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帝脸色即难堪起来,黑沉着一张脸问那宫人,“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更是不安,钟凌的癖性她可太清楚了,楚旻是个大方的,那林家姑娘虽未见过,想来在行宫也不敢动手,那这事儿是谁惹出来的还问么
但她不能就这么让宫人当着天德帝的面儿说出来,先沉下脸来斥道“定是你们这些服侍的人,又在公主跟前说三道四,哄着她闹腾。只凌儿是个好的,让你们哄得也跟旁人生分了,只顾着你们才好且看着罢,我饶不了你们几个”
天德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凌儿人呢叫她过来还有安定公主,问问可伤着哪儿了没有”
皇后心内念头早不知转了几转,只一味想着等会子楚旻来了,要怎么哄着她别怪钟凌才好。听天德帝说话,忍声道了句是,才要叫宫人去寻人,便又听见有人从外头跑进来,口内慌慌张张只管叫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五公主掉进了水里”
皇后登时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天德帝原本还在气钟凌行事不知分寸的,听见这个也惊了,“掉水里了怎么会掉到水里”他一时不禁怀疑起是不是楚盛之在家娇养的女儿来了,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这才导致钟凌落水,眉头不由大皱。
谁知那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是道“公主自己不留神”
皇后大怒,“放屁公主是独个儿在那里的不成,你们前前后后侍女嬷嬷十来个人跟着,还能叫公主自己不留神掉进了水里”
宫人心内叫苦不迭,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道“真、真是公主不留神”
皇后哪里肯信,叫了人来便要亲自去瞧瞧。
真是钟凌自己不留神么哪儿能
便如皇后所言,钟凌身边侍女嬷嬷不说十个,也有八个了,如何能让公主平白的不留神失足跌进水里
这话便还要从钟凌出了那馊主意说起。
碍于皇后疾言厉色的,钟凌且先不敢把楚旻怎么着,便把主意打在了黛玉身上。楚旻跟她同为公主,背后还有一个安定亲王撑着,钟凌再不知轻重,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跟楚旻闹腾起来。
可让她就这么忍下去,这么多年,钟凌自觉还没受过这样委屈呢,又忍不下去。
钟凌虽张扬,但很有几分小聪明,她自觉楚旻不好惹,但那林家的姑娘又有什么来头,一个从没听见过的什么官儿,便是真怎么着了,想来母后也不会为了她罚自己,楚旻更不会为了她跟自己撕破脸罢
如此心内便生了一个阴损的主意。
“过会子,叫夏艳去门口瞧着,见楚旻带着那个姓林的来了,你便带几个小宫女,只管装作烧了热汤送来与我喝,趁人不注意,泼那姓林的一身”
钟凌冷笑道“我听见母后那里定了今日晚膳后要见楚旻她们,既是定下了时辰,她们去的晚了,先就治一个失仪之罪”
失仪这罪名,不大不小,说轻了便是一笑的事儿,说重了,这是林家姑娘头一回面见皇后,便失约迟来,传出去,这名声可不好听。自己再叫母后宫中妈妈们传些话出来,不得皇后青眼,那其他人可要掂量掂量了。
如此便既恶心了楚旻,自己又不担什么干系。
春红直觉不妙,却又不敢说什么,想劝罢,可这个比之往日五公主作弄其他公主郡主们的法子来又没什么,不劝罢,春红心内又惴惴的,竟愣了半晌不曾答话。
钟凌不耐烦等,随手推了她一把,骂道“你等赏呢还不快去,仔细去晚了人就走了。”
春红不敢再说什么,定了定心神,自劝自个儿道,这事儿不说出去,只装作失手便也没什么大事。
话才吩咐下去,不多时,夏艳便匆匆进来回话,“公主,那边安定公主带着林姑娘过来了”
钟凌眼前一亮,忙道“你可看清楚了”
夏艳脆声笑道“奴婢看得真真儿的,安定公主要去皇后娘娘处,那是必经过咱们院子口儿的,奴婢亲眼瞧着她们从石子路那头儿过来,眼瞧着就要到水榭了。”
