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样真能行”黛玉一壁不自在地扯着自己身上的天青色长袍,一壁悄悄拉楚旻衣裳后摆,“咱们就这么过去了”
“有什么不行的。”楚旻回身替黛玉仔细地抻平了方才小跑时卷起来的衣摆,小声笑道,“咱们又不是头一回扮男装出门,我还道你早就惯了呢。”
黛玉嗔她一眼,气道“谁又说这个来我是说,咱们这毕竟是”她略有些胆怯地抬头看向眼前太上皇金笔御书的楹联,抓着楚旻的袖子不肯放,“这是偷偷来了大理寺啊”
楚旻轻车熟路地带她绕到后门,又道“那能有什么法子那些差役我是知道的,翻查很不用心,可赛哈莱处的东西最是要紧,交给他们倘或有些遗漏,那才是悔之不迭。”
“唯有你跟着,我才放心。你最心细的一个人,便有什么我不留神的、不注意的,你就看着了,想着了。”
“我倒是想让为乾把东西送到咱们家里仔细翻查,可盯着此事的人太多,那样容易叫人抓着把柄。”
“亏得前儿禀上去纳逊欺君罔上,居心不良,为乾这才从明面上拿到了协查此事的资格,不然咱们连过来这一趟都过不来。非叫人察觉不可。”
“可二皇子是协查此事,上面主理的不还有大理寺少卿,一同协查的又有两位理藩院侍郎,咱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他们能肯吗”
黛玉虽嘴上担忧,脚下却跟着楚旻一步不停,直进了大理寺后门,又绕过两个月洞门至一处小院子前方止住了脚步。
楚旻被她的话乐得不行,拉着黛玉往内走道“玉儿也太天真。虽则太上皇是说让二皇子协查,可指了他来,那几个官儿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有哪个不识趣儿的真过来耍威风。心知肚明他们不过是个摆设。不让为乾主理此事,也为的避嫌,也为的有什么岔子出来,好有个替死鬼。”
“不见早两天大理寺少卿就亲自迎出来,乐呵呵地说甚么大理寺事务繁多,此事还要劳烦二皇子多多上心等话谁又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这又不是什么美差,自然是不肯插手的。”
楚旻话说的直白,惹得引路的高容一脸无奈,小祖宗,好歹收敛些儿。
他正要说话,就见钟渊从垂花门后背着手绕了过来,唇角含笑,显然是听见楚旻所言了,却还是道“我一人孤木难支,只好劳烦旻儿前来相帮,也叫大理寺这起子人安安心请了这么好的外援,定不能让他们背黑锅了。”
高容听了忍不住地摇头,得,人家当这个是玩笑,主子都不在意,自己一个奴才插什么嘴躬身行礼后便默默退出院外。
黛玉此前偶然见过钟渊几回,都不曾仔细看过,只是匆匆一瞥罢了。倒是在家中常听见楚旻称赞钟渊好相貌,今日一见忍不住悄悄打量过钟渊,就抽了口凉气,暗道果然好相貌怪道姐姐赞不绝口了。
三人互相见礼,钟渊一样给黛玉回了一揖,黛玉忙又还礼。
楚旻拉着黛玉笑道“我没诓你罢为乾是不是比宫学里头那起子蠢物强多了”
黛玉抿唇笑道“姐姐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二皇子就不是在宫学里的了岂不是连他也说了进去。”
钟渊却只是含笑而立,并不反驳,见两人笑谈毕,方道“赛哈莱处的各种物件俱已原样运送进京,今晨才送来这里。我立即就请旻儿和林姑娘来了”
三人一壁向内走,钟渊一壁道“都是我派人亲自盯着一件件搬运的,里头绝不会有人动手脚,就连帐篷都运了过来。不过太脏,不便让你们搜检,高容带着人去了。”
楚旻进内,只见原本正房东边的厢房已被全替空,屋子里按照赛哈莱帐篷内的摆设原样摆了进来,就连散落在地毯上的酒壶酒杯都仿着摆在了原处。
钟渊扶着门道“就是这些了。这里面已经让人先行搜过一遍,并无异常。但我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依旻儿前日所言,赛哈莱身上疑点太多,她的帐篷中干净得什么也找不出来反而奇怪。故此特请二位来再看一看,倘或有什么是没有发现的呢。”
黛玉和楚旻两人小心翼翼地踏上地毯,仔细翻查起来。
