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白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弟弟很能搞事, 但他最近真的有些忙,更何况弟弟还有他“富贵哥”负责照看呢。看朱标抱孩子的姿势,木白对他还是挺放心的, 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是的, 别看木小白年纪小小, 但他最近还真挺忙的。
会试翌日, 朝廷会设恩荣宴, 恩荣宴可以算是学生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师生聚会。
当然, 说是师生聚会,但对于通过殿试的考生们来说,他们名义上的老师是皇帝, 皇帝当然是不可能参加这种宴会的,他会委派一名大臣代替他出席,此外,读卷、执事官等科考相关官员也皆要列席宴会的。
这些官员的列席除了表示对考生们的恭贺之外, 也带有为他们答疑解惑、安抚他们的情绪以及为他们未来的就业安排做介绍的职责。
而恩荣宴的高潮部分便在于登科录的颁布。
和会试录一样,登科录有点类似于现代大型活动的纪念册,只不过登科录是全文字纪录的。
一册登科录由四部分组成,首先是记录下本次殿试的读卷官以及执事官的名单,让考生知道这次的考官是哪些人。
其次,会记录从殿试到恩荣宴的整个过程, 譬如木白他们这批,就会写上三月十四去国子监领衣服, 三月十五考试, 十八日传胪大典、进士游街等等信息,以保证考生们在多年后回忆起来也不会记错时间。
第三部分是最重要的,当然, 也是最有趣的部分,它记录了本次所有参考考生的名次以及家庭情况。
这部分内容除了会将考生的出生年月、家庭住址、婚姻状况等基本状况写上外,还会特地标注考生的父辈、祖父辈情况,如果长辈有功名或者做官的也都会用小字标注。
甚至连母亲的姓氏、家里长辈是不是还活着也会写,以保证每个考生都能全方位了解小伙伴的家世背景。
呃,虽然这么做有些不讲隐私,不过对于学生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一本社交指南啊。
无论是给小伙伴过生日也好,聊天时候避雷也好,结亲攀交情也好,都能帮上大忙。比如现在,登科录一发,某些家境不错还没有娶老婆的考生身上就聚焦了不少热烈的目光。
谁家没个姐姐妹妹不是,能和同僚成为连襟长辈也是喜事一桩啊
登科录上头还记录了考生的初授官职,谁的是什么样都清清楚楚,放到若干年后指不定就是一段时代的眼泪。
登科录最后一部分就比较正经了,附录的是本次科考试题以及三甲的答策,算是优秀范文。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刊登上登科录的答策是经过阅卷官以及考生润色修改再加工过的,并不那么原汁原味。
别误会,这不是为了给作弊土壤,而是因为登科录除了有纪念意义外还有政治作用。
除了给学生们当同学录用,登科录还起到宣传皇帝政绩的作用。洪武帝给每个臣子以及藩王、皇宫内眷都发了一本不说,他还表示所有的登科录都要抄录一份供奉在大明的祭祀之地。
毕竟,这本小册子代表的是大明这一时间段的最高学习水平,而册子上的每个人都是大明王朝未来重要的基石,这种好东西不让列祖列宗以及天地神明看看多可惜。
当然,能选出这些优秀人才,怎么也算得上是皇帝的一项重要政绩吧。
天子天子,毕竟是代政,就算是皇帝也是有ki指标需要完成的。
但是,这册书写于洪武十六年的登科录上并没有木白的名字。
非但没有名字,木白甚至都没有领到小册子。
据说,属于他的那册登科录已经被送去了东宫,不是ver学生版,而是经过装裱的精装版。也就是说,木白是以皇长孙的身份拿到登科录的,而不是考生的身份。
读卷官们一致表示,这是因为皇长孙的成绩被取消了,而且用的还是假名的缘故。此前,木白的名次已经在洪武帝的命令下被取消了,所以大家不好写云云。
其实,这当然是借口。
登科录的撰写和抄录跟阅卷是同步进行的,当时第一版上头当然是有考生木白的排名。而现在这册则是大家抓了不少壮劳力硬是踩着死线赶出来的。
没办法,谁敢写考生木白的家庭情况啊啊啊
难道要在所有考生的册子上都写一行
朱雄英,洪武七年十月二十七日生,家居应天府大明皇宫东宫东厢房,父太子,母薨,祖父职业为皇帝,祖母职业皇后,外祖父常遇春,外祖母
皇长孙的个人资料随便抓个官员都知道,都不需要调查的,但问题是没人敢写啊。
但这样明说好像有些怂唧唧的,所以,众人众口一词,均表示不是我们不敢写,实则就是你没成绩啊。
能来参加恩荣宴都是陛下特准了呢,旁的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呐。