“那还等什么,快走”钟凌脸上一喜,兴冲冲地便要往院外过去,只管吩咐春红,“要烧的滚热的汤,愈荤腥愈好,顶好再来些颜色”
春红是备好了汤水的,看着钟凌也要出去,吓了一跳,忙伸手急拦,哀声劝道“公主,公主您只管在屋子里坐着,到时候奴婢办妥了,自然过来回您的话,何必劳动您过去呢。”
钟凌一扬眉毛啐了她一口,“叫我在这里等着,乐子岂不少了一半儿我出这个主意,难道是给你们看着取笑的,自然要我亲眼瞧见了,方才算解了那么一丁点子的气呢。”
春红苦劝不住,眼看着钟凌要恼了,夏艳还在边上笑嘻嘻地敲边鼓,激她道“春红姐姐莫不是不敢去了,我瞧着是怕了安定公主了罢”
她假惺惺地笑道“到底安定公主进宫几回,太后娘娘便格外看重,皇后娘娘也多有赏赐,格外亲厚。姐姐若是不敢了,却是没什么”
春红瞪了她一眼,就听夏艳接着笑道“可就是不敢,却也好早先说下了。这会子火烧眉毛等着你去了,却又这般作态,岂不是成心坏了公主的主意。”
春红心头顶着的一股气猛地钻了出来,这个夏艳,素日里在公主面前掐尖要强,挤兑旁人也就罢了,今日难道还把这个当什么好差事不成
春红也恼了,当下便一摔手,气冲冲道“是了,你这话说到我心缝儿上了,我就是不敢,你若是敢,你去呀”
夏艳还愁春红是皇后给钟凌的,一直压在她们这些侍女头上,旁人没个出头之日呢。
今儿这回可不是巧了么,她即顶了回去,“我怎么不敢你把托盘给我,我这就去”
春红赌气一指,“那不就是,自个儿拿去”
夏艳抬了抬下巴,“拿就拿”
夏艳跟在钟凌身边,在宫内这样使坏的事儿不是头一回干了,哪回真挨过罚还不是皇后不轻不重说几句便完了,回头赏赐照旧下来。这回这个林姑娘,跟那些人比起来,也不算个什么。
她自觉抓着了向上爬的机遇,自然不肯放下,甩着帕子便要过去拿托盘,临要走时眼珠骨碌碌一转,故意的在钟凌跟前道“旁的我不说,替公主办差原是奴婢们的本分,不过春红姐姐在您面前这样嘴儿来嘴儿去的,也实在不守规矩。”
钟凌自己跋扈,身边的侍女们也带的张扬起来,素日是没什么忌惮的。钟凌也不管,还就爱看她们闹腾,觉着有鲜活气儿。故此这些人规矩上也不守着,今日春红才能跟夏艳在主子门前吵吵闹闹的。
经夏艳这一提,钟凌心里也不快起来,哼了一声,甩手便给了春红一巴掌,四下一望,指着院子中鹅卵石厉声道“你给我跪着去那儿思过去”
春红脸上涨红,张了张口想要说甚么,却不曾说出了,只是应了一声是,便垂着头走到鹅卵石铺的小路上跪了下来。
夏艳得意地冲她笑了一笑,端着托盘还殷勤伸手扶着钟凌,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去了。
春红看着人群远去,却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不枉自己故意惹夏艳那块爆炭,总算把自己摘出来了。她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对自己家有恩,她一心报答,这才在钟凌身边任劳任怨,可每回钟凌惹祸,她硬着头皮挨骂,心内也不好受。
这回春红看明白了,皇后娘娘几时对不相干的人这样和善过,她叫家里人偷偷去打听了楚家,回来就知道,那个楚旻不能惹
真要是惹了,恐怕根本不能像以前那样容易收场。既是劝不住钟凌,春红只好想法子先独善己身,不然闹大了,按着皇后娘娘素来办事的性子,她岂不是要背锅
却说钟凌那里带着人出了门,夏艳先一步去了对面,好作迎面走来的样子,她自己便站在了一块假山石后头,打定了主意要看那个姓林的出丑。
围场新雨,那假山石后头苔藓丛生,地上还湿乎乎的满是泥土。钟凌一下去就沾了满鞋的泥,她抖了抖鞋子,忍着脚上的不适,伸手扶在假山上。滑腻腻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大皱眉头,脏兮兮的实在受不了。
正要从假山后头出来换一个地方,才探出头来就见前头浩浩荡荡一行人过来,为首的正是楚旻和那个姓林的姑娘,她忙往后一躲,背后衣裳立时蹭上了许多绿的发黑的苔藓。
这时楚旻一行也渐渐近了,还能听见两人笑语。
“别的不说,行宫阔朗,房屋建筑并不很多,来了这里,总觉着一喘一息都痛快些。”这是黛玉的声音,“这里建筑虽与京中相似,错落排布却不大一样,风格便大不相同了。”
