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凤求凰

    萧和泽的目光炽热诚挚, 单膝跪地,身姿端正挺拔。

    “我心悦沈姑娘,天地可鉴。”声音沉缓深情。

    沈筠曦瞳仁一颤,手指一僵, 她看着萧和泽清隽俊美的容颜, 此时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沈筠曦前行一步,托起了萧和泽, 鼻子有些酸, 不敢直视萧和泽的眼睛“二皇子殿下,快起,你这般我受不起。”

    萧和泽趁机抓住了沈筠曦的手腕。

    他手腕一转, 将郁金香塞到了沈筠曦手中,借着沈筠曦的力道起身,俯身贴在沈筠曦耳畔,轻声道

    “沈姑娘, 求你。”

    他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低低恳求。

    轻缓的呼吸如同羽毛撩在沈筠曦耳畔,她耳边的肌肤颤栗,身子瑟缩。

    萧和泽眸光飞快闪过流光,不着痕迹退了半步,不着痕迹看了眼萧钧煜的方向,与沈筠曦四目相对, 在萧钧煜看不见的角度, 哑声恳求

    “皇兄在看, 沈姑娘先接了花给我一个面子,不喜我,一会儿还我即可。”

    沈筠曦握住郁金香温凉花枝的手虚虚闪握了一下, 望着萧和泽眸中浓烈的恳求谦卑,鼻翼发酸。

    她也曾在人前,抓住萧钧煜的袖角,笑盈盈,却小心翼翼恳求“太子殿下,人都看着,给个面子收下我的礼物好不好”

    围人的指指点点,她看似不在意,却也脊背僵硬,萧钧煜每次的目光清而淡,却在最后淡淡收下了她的礼物,让她不至于丢人现眼。

    沈筠曦怔松一瞬,她手握住了花束,垂眸点了点头。

    萧和泽眸光登时亮起,他清隽的面容因为笑容而潋滟生辉,一时间竟带了淑妃的姝色昳丽,让沈筠曦一时恍了神。

    萧和泽状若刚看到萧钧煜,转身惊喜道“皇兄,你来了。”

    萧钧煜未答,低垂着眼帘,目光凝在沈筠曦手上。

    沈筠曦的手秀窄修长,莹白丰润,玉指纤纤如春笋芽,红色的郁金香,明媚而热艳衬得她的手愈发的细巧柔美。

    沈筠曦接了萧和泽的郁金香。

    “皇兄”

    萧钧煜敛住眸中的情绪,广袖中他手握成拳,手背青筋鼓起,心脏巨疼,喉头涌上一似痒意,他抵拳闷咳一声。

    抬眸,面上云淡清风“朝会上有些事宜,孤来同你说下。”

    “有劳皇兄。”萧和泽朝萧钧煜拱手。

    言罢,萧和泽转向沈筠曦,眸中闪着小星光,小声建议道“沈姑娘,你先在殿中等我好不好”

    沈筠曦拿着手里的花有些烫手,一旁萧钧煜的目光更是让她心生烦闷,沈筠曦目不斜视,压着心头的闷火朝萧和泽柔声道

    “二皇子殿下公事为先,我改日再来探望殿下。”

    “也好。”萧和泽轻轻颔首,瞟了一眼泰然自若的萧钧煜,挠了挠头笑得羞赧

    “我这边还不知何时结束。”

    沈筠曦朝他福礼,又朝萧钧煜的方向敷衍行了一礼,拿着手里烫手的花束,离开了。

    步出月洞门,沈筠曦环视一周,前行两步,伫立在一方石桌前。

    沈筠曦手想置下手里的郁金,香犹豫一瞬,回眸看,萧和泽正朝她含笑挥手。

    沈筠曦唇角抿了抿,最终捧着花束离开。

    萧和泽目送沈筠曦捧着花束离了月洞门,唇角翘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他转身,朝萧钧煜深深一拜

    “抱歉,让皇兄久等了。”

    萧钧煜淡淡收回目光,眸光浮光掠影一般扫过萧和泽。

    萧和泽脊背一僵,只觉萧钧煜的目光似炎炎烈日,能照穿一切。

    萧和泽眸光极快闪了下,握拳维持面上的风度翩翩,温声笑道

    “皇兄寻我何事”

