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来日方长(修)

    马车里。

    “筠曦妹妹,赶紧喝口热茶。”

    顾晴川给沈筠曦倒了一杯温烫的八宝茶,氤氲的热气卷着清甜扑面而来,芳香四溢。

    晶莹剔透的琉璃杯,橙红色纯粹通透的茶汤,白雾缭绕,曲折向上。

    沈筠曦小抿一口烫的茶茶入口,便觉肺腑暖了不少。

    窗外淅淅沥沥雨声不停,马车里,甜茶糕点,祥和。

    再捏一块精致清甜的奶白梨花茶菓子,沈筠曦甜得眼睛弯成浅浅的月牙。

    “谢谢晴川哥哥。”沈筠曦将手中的茶菓子一口叼住,鼓着腮帮软软道。

    “淑妃娘娘今日着急召见筠曦妹妹,可是有什么急事”

    顾晴川给沈筠曦添满茶,将玫瑰酥摆好递到沈筠曦面前。

    沈筠曦微微鼓着的腮帮子僵住,倏尔,缓慢得嚼着,翘睫低垂,唇角的弯弯的弧度消失。

    车厢里一时安静。

    顾晴川心头一跳,捏住茶壶把手,靠近沈筠曦,小声问。

    “怎么了,筠曦妹妹”

    嘴里嚼着的茶菓子没了滋味,沈筠曦抿了抿唇,将檀口中的茶菓子咽下,双手捧着温热的琉璃杯,垂眸凝视茶汤中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

    “晴川哥哥,你说,人都会变的吗”

    淑妃时常唤她进宫,嘘寒问暖,如半个姨母。

    氤氲向上的雾气湿润了沈筠曦长而翘密的眉睫,潮漉漉垂下,朦胧了沈筠曦的神色。

    顾晴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为何沈筠曦突然提起这个,脑海里划过宫门内遥望沈筠曦的太子殿下萧钧煜。

    顾晴川漆黑的星瞳闪了一下。

    偷偷抬眸,顾晴川小心翼翼窥视沈筠曦,拧眉想着措辞。

    “筠曦妹妹,人许是都会变得,也可能是以前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后来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沈筠曦愕然抬眸,见顾晴川低垂着脑袋,神情有些落寞,知道顾晴川误会了。

    “晴川哥哥,你”

    沈筠曦想说误会了,想说她是说淑妃,可是她没法将上一世的事情同顾晴川说,今日她没去拜见淑妃径自去了东宫,说了恐顾晴川更增加误会。

    顾晴川抬眸注视沈筠曦。

    沈筠曦犹豫一瞬,绽唇笑道,岔开了话题“今日听晴川哥哥提及府中的梨花,我一早上都惦记着。”

    车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

    顾晴川闻言轻轻撩开车幔,冷风从小缝隙溜进来,裹挟着潮湿的凉风,沈筠曦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

    顾晴川忙撂下车幔,将马车内备着的一件外衫给沈筠曦披上。

    “今日雨大,筠曦妹妹没用早膳变出来了,穿得单薄,还是先回沈府,我们改日再约赏花。”

    顾晴川道。

    沈筠曦咬了咬唇,有些失落“过几日,梨花该谢了。”

    “筠曦妹妹身子不宜淋雨。”顾晴川目光落在沈筠曦依旧窈窕纤细的柳腰,坚定得摇了摇头,拒绝

    “现在去,梨花定也被风雨吹落了。”

    沈筠曦秀眉猛得蹙起,纤指紧紧捏住琉璃杯。

    心中漫上一种难以明喻的失落。

    “筠曦妹妹莫担心,过几日天晴了,我们去山上看梨花,我知道东灵山下几百亩的梨花。”

    顾晴川扬了扬眉梢,扬声建议,在沈筠曦看过来时,朝沈筠曦眨了下左眼。

    意气风发,灵动而富有朝气,一如三年前。

    沈筠曦失落时,顾晴川总能想到各种法子哄沈筠曦开心,带沈筠曦放风筝、捉鱼、打马球、骑马、赏花,沈筠曦想玩的游戏、想赏的美景,顾晴川总会带沈筠曦去。

    可,不知为何。

    今日,沈筠曦心里总有一种惶惶不安,心头不知为何缠上一种失落,隐隐提醒她,顾府的梨花她许再也不会赏到。

    “筠曦妹妹若是不想上山,来日方长,梨花今年谢了,还有明年。”