又听楚旻笑道“等到了围场,又是另一番景象,北朝敕勒族民谣,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里怕也有几分精髓。说来,我也不曾见过。”
黛玉慢慢走着,雨后微带着泥土和青草味道和着秋风在鼻尖萦绕,让人心都开阔许多,她深吸一口气,“后日行猎,咱们在后恐怕看不见什么。”
楚旻笑道“这时候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看不见,我也能把场面先说给你听听各亲王郡王组的管围大臣率蒙古王公领头,侍卫们两侧合围,开生口,先把猎物从围场各处赶至围子,呼号为令。此时各军选的四十人虎枪营,列枪扈从陛下周围,中军拥纛徐行,先由陛下开箭,射第一头鹿,取个逐鹿之意。过后便是皇子们并王公大臣各自行猎。”
黛玉也笑了起来,才说一句,“这我从书上也不少看”
“嗳哟”立时被人惊声尖叫打断。
原来夏艳端着一盆汤过来,在石子路旁躬身垂头等着,正在黛玉这一侧。见着人来了,假作脚下一歪,惊呼出声,一盆热汤就这么泼了出去
楚旻初时也并未在意边上,这一路上来往的宫人不少,见着人来了,在路边躲一躲也是常有。
她正低头看袖子口绣花一条线头,就听见周遭丫鬟齐齐惊叫,赶紧回头,但见那边一个宫人捧着一手热汤惊呼出声,眼瞧着就泼到黛玉头上去了
“玉儿”楚旻大叫一声,伸手便拽着黛玉的腰往后猛然一带,“留神”
黛玉反应不及,被楚旻勾着腰往后一带,登时惊叫出声,身后丫鬟们乱成一团,藿香兰香急着便要往楚旻身上扑,“公主小心”
雪雁不如她们身手不灵活,急得在后头一个劲儿地大叫,“姑娘、姑娘”
楚旻带着黛玉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定,两人看着对面紧邻的河水,身后一排灌木,都是心头大跳。
黛玉抚着胸口,直呼好险,“若是咱们往那边退,岂不正掉进河里”
楚旻脸色也极难看,她拉着黛玉躲得及时,那汤水泼出去只到了裙子下半截儿,不然非泼一头一脸不可,就是这样,这会子黛玉原本水红色的裙子下摆上还淋淋漓漓尽是腥气的汤水,深色的污渍上还有几星油花。
楚旻自己倒是还好,心头却也不快,她出声斥道“你是哪儿的宫女,办事这样毛糙”
夏艳跪在地上只作慌慌张张的,一个劲儿赔罪道“是奴婢不好,这汤水太重,奴婢一时不留神动了动,脚下便滑了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楚旻顾不得理她,忙问黛玉,“可烫着了没有快回去瞧瞧。”
黛玉摇头,“还好,只是一点子汤水罢了。我里头穿的厚,并没有烫到。”
楚旻看着那宫女还在一个劲儿地赔罪,见她一脸惊慌,快要哭出来了,心头纵然再恼也不好说什么了,不然显得她跟一个小宫女计较,正要叫人赶紧走,带着黛玉回去换身衣裳。
那头钟凌看得眼都发光了,一脸大快人心的表情,一壁恨不能跳起来拍手叫好,一壁口内只管还道“便宜了她,竟不曾烫着”
她看了个过瘾,便要悄悄溜走,谁知才一抬脚,身前正一块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石头,稳稳当当地竖在钟凌脚尖处。她鞋又穿的软底,踩上去,脚底钻心般一痛,身子立时往前要倒
钟凌双手分开拼命乱舞,试图抓住假山石稳住身形,可适才也曾说过,那假山上满是滑腻的苔藓,哪儿抓得住
钟凌大叫一声,整个人狼狈地滚了出去。
恰与此同时,楚旻耳朵微微一动,几乎立刻拧眉抬头,正把个钟凌滑倒的样子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里才静下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去看黛玉,就听见身后一声大叫,唬得都回过头去看,正见着一人整个儿扑倒在泥地里,拼命舞着手脚。
“公主”还跪在路边的夏艳不由惊叫,五公主怎么出来了,还、还摔成这样
楚旻看看跪在这里的夏艳,再看看那边明显是躲在假山后头,身边一个人都没带的五公主钟凌,这下是什么都明白了,脸上当即就浮起一个冷笑。
她就说哪儿这么巧的事,宫内的侍女如何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还正好让自己和黛玉碰上了,那宫女低着头躬着腰,洒个汤盆,还能往人头上洒
