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配队伍中,柳家女眷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小话。
“听说了吗,苏家那大女儿,昨晚又去了秋大人的房间,好晚才回来,不知道两个人在屋里都做了什么。”
“孤男寡女的能做什么那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听说两人先是在外头抱作一团,互相摸了几把,姓苏的就把秋大人给背进屋了。”
“啧啧啧,这都什么事啊,这是哪家大家闺秀能做出来的事儿。”
“苏太傅高风亮节一身正气,却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真是给苏家丢脸。”
“以前你还说秋大人品貌端正,如今看他跟这样一个女人混在一起,简直不知羞耻。”
“可我们柳家的二小姐,也想学那姓苏的小蹄子,巴巴地跑到秋大人跟前晃,可惜道行不如人家。”
“要是二小姐也能攀上秋大人,说不定到了沥州,秋大人能帮说上两句话”
“算了吧,人家苏小姐是入了秋大人的眼,进了大人的屋爬了大人的床,我们柳家的这个,什么都不是。”
“嘘,你小点声,被人家听到了”
几个妾室交头接耳地,又不时地望着柳月如的方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柳月如低着头,耳边是这群人若有若无的交谈声,只觉得脚上的步子沉得很,每一步都觉得很吃力。
这些人嘴上说着要不要让她听到,却故意放大声音,生怕她听不到似的。
“二姐,你听三姨娘和五姨娘,她们都是故意的。”
“小七别乱说话,专心走你的路。”
“可是二姐,她们真的太过分了,要是还在以前,她们哪敢这么说话,现在好了,一个个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大家都一样,都是阶下之囚,没有什么嫡庶之分,谁也没比谁高贵,嘴长在别人脸上,她们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
“可是二姐”柳月柒还愤愤不平想再说上两句,但看着柳月如沉下来的脸色,只得不甘心地闭上嘴巴。
柳月如原本想告诉胞妹自己昨晚去找秋大人,秋大人已经答应帮忙把家人留在封乐了,但想到事情如今还没定下来,再加上昨晚上走后,苏韵居然也跑去找秋大人,她心里堵得很,便什么也不想说了。
走在前头的苏家人,少不了也听了一耳朵的风言风语,更何况昨晚苏韵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苏太傅他们不在一处睡觉不了解情况,但顾氏哪里会不知道。
“昨晚你和秋大人是怎么回事”
女人家最怕的就是流言蜚语,就算顾氏知道女儿做事稳妥,但如今流言一波接着一波,她也不由得跟着担心起来。
苏韵仿佛没听见,脑子里还回想着昨晚上,烛光下那一张粉扑扑小脸,但嘴里却骂着不怎么可爱的话。
她是该有多恨她啊。
甚至连以前上学时候的小事都要拿出来说
一轮,考试比她多一分,收到的情书比她多一份这些细细碎碎的东西都被她记下来,在一点一点地拿出来骂。
苏韵面无表情地看着路面,没有人知道她脑子里想着什么。
“韵儿,你这孩子,娘跟你说话呢。”
”
“你就不会叫他婢女和小厮过来吗,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背她,你说你一个弱女子你怎么能背得动一个男人啊,肯定是那些人心里嫉妒你跟秋大人走得近,瞎编排的。”
苏韵听到母亲又强调了这个背字,依旧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就在顾氏还要继续唠叨的时候,她弟弟苏长宁跑过来,“大姐,爹唤你过去。”
苏家人如今不戴枷锁,走在队伍的前面,而女眷则落后一步。
苏韵抬起头,看着前方苍竹一般的背影,微微蹙眉。
“我知道了,就过去。”
说着跟在长宁的身后,和母亲说了一声,快步朝前方走去。
苏长平见到堂姐到了,叫了一声长姐,苏韵点了点头,才冲着父亲躬身道“爹,您找我。”
苏学林抬眼看着女儿,面露不悦之色,“昨晚是怎么回事。”
“只是送秋大人回房而已,并无越界。”把刚刚和母亲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苏学林眉头皱了皱,他本想问问女儿,到底是扶还是背,虽然都是送大人回房,但这两个听起来可大不一样,但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这些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咱们苏家虽然沦为罪人,但该守的礼还是要守,莫要让人笑话了去。”
苏韵恭敬道“是,女儿知晓。”