    “春搜的刺客。”萧钧煜声色轻轻,停了一下,自上而下鸟瞰桌上放置的古琴。

    萧和泽脊背挺直,手心微微有些汗,咽了咽喉结,眼睛随着萧钧煜移动。

    萧钧煜拂袖坐在石凳上,他玉指拂了一下琴弦,倏而,他阖上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巧得跃动。

    琴声初如涓涓细流,渐而清越悠扬,缠绵悱恻。

    红墙外,甬道上,沈筠曦顿住脚步。

    云巧瞄了一眼身后,贴在沈筠曦耳畔小声说“二皇子殿下的曲子比方才更好听。”

    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云巧不懂音律,也忍不住驻足倾听,只觉听得耳红心跳。

    “不是二皇子殿下弹的。”沈筠曦拧眉,听了一会儿,突然道。

    这琴音热烈而奔放,诚挚而缠绵,较之萧和泽方才的琴音更加纯熟。

    不是萧和泽刚才的琴音,倒像了前世,萧钧煜一次醉酒,将她圈在怀中,奏的凤求凰。

    那时,她依着萧钧煜,萧钧煜的胸膛劲拔而宽阔,又炽又暖,她面颊贴在萧钧煜的心口处,能听到萧钧煜一声又一声,清晰而不齐整的心跳。

    “太子殿下,你的心跳乱了。”她抬眸自下而上睇着萧钧煜,梨涡浅浅,丹唇含羞,水眸漾着潋滟波光曼声道。

    萧钧煜的琴声倏然错了一个拍子。

    那日,萧钧煜许是醉了,他凤眸凝视她,情深灼灼,闻言低头吻在她的唇瓣,霎时撅住她的呼吸,将她整个人抱起。

    萧钧煜完全没了平时的矜持,呼吸热而急,微香的酒气顺着唇齿,醺得她面颊酡红,晕晕然如坠云端。

    清冷端方的太子殿下抱着她,玉指牵着她的纤指,十指交握,一遍又一遍弹奏着凤求凰,掩盖着一声又一声零碎的呜嘤。

    沈筠曦陡然回神。

    她黛眉曲曲折折,下颌绷直,丹唇紧抿。

    “回府。”沈筠曦冷声道,面无表情。

    云巧偷偷瞧着沈筠曦紧绷的侧颜,不知是什么惹了姑娘不高兴,乖顺得垂头,紧跟着沈筠曦。

    二皇子殿,院中。

    萧和泽立在一旁,旁观萧钧煜端坐在琴前。

    萧钧煜双目微阖,端坐如钟,眉宇间透着沉静端方,手指轻扬灵动,萧和泽手指一分一分拳紧,面色一分一分褪去血色。

    一曲毕,萧钧煜慢慢撩开眼皮,侧眸睨了眼萧和泽,又垂眸抚在古琴的琴头,云淡风轻道“和泽,听出了么”

    “听出了,皇兄教导的是。”萧和泽拳头紧绷,唇角绽出一抹清浅的笑,谦逊拱手道

    “最后一节,臣弟错了音节,多谢皇兄指点。”

    萧钧煜一首凤求凰响起时,萧和泽知道,他哪里是错了一个音节,他是再一次不得不当面承认,他不如萧钧煜。

    不如萧钧煜。

    萧和泽艰涩咽了咽喉结,唇边的笑有些勉强,咬着后槽牙,掩住眼眶突如其来的热意。

    心头涌上不甘心,萧和泽咬牙,低垂着头,保持着一如既往得恭敬。

    萧钧煜似是没有察觉,又或浑不在意,他起身,步子轻缓,如闲庭信步。

    与萧和泽擦肩而过,萧钧煜顿住,慢慢道,继续最开始的话题

    “春搜的刺客不是丁秉中,真正的刺客皇弟,皇弟查查。”

    “是。”

