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书房。
萧钧煜坐在红檀木福纹太师椅上,他前面跪着今日在刑场的冷面俊美锦衣卫首领卫惊蛰。
“太子殿下,坊间谣言已压了下去。”
不过一个钟头, 太子殿下雷霆手段, 直接揪出了谣言的始作俑者和传播谣言之人, 午门外圆柱悬挂着的一串舌头, 让人毛骨耸立, 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一时消声遗迹。
锦衣卫卫惊蛰望着太子殿下的目光带着微光,同时眸光深入微微一缩。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
萧钧煜薄唇紧抿,睨了眼卫惊蛰, 没有解释,他不过多了一世的记忆,不过再一次处置那些不轨之人。
“这次除孙霞薇之外无人推波助澜”萧钧煜凤眸黑沉,眸光平淡又似有审视。
“没有。”卫惊蛰回禀。
卫惊蛰余光窥着萧钧煜, 知晓身萧钧煜说的是淑妃,福明大人给他交代过。
想了想,卫惊蛰补充道“景安宫很是安分。”
“景安宫与此事没有利益牵扯,不会迫害沈姑娘。”景安宫是淑妃所在的宫殿。
萧钧煜黑漆漆的眸子淡淡抬了一眼,眸光轻轻淡淡落在卫惊蛰面上,不置可否。
卫惊蛰手指微不可查跳了一下, 倏尔,他惊蛰额头抵地,沉声请罪
“臣无能, 孙霞薇垂死挣扎,行刑前指天发誓,爆沈姑娘未婚先育,请太子殿下降罪。”
萧钧煜蹙眉, 黑漆漆的凤眸中突然迸发出彻骨的寒意,齿缝中溢出一词让人如坠冰窟“孙霞薇该死”
现在压下了谣言,可沈筠曦未婚先育是事实,现坊间没有人谈论,但中子是会发芽的。
萧钧煜想起前一世沈筠曦后来不爱参加京都城里任何人多的宴会,他知道沈筠曦还是在意那些人的指指点点。
上世终究是他的错,他眼明心瞎,猜不到沈筠曦是为了他未婚先育,让沈筠曦受尽了委屈。
萧钧煜的心脏细细密密漫上针扎一样的刺痛,像是成千上万的毒蚂蚁同时将毒刺扎进萧钧煜的心脏,酸楚夹杂着刺痛。
萧钧煜唇角一时有些发白,面上霜冷更盛。
“太子殿下放心,孙霞薇会在空气一点一点稀薄中生不如死,最后窒息而亡,无人收尸。”
卫惊蛰云淡风轻说着让人毛骨耸立的话,俊美的面容上唇角似乎在微微翘起。
拔舌之刑不是必死之刑,可孙霞薇非要自己找死,她刑场上推刽子手,让刽子手没脸,十几条舌头割下来,明显孙霞薇的那半截舌头比其他几个壮汉的舌头还要长一寸。
死了才是解脱,若是或者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断舌会发炎,会化脓,呜呜咽咽发不出声,他可是见那孙霞薇高热伤了肺部,咳嗽本就比常人需要更多的空气。
到时候,每一瞬呼吸,都是人间炼狱,生不如死。
萧钧煜面上清清淡淡,对卫惊蛰的话不置可否。
倏尔,眉如远山,长睫缓缓撩开,萧钧煜漫不经心的眸光落在卫惊蛰身上,淡淡道
“既然无人替他收尸,那便有劳卫统领。”
“隆福寺中孙姑娘好歹对孤有照顾之情,卫统领替孤好好照顾孙姑娘,卫统领年过三十又五还未成婚,让她此后侍奉卫统领。”
卫惊蛰猛然抬眸,不敢置信看着萧钧煜。
“怎么卫统领不愿为孤分忧”萧钧煜面色淡然,语气平淡。
轻轻冷冷的目光,浮光掠影,却似乎带着凛然的杀意,不怒而威。
卫惊蛰眉睫垂下,遮住眼里的晦涩,喉结慢慢滚了下,顿首震声“微臣愿为太子殿下分忧,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锦衣卫服务于皇上,但萧钧煜的父亲特差了一批锦衣卫仅供萧钧煜差遣。
萧钧煜郎艳独绝的面容噙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卫惊蛰等了良久,没听到太子殿下出声,平日里杀人如麻眼睛眨也不眨的锦衣卫指挥使指尖又跳了一下。
良久后,卫惊蛰叩首告退。
萧钧煜立在窗前,冷风斜斜打在他俊颜上,他岿然不动。
目送卫惊蛰的身影在雨幕中淡成一抹水墨,萧钧煜眸色冷得若数九寒天的冰凌。
“惊蛰哥哥。”
一道娇媚入骨的嗓音,托着软软娇娇的尾音,为这阴雨绵绵、灰蒙蒙的天平添了一抹绮丽。
卫惊蛰脚步一顿,忙立正身子,倒退一步垂首道“娘娘,君臣有别,请您自重。”
淑妃秾丽姝色的面容闪过一抹受伤,纤柳的峨眉似蹙非蹙,微微嘟起了嘴巴,委屈巴巴道