赛哈莱身为纳逊的宠妾,出身贫寒,生性招摇,一朝得势便可着劲儿地大肆铺张。各色摆设不见当地特色,都是仿着京样、苏式打造,黛玉和楚旻都十分熟悉。
两人也不必钟渊说话,便按着思路找寻起来,幸而帐篷大小有限,不然凭着两人,可真是要找到地老天荒了。
楚旻先是在柜子内一一摸过,里头的盖碗杯碟都取了出来验看,却也并没有什么异常,便又转身查探桌椅地毯。
过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功夫,楚旻方直起身子,皱眉道“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玉儿,你呢”
黛玉此时正在西南边是一座架子床边上,她先是环绕一周,又上下看着床架床头,听见楚旻发问,正要也摇头说并没发觉,心头却忽然一动。
她一下子想到什么,忙蹲下身在床侧敲了一敲,黄杨木的床壁发出咚咚的声响,黛玉用力按了按,眼前就是一亮,脱口道“这是空的”
楚旻闻声而来,“底下可是有暗格”
钟渊精神一振,跟着过来,“真的有暗格他们查时竟没有发现”
黛玉起身,微微弯腰指着一处道“就是这里还真不容易发现,露在外面的只是极小的一处,我猜应当有个机括能从外面拉开。”
楚旻过来也伸手敲了一敲,又比着旁边敲了听声,点头道“果然是有暗格。藏得如此紧密,说没有什么也不能信了。”
钟渊用力按压这处,感觉手上被一股力微微向外顶住,遂也点头道“林姑娘说的不错,应该是有机括。旻儿,你先退后,我着人把这里撬开。不知关窍,只好使蛮力了。”
楚旻一笑,“既然损坏了也使得,那还要什么旁人我来”说着她顺手从靴页子内掏出来一截两开银光闪闪的棍子,往下用力一甩,两节登时连成一节。楚旻也不知按了哪里,那金属棍子外头的银色镀层歘一声被推了出来,薄而尖锐。
楚旻握着另一头,一壁把尖端在床壁上慢慢划着,一壁道“可惜当初为了好看还掺了银子,就有些软了,不太好用力”
话音未落,楚旻只觉手上棍子碰到了什么缝隙,登时大喜道“就是这里了”她胳膊一紧,猛地发力,低喝一声使劲往外掰开,“退开”一壁伸手就扯住了还在跟前的钟渊,让他避到自己身后。
一块三寸见方的木块应声急速弹出,夹杂着风声蹦一声弹在墙上,竟留下了一个不浅的印子。
三人面面相觑,都是咋舌,好大的力道
楚旻擦了把用力出的汗水,心内后怕无比,连声道“好险好险幸而躲得及时,不然岂不是正伤到了为乾你的脸上”
钟渊被她护在身后,心头一下一下跳的飞快,只觉满目都是楚旻,连带着她被微微汗湿的发丝都是美的,竟一时失神,整个人都呆了。
楚旻全副心神都在那机关上,犹自还道“这是精钢打的弹簧了,压得死紧。方才那竟不是木块,恐怕是木头里头包的水银,竟这般的重”
黛玉却看到了钟渊专注的目光,心头打了个突,悄悄攥紧了拳头,恍然明白为何钟渊在京中这样多的亲友故旧,手下能干之人更是不胜其数,却偏偏要来找姐姐做帮手了,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这倒是黛玉误解,钟渊身边手下人固然是多,但背后纠葛利益盘根错节,在攸关自己嫡亲姐姐嘉成公主性命的事上,钟渊竟是只信得过楚旻一人。
就在黛玉出神之际,楚旻已经先动手打开了暗格。
那处弹飞的小块之后竟不是众人以为的小小格子,楚旻伸手在四处摸索,慢慢往外推动,竟把整块床板都拆下来了,怪不得敲哪里都是实心的。
楚旻笑道“幸而玉儿心细,这里只有那弹飞的小块周遭一圈寸许是空的,想来是为的安置弹簧。其余各处都是一整块木头拼接,各处都是一样的厚度,再看不出来。”
她把木板都拆卸下来,往内一看,里头赫然摆着三四只大箱子。
“嚯,竟是个空床”楚旻乐了,“藏了这么多宝贝,且让我看”
话未说完,却被钟渊往后一拽,楚旻回头看他,钟渊只是道“我来,仔细里头还有机关。”不等楚旻再说话,率先探身进去拉出了一整只大箱子。
楚旻耸了耸肩,不放心地道“那你留神。”里头传来钟渊闷闷的应答声。
黛玉观两人情形,心内犯了嘀咕,莫不是姐姐也有意二皇子那可是不妙了,正如那日姐姐自己所言,天德帝绝不会想见到任何一个皇子跟楚家联姻的,这桩姻缘怕是不能成啊。