    萧和泽躬身垂头,脊背僵如老树,恭敬应道。

    他垂头看着萧钧煜杏黄色的锦袍拂过他脚旁的地面,慢慢消失在视线内。

    良久,萧和泽眉睫慢吞吞闪了一下。

    他缓缓挺直脊背,微微眯着眼睛目送萧钧煜的离开月洞门,唇角的弧度拉成一抹笔直的直线,眸色沉不了底,晦暗不明。

    宫门外的长长甬道上,萧钧煜目视沈筠曦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目面上清而淡,眸中却似含深情如许。

    “姑娘,太子殿下一直在看着您。”云巧轻手轻脚坐在车厢里,压低声音道。

    沈筠曦利落放下车幔,瞥也未瞥萧钧煜,面上清清冷冷,她下巴微抬,矜傲吩咐道“不必理他。有财,回府。”

    “是,姑娘。”车外的年轻侍卫爽声应道,高高扬起马鞭,驾着汗血宝马一骑绝尘。

    福明看着宫门前卷起的飞尘,觑着萧钧煜郎艳独绝的俊颜,大着胆子扬声征求

    “太子殿下,要不奴才把沈姑娘请至东宫”

    萧钧煜淡淡扫了一眼福明。

    福明吞了吞口水,圆圆的脑袋像乌龟一般缩了一下。

    太子殿下端方守礼,最是不耐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他脑袋一时梗住,才敢提出这般不靠谱的建议,幸好,太子殿下宽以待人,不会与他计较。

    福明盯着自己的脚面,余光瞥着太子殿下依旧专注而深情的目光,无声得耸了耸肩头

    可,若是这般由着沈姑娘,太子殿下和沈姑娘可是有的磨。

    沈家的马车渺如尘埃,萧钧煜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他看了眼天空。

    湛蓝色的天空,白云如丝如纱,金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太和殿檐角矗立的金色脊兽熠熠生辉,巍峨而庄重,是至高皇权的象征。

    萧钧煜眸中闪过沈筠曦手抱郁金香的画面,眉心高高隆起。

    “查的如何”萧钧煜突然开口。

    福明神色一正,肃声道“已有眉目,不逾两日即可。”

    萧钧煜微微颔首。

    兵法有云,徐徐而图之。

    礼部侍郎府。

    妾室柳氏的院子,礼部侍郎孙常戎抬头朝孙霞薇重重打了一巴掌,咬牙切齿道“瞧你这个惹祸精,不中用的,去趟春搜惹出多少争端。”

    春搜时,孙霞薇的表哥丁秉中在密林刺杀现场被抓,太子殿下第一次斩断的三只箭便有一只丁秉中的箭。

    丁秉中狡辩,他是为了射那只红腹锦鸡送给表妹孙霞薇,但他背后的箭筒与箭和刺客的箭筒如出一辙。

    孙霞薇脸被扇得倒在床榻上,她手移开,脸上立即展现出五个红肿泛着青白的指印,唇角带着血。

    孙霞薇抬眸看一眼孙常戎,泪珠涟涟,咬唇哑声道“父亲,真不是我让表哥刺杀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

    “你还犟嘴。”孙常戎面色涨红,双眼瞪如牛眼,他怒视孙霞薇,大声呵斥。

    因为丁秉中借住孙家,这次和孙家的子弟一同参加春搜,皇上在朝会上大发雷霆,停了孙常戎俸禄一年,连降两级,还被鞭笞二十下。

    孙常戎脊背皮开肉绽,这几日,他背后每疼一次,他便来柳氏的院子打一顿孙霞薇。

    言未毕,孙常戎大手又是一巴掌,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啪”

    孙霞薇登时倒在塌上,胳膊碰住床柱,她一个瑟颤,面上闪过痛楚,,弯腰不住得咳。

    她唇角染血,面颊两个一边一个深深的巴掌印,咳得撕心裂肺,半响才从塌上抬起脸。

    五指的掌印赤红,指印边缘泛着青白,刷得一下在孙霞薇的面颊绽开,有愈发红肿的趋势,指印下还残留着青色深浅不一的淤痕。

    柳氏看孙霞薇凄惨得咳,面色惨白,泪流满脸,心中不忍,哭着去拉孙常戎“老爷,小薇还病着。”

