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秋梦期想出什么办法破冰,京都谢家来人了。
秋梦期没想到谢正卿本人会亲自来。
那日匆匆一见之后就是一别小半年,如今再见面,陌生感中又夹杂着一丝亲切。
这可是第一个资助自己的金主呢,没有谢正卿那八百两和送的马车,这一路过来怕是不太好过,就连苏柳两家囚犯都未必能发配到治下的辖区。
秋梦期混迹官场这几个月来,已经没了当初束手束脚的感觉了,忍不住调侃道“谢兄莫不是怕我携着那八百两银子跑了吧,不远千里赶往岭南烟瘴之地。”
听到县太爷叫自己谢兄,谢正卿惶恐不已,虽然谢家在京都的势力不小,可毕竟是一介商人,自己更不过是个小小的族系分支,哪里敢和县令称兄道弟,不过对方抬爱,他也不敢妄自菲薄,一揖到底。
“大人真是折煞我也,先前其实也和您提过,我老早就想来封乐看看,只因这边没有熟人,又听说环境恶劣民风彪悍这才歇了这个心思,想到如今您在这边,我就按捺不住了,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一眼,也了了这个心愿。”
秋梦期哂然一笑“怎么样,来了之后觉得跟你想象中的有什么差别不”
“简直是天差地别,还以为这路上盗贼如麻边城有野人出没,没想到这城里干干净净,百姓也是笑脸相迎,着实让我意外,大人有所不知,我一路往东南而来,进入新会地界,就听到沿途百姓对您赞不绝口,鄙人那八百两银子实在不值一提,都怪我没说清楚,这银子本该是谢家出资帮助大人打点上下才是,往后采购另外商议,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谢正卿进入封乐地界,确实听了不少秋梦期在封乐的几件大事,百姓一谈起这位新来的县令百姓都是竖起了大拇指,等再进入城中,传言中以“脏乱差”的封乐县城街区却是一片干净整洁的模样,就算有牲畜马匹路过留下粪便,立即就有人上来清扫干净。
不得不说,封乐县的整体环境,比起靠近京都的民宁县还要舒适整洁,作为远道而来的商贾,如果道路能修得更好一些,他还是比较愿意来封乐做生意。
沿途过来,谢正卿大概也了解到封乐县以前的治县情况被当地百姓诟病已久,秋植初到此地就能做出这样几件大事来,从而也能看得出此人还是有一番手段,他就更想进一步拉拢,区区八百两,能算得上什么。
“谢兄说笑了,当初咱说好了的,那八百两是购货定金,这不能乱,否则就是言而无信,往后还有哪个商家愿意来封乐走商。”
谢正卿忙道“是我肤浅,看着大人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莫不是那些货都有门路了”
“那是自然,先前答应过谢兄,我一来就着手这件事了。”
“大人信守诺言有如此尽心尽力,真是让我感激不尽,若是大人今晚得空,我在天香酒楼备上薄酒一份,请大人前往叙旧,具体再做商议,您看如何”
此时的谢正卿已经认定要牢牢抓住眼前
的小县令不放,直觉告诉他,只要抱紧这根逐渐粗壮的大腿,他这支谢氏分支将会迎来重大的转机,将来家主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谢兄相邀我定会准时赴约,不过我平日要忙于政务,这件事具体交由另外一人负责,届时她也要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大人日理万机,政务为要。”
“那我先让人带你去见她,顺便看看我们前期收上来的东西是否能入了谢兄的眼,晚上也好说话。”
“如此甚好,大人考虑周全,在下佩服。”
秋梦期笑了笑,冲着王小宝招了招手道“小宝,带谢老板去春熙巷找苏姑娘,她知道怎么做。”
“是大人。”王小宝笑眯眯地上前为谢正卿引路。
秋梦期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气,先前还担心不好意思拉下面子去找苏韵,这下好了,机会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到了晚上,王小宝提醒秋梦期出发去清欢酒楼,她压着心里的期待感,连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却不紧不慢地动身,仿佛要是她早到一步就是对那人率先妥协,以至于等她到达包房的时候,谢正卿和苏韵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
谢正卿自然不好说什么,只道大人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可苏韵如何不知道她的脾性,淡淡的眼神扫过来,让秋梦期有一种被看破的窘迫。
只是让秋梦期不满的是,近一个月没见面,似乎只有自己在煎熬,对方却过得好好的,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不禁有些生气,也不管自己为何而生气。
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去打量着那女人,一身鹅黄色长裙,衬托得她如玉般的肌肤愈加得晶莹剔透,细长的脖颈线条向下延伸感觉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美上几分是怎么回事,难道离开了自己她过得还更好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秋梦期有些沮丧,又带着一点点的赌气。
忍不住一上来就连喝了几杯酒。
苏韵见她还没开始进入正题就猛灌酒水,眉头皱了皱。
这人酒量不好,再这么下去,没两三杯就倒了,还怎么谈事情。
