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快拿件衣服来,这孩子要冻死了”
刘灵芝闻声赶紧拿出自己的棉披风,跳下牛车,跑过来递给他娘。
刘翠花把孩子包裹住“先抱车上吧,这天寒地冻的放在这也不是回事。”刘老汉二话没说夹起孩子就上了车。
车上徐渊冻的脸色发青,手脚僵硬,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薄衣,还破破烂烂的,比镇上要饭的都不如。
刘翠花一边给孩子搓手脚,一边叹气,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可怜的孩子了,身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许是人贱命硬,徐渊竟然慢慢缓了过来,冻僵的手脚也渐渐有了血色,迷迷糊糊竟把刘翠花当成了自己的娘亲,抱着她一个劲的喊娘。
刘翠花擦了把孩子脸上的眼泪“可怜的娃,我不是你娘,你家在哪婶子送你回去。”
徐渊哭着摇头“不回家,要跟娘走,娘别扔下我。”
刘翠花没了三个儿子,听见这孩子管他叫娘心软的不行,连忙拍了拍他后背安抚“不回去不回去。”
牛车进村时天色已经大亮,不少干活的人都出来了,见到赶着牛车的刘老汉纷纷打招呼。
“刘二哥回来了,嫂子没一起回来啊”
刘翠花掀开车门帘子“回来了,这不是大伯家要办喜酒嘛,都回来了。”
刘翠花家原本也是刘家屯的,停战后夫妻二人为了隐瞒小儿子的性别,直接卖了地搬去镇上开了家肉铺子。如今有三四年没回来了,村里人对这一家都挺好奇的,纷纷停下来跟她搭话。
“二嫂子生意不错吧这镇上的水土养人,看着可比我们年轻不少。”几个妇女打趣道。
刘翠花笑的满脸褶子,摸着油光的头发谦虚“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混口饭罢了。”
这几年为了休养生息朝廷免了人头税,百姓的日子好过了,都舍得花钱买肉吃,他们的生意确实不错,去年还在镇上买了一个两进的院子。
“还是你命好啊,不像我们老了老了也没个闲着的时候,看完儿子看孙子,今年孙子成亲明年又要看重孙了,哎”刘铁柱的媳妇阴阳怪气的说。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谁不知道刘翠花没了三个儿子这话就戳人心窝子了。
刘翠花脸一耷拉,她可不是个好脾气的,直接扯嗓子就骂“生一窝能怎么样还不是又瞎又瘸的,估计是祖上干了缺德冒烟的事,连累了子孙。”
刘铁柱家刚好也有三个儿子,之所以一个都没去战场,是因为三个孩子都有毛病。老大是个瞎子,老二是个瘸子,老三傻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呸”刘铁柱的媳妇气的吐了口唾沫,扭头就走。
她一走刘翠花瞬间又恢复了笑脸,想起车上捡的孩子连忙说“老姊妹们,你们帮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我们来时在村口的路上捡到的。”
掀开帘子这群妇女目光先是落在刘灵芝身上,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嗯,是个壮实的,看着好生养。农家人可不讲究美丑,能过日子才是好姑娘。接着把目光望向刘灵芝怀里靠着的孩子身上。
“哎呦,这不是徐家大郎吗这是怎么了”
“天可怜见的,怎么瘦成这个模样了。”几个妇女见状长吁短叹。
徐家大郎刘翠花倒是有点印象,没搬去镇上的时候见过那孩子几次,听说会念书,长的白白净净的特别招人稀罕。算起来那小子只比他们家幺儿小三岁,如今也有十一了。可车上的人看着最多八、九岁,根本对不上号。
“大妹子你没弄错吧这徐才家遭什么大难了怎么把孩子饿成这样大冬天连件棉衣都不给穿”
张采菊摆摆手“老嫂子你久不回来不知道,大郎他娘前几年难产没了,徐才又娶了一房。”
“他后娘不给孩子饭吃”
张采菊撇嘴道“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家,拿前面的孩子不当人,小小年纪干的都是大人的活,他爹也是个狠心的,任由那婆娘磋磨。”
旁边人叹气“唉,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孩子想来是被磋磨狠了。”
话是这个话没错,可这几年不像以前战乱的时候,人人吃不饱饭,谁也管不了谁。
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余粮,条件好的都盖上新房了,逢年过节还有肉吃,怎么就能刻薄成这样,连口饭都舍不得给孩子吃
刘翠花越听越气,拉着自家男人说“走,去徐才家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狠毒的东西,忍心这么糟践一个小娃娃”
刘老汉马上赶着牛车,带着妻儿和一众看热闹的乡亲朝徐才家走去。