当然,各位考官是没有说得那么明白的,但有些事他们不说大家也懂。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登科录上那么多空白地方呢,人家不帮他写,他自己写不就得了。
于是,木小白撸起袖子推开饭食,写了整整四百多册同学录,顺便还在老师们的要求下将发给他们的册子也补完了下。
而同时,他的小伙伴们也推开了美酒佳肴,铺纸泼墨,当场为他抄录了一册登科录,就连之前跟他有过龃龉的江东考生也默默在册子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些学生当时只是想着不要给面露失落的小皇孙留下遗憾,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是天底下唯一一份由每个考生自己书写成绩信息的登科录啊。
这份同时收录了大明武帝以及百余名权臣名将的亲笔的“同学录”若是有幸传到了千百年后,绝对是能够靠着它的稀有属性以及精神意义登上全国最大文物综艺的存在。
不过在此时,众人看着这册子都有些小嫌弃。
因为大家所擅字体不同,书写习惯亦是有差,虽然已经竭力想要写得完美,但这本小册子上的字迹看上去还是要比由同一人书写的更杂乱,而且因为一个没控制好,纸张竟是还留了些许空白。
许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太美观,在得到木白同意后,几个擅长写记的考生还在空白处将这册“同学录”的特殊背景和缘由给写了上去,一边写还一边念。
不念还好,一念现场气氛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考生们本就饮了酒,大喜之日更是格外亢奋,加上文采的比试瞬间点爆了大家的激情,纷纷开始比拼了起来。
咦咋就突然开始batte了木白眨眨眼睛,立刻来了精神。
不过,他不太擅长写这种游记啊活动啊之类的小作文,只能重在参与,积极地让人赶紧拿纸腾场地、磨墨并且激情参与到起哄之中。
男人都是经不起起哄的人,不过片刻,就连几位考官也都下场了。
当然,这些人下场究竟是酒意上涌,还是为了给小皇孙卖个好呢佛曰有些事情不要搞得太清楚比较幸福。
反正学生们快快乐乐,小皇孙也捧着这册不完美作品笑得格外灿烂,就连几个读卷官也抚须而笑,大家都开心就好。
活动结束后,木白捧着纪念品上了马车,一路摇晃后,他便回到坤宁宫的东厢之中,这儿是他目前的家。
太子的三个儿子目前全都养在坤宁宫中,而作为嫡长子,木白一个人占据了一整座东厢房。
但因为木小文是个没有兄长陪就睡不着的孩子,加上两个孩子关系亲厚,所以木文也有特殊待遇,可以在东厢睡觉。不过就明面上来说,他和朱允炆一样是住在西厢房的。
所以,当木白洗完脸从被窝里摸出了弟弟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将弟弟往边上挪了挪后,他就准备顺势睡觉了。
但这一挪却挪出问题来了,木白摸到了一个小光头
这一下将木小白整个人都吓醒了。
他今天上午参加武举,下午参加恩荣宴,再一路从皇宫大门走到位于后宫的坤宁宫,此刻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但是被这一吓,什么瞌睡虫都飞了。
我弟弟今早还是好好的小卷毛,怎么现在变光头了不敢惊动已经睡着的弟弟,木白赶紧捧着灯火凑了过来。
就着明灭不定的烛火,他看到了一张有些陌生的小脸蛋。
比起黑黑瘦瘦的木小文,这小娃明显圆润得多,一张小白脸圆嘟嘟的,脸颊上此时更是睡出了两团红晕。可能是因为光头发型的原因,小家伙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木白立刻就认出了这就是那个名字比他好听的便宜弟弟朱允炆。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儿木文呢
木白伸手又摸了几下,从被窝里挖出了睡得四仰八叉的木小文。还好还好,小卷毛还在,小卷毛此刻正因为在被子里的摩擦炸成一团。
他就说,按木文这么个爱美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突然想不开把自己的头发剃掉。
不过别说,这小光头摸起来还挺舒服的,光溜溜的,连一点扎手的发茬都没有,比起木白当初那个伪光头可正经多了,一摸就知道经常打理。
其实,因为光头这个问题,之前洪武帝也找过他。
由于孩子死亡率一直比较高的缘故,自汉唐以来就有给孩子满月后剃发的习俗,尤其是能够用得起剃刀的富贵人家,多半会给孩子剃个光头,等到孩子十来岁基本立住了之后才会开始给他们留发。
据说,有这样的佛子造型,孩子就不容易夭折。