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先吃点东西吧,空腹喝酒伤身子。”
声音一如既往带着冷清,可这样的“主动关心”,却让秋梦期原本忿忿毛躁的情绪在一瞬间门被拂过。
毕竟是对方先出口的,先说话就代表先低头先妥协,秋梦期心中终总算有了一种得逞的欢喜,可即便如此,天生傲娇加反骨的性子让她觉得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
就喝一杯,秋梦期心中想着,怎么能她一开口自己就听她的话呢,多喝一杯表示是自己想停才停的下来,才不是因为她的劝阻。
于是一副没听见的表情,抬手又要饮一杯。
苏韵本来还想晾着这人一会儿,可见到秋梦期发了疯似的一上来就狂饮,终于没忍住,拉住了她的衣袖。
秋梦期没想到她会动手提醒自己,心中莫名有些激动。
鬼使神差地,台下的左手一翻扣住了对方轻扯衣袖的手腕,握在手中。
两个人谁也没有料到是这样变故,原本怄气半个多月都拉不下脸皮的两个人,此时却在案桌下握住了手。
秋梦期觉得心跳有些快,她只当自己之所以拉住对方的手是不让她继续阻止,但对方柔若无骨的手儿此时就躺在自己掌心里,像一根羽毛一样,刮过心底,痒痒的,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酥麻感。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轻咬着的舌尖想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但又不舍得用力,或许是不舍得这种瘙痒的感觉就这么离开。
两个好朋友吵架了和好了牵着手了,也会像她这样别扭吗,更何况她和苏韵根本就算不上好朋友,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是情敌。
她不敢看苏韵,却依旧扣着她的手,右手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染着红晕的脸颊和赤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谢正卿坐在对面,看不到她们这边案桌下的动作,但从两人的神情上来看,并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毕竟也是过来人,眼前的这一对像是金童玉女一般,放在人群中都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彼此有意也是正常不过。
谢正卿笑道“大人海量,苏姑娘体贴,饮酒忌空腹,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听说这里的招牌菜不错,都是海鲜,谢某这些年来一直住在中原地带,可从未吃过这般鲜美的鱼羹,昨日在隔壁吃了一餐,鲜到睡不着觉,今日一来把他们的招牌菜全点了,这会儿可馋得不行。”
”
苏韵那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但刚刚那一番“互动”,在秋梦期看来,两人之间门二十几天的隔阂,似乎已经被瓦解了,这样的一种认知,让她隐隐有些兴奋,脸上笑意不断,眼睛闪闪的十分有神。
“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又风采过人,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封乐的姑娘。”酒上头,谢正卿也忍不住连连赞叹,但一想到旁边坐着的如此绝美颜色的美娇娘,说不定还是秋大人的相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又补救一句道,“苏姑娘蕙质兰心容貌无双,和大人一起,实乃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按理说,两个人至少要有一人出来反驳这句话,只是苏韵低头夹菜,秋梦期安坐位置上笑意吟吟当做没听到最后那句话一般回道“谢兄说笑了,我这面皮在京都的时候还差点引来了大祸,堂上文官武将纷纷要求我脱衣验明正身,当时就如同跑进狼群的一只羊,实在无力得很,最后还是圣上不忍心,才下了圣旨严禁拿本县的容貌做事,这
才省去了许多麻烦。”
谢正卿忙起身伏地,
“谢某失言,
还请大人责罚。”
“无妨,谢兄言重了,不过是感慨一番而已,倒不忌讳到那般地步,谢兄快坐下吃酒。”
谢正卿这才回坐,又自罚了一本,三人这才进入正题。
商议和谈判这个过程,角色就转换过来,苏韵说的多,秋梦期大部分时间门在听。
看着对方认真分析和谈判的认真劲儿,连脸颊便垂下来的一缕秀发让人移不开眼睛,精致的脸庞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媚,怪不得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秋梦期承认这句话就是真谛,
这段时间门以来和石盘村村民对接的都是她,包括肉桂香木等价格也都是她最了解,昨日谢正卿去了春熙路,看了部分收上来的货,十分满意,并对苏韵所提出的收购价格和分成也很认同。
于是三人爽快地签订了契约,往后一切都按照契书来操作。
然而因为苏韵的贱籍,秋梦期又是一方官员,是第三方的见证身份,最终还是用春桃的名义和谢家签的契书。
谢正卿忍不住多嘴道“大人,苏姑娘这个身份还是得尽早去脱籍为妙,谢某也看得出来大人对苏姑娘多有倚重,一来以后行事也方便,二来以防有人拿她身份搞事就不好了。”
在谢正卿眼里,苏韵要是不脱籍,在其他官员眼里可就是块抢手的香饽饽,为官者多为贪财好色之徒,万一来个官职比秋梦期高的,直接把人要走根本就拦不住。
