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末年中原硝烟四起,各地豪绅世家割据称王,在大安太祖异军突起之前,足足乱了几十载。趁中原内乱,那边隘之地的蛮族没少借机生事。
不单有西南土族、西北蒙族、回部之乱,海州沿岸一带更有倭寇作乱,烧杀抢掠、屠戮生灵。安定亲王楚氏一族便是由此立功,自太祖时便封了亲王,世代戍守沿海一带,至今传到楚盛之头上,已过了三代。
近百年经营下来,如今的海州早已不是当年荒凉的小渔村,却是已渐渐崛起为繁华程度不下金陵苏杭的大城。
楚家作为大安如今唯一的异姓亲王,世袭罔替,又手握军权,戍守海州,地位自然不是寻常勋贵可以比者。
如今的安定亲王楚盛之,同王妃琴瑟和鸣,虽早年无子太妃曾给了两房侍妾,却也无所出,反是王妃先生了一子,没的三十岁上又有了一个娇娇儿,如此儿女双全,老太妃含笑去了。
这一对儿女便是楚晏和楚旻,楚旻虽是个女孩儿,却因生时王妃差些儿便丢了性命,生下来又胎里不足,很是让人费了心思才养活的,家里便待她比楚晏更疼许多。
楚盛之更是极宝贝这个娇生姑娘,才落草便随着家谱字辈定了名,这一辈是日字,旻字意为果实丰硕之季,楚盛之心疼姑娘身子弱,盼着她日后平平安安的,便定了此字。至一岁上,便请旨先封了郡主,封号执意就定的安定,同她老子家传的一样。
明明最是威严的一个人,唯独提起这个小女儿来,逢人必夸,平素说甚么没有个不依的,从不拘束了,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只高兴便罢了。偏楚旻也是个会撒娇拿痴,孝心十足的,惯哄得老夫妻二人眉开眼笑。
楚盛之得意得不行,逢人便骄傲地拍胸脯,“你们这些没眼睛的,有的没的劝我惯坏了姑娘,现今看着如何来哪一个敢跟我姑娘比孝顺的我楚盛之的女儿必差不了”
比起来,反是楚晏受了冷落。若是平常人家,少不得兄妹间生些龃龉,幸而楚晏未曾。他也是个早慧的,小妹落生时他虽只四岁,却也懂得许多。过后看着楚旻身形孱
弱,镇日价恨不能抱着药罐子不离身,更心疼这个小妹,兄妹俩好得一个人似的。
海州城并不算很大,兄妹两人的马车虽行得不是很快,有一盏茶功夫便也到了王府门前街,至此处,来往行人便渐渐少了,反倒是行色匆忙的军伍、神色恭敬的各家下人多了起来。
大门开在街北,亲王府基高十尺,本就按制比各处宅院高出不少来的大门坐落在地基上,让人走近了便不由心里没了底气,深深觉出自己的渺小来。
左右两侧两个大石狮子蹲在正门前,五间朱红兽头大门紧紧闭着,上头六十三枚金钉擦得闪闪发亮,梁枋青漆彩画绘五爪金云龙。东西两侧各有稍矮角门,也使绿色琉璃瓦遮了,只开了东一侧穿堂门供来往回事办差的人进出。
王府不比街市,自然喧哗不得,楚旻的车驾甫一近门便早有下人认了出来,隔着老远便忙忙打开了西侧角门,待马车行近,纷纷弓下了身子。
楚晏在二门外便下了车,嘱咐道“你回去略换身衣裳,好生歇一歇,适才我与你说的那些晚间也细细思量思量。如今林家女眷见过了母亲已在府内歇下了,赶明儿叫了来你再见也不迟。”
楚旻按着身侧两个丫鬟的肩,踩着踏脚凳从车上下来,一壁微微弯腰上轿,一壁道“我知道了。”
楚晏无话,自回了世子院。
“行慢些,我热得难受。”楚旻隔着纱窗吩咐了一声。外头抬轿的妈妈齐声应是,立时两个丫鬟近前来抬着大扇子微微扇起了风。
她虽走得慢,却早有腿脚快的丫头赶着传了小郡主回府的消息,平静的院子迅捷地动了起来。
两溜儿八个身穿蟹壳青色棉布裙衫、才留头的小丫鬟垂头躬腰,捧着各色盥洗用具齐齐穿过穿山游廊,至正房门廊上朱红色柱子旁方止住了脚步。
“藿香姐姐。”打头的小丫鬟轻轻唤了一声,正门轻轻一动,一个身穿豆绿色绸衫裙的大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先是揭开盖子瞧了瞧,又捻起一撮洁粉嗅了嗅,才道“去厢房候着罢。别躲懒,水冷了便换。娘娘从不许郡主用冷水净面的。”
“是。”小丫鬟们垂头应是,又依次转过头去齐齐往厢房内
静候,伺候郡主的这些丫鬟们,都是在厢房候着。为的是冬日里不沾寒气,以免进内手脚冰凉冻着了楚旻;夏日里不生汗意,免得身上有了气味、黏腻,惹郡主不喜。
“藿香。”屋内有人叫了一声,藿香忙转身进去,“才一会子你叫什么来。”
却是兰香从金漆白檀心点翠玻璃座屏后绕了出来,一脸的焦色,“前儿王妃赏的李主帐中香你收去哪儿了我在箱笼内翻了半日找不见郡主还说那梅香好闻,叫内室就熏这个呢。”