    顾晴川的声音清越。

    沈筠曦手指颤了一下,她双手紧紧握住琉璃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好,晴川哥哥,那我们约好。”

    沈筠曦压下心中的不安,柔声应道。

    雨密如珠帘,灰沉沉的天幕下,朱红色的宫墙和金黄色的琉璃瓦焕然一新,巍峨高耸且富丽堂皇。

    只是这光彩照人背后,隐匿了太多的污垢和见不得光的往事。

    萧钧煜步子一步一尺,踏进东宫时,一朵洁白的玉兰花坠在脚下。

    抬眸一望,青石板道如同覆了一层地毯。

    玉兰花瓣从清雅的白色、粉色、间色到热烈的紫色,层层叠叠铺了整个青石板道,从圆月门蔓延到正殿门口。

    这便是沈筠曦曾说过的玉兰盼归人。

    玉兰盼归人,萧钧煜长睫倏地颤了下东宫的玉兰花再也等不到它的女主人。

    凉风迎面,风中带走萧钧煜面上一抹晶莹,无人察觉。

    “太子殿下。”

    方才沈筠曦在时,向萧钧煜禀报的锦衣卫依旧跪在廊庑下。

    萧钧煜慢慢睁开眼睛,面上清冷萧苏,凤眸凛然如墨,淡淡瞟了一眼那俊美如俦的锦衣卫。

    “孤没想到卫统领竟然舍得。”

    卫惊蛰握着的手掌微颤了下,瞳孔微缩,他不知太子殿下何时知晓他同淑妃娘娘曾有私情,也从未预料,自己看不上的孙霞薇竟让他动了心。

    卫惊蛰咽了咽喉结,顿首扬声“

    属下誓死效命太子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钧煜转开了眼,黑眸眺望玉兰树上栉风沐雨的花瓣。

    “卫统领如此衷心,孤回赠卫统领一个消息。”

    刻玉玲珑,吹兰芬馥,已向丹霞生浅晕,粉色玉兰花在风中摇曳生姿。

    “十八年前,卫府的那场大火不是偶然。”

    萧钧煜的声音带了些漫不经心,一霎便吹散在风雨中。

    “不可能”

    卫惊蛰面色惨白,手背青筋暴起,不可置信反驳。

    萧钧煜不以为意,见一个小太监引着李院首过来,他朝李院首微微颔首,抬步朝寝殿步去。

    月白锦袍映入眼帘,卫惊蛰身子紧绷,却见太子殿下步子未停。

    卫惊蛰咬着内腮,眼里闪过挣扎。

    身为锦衣卫统领,调查事情不过信手拈来,可这么多年卫惊蛰都没有查当年卫府失火之事。

    他,不敢。

    突听见一道细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可惜了卫府当年一百单三条生命,听说卫统领的嫂嫂怀了七个月的身孕。”

    卫惊蛰整个人开始颤栗,扭头望去,只见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福明小步去追太子殿下。

    对啊,一百单三条性命怎么就单单他活了下来,因为那日,尚未入宫还是他未婚妻的淑妃约着他去花灯。

    所以,他总是安慰自己,是淑妃救了他。是淑妃救了他吗

    哈,哈哈卫惊蛰胸腔震颤,他捂着脸苍凉大笑,指缝里渗出水珠。

    空寂的庭院,哗啦啦的雨中,突然夹杂出痛哭声,模模糊糊,似笑似哭。

    转眼天黑了,骤雨到夜间方才小了些。

    沈府,玉兰苑,沈筠曦窝在被窝里翻话本,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姑娘,睡吧,来日方长,话本明日再看。”

