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婚期还有十几天的时间,秋梦期和思来想去,觉得衙门毕竟是办公的地方,人来人往影响执行公务,最后还是决定把仪式摆在新房。
她向来喜欢热闹,倒是想学古人那样来个流水席,但若是封乐的老百姓知道郡守大人成亲摆流水席,怕是整个县的人都要涌过来,到时候任多少饭菜都不够。
更何况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百姓食不果腹,这么一铺张心里也觉得不安,而且容易落人口实,尤其在个这争取民意的阶段。
于是和苏韵商量了,婚礼就请亲朋好友聚一聚,再在衙门附近搭个简易厨房,请十来位厨师做饭,按照两荤一素给百姓发快餐,谁愿意吃就带碗去领饭,外再加一份喜糖。
如此一来,能与民同乐,又不显得铺张浪费。
因秋梦期一直在外头忙着,南禄六子、北玺细狗和春桃肩负起了筹备婚礼的任务,不过这几人都是没成过家的小年轻,最主要还是靠季呼的妻子姜敏提点。
大到人员安排,小到床上用品,灯笼和窗花的装饰等等,至于饭菜直接包给天香楼操持。
请柬已经发出去得差不多了,秋梦期这几日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一直笑眯眯的。
这当口戴燕却来找她了,说要请假几天。
秋梦期问她请假去做什么
她扭扭捏捏半天才说要去交州,并把赵蕊的事说了一遍。
秋梦期这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居然要自己去交州考察那裴刺史家公子的人品,她想了想道“你确定不亲自去问问赵蕊,说不定她并没有想要嫁人的意思。”
戴燕叹了口气,“都说裴家这几天就要来提亲了,若是她不同意,是不可能松这个口。”
秋梦期同情地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家面生,去打听这种事容易让人起疑,这样,你不用去,我派其他人去,保准能把他们家祖宗十八代的事都挖出来。”
赵蕊是她最大的合作伙伴,她和苏韵还想着将来把更大的产业交给她来做,就算赵蕊真的要嫁人,秋梦期也觉得很有必要去考察一下这个人,免得将来不仅嫁错了郎还误了她们的大事。
戴燕当然相信秋梦期的能力,也觉得她的人比自己靠谱,于是便答应了。
“看你这萎靡不振的样子,回去休息两天吧,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找赵蕊说说,不要把事情别在心里,胡乱猜测对方的心思。”
秋梦期就吃过不坦诚的亏,尽心尽力地劝导。
戴燕哦了一声就走了。
秋梦期转身就去了后罩房,敲响最里面的那扇门扉。
随着一声“进”,她推门进了屋,男人还是老样子,在床上打坐,眼睛都没睁开看她一眼。
“大师兄”
“说”
“我不是有个好姐妹赵蕊嘛,交州刺史裴亮的儿子裴永寿想要娶她为妻,此人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说是连续为母亲和祖父守孝六年,我也不知道
他人怎么样,但他父亲裴亮却不是个安分的主,想拜托你去帮忙查查这个人,主要查一下他的人品,看看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影七没好气道“尽给我整些鸡毛蒜皮的事。”
“这怎么能算是鸡毛蒜皮的事,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人的婚姻大事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再说了。交州就挨着沥州,将来有个风吹草动的,咱也好有个防备不是。”
“行了,我知道了。”
秋梦期见他答应下来,又笑眯眯道“这事可不能拖,我过两天就要成亲了,府上没个人帮我操持,季呼忙着政务不得空,等师兄回来了还得劳烦您帮我接待操持一番。”
影七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道“我从未操持过这等活儿,再者你看我脸上这刀疤,就不怕把你客人给吓走。”
秋梦期摆了摆手“吓是不可能的,我的朋友可不是被吓大的,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就要逃之夭夭,可刚出了门口,又忍不住伸了个头进去,道“师兄,你都快三十了,就不想找一个帮你暖被窝”
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就迎面飞来,秋梦期眼明手快,脖子一缩收回脑袋,一把将门拉上,软绵绵的枕头落在门背上,却震得手掌发疼。
“哼,小气鬼,说一句都不得,你就打一辈子的光棍吧。”
秋梦期说完,背着手踱步朝前头去了。
大师兄的动作很快,六月十八出发,六月二十早上消息就传到了秋梦期的手上。
“你说什么那裴永寿已经有相好了,还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不是说上个月才结束孝期吗,简直岂有此理,这种人怎么还配挂上孝子的贤名”
“要不就别沽名钓誉搞个守孝六年的噱头,要不就别守了,真的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虚伪的狗东西。”
影七没理会她的牢骚继续道“裴亮应该是上了六皇子这条船,想通过裴赵两家联姻,能从中分走赵家的一部分产业,进而向六皇子表忠心。”
秋梦期闻言气道“好啊,我就说天底下怎么有那么好那么巧的事,原来背后打的是这么一手好算盘。”
还没等她把消息告诉赵蕊,裴家就来人提亲了。
孝子的贤名加上刺史家的公子亲自上门,赵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对他是越看越满意。
就连赵竹赵铭两个弟弟妹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男人们在外头喝茶聊天,奶娘让赵蕊隔着窗户去偷偷瞧一眼裴永寿,要这一眼对上眼了,这事就算是成了。
却不承想,赵蕊坐在房中翻看着桌面上大大小小的图纸,置若罔闻。
见那奶娘催急了,她淡淡道“左右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和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
