一些专门应对兽人的武器”
这个会开得时间很长,开完会之后各个管事,又把民众们召集在一起开了会。
城民们焦躁的情绪暂时被强行压制住,但这就像被闷在纸张当中的火,只等待火舌舔上纸张,立刻就会呼啦啦烧起来。
而城中发生的这一切,待在主楼顶层陆珠房间当中的屠烈和陆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陆珠是没有时间出门,她每天都很忙,忙着制造抗感染的药物,也忙着寻找能够替代她血液的东西。”
被感染的这头老虎外形上除了屠烈弄出来的伤,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陆珠尝试了一下用这只老虎的血液代替她的血液,这几天都在反复测试。
其实她并没有妄想要治愈所有人,但如果能够让感染终止在某个程度上,再保持住人的理智,就算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
“今天中午阿夏也没有来吗”陆珠问屠烈“你去外面转一转吧,老是闷在屋子里头时间长了容易掉毛。”
自从陆珠换了一种说法,不说等到怪物死绝跟屠烈回兽神山了,屠烈就不会再主动跑出去杀怪物,宁可蹲在屋子里头盯着陆珠,一盯盯上一整天。
“外面到处都很臭。”屠烈皱着眉说“我感觉他们都不对劲,整个城中的人都不对劲。”
“阿夏跟我说了,说王后的小王子生病了,小王子很黏她,她这段时间都来不了了。”
“城中的人有什么不对劲”陆珠今天白天站在窗户边上,还看着他们在挂灯笼呢。
“还有不到七天就是新年了,他们都在忙活着过年呢。”
陆珠现在对于屠烈说城里臭的事已经快要免疫了,毕竟屠烈说别人都臭,全世界的人族不臭的只有陆珠自己。
屠烈也因为平时跟淮高城中的所有人都没有接触,又因为他本身比较吓人,那些人对他表现出畏惧,似乎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两个人并不知道外面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什么,巨型的弩箭,被安置在城墙之上,也并没有多么突兀。
淮高城外面经常有聚集过来的怪物,虽然数量不多,但未雨绸缪无可厚非。
不过锁链枪也被从库房当中运送出来,这种东西能够发射锁链,发射的时候,锁链被带着倒刺的枪头射出去,是用来困住大型猛兽的。
淮高城当中以捕鱼为生,本来并没有这种东西。
老城主步原攸,也就是步枭的父亲,之所以库房会有这种狩猎大型猛兽的武器,是因为步原攸有收集武器的爱好。
这锁链枪是好多年前,淮高城和大荫城结盟的时候,陆黎志揣测步原攸的爱好,派人专门从大荫城当中运送到淮高城的。
这种东西从库房当中搬动出来,按理说会引起屠烈的怀疑,可是锁链枪是晚上的时候被悄悄运出来的。
一群人连夜伪装这个东西,上面堆放了一些稻草,用红布盖上,做成了两个硕大的红灯笼,堆放在了城主院的门口。
虽然非常的丑,而且很突兀,但站在窗口朝外看的屠烈和陆珠,都不知道那底下是锁链枪,还以为是淮高城的人完全用草堆出来,迎合过年的气氛。
夜色浓重,天气又凉了一些,但是淮高城外面聚集的怪物这两天竟然变得多起来。
数量倒是并不足以为患,可这些怪物确实是受到了冬季的影响,都自发地在朝着南方逃。
而且他们似乎知道哪里还有幸存的人族,本来只是游荡在旷野之上,但只要距离淮高城到达了一定的距离,就立刻会目标明确地扑上来,试图突破城墙。
守卫这些天又加了一些,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城中的一切。
至少整个淮高城,在表面上风平浪静喜气洋洋。
陆珠的研究有了一点点进展,老虎的血液并不能替代她的血液,但是能够将感染终止在一定程度之内。
她需要人试药,兽类抗怪物的感染比人类明显高。
陆珠陷入了瓶颈,当然她也可以直接找人试药,但是这淮高城中,没有喝过抗感染药物的人都是一些老弱,估计承受不住折腾。
陆珠绝对有信心就算药物没有用,也能把人救活,但是兽人是最好的试药对象,而屠烈已经被陆珠下蛊,他没法再给陆珠试药了。
她难得闲下来,或者说暂时停下来,这天中午,她亲自去取食物,而不是让那些人送来。
现在大部分的卫兵还是集体一块儿吃,陆珠这里本来是时不时就有城民给她送好吃的,所以她并没有专门的厨师。
这些天,大概是因为过年大家都忙,给她送吃的逐渐没有了。陆珠现在要去取吃的东西,就只能去集体饭堂。
她和屠烈一起去,两个人一进去,整个饭堂里面的人全都沉默下来,定定地看着他们。
屠烈耸了耸鼻子,这些人臭得他眉头皱起,恨不得拉着陆珠立刻出去。
陆珠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她看着这些人惊恐的,充满了防备的脸,又回头看了看皱眉的屠烈,眼中的温暖渐渐消失了。