“在堆东西的屋子里。”藿香一壁说着,一壁开了螺钿柜子,头一槅内摆着一个贴了黄签子的玉瓶,藿香伸手取了出来,笑道,“这却不是”
兰香忙接了,倒出两粒香丸来在榻旁铜鹤内焚了,又拿了羽毛扇来细细扇风,“把井眼儿堵一半子罢,仔细郡主回来乍冷乍热的,晚间头疼了。”
原来楚旻自小体弱,大了虽强健不少,王妃却不放心,虽暑月也不敢使她用冰。偏楚旻又极怕热,从现代来的夏日里没有空调哪儿受得了,回回缠着楚盛之撒娇撒痴,非要她父王偷偷地瞒着母妃从自己那里挪几盆冰来与她。
楚盛之拗不过她,又实在担心楚旻的身子,索性叫人打通了王府地下暗河,自花园内活水一路打通至楚旻的院子,正房内铺青石板,上钻孔眼,引地下河凉气入室。霎时清爽许多,虽至暑月体不生汗,夜间便堵起一半来,不至太过寒凉,以防贪凉抱恙。
东梢间另打一口深井,一样使钻孔的青石板严严盖了,白日里更清凉,楚旻平素起居见人便在此间。
茗香闻听,进内笑道“适才我已堵了一半子。”葵香抱了轻软衣裳来挂起,又拿着熏香一一仔细熏过,方笑道“针线上做的这件儿衣裳倒轻软,就只这裙子素淡了些,王妃恐就不大喜欢,郡主倒还看得过去。”
藿香才点了头,便听外头莺声齐齐见礼,“郡主安。”四人忙放了手中东西,急急迎出门外。藿香葵香赶着挑起了纱帘,茗香兰香垂首行礼道“郡主。”
楚旻抬脚进内,藿香忙使眼色示意小丫鬟端盥洗用具来,却是在门口停下,四人接了过来,亲捧着进内间伺候楚旻
洗漱。
“身上黏得很,可预备了汤水我去洗洗。”楚旻摆手止了葵香捧过来的衣裳,“过后再换。”
藿香忙道“自是预备了,奴婢服侍郡主沐浴。”
楚旻点了点头,便绕过正厅进了后面小小一处倒座房,后院中原本倒座房是预备给随侧妃而居的侍妾居住。楚旻这里自然没这个,加上她喜洁,在现代时淋浴二十四小时热水是常态,谁知到了古代反成了奢侈。她实在忍不了每回夏日洗个澡还要来来回回地折腾,索性便求着母妃把这儿改做了浴室。
倒座房用透光不透人的凤纹锦步障隔成内外两间,外间供作更衣休憩之用,内间便修了一个浴池。
浴池不大,用打磨光洁的水白玉铺就,特意修成了四瓣海棠式,引山泉入池,池中以纱縠结成透水香囊,随时令变化盛百杂香药,渍于水中,汤水沁香入骨。
四个大丫鬟小心服侍楚旻脱了外头文生袍子,缓缓坐在石阶上。
藿香小心觑着楚旻的脸色,笑道“晌午时,庄子上进的新鲜菱角瓜果送了一篮子来,葵香说湃在井里,这会子正好取了出来进与郡主。”
见楚旻无话,便又道“小厨房收拾了一盘子樱桃煎,郡主上回嫌放了蔗糖的甜腻,这回他们巴结了野蜂蜜的,请郡主尝尝。”
楚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们收拾了放去正房罢,且让我独个儿泡一会子。”
藿香等人恭声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楚旻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水,只觉心乱如麻。
当时楚晏一句“巡盐御史林海”出来,楚旻便惊了一跳,心内本还抱着一丝希冀,却在听见了熟悉的荣国公贾代善、宁国府时,裂了个稀碎我不光穿越了,我这是还穿书了啊
“太上皇退位已有年余,近日朝中传来消息说龙体欠安。皇上权势渐稳,便动了心思,恐怕是要插手盐政,想先拢住这个钱袋子。”
“林如海当年是探花,进士及第,虚职正四品兰台寺大夫,领了巡盐御史的差事也有两任,任上办得漂亮,颇得太上皇青眼。如今太上皇那里皇上又要动手,只怕他这个巡盐御史首当其冲。”
“哥的意思是”楚旻好容易掩饰过了
激动,强自镇定下来,“他跟咱家又有什么关系,我瞧着怎这似是托孤一般。”
楚晏叹了口气,“林家祖上也是簪缨世家了,可惜去的都早。当年林家先祖曾在祖父帐下任职,很有些交集,早年咱们两家也算关系不错。”
“不过,林如海是科举取仕,你也知道咱们家不便多结交大臣的,便来往少了,算起来怕是你听都没听过。”
楚旻一时想得远了,等外头藿香通禀时方醒过神来叫进,“进来罢,我这泡得也差不多了。”
四个丫鬟忙捧着衣衫进内伺候。
藿香禀道“王妃那里传了话来,明儿客里有一个姑娘,比您只差两岁呢,她今儿看着那姑娘好,怕是跟您很合得来。”
楚旻精神一振,方才的郁闷恍惚一扫而光,只剩下雀跃来我要见林妹妹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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