“这是五公主”楚旻似笑非笑地看了趴在地上的钟凌一眼,“头回见面,怕是殿下不知,我是安定公主楚旻。却与殿下是同辈,并不必行这样大的礼。”
她恶意地笑了笑,“我也未带什么东西,竟不好给殿下见面礼”
钟凌恼恨,正要爬起来跟楚旻叫骂,谁知手上湿滑,那脚上土地软烂,竟是一下没爬起来,又摔了回去。
楚旻瞥了一眼夏艳,厉声道“还不快过去扶起来,难道要叫五公主在泥地里趴着顽么又不是小孩子了,那泥再好玩,也够脏的。在行宫地上,还不知有什么东西踩过,或者什么畜生竟在那里拉屎屙尿,难道不臭么”
夏艳慌成一团,也不及想别的,赶紧爬起来去扶钟凌,“公主”
见着五公主摔了,那躲在后头的侍女们也不敢躲着了,忙一窝蜂地蹿了出来,七手八脚地冲上前去,“公主”
楚旻见状回头跟黛玉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黛玉轻轻皱眉,这个五公主,来的实在奇怪。
楚旻却多少知道些钟凌的性子,更懒得跟傻瓜论短长,她过来,一巴掌打回去就是了,难不成还指望跟一个又蠢又毒的人讲道理
她冲黛玉偷偷一吐舌尖,黛玉正纳闷,就见楚旻笑着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作势便要亲自过去扶钟凌起来,“嗳,五公主,可是起不来了我扶你”
楚旻离得近,到的也快,这边夏艳才扶住了胳膊,楚旻便伸了手过去。
钟凌再底下抬起头来,正看见楚旻脸上的笑,她心脏看人也脏,登时便觉楚旻不怀好意,尤其是听见楚旻笑着说,“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先是我妹子叫人泼了一身汤水,你这里便又摔了个好歹,竟是看起来比我们那里还狼狈许多嗳,这头上可是什么闻着臭熏熏的,还不快给五公主捡一捡”
钟凌自己低头,头上钗环颤颤巍巍,地上都散着几支,身上手上苔藓泥土,满满当当,浑身上下没个好地儿。她再看黛玉那边,虽被泼了汤水,却只是污了裙子下头,真就看起来比自己齐整许多,不由大怒。
“滚,谁要你假好心”钟凌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还不快滚呢”
楚旻瞪大了眼,她也不一味装柔弱好心,那才叫人疑心,毕竟宫内也谁都知道,她可是被亲王王妃一手宠大的,当即便一摔手,气道“你这是什么话自个儿摔了,倒怨起旁人来了,谁愿意管你不成”
她说着就往回走,“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了。”
钟凌在她身后大怒,一把推开上来扶着自己的宫女,指着楚旻道“你们愣着做什么,上去给我打她”
她身边的宫女们都傻眼了,这、这,公主说要怎么整安定公主,那都是背着人的呀,这会子明目张胆,要上去打安定公主谁有这个胆子
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有一个人敢动手,钟凌更恼了,手上使劲儿推着宫女,都把自己推的后退了几步,“我说话你们难道不听了,上去给我打她”
楚旻听着身后钟凌叫嚣,意味深长地一笑,转眼便给藿香使了个眼色。藿香会意,趁那边闹嚷,周遭儿都看过去,不注意这里,微微退后几步,拾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儿,轻轻一抖手腕。
楚旻耳力极佳,便听破空之声细细响起,钟凌那里腿上一软,膝盖打弯,脚底往前打滑,一声尖叫响起,钟凌连连后撤,眼瞧着就要跌入了水中
“公主”钟凌身边的宫女们大惊失色,疯了一般扑了上去,可她们都是不会什么功夫的,又不曾练过,各个着急扑上去,哪儿能真拉的住人,反倒一个叠一个,叠罗汉似的,生生把个钟凌压进了水里
场面立时大乱,那些宫人们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扑通扑通往水里落,不乏有根本不会水的,这下好了,整个乱成一团,本来在岸边很快就能爬上来的钟凌,硬生生挤到了河内,狠吃了几口脏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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