但她不动声色,很快扬起笑意,毫无所觉似的去拿吃的。
“珠珠”屠烈想要说什么,这些人真的不对劲。
恶意太浓了,浓的快要让屠烈窒息。
但是陆珠很快抬手,示意屠烈镇定,她说“他们只是太怕你了,我们快点拿完吃的就走。”
屠烈只能压下心里的怀疑,扫了这正在勉力恢复着正常,实际上僵硬非常的人群一眼,先去走廊外面等着陆珠。
陆珠拿着个盆,去盛菜,结果那个给她盛菜的妇人,手抖得不像样,比她在现实世界的时候,食堂那大妈抖得还厉害。
“哐当”勺子掉在了盆边上,磕出一声轻响,这个妇人看了一眼陆珠,嘴唇抖动,已经快要吓哭了。
在座位上坐着吃东西吃到一半的卫兵们,也都齐齐扭头看向了陆珠这边,这简直像是某种恐怖片的经典镜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却让人呼吸不畅的压抑。
连弹幕都看出了不对劲,他们全都在讨论着
怎么回事儿,就算怕屠烈,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子吧
这些卫兵不是很敬重陆珠吗为什么不打招呼了
我也奇怪,一个个看着陆珠的眼神像是在看着魔鬼。
这个打菜的大妈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陆珠的事情
不能吧这世界好几儿怪啊,给我整不会了,但是我觉得这些人确实像屠烈说的,都不对劲。
陆珠还在笑她怎么笑了,她好久没有这么笑了
她上次眼中这么冷,却笑得这么灿烂,还是怪物从州山林跑出来的时候。
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了
陆珠笑着看向打菜的妇人,看着她汗如雨下的样子,笑意越来越深“怎么啦烫到了小心点嘛。”
陆珠轻描淡写地揭过,仿佛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变化一样。
拿过勺子自己盛菜。
拿了足够的食物,她施施然走出去,却已经没有胃口了。
她用篮子挡在自己身前,那后面鼓起了一些。陆珠想打饱嗝,但是屠烈就在她身边,她不敢。
屠烈要是发现她又乱吃东西,肯定会絮絮叨叨个没完。
陆珠提着篮子,和屠烈两个人出了饭堂,但是走在路上,所有人看着她和屠烈的眼神,都有难以掩饰的怪异,就算有人强笑着上来打招呼,也是声线发颤。
陆珠站在主楼前面,环视了一周,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淮高城中的空气。
然后她轻笑出声。
“他们真的好臭你笑什么”屠烈见陆珠笑,不解地问。
陆珠侧头看向屠烈,眼中带着难掩的愉悦。
她说“我就要成功了。”
“什么”屠烈问。
陆珠歪着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城主楼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说“我找了这么多天的原因,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刚才突然想开了。”
陆珠说“我找到了可行的办法,但是需要你的帮忙。”
屠烈对于陆珠的要求,当然是绝无二话。
但是等陆珠兴奋地带着他回去,两个人吃过了东西,陆珠提出的帮忙,却让屠烈犹豫了。
“回兽神山就算以我的速度,也需要五六天才能折返。”屠烈说“我不能留你这么多天一个人。”
况且最近这些人真的很臭,无论是不是因为淮高城外突然多了一些怪物的原因,还是其他的原因,屠烈都不可能离开陆珠那么久。
可这一次陆珠却很坚持。
“你不是说了,兽神山的水能够阻隔怪物吗你还说兽神山的瀑布有些地方只有膝盖深,但是那些怪物也不敢涉水而过。”
陆珠说“我们一路上遇见这么多怪物,怪物应该只怕深水而已,可是为什么兽神山的水能拦住那些怪物或许这是找到代替我血液的关键。”
“你去吧,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过年。给我带回来一些兽神山的水,最好再带回来几个自愿来的兽人试药。”
陆珠背对着屠烈,用桌案挡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肚子,装着忙碌说“如果你带不回来其他的兽人,就把那个乌风带来,她可是曾经说过要报答我的”
“可你一个人不行。”屠烈眉头皱得死紧。
“如果你不放心,我把郁山弄到我身边,让他带着兵日夜守着我”
“郁山因为我杀他老师的事情,对你恶意难掩,已经不能信任了。”屠烈说。
“那就让木愫伊来,木愫伊一向都是中立派,她偏帮女性,我又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你总该放心了”
