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二月底出发,等到了槠洲,整个行程去了四分之三。
四月莺飞草长,植物节节生长,本应是个万物欣欣向荣的时节,然而队伍一路越是往东,越是衰败荒凉,路上的流民也越发地多了起来,所过之处衣衫褴褛,其中更是不乏易子而食之人,这些人连看到押运犯人的队伍,都巴巴跑上来蹭。
秋梦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只知道皇帝昏庸,却不知下面的景象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么大规模的流民让人触目惊心。
“王参军,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现在不是饥荒年,不该有这么多逃荒的人啊”
王伽这几天眉头一直没放下来过,他也是朝廷命官,本应为民之所想,急民之所需,可如今上不作为,官员忙着敛财填充腰包,自己官职卑微,什么忙也帮不上,看着这些百姓流离失所,心中也不好受。
“陛下刚刚修建了永陵地宫,如今又要修建九重台,国库空虚,朝廷这两年提高赋税,三分取其二,佃户又要缴税又要付地租,越种地越吃不饱,干脆就不种了,如今良田荒芜,百姓颗粒无收,是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三分取其二
秋梦期闻言,也忍不住头皮发麻,皇帝敛财敛到这个地步,简直不给人活路,正所谓国之根本在于民,民之根本在于食,百姓吃不饱,这个皇帝怕是要做到头了。
“参军大人,如此一来,会不会影响到国运”
“秋大人所担忧的并不无道理,不过按照惯例,闹到一定程度,朝廷自会派兵前来镇压,不出意外的话王某这段时间走岭南这条路会更加频繁。”
镇压之下,抓了的人又继续流放,能不频繁嘛。
秋梦期忍不住感慨“岭南乃偏远之地,中原各地都看不起这个地方,不过在我看来山高路远未尝不是好事,外边怎么闹也闹不到那儿,算是个好去处。”
“秋大人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
“说是这么说,但沥州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就怕大话说早了。”
槠洲流民众多,缺食少粮的情况下,流民一致认为中原地带遍地黄金,于是簇拥着往京都方向涌去,和押运队伍一行恰好相反。
浩浩荡荡的流民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这些人不管见到什么队伍都一拥而上查探有没有吃的,很快就和押解队伍发生了冲突。
押解队伍除了犯人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只是队伍里的几匹马让这群饥民眼冒绿光,不管不顾涌上来就要抢夺。
与此同时,流民中混迹着为数不少的地痞流氓,见到犯人堆里几个貌美的女子,眼睛贼溜溜地转,跟在大部队后面伺机而动。
王伽是什么人,在军队当过兵,多年来执行押解工作,大大小小的情况都经历了不少,这几个贼眉鼠眼的人一冒头,就已经被他注意到。
但眼下这一波流民大约有一两百人,队伍的官兵却不过五十来名,剩下的也是五十多名犯人,男人戴着手铐铁链,女人们被绑成一串,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他只能命令所有官兵围成一个大圈,将犯人给包在中间,防止犯人逃走。
在有心人的怂恿下,饥饿的流民很快就冲了过来,官兵们组成的防御人墙在前面挡着,双方厮打在一起。
君子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秋植作为进士,多少要涉猎这些科目。
秋梦期为了不暴露身份,此时不好拿剑,但从官差手中得了一套弓箭,背在身上倒也威风凛凛,搭弓瞄准有模有样,就是不知道准头行不行。
官兵们也不敢指望这位县太爷能帮上什么忙,只希望到时候她不要上来捣乱就行。
春桃则带着犯人们的女眷躲在马车的四周,大福此时身上鞭伤已好,紧跟在秋梦期的身边,拿着长棍严阵以待。
以少战多,情况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更糟糕的是,押解的队伍里边有不少的犯人蠢蠢欲动,巴不得打得更猛一些,他们好趁乱逃走。
更有流民在煽动着,“你们还傻等着做什么,赶紧逃啊。”
“这些当官的都是朝廷的走狗,没一个好东西,只会欺负老百姓。”
“等去了岭南,还不是要给人当牛做马,你们的妻女也要送给官兵糟蹋,你们图什么,还不如跟我们反了他们。”
犯人们蠢蠢欲动,压都压不住。
王伽心中大急,只能一边招架一边喊话,“大家不要听他们的,你们只要乖乖听话,等到了岭南,就有新的日子过,你们要是加入反贼的队伍,就是杀头之罪,神仙都救不了你们”
“呸,别听这大胡子的,丫的就是在骗你们,岭南瘴气弥漫,都不知道多少人死在那边了,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跟着我们反了。”
王伽喝道“跟着他们只能是死路一条,你们瞧瞧他们一个个两眼冒着绿光,他们自己都快饿死了,你们加入他们的队伍只会沦落成菜人”