    云巧为沈筠曦掖了掖被角,见沈筠曦杏瞳里闪了泪花,小声劝慰。

    又一次听来日方长,沈筠曦手颤了下,突然有些意懒情疏,没了任何看话本的意趣。

    沈筠曦将话本递给云巧,捞着被子躺下。

    看着云巧被她掖被子,撂下床幔,沈筠曦仰头看着帐顶的翠蔓金芙蓉、海棠醉春风,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可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沈筠曦的眼皮越来越重,竟不知何时阖上。

    “太子殿下,你要送我的画何时画好”

    “快了。”萧钧煜含情脉脉凝视沈筠曦,温声道。

    沈筠曦翻身跨坐在萧钧煜身上,压住萧钧煜,纤细的手指去戳萧钧煜的心脏“不许说话不算话。”

    “不会,孤应了你的。”

    萧钧煜护着沈筠曦微微鼓起的小腹,一手抚着沈筠曦的后腰,面色郑重。

    沈筠曦观察萧钧煜的神色,唇角翘了翘,俯身窝在萧钧煜的心口,耳朵听着萧钧煜沉稳有力的心脏,手指在萧钧煜圆润的喉结抚摸。

    温热圆润的喉结滑过掌心,酥酥痒痒。

    “来日方长,太子殿下若是骗我,我就日日缠着你。”

    “好。”萧钧煜将沈筠曦作怪的手握在掌心里,与她十指相握。

    沈筠曦侧眸啄了一口萧钧煜,弯着眼睛笑。

    萧钧煜垂头吻在沈筠曦的眉心,将她冰凉的四肢暖在自己身上,目光温柔而缱绻“睡吧。”

    沈筠曦没看见萧钧煜的眼神,扁了扁嘴巴,双手揽住萧钧煜的胸膛,小声嘀咕“真冷。”

    萧钧煜伸手揽住了她,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贴着温烫的胸膛,闻着清雅的松竹香,沈筠曦终于眉目舒展。

    可沈筠曦并不开心。

    沈筠曦知道这是前世,知道自己睡着了,她摇头不想看见萧钧煜,一眨眼,她脚踩在皑皑白雪上,没有声音,身后也没有脚印。

    她环视一周,是东宫,前世的东宫。

    柳眉蹙拧,沈筠曦掐着自己的手心想要醒来,却霎时,身侧是顶天立地三面墙的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几千本书。

    是萧钧煜的书房,沈筠曦眸子转冷。

    合眼睁眼,沈筠曦睁开眼睛,依旧立在原地,却看见书房里挂着几百张的画。

    竟是她的肖像画,栩栩如生,每一张都美得惊心动魄,平日里出游图、饮食图,卷着记忆破纸欲出。

    萧钧煜满头银发,面色苍白,捡起了地上的一张画,那是端午游湖图“曦曦。”

    萧钧煜与沈筠曦咫尺相隔,他面容依旧郎艳独绝,却两鬓斑白,一头银发,凤眸沧桑而死寂。

    早生华发,未老心死,沈筠曦看了好多话本,这些描述呼之欲出。

    沈筠曦退了半步,看着几百张图,喃喃道迟来的神情比草贱。

    她死了,萧钧煜在画这些画有什么用,她又看不到。

    沈筠曦转身,却猛得看到了画上的落款,大盛八十五年三月。

    大盛八十五年上元节、二月初二、二月十九、三月初六、三月十八、四月初一、五月初二、八月、九月、十月小却隽秀的落款,每个月份都有。

    沈筠曦眉睫忽颤,大盛八十五年上元节,皇上大宴群臣,她醉酒,拦住太子殿下。

    哥哥沈筠晔吓得跪地朝太子殿下请罪,她却迷迷糊糊,非拽住萧钧煜的袖角。

    那时,她痴恋霞姿月韵的萧钧煜。

    萧钧煜皎皎若明月,对她清冷疏离,可望而不可即,可她不甘心,借着醉意红着眼睛道

    “太子殿下,你欠我一幅画。”

    所以,上世,萧钧煜早早画了画,一直在画画,只为精益求精

    萧钧煜突然咳嗽,压抑得咳嗽,倏地咳一口鲜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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