“卫统领,何必如此较真。”
卫惊蛰低垂着头,不看淑妃,不做声。
暴风疾雨,卫惊蛰只披了一件披风和斗篷,冷风裹着雨滴,纷纷扬扬打在卫惊蛰面颊上,顺着他俊美冷白的面颊汇聚在下巴尖。
他生得极好,若不是一身煞气,走在路上定引得无数闺秀扔帕子。
如今,一身雨气,似乎吹刷了煞气,晶莹圆润的雨滴沿着他玉白成辉下巴和颈项,慢慢滚落,莫名性感撩人,淑妃一时又有些怔忪。
炽烫的视线,卫惊蛰微微蹙眉,躬身行礼“臣先行告退。”
“慢”淑妃回神,将身后宫女提着的红木食盒接过,小步上前,声音温温柔柔,微挑的眼尾晕着绯红的春意
“本宫煮了些银耳羹,天寒雨冷,卫统领为国操劳,鞠躬尽瘁,也当以身子为重。”
卫惊蛰又退了一步,避开了淑妃的手,低垂着头,沉声道“臣的本分。”
淑妃含情潋滟的桃花眸闪过水光,鼻子瞬间红了,她气呼呼抬起眸子,嗔了一眼卫惊蛰,扬起修长瓷白的颈项,琼鼻轻轻翕动。
美人含泪将泣欲泣,楚楚可怜之姿,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心化了。
卫惊蛰抿唇,垂眸无动于衷。
“走,去谨身殿,皇上还等着本宫。”淑妃只能看见卫惊蛰尖俏的斗笠顶。
将手里的食盒撂给身后的婢女,淑妃冷着脸,一甩衣袖,冷声道。
她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宫人们忙垂下头,小碎步跟着。
等前方没了衣袂,脚步声渐远,卫惊蛰缓缓抬起眸子,火红的狐狸披风烈烈生风,在飘风骤雨下也红得耀眼。
突然,火红色的身影似乎有一抹跄踉,卫惊蛰面色一变,脚步不受控制前行一步,见宫人扶住了淑妃,他又垂下眸子,慢慢握紧了手。
沈府,玉兰苑外。
沈府的下人胆战心惊,颤着声音道“太子殿下,姑娘正在会客。”
萧钧煜脚步顿住,目光怔怔望着前方。
沈筠曦与顾晴川相携朝这边走来,两人共用一伞。
伞面为两人遮风挡雨并不宽绰,顾晴川将伞大半撑在沈筠曦头顶,沈筠曦时不时用手推推伞撑,将顾晴川罩在伞下。
两人肩膀时不时撞在一起,雨幕如屏,遮不住两人语笑嫣然。
郎才女貌,成双成对,温馨甜蜜得刺眼。
萧钧煜眨了眨眼睛,眼睛酸胀得厉害。
“筠曦妹妹,你莫送了,天冷,你快回屋暖和。”顾晴川立着身子劝沈筠曦。
已经快至圆月门,沈筠曦也停下脚步,望着顾晴川点了点头,温声叮嘱道“晴川哥哥一定要打伞,可不能再淋湿了。”
“好,好,都听筠曦妹妹的。”顾晴川面上带笑,连连应道。
沈筠曦嗔了他一眼。
一回眸,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顾晴川耳尖微微发热,立着身子学着小时候向学堂里先生保证的样子“保证都听筠曦妹妹的,好好打伞,不淋雨,不让筠曦妹妹担忧。”
沈筠曦这才弯了弯杏瞳,眉梢漾着轻轻点点的笑意,走到身后云巧的伞下,柔声细语道
“晴川哥哥路上注意安全。”
顾晴川点了点头,冲她挥手“筠曦妹妹快回屋。”
顾晴川抬步出了月洞门,一转身,撞见了门外不知立了多久的萧钧煜。
顾晴川一愣,忙恭声道“太子殿下。”
萧钧煜未应。
顾晴川悄悄抬眼,顺着萧钧煜的目光朝后看,这个角度能看到沈筠曦的背影,而方才他们在院中却无法注意到默默伫立的萧钧煜。
太子殿下萧肃清举,薄唇微抿,侧颜如玉,凤眸沉不见底,里面是同他一般无二的深情缱绻,且更深沉而克制。
顾晴川心头一跳。
“太子殿下,谢谢您惩治传播散布谣言者。”
“你不必与孤道谢。”萧钧煜蹙了下眉头,淡淡道。
“这是孤该做的。”
目光却一时却在顾晴川身上的锦袍凝住视线。
顾晴川身上穿着一袭雪白的锦袍,银纹滚边绣着栩栩如生的玉兰花,合身得体精致的袍子,衬得顾晴川眉目清隽。
萧钧煜目光凝在那洁白如莲的玉兰花上,花瓣温润其华,一丝一线都看出玲珑心思。
萧钧煜认得这个绣法,只有沈筠曦才绣得的如此雅致精美的玉兰,前世,沈筠曦为他绣过一身合着类似的锦袍,是绛紫色,银纹滚边。
与顾晴川身上的袍子何其绝似。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太子殿下与筠曦妹妹非亲非故,筠曦妹妹是臣是未婚妻,太子殿下帮了筠曦妹妹便是帮了臣,臣不能忘恩负义。”
萧钧煜抬眸,望进顾晴川清亮的眼睛。