听到“菜人”两个字,犯人们吓得纷纷往后退。
因官兵手有武器在手,这些流民仍有所顾忌,虽然人数相差悬殊,但仍能勉强与对方打了个平手。
就在胶着的当口,后方突然传来尖叫声,众人赶忙回头,却见那几个贼眉鼠眼的流氓从后面包抄过来,冲着女眷的方向冲过去,目标直指苏韵和柳月如等年轻女子。
王伽带兵在前面拦住大部队,后方就只有秋梦期是唯一的官员,众女尖叫着秋大人救命。
女眷们并不傻,落入这些流氓的手中,并不会比送往发配地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还会更惨。
第一次直面战斗场面,秋梦期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口中喝道“此乃朝廷押解部队,你们此时离去还来得及,要是仍一意孤行继续冒犯,杀无赦。”
这话一出,部分流民果然畏缩不敢前进。
后面几名贼眉鼠眼之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不停地鼓动怂恿,更有人高喊“衙门我们都闯了,还怕你这小小的押解队伍。”
“朝廷收这么高的赋税,我们都快饿死了,此时不反还待何时,加入义师,反了这司马家的天下。”
“把马匹和女人留下,我们就不为难你们。”
秋梦期气笑了,“口口声声要从义师,做的却是这等不要脸之事,呸。”
“别管这个娘娘腔,大伙跟我一起上,把这几个小娘儿们给抬走,马也拉走。”
秋梦期来这里这么久,连闵元洲都没敢跟她正面刚,还真没被人小看至此,气得大喝,“我看你们谁敢动。”
这些人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见她模样稚嫩还哈哈大笑,乌拉拉冲上来要去拉人拉马。
人群中的苏韵,被父叔弟弟们围在中间,有些担忧地看着秋梦期的身影,一点也不伟岸,但此时竟敢策马挡在流民的面前。
“爹”
苏韵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忙冲着苏父喊了一声,想让父亲动员大家去帮忙。
苏父听到女儿叫他,再回首看着朝秋梦期涌上来的流民,就算先前他们俩之间闹过不愉快,但大敌当前他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忙冲着子侄们和几名男犯道“快,去帮秋大人。”
苏二爷和苏长平等几个半大的孩子听到家主发话,赶紧朝秋梦期的方向跑去。
秋梦期倒是有心想试试自己的武艺,但身份不允许,只得压住心中的蠢蠢欲动,听到身后动静,见是苏家柳家几个男犯人上来相助,心里稍缓。
不过她身边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福,大福先前被人欺负是不敢还手,如今主子在后头指哪打哪,哪里还带怕的,手里拿着长棍,一棍子打一个。
自从跟了秋梦期之后,吃饱穿暖,大福整个人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速度又长高了几厘米,力气更是见长,以一抵多不在话下。
这些流民就算有些刺头在里面推波助澜,但比起力大如牛的大福,确实不太够看。
如今又有苏家几个男人上来相助,即使他们人数再多,一时间也没能将人拿下。
秋梦期趁机后退拉开距离,看着要是有人靠近,举弓就射。
然而第一箭,却冲着不远处的官兵直直飞了过去,吓得那人嗷地叫了一声岔开腿,利箭从咻地飞了过去。
众流民顿时狂笑不止“真他娘狗官啊,莫不是我们派过去的奸细。”
原身是会射箭,但秋梦期平生从未碰过弓,第一次手抖才导致羽箭乱飞,闹了笑话,她有些尴尬地朝那官兵笑了笑,又拉开弓准备射出第二只箭,谁知胯下马儿被惊到嘶鸣着扬起前蹄,秋梦期的箭再一次给射偏了,而这一箭好巧不巧,就是朝王咖的方向飞过去,王伽此时正在与人搏斗,一时候闪躲不及,利箭从鬓边飞了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王伽气得大叫“秋植,你做什么,你这是要谋杀我吗”
流民们此时似乎也忘记了饥饿,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狗官,我们错怪你了,原来你真是自己人啊。”
其他官兵也跟着喊话“快让秋大人放下弓箭,太危险了。”
话音刚落秋梦期已经搭起了第三根箭,并且在最短的时间了出去,这根箭貌似好一些,贴一个官兵的肩膀上面飞过去。
官兵们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啊的一声,那官兵的对面流民左眼中箭,哐地一声倒在地上,上一秒嘴角还在笑。
这一变故,让两边人马都惊呆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位秋大人到底是会不会射箭。
当见到秋梦期再次搭弓的时候,官兵和流民加上犯人,所有人全都捂住了脑袋到处奔走寻找掩体。
“快快快,这狗官箭术太差了,百米之内人畜灭绝。”
“他瞄的是这边,我们赶紧往那边躲”
“你瞎了吗,他刚刚瞄的是左边,射的却是右边,你想死也别拉着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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