奶娘直拍着大腿道“我的姑奶奶啊,人家小姑娘都是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未来的姑爷长着个什么样儿,您倒是好,看都不看一眼,也不怕他缺胳膊少腿儿的。”
“我不
是什么小姑娘,再说了,若是缺胳膊少腿,祖父也不会让他们过来。”
”
说着就往前头去了。
没想到才出到外头只瞧了一眼,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口中道“大小姐,不得了了,那戴燕小姐不知道是何时来的,和裴公子吵了起来。”
原本一脸淡淡的赵蕊一听到戴燕的名字,脸色瞬间变了,倏地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
“哎呀这都什么事啊,戴燕小姐怎的这般不知轻重,这个时候来了,还和裴公子给吵起来了”奶娘絮絮叨叨着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奔了出去。
赵蕊来到外面的时候,见到戴燕正站在裴永寿的跟前,仰着头怒气腾腾地瞪着对方,即便身高上不占优势,但气势却丝毫不弱。
“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清冽的嗓音,正在对峙的二人这才收回了身上的怒气,各自后退了几步。
裴永寿的目光转向刚刚进来的这个女人身上,待看清楚后,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
聪明如他,当然知道眼下来人是谁,他微微颔首,拱着手冲她行了揖礼,口中道“惊扰到小姐,实在失礼。”
赵蕊点了点头,转向戴燕道“你怎么闹到这儿来了”
戴燕听到这话,话里似是带着责怪的语气,再对比她刚刚看着裴永寿的那一眼,顿时醋海翻天,心里酸得不行,眼睛也涩涩地难受极了。
她常来赵家玩儿,又救过赵竹,赵老爷子对她自然不赖,见她眼睛通红的模样,赶忙出声道“燕丫头,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和老头子说,老头子给你出气去,不过这会儿大人们正谈事情了,我让他们带你下去找竹儿,可成”
对于这么一个倔强又可爱的小姑娘,赵老爷子自是不忍苛责。
戴燕听到这话,咬着牙道“欺负我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姓裴的”
裴永寿气笑的模样,“这位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也不认得你,我何时欺负过你了”
“你欺负蕊姐姐,就是欺负我。”
这话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裴永寿心中不安,但仍僵着脸保持一贯风度,但语气已经透出不悦,“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裴某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赵大小姐,何来欺负之说。”
“虽然你没见过她,但你却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口口声声要前来赵家提亲,却在刚出孝期的时候,要把一个怀孕四个月的女子接入裴家,你说这算不算欺负蕊姐姐。”
裴永寿心中一惊,脊背一凉,他快速地
扫了一眼厅中,
很快镇定了下来,
随即怒意上脸,呵斥道“简直胡说八道,你是何人有何证据,居然跑来这里信口雌黄,编造一些不入流的谎言污蔑裴某”
倘若是来之前,裴永寿或许没那么上心,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能是什么样的货色,又是这般大的年纪。
等到了赵家,得知这女子一步都未涉足前厅,连特意设置的小屏风后边也没有人影经过,裴永寿一开始也是扯着讽刺的笑,笑这女子自视清高,不知天高地厚。
可当人真的出现在眼前,他眼睛一下就看直了,哪里还能容得下戴燕在这里揭他的短
只是多年来端着惯了,一时还未让人看出什么来。
戴燕可不给他面子,娇哼道“我乃新会郡秋郡守的私人护卫,我刚刚所说的,更是秋郡守亲自派人前去调查得来的结果,你不信我,总该相信郡守大人吧
封乐县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创下了各式各样的传说,秋植的名气在百姓的口中越传越广泛,即便裴永寿再自命不凡,也不可能说不认识秋植。
但他毕竟是刺史之子,他父亲比秋植的官位还要更高,自己背靠大树,何须惧怕那位素未谋面的小郡守,遂面无表情道“秋郡守既要管郡中政务,又兼任封乐的县令一职,想必忙得很,怎会毫无缘由派人去调查本公子,还编出这么可笑的故事来”
“溧阳二巷第六间绿漆大门”
听着戴燕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个字,裴永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把柳娘藏在那儿的事,除了身边最亲信的小厮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包括他父亲和姨母,可眼前这少女是如何得知
看着裴永寿的反应,赵老爷子和赵蕊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何况还是秋梦期亲自派人去查的,但二人都选择了沉默,若是裴永寿有自知之明,应当会找台阶下自行离去,这事就这么算了。
可如今的裴永寿哪里还愿意放过这个端庄大气成熟优雅的女子,眼前的这女人简直太对他的胃口了,他自幼饱读诗书,最爱的就是这种长相的女子,身上带着淡淡的书卷味,只打了个照面,他就知道他对她势在必得。
更何况,他要搭上六皇子那条线,需要具有丰富家底的妻子的支持。
“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她好,就不应该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混淆是非,你姐姐如今年岁不小,莫非你是真忍心让她错过如此姻缘,困在家中孤独终老”