苏学林还想多说两句,可看着女儿一副乖顺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次发配路上,女儿看着和以前一样,话少而文静,可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矜持,屡次进入外男房中不算,还当众做出那些不合乎礼的事情来。
“行了,你去吧,跟你母亲待一块,别东跑西跑的。”
今天那个姓秋的没跟上,苏学林此时也不乐意见到他,一个朝廷命官,不洁身自好,跟别人家女儿混在一起成什么样。
但又想到等到了沥州,说不定还要靠这个小县令,顿时又觉得心里堵得不行。
直到中午,秋梦期三人才追上了大部队。
她骑在马上,眼睛一直朝人群中张望着,直到捕捉到了那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对方低着头走路,并没有因为听到后面的马蹄声而转头回望,在骚动的人群中显得十分安静,仿佛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若是别人,秋梦期多少都要赞赏一下这种遗世独立的气质,但她此时只想确定,苏韵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像是什么也没
发生。
秋梦期远远地看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时间看不出什么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做什么,只好先下马,前去跟王伽打了声招呼。
“起晚了吧,这个点才追上来。”
王伽也听了昨晚的传闻,但怕她面子薄,也没调侃她,只是笑笑道“秋大人这酒量,还是得再练练。”
“我酒量不行,下次就不能跟你畅饮了,好在没什么事,真碰上事怕是要耽搁了。”
秋梦期原本的酒量还行,如今穿到这个身体里,一时间没摸出深浅,直接醉了,诚如王伽所说,还是得练练,酒量就是练出来的。
“再过一个镇子,我们就进入始兴郡,过了始兴郡,就到沥州了,秋大人路过集市,最好买一些防蚊虫的面纱蚊帽,等进入沥州地界,蚊虫成群,像秋大人这样细皮嫩肉的人,不做好防护,要是叮出个满脸包出来,可就不妙了。”
“这么快就要到沥州了”秋梦期有些惊讶,感觉时间好像也还没过多久。
“别人都巴不得快点到地方,就你觉得走得太快了。”
秋梦期讪讪地笑了,又忍不住回头朝那些女眷的方向望了望,等进入沥州烟瘴之地,这些大小姐们又哪里受得住这些蚊虫的叮咬。
她在想着,等到了始兴郡,要不要也给苏韵买一顶蚊帽,借此打探一下对方的态度,也当自己服个软。
都到今天这一步,只能先把往日恩怨暂时放下,看看能不能先刷一波对方的好感,再想办法把人留在自己治下县份,把人给稳住了才能让她不把自己的秘密往外头说。
王伽见她一步三回头的姿态,没忍住,还是笑道“昨天还一口否认,现在看来,乃口是心非也。”
秋梦期原本想辩白,想了想,却没说什么,任由这些人误会,也许,把自己和苏韵绑在一块,并非坏主意。
到了晚上,队伍终于进入始兴郡的一个集市,王伽忙着安排入住驿站,秋梦期则带着春桃和大福去采买东西。
这里的蚊帽主要是以白布制作的套头帽子,只在眼睛处开了个口子,以便对外可以看清物件,还能防蚊虫叮咬。
买蚊帽的时候,秋梦期纠结了一下,买给苏韵不买给她家人,以她的性子怕是会把帽子让给母亲妹妹戴,可若是苏家人全买了不买给柳家人吧,柳月如这个小姑娘平日也蛮可怜的,自己又还想从柳鄂那里挖点禾家的信息,也得要照顾一下。
于是纠结来纠结去,最后按女眷人数,苏家买了五顶,柳家人多买了二十顶,算是所有的女眷都照顾到位了。
看着大福抱着近三十顶帽子回到驿站,官差们都纷纷打趣,说秋大人怜香惜玉,即便是对女犯人也是如此。
秋梦期是有苦说不出,回到驿站直接钻进了房间,连晚饭都是春桃端进屋去。
女犯人当天晚上都发到了每人一顶蚊帽,高兴之余少不了要议论纷纷一番,大多是感谢秋大人的一片好心,小部分在
咬耳朵议论着秋梦期此举的用意。
她们当然不会认为这位小县令是真的好心到给每一位犯人都发蚊帽,
定是因为爱屋及乌才会这样。
于是话题就开始转变成,
秋大人更爱的是苏家的大小姐,还是柳家的二小姐。
柳月如躲在角落里,耳边是姨娘们的窃窃私语,她低垂着脑袋,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胞妹柳月柒抱着她的胳膊压低的声音问道“二姐,你说秋大人真的是因为你,连带我和姨娘姊妹们的蚊帽也一起买”
柳月如轻斥道“你怎么也跟别人一起嚼舌根子了,秋大人宅心仁厚,既然给所有人都买了,便是对每一个人都关心到位,”
“二姐”月柒撒娇着,不满自家姐姐这番官话。
其实柳月如何尝不希望秋大人真的能像姨娘们所说的那样,是爱屋及乌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即便是和苏韵平分这样的偏爱,她也甘之如饴。