木白还好,木文却还处于要剃头的年纪。
当洪武帝问起要不要把木小文那一头用铁钳烫出来的卷毛给咔擦掉的时候,木白还没说什么,木小文就已经惊声尖叫,捂着头毛往马皇后背后钻了。
偶像包袱特别重的木文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了保护发型的决心。
两兄弟这次安全回来也给了洪武帝孩子能好好立住的自信,见小孩强烈反对,于是也没有强求,只是若有若无地将一个个光头的小皇子小皇孙往木文面前带,试图潜移默化地扭转木文的审美。
木白觉得,这可能是当过和尚的洪武帝的职业爱好。别说,曾经装过和尚的木白在这点上和洪武帝的看法很类似。
其实,他也觉得光头挺好的,这年头洗头要有多烦就有多烦,那一头的头发真的是三千烦恼丝,如果可以,他倒是真的不介意剃成光头。
只不过他这个年纪本来看上去就不太可靠,如果头上没毛,就更是显得幼稚了。
唉,得不到的就是永远在骚动。
木白砸了下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小孩都睡到了他的床上来了,不过他可不打算把两个小朋友叫起来询问,他熟练地将床上用不着的一个枕头垫在了靠墙位置,又将里侧的被褥折了个角,防止容易体热的小孩贪凉贴在墙上,随后轻手轻脚地将两个小孩都摆正,往床铺内侧的位置推了推。
最后,木白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吹灭灯烛,闭上眼睛,一系列动作熟练极了。
对于一个养了幼崽两年的兄长而言,养一只弟弟是养,两只弟弟也是养,反正床那么大,再来几个也能睡得下。
就是不知道这个新弟弟有没有尿床的毛病。
木白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起床给两小孩身下垫了一层褥子,这才重新躺下。
洪武帝在一力发展棉花种植技术,为了推广棉作物,大明皇室以身作则,将大部分的织品都换成了棉制品,此刻,小皇孙们身上的被褥就是一条棉花被。
棉被虽然温暖,但着实有些厚重,加上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是夜间还是有些寒凉,为了避免孩子踢被子着凉,坤宁宫给每个小朋友发的被子都重重的,压得小孩翻身都有些困难,甚至会因为晚上翻身用力太大而把自己吵醒。
当然,这种情况在睡觉时连画地图都没感觉的木文身上是不会发生的。
朱允炆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小朋友,在天气特别冷的时候,他甚至会一晚上被厚厚的被子压醒两三次,但今日,他一觉睡到了天亮。
被窝里暖烘烘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被子也轻了不少,小孩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精力充沛到可以立刻打一套拳。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然后,他一脚踢到了软软的阻力。
嗯谁在我床上
朱允炆立刻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过去,看到另一人后,有些凶凶的眼睛立刻就瞪圆了。
是,是兄长呀可是为什么兄长会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朱允炆有些害羞地挪了挪小屁股,发现自己今天的床铺格外柔软,伸手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下又垫了一层,怪不得那么舒服呢。
他有些紧张地挪了挪,小心地缩回了碰到人的小脚丫,怯怯地又有些期待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兄长。
对这个陌生的阿兄,朱允炆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多少明白自己的遭遇和兄长有些关系,但另一方面,兄长,兄长看起来好厉害呀
慕强是孩子的天性,在大庭广众之下眉目冷肃,优秀到连皇祖父都自豪大笑的兄长成了朱允炆仰望又期待的存在。
他不知道兄长会不会喜欢他,会不会愿意亲近他,但这都不妨碍朱允炆为其呐喊助威,哪知他的举动引来了木小文的不满。
两个小孩就谁才是可爱的弟弟争论了一下午,最后争吵发展成了武斗。
虽然朱允炆比起木文年长了两岁,但木文经常帮兄长做事,还接受过木白的特别训练,耐力体力都是小孩中一等一的,竟也能打得有模有样。