“住嘴,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来置喙我和蕊姐姐之间的感情”
裴永寿在人前向来都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模样,今日被这个女子如此打断还是第一次,白皙的脸庞几乎扭曲,但他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脸上肌肉的走向,压着心底熊熊怒火,转而冲赵老爷子躬身道“这是没有的事,这六年来侄孙结庐在母亲和祖父的墓侧,麻衣守孝,寸步不离,怎会结实其他女子,更不用说致人受孕,倘若这事当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眼前的男人言辞恳切一脸真诚
,赵老爷子眼珠子转了转,看着自己的大孙女。
这个家,早就是她来当家了,十年前他拦着不给她嫁人,如今他哪里有这个脸催她成亲,他这个老头子能应下这么亲事也是得了她的首肯,她若是不愿意,谁能逼她,如今出了这桩子事,要怎么做也还是得看她。
只是此子看着如此恳切,又相貌堂堂,而且还是刺史家的公子,按理说也是他们高攀,对方看着对蕊儿也很在意的样子,或许能凑成一对
蕊儿这辈子总不能都不成亲吧。
至于家里的那名妾室,就算是真的,到时候给她一碗落胎药,这个主母还是蕊儿来当,有这么件事在,他们裴家或许也能生出些许的愧疚,会待她更好一些
此时众人的目光也齐齐落到了赵蕊的身上。
一旁的媒婆赶紧打圆场道“裴公子的孝子贤名早就传遍了整个交州沥州,多的是那些眼红的想要给他泼脏水的人,小姐你可得仔细瞧瞧,像裴公子这样才高八斗又如此俊俏不凡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再说了,大家年纪都不小了,再这么熬下去,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女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弟弟妹妹想着吧,有这么一个大姑姐姐在,做弟弟妹妹的以后也不好成家不是”
这话一出,先是洗白了裴永寿,还将他给抬高了一层,接着又提醒赵蕊的年纪,再进行道德绑架,若换作其他女子,早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未来堪忧一口应下了,可赵蕊岂是普通的女子
她倒也没说什么强硬的话,只是淡淡道“既然这中间还有诸多误会,裴公子何不先行回去,调查是何人制造的流言,待误会一去,再行商定也不迟。”
裴永寿听到她这么说,胸口郁闷不已,低垂的眸子里满是恨意,恨不得将戴燕给撕碎。
戴燕进来之前,他心里其实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他断定赵蕊一定会应下这么亲事,但没想到,那少女一进门,事情就开始往糟糕的方面发展。
可毕竟是端着惯了的人,即便是这样的情形,他也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抬起头温和道“理应如此,一切都听你的。”
这话说得极其暧昧,落在一旁戴燕的耳朵里,整个人简直要炸开。
不仅如此,刚才赵蕊所表态的那一段话,说什么先回去查清流言,那是流言吗,那是大人派人专门去打探回来的实情,板上钉钉绝对不会出错,什么误会一去再商定不迟如今事情明摆着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晃晃就摆在那儿了,难道她还想继续嫁这个男人
戴燕又气又恨又难过,难过着喜欢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无视着她,话里话外都是要与她生分,恨她的绝情和波澜不惊,气那个狗男人的无耻。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酸涩之感涌向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整个泪腺,就算眼泪没掉下来,可眼底已经是一片晶莹。
赵蕊身形如松,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不去看她,可余光还是瞟到了她眼底的一抹反光。
她闭了闭眼,心中暗叹一口气,觉得自己怎么年纪大了变得越发感伤了,以前在商场上,和那些人尔虞我诈你来我往,从来都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可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姑娘的眼泪软了心。
她紧紧拽住戴燕的手,不让她冲出去继续和裴永寿对峙,她能感受到少女颤抖胳膊和起伏的胸脯,她知道她气坏了,也委屈坏了,换作往时,她说不定早就跑开,躲到角落里偷偷数落着自己。
可眼下,她面对那个男人,即便是泪水满眶,也硬是一眨也不眨,倔强地看着对方,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
裴永寿温润的面孔在这样的眼神下终于也绷不住,他低着头避开着那一抹目光,顶着一张由白皙转向猪肝色的脸庞,和赵老爷子及赵蕊告辞,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走出了赵家的大门。
等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戴燕这才一把甩开赵蕊的手,怒气冲冲地出了大门,朝自己的马儿跑去。
“唉这孩子”赵老爷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大孙女,“你不是惹到她哪儿了,她好不容易来告诉你这么个事儿,最后却哭着走了,还不去看看”
赵蕊没用动,看着一人一马顶着烈日消失在远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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