“可他们都很臭”屠烈不肯答应。
陆珠叹口气说“这片大陆上的人族不可能不臭的。”
陆珠笑着说“你想太多了,短时间内没有怪物能突破淮高城,而且现在这里很安全,我的能力比你强,你干嘛总是不放心”
“而且你往返壑德荒漠就只用两天,我这次不让你抓猛兽,能更快些。”陆珠掰着手指给屠烈算“实在不行,你就只带着兽神山的水回来,顶多四天。”
“你回来还没到除夕,”陆珠姿态轻松惬意地抱着一本硕大的巫蛊书转身,挡着肚子。
她声线低缓,蛊惑一样对屠烈说“说不定我们过完年之后,就能回兽神山了。”
“我觉得兽神山的水,一定是原由,你想想,问题最开始出现,不就是州山林吗巫蛊书上记载,被毒蛇咬到,百步之内必有解药,或许兽神山就是解法。”
陆珠说得有理有据,连弹幕都要被她煽动相信了,何况是屠烈。
尤其是陆珠说“如果兽神山的水见效,我就再也不管这些人族,我们一起回兽神山,让他们自己折腾。”
“我们不是还没有结婚吗”陆珠笑容感情纯粹,眉目如画,仿若兽神山的盛夏美景。她声音清越好听,如兽神山的清泉叮咚。
陆珠抓着她胸前的,属于屠烈的兽牙,看着他说“你的兽牙会保护我,你快些回来就好,上次抓老虎离开两天,这一次就多两天而已,我就在这主楼里面待着,哪也不去,直到你回来。”
屠烈最后还是被说动了,他根本拒绝不了陆珠任何要求。
他在第二天清晨就出发了,陆珠这一晚格外的热情,甚至让屠烈再试试能不能彻底结合。屠烈激动的脑子都昏了,只可惜实在是不合适。
虽然陆珠一直说她不疼,可屠烈不想弄伤她。他会疼。
但两个人还是亲热了几乎一晚上,屠烈第二天疯狂不想离开陆珠,他心中不安稳。
但陆珠头一次和他说那么多掏心掏肺的话,原来她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要跟他回兽神山,才会这么急着找到能代替她血液的药物。
陆珠甚至说,等他回来,如果兽神瀑布的水没有用,她也会跟着他走,离开淮高城,因为她的血液,不能再为这些人浪费,她每一寸,从今以后都属于他。
屠烈仿佛被人直接灌入脑中一坛浓香的烈酒,昏昏沉沉热热辣辣地被陆珠弄上路。
陆珠亲自送他,表现得像个总是舍不得怀中玩偶的小姑娘,一直抱着屠烈,黏糊糊的,这可是从来没有的。
凌晨爬起来看直播的弹幕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儿,一切都不对,陆珠会黏人她说那些话,简直崩人设了好吗
但是任凭弹幕怎么刷得来劲儿,屠烈反正是全盘相信。
他在淮高城城墙之上和陆珠告别,双眸亮得比晨曦还要刺眼。
他又忍不住问陆珠“无论兽神瀑布的水是不是有用,你都会跟我走吗”
“对。”陆珠说,“等你再回来,我就跟你走。”
她此刻眼中,也有难以忽视的明亮和动容,屠烈最后亲了她一下,直接兽化跳下城墙。
“吼”他的一声吼声飞速远去,陆珠站在黎明之中,双手拢着披风,目送他离开。
弹幕已经叫起来了,刷疯了。满屏都是各种骂声,还有啊啊啊。
因为此时此刻,陆珠的身后,城墙之下,除了木愫伊派到主楼保护她的卫兵,逐渐聚集了非常多的卫兵们。这些卫兵渐渐和保护她的卫兵混在了一起,直到再也分不出你我。
这些人刀兵对着的方向,是曾经护着他们一路走来的人,是曾经救下他们性命,成为他们信仰的女巫。
但此刻,分明黎明已至,可人心已步入黑夜,再也不会迎来天明。
陆珠一直没有回头看,无论脑中的弹幕怎么提示,就连系统也忍不住发出警报,她却一直都看着屠烈远去的方向。
其实屠烈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了。但到这一刻,陆珠的眼中才真正地露出了一些不舍。
她脑中恍惚有很多画面重叠,都是关于屠烈,但很快闪过,什么也抓不住。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来。
在系统疯狂的警报,弹幕发疯的提示之中,箭矢穿过陆珠单薄消瘦的肩膀,穿过她曾经为了保护身后的人披上的女巫长袍,直接贯穿过她的身体。
陆珠轻晃了一下,视线却依旧看着屠烈离开的方向,嘴角很快涌出了鲜血。
射出这一箭的人站在城墙之下,双手发颤,泪流满面,但神情却是轻易得手的不可置信和癫狂。
陆珠依旧没有回头看一眼,哪怕她已经被身后的冷箭射穿。
晨曦慢慢洒向天地,陆珠在这金黄的光线笼罩之下,美丽又纤弱,如同栖落在城墙之上,一只随时要随风振翅而去,散落天地晨光之中的美丽蝴蝶。
但很快,她脸上浅淡的哀伤和不舍不见了,她慢慢勾起嘴唇,贪婪地舔掉了嘴角的血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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