秋梦期迅速看了一眼苏韵后道“如苏家柳家这样的官奴官妓,以我现在的官职没有办法操作,只能求助六品以上的官员,但是我刚为官不过数月,也还没打通关系,这事就只能一拖再拖。”
“若是皇家有喜事大赦天下,便可直接脱籍,但眼下灾荒不断皇帝哎,这条路子怕是走不通。”
“新会郡刺史李泰李大人是位君子,我倒是想去求他一求,只是眼下还没拿得出手的政绩,实在不好开口。”
“谢家在京都倒是认得不少六品以上的官员,只是苏姑娘一家远在封乐,鞭长莫及不好插手。”
苏韵笑笑道“谢老板有心了,小女子感激不尽,不过事在人为,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还请安心不必过分挂怀。”
谢正卿这才笑笑道“大人和苏姑娘都是有本事的人,区区脱籍一事,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是谢某多虑了。”
秋梦期笑笑道“刚刚说完收购分成的事,我还有一件事没跟谢兄说。”
“大人请讲。”
“先前来封乐的路上,我与押解囚犯的队伍同行,负责押送的是京畿地区一名参军,名唤王伽,是个老实本分又能干的人,一年要辗转京都和岭南之间门好几趟,我当时就应允说回头把押送货物的事情交给他来做,不知谢兄以为如何”
谢正卿一听大喜,“大人此乃妙招啊,这些年来,想到岭南做生意的商人并不少,除了此地环境恶劣让人望而却步之外,更多是怕一路上
盗贼丛生货物被劫,导致损失惨重,这才不得不忍痛割爱。”
“可谢兄还是来了。”
“这不是富贵险中求嘛,走十单被劫两单我也还是有的挣,但要是有官差保驾护航,那就不足为惧了。”
“既然如此,走货之事到时候就拜托给王参军,至于他拿几成费用,就得兄台亲自和王参军谈了。”
“是该如此,若是能得王参军护航,谢某自不会亏待他。”
“如此便好,那我们几人日后发财还得靠谢兄在京都那边辛苦了。”
“有秋大人在源地把控和王参军的护航,谢某定不负两位大人厚望,打通岭南至京都的商道,造福双边百姓,到时候咱兄弟几个一起发财。”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谢正卿谈完正事,就不想再打扰对面这一对璧人,拱手告辞。
剩下秋梦期和苏韵,两人一时间门不知道说什么,出了酒楼后,没等到秋梦期吱声的苏韵便不再停留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直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你,你就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句话”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的”
“哎,你说你怎么总是这个倔脾气呢,生气也该我生气吧,你都明目张胆要抢我东西了,我也不计较了,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找谁了,你也抢不了了,都那么久了,就别闹了,跟我回去呗。”
“只是我在闹”
“不然呢,好吧,我们俩都口不择言,我不计较了,你难道还要计较吗”
“你仔细想一想,当初说好的不再计较以前那些事,可后来每每提起的还是你,率先口不择言的也是你,如今过了一些时日就选择性失忆当没说过,还怪我闹。”
“我”她当初说什么了,她真有这么说,好像还真的是,还有那天两人是怎么又扯到这件事情上的好像是苏韵说让她自己断案子,她不愿意,苏韵就说她以后要嫁人也不能总一直陪着她,自己听到这话就一下子被惹恼,气她要嫁人,气她离不开男人,又把以前的事情给扯出来了。
是,她承认阻止她嫁人不对,可以前她苏韵做的那些破事确实也是真的。
可她好像已经有几次下了决定把以前的那些破事给翻篇,再拿出来干嚼确实也不地道,不过仔细计较的话,虽然好像每次冲突都是自己声音大一点,可哪次最先妥协的还不是自己。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原本冲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最终还是转了话头道“眼看就七月底了中旬了,石盘村那边的事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当初答应亩产增收的承诺是赖于你想法,你总得跟我去一趟吧。”
民生大事,苏韵不好拿来当成两人冷战的筹码,再看着秋梦期落寞的神色,终于放缓了语气道“自是要去,什么时候出发”
“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明天一大早就去,最近日头大,早些去不那么晒。”她是不怕晒,就是看着这女人娇滴滴的样子,大中午出行容易中暑。
“好,那我明早去到衙门口等你。”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失望,苏韵答应一起去石盘村,却没答应回衙门,但转念一想,今天吃饭的时候都牵住她的手了,这次一起去办事,总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也不怕她不心软动摇。
这么想着,心情又稍稍上扬了些,点了点头,冲着大福道“大福,送苏姑娘回去吧。”
苏韵上了马车,忍着想要多看一眼她的冲动,放下门帘,随着马车的晃动,靠在车身后的竖板上,盯着眼前的门帘怔怔出神。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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