“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就这些破破烂烂的,也值得藏了。”楚旻的笑语从耳边传来,黛玉回过神忙探头也看,却见里头是一叠子衣裳,约有十几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里头。
兴许是对这个暗格太过自信,箱子竟都不曾锁,只是挂着锁片,不过一拨就打开了。
黛玉伸手抽出一件来抖开,却是件毛料的袍子,当地俗称“朝沃”的。她伸直了胳膊竟还不能把这件衣裳完全撑开,下摆更是拖了好大一块在地上,不由笑道“好大的袍子。”
楚旻又从中抽出了几件,比了比,都如黛玉手中所拿的一般大小,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回头问刚把箱子都拖出来的钟渊,“我记得你说过,纳逊身形粗壮,个子不高”
钟渊也看见了这几件衣裳,神色凝重地点头,“不错,纳逊我见过多次,身长顶多到我肩膀靠上,不过五尺有余,这不是他的衣服。”
“那就好玩了,”楚旻眯起了眼睛,“这不是纳逊的衣裳,赛哈莱父兄早已亡故,这又能是谁的呢”
两人心中都有了一个体格高大的人选,只是都不说出来,楚旻便道“其他箱子里都是些什么”
钟渊依次打开,这一共是四个大箱子,里头放的却都是衣裳布料等物,只一个箱子里放的贴身衣裳,男女都有,亲亲密密地挨在一处,料子都是用的一块。
钟渊忙合上箱子,道“脏了你们的眼,别看了。”
楚旻注意到还有个稍小一些的箱子,便道“这里头是什么”
钟渊推了过来,“方才是摆着这个大箱子里面的,倒是挺重,险些拿不动。”他指的是放贴身衣服的那个箱子。
“里头必然有要紧的。”楚旻见上面还有锁,索性一把抓过来,也不开锁,就用刀子在两片挂锁的黄铜贴片上划开,硬生生卸了下来。
“我说怎么这些都不值钱,原来值钱的在这里”甫一打开,楚旻就笑了起来,忙让黛玉和钟渊来看,“瞧瞧,金玉如意、珊瑚南珠,这是什么上好的羊脂玉镯”
楚旻胡乱翻看一遍,嗤笑道“这可价值不菲。不像是一个侍妾能有的东西,别是偷的罢”
她其实也是顺口一说罢了。
这样的东西能从哪儿偷来呢怕不是盗了内库。
谁知钟渊面色却阴沉下来,伸手从小箱子内捞出一条粉碧玺的手串,紧紧握在手内,“这是长姐的嫁妆”
嘉成公主的嫁妆楚旻吃了一惊,忙把箱子往钟渊那边送,“看看这里面可还有别的”
钟渊摇了摇头,“长姐当年太上皇加恩从公主例优容出降,嫁妆里珍宝众多,别的我一时不知道,还要对着内库中的单子才能清楚。但这条手串难得的是颗颗成色相近,素来就是长姐所最为珍爱,一向带着身边,我见的多了,自然记得。”
他递给楚旻,“这上头一颗还有当年长姐为母后祈福请大师加持过的金珠,金珠内里尊刻母后名讳。后来母后去了,长姐便又给我们姐弟各请了一颗,也放在上头。原是为的陪伴母后的意头,这是错不了的。”
楚旻定睛一看,果然有三颗金珠在上头,一大两小,金子质软,看上头磨损便知有年头了,果然是钟渊所说不错。
赛哈莱竟然侵占了嘉成公主的嫁妆
“单这一条,就能治纳逊和赛哈莱一个死罪”
公主的嫁妆并不归在婆家,其实亦不在自己名下。有子女的,西去之后照遗嘱留给子女、亲人,没有子女的,除了照遗嘱分给各皇子公主、亲近家人之外,留给后人的其实是少数,其他的大部分是要照旧封入内库的。这是皇家的财物
钟渊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纳逊还狡辩说不过软禁了公主几日,后来嘉成公主都是自由的,若果真如此,长姐岂能让人侵占了自己的嫁妆
怕不是一直在被纳逊软禁起来,根本见不着人。
“这些足够了。”楚旻匆匆道,“再去审赛哈莱和巴尔丹罢,这两人的私情是定了的。”
楚旻才说完,还不等钟渊点头,便见高容步履匆匆地从廊下来,躬身站在了门外,恭声道“殿下,奴婢从纳逊的放密折的机要匣内发现了一包毒药。正跟当初下毒所用一样。”
“正好”楚旻拍地而起,“看这回纳逊还怎么推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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