顾晴川不躲不闪,再次拱手,义正言辞道“臣替臣和筠曦妹妹谢太子殿下。”
萧钧煜粗低低闷咳一声,心脏撕心裂肺得痛。
是了,顾晴川是沈筠曦的未婚夫,而自己不过一个外人。
萧钧煜鼻子发酸,喉头堵得一时喘不开气,慢慢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里化不开的悲伤。
玉兰苑,花厅,待上了茶盏,沈筠曦抬手挥退了下人。
“太子殿下又来寻民女何事”
没了外人在场,沈筠曦真得懒得和萧钧煜客套,蹙着眉心,冷声道。
萧钧煜抿唇咽下胸腔里的酸胀,直视沈筠曦眼眸里的疏淡,哑声道“对不起,是孤牵扯到你。”
“太子殿下确实该说对不起,不过。”沈筠曦抿了一口茉莉花茶,唇角掀起一抹讥讽,放下茶盏。“太子殿下的这些道歉民女早就听腻了,一次又一次,听了就烦。”
萧钧煜脸色一白,沈筠曦转了转眸子,似乎看不出,慢悠悠打了一个哈欠
“民女有些乏了,不知太子殿下能否容民女休憩”
沈筠曦真得懒得萧钧煜客气,不只是前世两人日夜相处,没有这些繁文缛节,或是,沈筠曦压根不想和萧钧煜虚与委蛇,太子殿下或是绝对她胆大妄为,那就直接砍了她。
萧钧煜又怎会和沈筠曦计较这些,他自己都没发现,上一世,他也从来不和沈筠曦计较什么礼节。
由此,沈筠曦呆在东宫里,东宫上下对她甚是敬重,态度恭谨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沈姑娘是太子殿下的心尖尖。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皎皎若天上明月,而沈筠曦平日里若是不开心,便不搭理太子殿下,都是太子殿下做小伏低哄她。
萧钧煜和沈筠曦都没发觉。
“沈姑娘,孤今日来想同沈姑娘解释,可否打扰沈姑娘片刻。”
萧钧煜想了几日,想同沈筠曦说开,他想告诉沈筠曦他也重生了。
“解释”呵,沈筠曦轻笑一声,打断了萧钧煜。
“解释什么有什么可解释的解释了又如何”
沈筠曦黑白分明的杏瞳满满的讥诮,水泠泠凉意沁人,直视萧钧煜
“伤害已经造成,每多听太子殿下一句道歉,多听一句解释,我都会想起曾经我有多蠢我就胃里翻涌,想吐”
沈筠曦心口起起伏伏,她不明白为什么萧钧煜还来打扰她。
重来一世,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希望父兄平安,希望平平淡淡,为什么萧钧煜都不放过她
“孤”萧钧煜抿了抿春,启唇。
“咔”茶盏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汤四溅,见到萧钧煜的手背上。
萧钧煜只盯着沈筠曦,眸光深情而克制。
沈筠曦指着支离破碎的碎片,冷声道“太子殿下,杯子碎了,您捡起来还能粘好吗”
萧钧煜咽了咽喉结,他知道沈筠曦言下之意是什么,可他不死心,唇角微动,小心翼翼开口
“有技艺精湛的匠人擅长修补。”书房里的姚河石砚,萧钧煜让人修补好了。
沈筠曦哈哈大笑,笑得眼里闪出了泪花
“就是粘好了,裂痕就不存在了被甩碎的事实能抹去太子殿下好一个自欺欺人”
伤害已然造成,抚慰伤痛最好的办法是遗忘,让时间来掩埋一切的不甘与不堪。
萧钧煜被沈筠曦声声质问问得哑口无言。
可他还是想和沈筠曦解释,有些话,如果他不说,沈筠曦会一直误会,耿耿于怀。
“孤知道错了,只是前”
“我不想听”沈筠曦冷声斥他,眼尾微红闪着晶莹。
“太子殿下记性真不好,民女说过许多回,民女和太子殿下再无关系,不要提以前,我听了恶心。民女已经订婚,望太子殿下莫要再来打扰民女。”
沈筠曦心口起起伏伏,声音一声重过一声,面色越来越冷。
她眼里的泪珠如尖利的锥子,凿在萧钧煜心脏上,四肢百骸都痛得打颤。
沈筠曦这般,萧钧煜进一步深刻认识到,前世于沈筠曦多么不堪回首,他一时无法开口告诉沈筠曦他重生了。
那些解释如此苍白,改变不了沈筠曦所受的委屈和伤痛,反而听了让沈筠曦恶心。
萧钧煜以拳抵唇,咽下嗓间翻涌的腥甜。
“好。”
半响,萧钧煜凝着沈筠曦,艰涩道。,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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