车上的刘灵芝同情的握住这孩子的手,小手干巴巴的,上面长满了老茧,比他爹天天杀猪的手都粗糙,真不知道这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娘”徐渊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人拉着自己的手,那个手掌热的像个小火炉,让他想起自己的娘亲,小时候娘亲的手也是这样热热的。
“我可不是你娘。”刘灵芝小声的在他耳边说。
徐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女抱着自己,吓得连忙爬起来“你你是谁我这是在哪”
“你别怕,这是我家的牛车,我爹娘正送你回家。”
“回家”
“你不是徐家大郎吗”
徐渊点点头,马上又摇头“不,我不能回家,爹让我去山上挖参,挖不到参晚上回家又没饭吃。”说着就要下车。
刘灵芝一把拉住他,把他按在旁边软垫上“你饿了”从盒子里翻出她娘准备送礼的糖面果子递给他“吃吧,吃完再回去。”
好几天没碰过食物的徐渊看着面果子咽了口口水,几乎是强忍着眼泪摇头拒绝了“我娘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刘灵芝皱眉,抓起一块就塞进他嘴里“吃。”
“唔”
好吃太好吃了又甜又香,是徐渊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好吃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哭什么”刘灵芝从袖子里翻出皱巴巴的手绢,胡乱的帮他擦了擦脸。
“谢谢姐姐,实在是太好吃了”
刘灵芝抿嘴一笑,又抓了几块放在他手里“那就多吃点,别噎着。”
“哎”徐渊一口一口的吃着面果子,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吃了。
车子没一会就停在了徐才家门口,刘桂琴在做月子,徐才也没出门干活,早上在院子里劈了点柴这会正坐在门口编竹筐。
看见门外突然来了不少人,一脸疑惑的站起来。
“是徐才家不”刘翠花扯着嗓子问。
“你是谁啊”徐才是外来户,来了没几年刘翠花一家就搬走了,所以对他们并不熟悉。
“你先别管我是谁,我问问你,车上这孩子是你家大郎不是”说着掀开车帘子,从里面拉出来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大郎”徐才放下手里的竹筐走出来。
“爹”徐渊低着头不敢看他。
“娃,你别怕跟婶子说,你今天早上出来干什么去了”
“爹爹说要我去挖山参,给二娘补身体。”
围观的人一听顿时议论纷纷。
“这死冷寒天的让这么点个娃娃去挖参”
“冬天山上的野兽没了吃食,我们大人都不敢轻易上山,徐才这是要害死大郎啊”
“啧啧,真没见过这样当爹的。”
徐才被说的面红耳赤,粗着嗓子说“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翠花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虎毒不食子啊,你这么做对得起大郎他娘吗她可是给你生娃才没的,要是知道你们两个人这么磋磨自己的骨肉,就不怕她半夜找你算账”
徐才被她这么一说,吓得脸色有些难看。
屋里刘桂琴闻声走了出来“相公,这是怎么了”
算起来刘桂琴和刘翠花还沾着亲戚,要管她叫二舅妈,以前就听说过她泼辣,怎么好几年不见突然回来跑自家门口来骂街了
“二舅妈你消消气,有什么话进屋说。”
“呸谁要进你那腌臜窝你也是当娘的怎么忍心这么虐待孩子”
刘桂琴被她骂的脸通红,急忙上前去拉徐渊“大郎,二娘不是给你做了新衣服吗,怎么也舍不得穿,穿这旧衣服出去干嘛”
徐渊吓得躲在刘桂花身后“你骗人,你没给我做过衣服,我身上穿的还是我娘给我做的。”
旁边人一听又是心酸,这孩子娘都死了四年了,怪不得衣服小的都不合身了。
徐才气的伸手就要打他“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二娘要给你做,你自己不要”
“听听这说的也是人话还有人给做衣服不要的”
街坊四邻闻声都出来了,人越聚越多,有了解他家的纷纷站出来帮徐大郎说话。
村里人就是这样,偏心可以理解,毕竟不是自己生养的,可磋磨人就不行了,那是良心坏了,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刘桂琴见状不好,连忙装头晕,拉着自家相公就往屋里走。
徐渊呆呆的站在大门口,既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恐怕再也进不了这个家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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