“别听姨娘们乱说,秋大人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哪有一视同仁啊,”月柒嘟囔着,“明明就是因为你,姨娘她们才分得的蚊帽行吧我不说了,我睡了。”
柳月如也跟着侧过身子,一双眼睛却睁着,久久都合不上。
苏家这边,苏学林在家中女眷分到蚊帽的时候,对秋梦期的印象又降低了一个级别。
顾氏见他扳着一张脸,不快道“莫不是你觉得秋大人没给你们这些男人买,你吃味了,就迁怒到别人身上,看谁都不顺眼。”
“我是耽于享受的人要真如此,苏家也不用走到这个地步。”
“你还知道是你害得一家子跟着你颠沛流离啊那你还黑着脸给谁看。”当年嫁给丈夫的时候,就知道跟着他享不了什么福,如今变成阶下囚,她也认了,可连累孩子们,她心里也堵着一口气。
看着苏学林不说话,顾氏又念叨“劝都劝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人,其他谏臣都知趣告老还乡,你非得死谏,你怎么不撞个柱子死了,家里也不受你连累。”
说是这么说,顾氏还是忍不住斜瞟了他那方向一眼,怕这话伤了丈夫的心。
苏学林躺在硬邦邦的地上,被妻子一项项数落着,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别人都走了,要是连我也走,这世上就再无谏臣,朝廷中武官不带兵打仗,文官不建言献策,这天下如何守得住。”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要不是韵儿治好那几个官兵,你还得带着手脚镣一日五十里,怕是手脚都磨出白骨了吧,你看你的忠心就是换来这样的下场。”
苏学林不说话了,就在顾氏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却又听他道“那姓秋的不是良配,韵儿若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那你倒说说谁能是韵儿的良配,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待女儿被送进戍边军营,我看你哭都没处哭,当初就说你给自己留条后路,你非不听,非要死谏让皇帝推倒永陵地宫,你也不想想,搜
刮民脂民膏好不容易攒得七百万两银子全都投入建设地宫,
你说推就推,
你还当自己还是帝师啊”
这位焱朝大儒在这深夜的破驿站里,被自家媳妇怼得哑口无言。
明明以前永明帝小的时候,聪明又上进,怎么长大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苏学林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正是因为念在小时候两年的师生情,他就算是丢了性命也想把他拉到正道上,可惜永陵地宫修完了,又准备要修九重台,自己却被污蔑和柳鄂勾结贪污饷银流放岭南,一切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道“当年我与沥州刺史甘德寿有过那么一段师徒情缘,等到了沥州,想必他会愿意给我个情面,到时候把我们一家子分到封乐,韵儿和这些孩子,或许不会太苦。”
顾氏冷笑一声,“你的师徒情缘顶不了个屁,上一段的师徒情缘已经让你沦为阶下囚,那甘德寿贪财好色,别说到时候给不了你什么情面,就怕还惹出灾祸来。”
说着又忍不住嘲讽丈夫,“刚刚还口口声声说小县令不是良配,怎么又想选着发配去人家治下的县份,你就承认吧,你看好他。”
苏学林语塞,只觉得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发妻已经从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妇人,变得如此尖酸刻薄,一点都不贴心了。
夫妻两人的悄悄话,一旁的苏韵自是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父母的事情,容不得她做女儿的插嘴,她怀里抱着春桃拿过来的蚊帽,轻轻地摸了摸帽子上的纹路,脑子里却想着白天那人追上了的情形。
即使她当时不去看她,她也能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带着一点点的焦急。
她晚上买的这个蚊帽,想来既是讨好,也是试探吧。
苏韵知道如今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可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不得不说,她先前低估了秋梦期对自己的恨意,如今的她,对自己只有满满的防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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