在几位不靠谱家长的纵容、围观以及起哄下,菜鸟互啄的两个小皇孙在地上滚来滚去,滚了一身灰,还将自己滚得昏昏欲睡。
后来,他们就被打包放到了木白的床上。
洪武帝笑眯眯地一挥手,表示兄弟关系要由兄弟来解决,这种小事他相信大孙子能搞定,然后就拍拍屁股去了坤宁宫找老婆了,可以说是教科书式的不负责任了。
不知道自己就睡在修罗场当中的木白在小孩呼吸转轻的时候就醒来了,在他人还没完全醒来的时候,手就已经先往小孩屁股下头的被褥上摸了摸,嗯,干爽的,很好。
再睁开眼时,木白就对上了一张害羞到满脸通红的小脸。木白微微一愣,轻轻拍了拍盖在小孩身上的被子“允炆,起床吗”
被一口叫出名字的朱允炆小脸更红了,这次是激动的。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用力点头,然后在回答会不会穿衣服的时候更是有些激动“允炆会自己穿的,兄皇兄。”
“叫我兄长也可以哦。”木白摸了摸他的脑袋,手指又在小孩额头按了下,确定孩子脸红不是因为发烧后才收回手去叫木文起床。
木文的睡姿十分狂放,他一条小腿已经翘到了木白拿来挡墙的枕头上,距离彻底把脚伸出去仅有一步之遥,显然,他的兄长对他的睡风十分了解。
将睡得呼呼的小猪仔拎过来,木白熟练地给他套上衣服,但比他动作更熟练的是即便在睡梦中也能用各种动作和声音加以配合的木文,自己穿衣服的朱允炆对此有些叹为观止。
但更令他叹为观止的是兄长叫人的方式。
给人穿好衣服的木白将弟弟放到了地上,让他站着清醒一下。
木文点了两下小脑袋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看到面前是熟悉的兄长,他立刻就伸手抱了过去,嘴里发出一串小奶音的同时黏黏糊糊地将自己大半重量挂在阿兄身上,甚至还熟练地在他大哥的肚皮位置找了个窝将脸塞进去,很有站着补眠的打算。
弟弟怎么更会撒娇了木白有些无奈地将他扶正,揉揉脸搓搓耳朵捏捏鼻子。
在不胜其烦的骚扰下,木文终于不甘不愿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然后他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朱允炆。
睡着前的记忆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木文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他立刻拽住了想要去给他拿帕子的兄长,用得意洋洋的语气道“阿兄,文儿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哦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是吗”木白笑嘻嘻地给他擦了把脸,随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呀”
“很快的。”木文挣扎着从毛巾中将嘴巴露出来,然后眯着眼看他阿兄又去给朱允炆擦脸,一张小嘴叭叭不停,“阿兄一定会很吃惊很吃惊的。”
“好的,那阿兄等你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木白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将面对什么。
他按照昨天马皇后的叮嘱,将完成洗漱工作的弟弟们带去正殿吃早饭,虽然比预料中多了一只,但总体也不算超出计划。
但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抵达正殿的时候,坤宁宫正殿里已经坐了好些个宫装女子,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全都落到了他们身上。
三个小孩均是面不改色,齐齐向前,冲着马皇后拱手问安。马皇后面上礼节性的笑容立刻多了几分真诚,但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几个被后妃带来的小孩纷纷从母妃身边走了出来。
只见几个小孩并成一列站在木白面前,正当木白想要和这些小皇叔们打招呼的时候,几个小光头冲着木白一躬身,用响亮的嗓门齐齐喊道“大哥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木白弟弟不出声,一定在干坏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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