    孙常戎一手将柳氏推搡开,单手一个巴掌将柳氏打得跌坐在地上,他粗劣的手指着柳氏,粗声骂骂咧咧

    “说到底都是你家那不入流的外家,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门外冷眼旁观的礼部侍郎夫人见柳氏呜呜咽咽,去抱孙常戎的大腿,她秀眉拧着,扭着步子来,一脚踢开了柳氏,抱住孙常戎的胳膊

    “老爷您日夜为国事操劳,后宅的这些小事,交给妾身处理好不好”

    孙常戎点了点头,礼部侍郎夫人唇角翘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老爷,不要”柳氏神情仓惶,忙跪地去抱孙常戎,却被礼部侍郎夫人一脚踢飞,倒在地上说不了话。

    “没长眼的东西,难道想刺杀老爷。”她横眉冷斥,面上满是刻薄。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柳氏哆哆嗦嗦,不敢上前。

    礼部侍郎夫人瞥了她一眼,眸中闪过畅快,她贴上孙常戎,膛前的柔软贴上孙常戎的胳膊,晃着嗓音柔声道“老爷,我刚做了羹汤,我们去喝些汤。”

    孙常戎一时眼前一亮,觉得今天的夫人分外顺眼,捏了捏她贴过来的巍峨娇软,面上的怒气消散几分。

    柳氏目送孙常戎等人离开,忙爬起身,抱住孙霞薇,期期艾艾哭诉“小薇,夫人如今学了我的手段讨好老爷,她得了老爷的心,肯定更加磨搓我们。”

    孙霞薇被她按到了胳膊上的鞭伤,眉心痛得惊呼。

    孙常戎被鞭笞二十下,回府后,让下人如数鞭了孙霞薇二十下。

    柳氏没注意道,她面上惶恐,手上又用力捏住孙霞薇,急声道“小薇,你赶紧想想办法,你弟弟还小,不能没了老爷的宠爱。”

    “娘,你压住我伤口了。”

    孙霞薇疼得额头冒冷汗,她抬手拂去了柳氏的手,靠在塌头闭上眼睛仰着脖子如涸泽缺水的鱼儿一样大口呼吸。

    柳氏忙松开孙霞薇,抬手抹泪,一声高过一声哭泣

    “小薇,你快想想办法,没了老爷的宠爱,以后娘和你弟弟可怎么活。”

    孙霞薇看了眼只顾抹泪的柳氏,死死咬住了自己唇瓣,唇角的鲜血笑而涩,她垂眸低低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她没有父亲孙常戎的宠爱,没有娘亲的宠爱,不是也照常活了,怎么弟弟不行

    不对,她得到过十几日父亲疼宠、府中上下人人尊敬她的日子。

    那时,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萧钧煜给她送了丰厚的礼物,矜贵清冷的太子殿下与她说话温和而耐心,父亲与她说话时笑盈盈一口一个“爱女”,她走在街上,也是人人惊羡恭维。

    都是沈筠曦

    都是沈筠曦那个贱人毁了她的一切,毁了她富力锦绣的未来。

    孙霞薇细齿将唇瓣咬出一抹殷红血痕,她水眸眯起,眸光诡谲而狠厉,如同多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沈府中,沈筠曦突然发了一个冷颤,连打了两个喷嚏。

    “姑娘可是受风了”云巧、南晴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一个给沈筠曦披狐裘,一个给沈筠曦斟八宝茶。

    沈筠曦觉得他们大惊小怪,拉了拉肩头雪白的狐裘,挑了挑眉梢无奈笑道

    “四月天了,哪里用得着狐裘,我没事,就是咳嗽一下。”

    云巧闻言收了狐裘,给沈筠曦批了一件外衫,细声劝慰道

    “老爷和大公子反复叮嘱奴婢们照顾好姑娘,姑娘若是真受凉受风,老爷和公子定是心疼不已。况,您现在不是一个身子。”

    沈筠曦想着平日里将她如珠似玉疼宠着的父兄,推拒外衫的手顿住。

    父亲还在府外公事未归,兄长腿伤未愈,她要照顾好自己,不能让他们担忧。

    等父亲回来,如何同父亲解释,沈筠曦右手无意识抚着小腹,峨眉似蹙非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283920 8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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