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慎亲王府待了整整一日,等楚旻回公主府内时,天已擦黑,秋日微凉的风顺着车身的缝隙吹了进来,不觉寒冷,反倒有几分舒爽。
楚旻索性吩咐不必备轿,“咱们从花园穿过去走个近路正好。”兰香忙吩咐下去,又上来扶着楚旻下车,迎出来的葵香笑道“方才林姑娘晚饭就在花园子里用的,这会子想是还没走呢,您过去了正好遇上。”
楚旻一壁往府内走,一壁笑道“怎么想起来在花园子里。”
兰香赶着叫人快往前走叫来往下人都避开,葵香便笑道“林姑娘说自己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不如在外头,还能听听风赏赏景。”
楚旻点了点头,又道“帖子都拟好了”葵香忙道“好了,林姑娘亲手写的,就等着公主回来了用了私印,送出去便好。”
楚旻无话,便慢慢溜达着往花园内走,心内一时是嘉成公主一时又是老太妃,混混沌沌半晌,强令自己不去想钟渊,却又忍不住要想他,一股烦躁气馁冲向脑际,不由气得摇了摇头。
“姐姐做什么呢。”黛玉含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楚旻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花园了,黛玉正在园中八角凉亭内盈盈而立,扶栏向自己招手。
楚旻一笑,便觉心情好了许多,疾走几步,也不走台阶,干脆撑着栏杆越了过去,惹得雪雁几个惊呼出声,“公主”
还是藿香过来蹲跪下给楚旻理了理裙摆,笑道“你们跟着这几年了,难道还不习惯公主这身手别说是栏杆了,回头兴头上来,屋顶也翻得。”
一席话惹得众人大笑起来,楚旻笑骂道“果然眼见是要做官太太的人了,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藿香知她顽笑,也不害怕,也不害羞,起身抿唇一笑,顺势福身道“奴婢知道公主不是那等计较的,才敢这样。”
黛玉大笑起来,又拿手推楚旻,“完了完了,被人架上高台,日后就是想计较也不成了”
楚旻也笑道“藿香也会这些油嘴滑舌的了。”她挤了挤眼睛,“也不知
是跟谁学的”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藿香到底撑不住,捂着脸跺脚道“公主好大一个主子,还打趣奴婢”大家又是笑,楚旻心中这才痛快许多。
藿香和黛玉对视一眼,都悄悄松了口气,原她们看出楚旻心气不大顺,这才故意引她笑一笑。
一时便撤去桌上残宴,换了新茶,藿香使小丫头子们都去吃饭,又叫兰香等人也吃饭去,因道“这里有我够了,你们跟了一日,也该松快松快。”
兰香等人见楚旻无话,都笑着谢过,自出去寻地方用饭,雪雁还不放心,让兰香拉着走了,“藿香姐姐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方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黛玉见周围无人,方小心道“姐姐,可是今日慎王府中不大高兴”
楚旻一愣,旋即失笑,摇头道“并没有,偶然想起一些事来罢了说起慎府,还有件事我先告诉玉儿。”
黛玉见她不愿说,也不好深问,便顺着笑道“何事”
楚旻细细地将老太妃要看画等事说了一遍,又道“算是我给荣府中几位妹妹一个机遇,老太妃出面,届时不说在勋贵旧戚们跟前露一露脸,便是能叫人知道京内还有这么几个出身尚可的姑娘们也不错。也不枉我们在一处园子住的这些日子的情分。”
楚旻皱起了眉,想了想又道“早我就想问,只是前阵子一直忙着嘉成阿姐之事才没有说当初史老太君让四丫头作画,她还抱怨也不会人物,也不会山水,怕是要画上一年半载的,这怎么才几个月功夫,忽然又要画什么祈福图了”
黛玉叹了口气,拨弄着桌上蜜渍海棠道“还不是为的宫学里头。姐姐身份高贵,寻常不敢有人过去跟你说甚么闲话,何况是另一边,我和沈家妹子却听见不少,这里头也有个缘故。”
“郡主们那边都松散,不过是宫内的有年资的妈妈们过来教些东西,有时闲了,也不教,就叫凑在一处顽笑。四妹妹并不是会同人顽笑的性子,唯好佛经罢了,可那会子拿出经书来参详未免装相了些,她也不甚懂得人
情世故,也不管这些,只顾着自己看。”
“还是三妹妹觉着不妥,哄着劝着顽一会子,她又嫌没趣儿。三妹妹没法子了,想了半日便同她说,在这里闹腾,念佛恐怕对佛祖不敬,不如你拿了那画来,闲时添补几笔,早些画完了也好。”
“这倒是合了她的心意,四妹妹便自己画两笔。可也是凑巧,正有一位宗室中的郡君,瞧见了她的笔墨,便觉爱得不得了,拉着妹妹长妹妹短叫个不停,非讨一幅带了家去不可。”
“四妹妹也并不是全然不通世事,便笑着允她一幅扇面,她更高兴,便常凑在一处顽笑。得知四妹妹要画一幅大画,更高兴了,拉着家去四处显摆去。慢慢地,就都知道了。”
“后来也不知谁传到贵妃耳朵里,竟还曾召见过一回,和颜悦色地赏赐了许多东西。家去了,外祖母高兴得不得了,这回祈福叫四妹妹也画一幅,就是外祖母的主意。依着她,似乎是想在年下老太妃生日前后承进宫内,给四妹妹博一个名声。”
黛玉点头叹道“并非我背后议论长辈是非,实在是如今荣府这样着实叫人看不懂。大姐姐还不足成为前车之鉴么,又要费心思搭进去这些人。那宫苑高墙又岂是什么好去处。”
楚旻却道“那个郡君是谁家的”
“承恩将军刘家。”
楚旻想了半日没想起来这个刘家是哪里冒出来的,黛玉忙笑道“就知道姐姐一时想不起来那个,那个当初在宫内由一位老太妃抚养的,父亲当年在西南战死,如今的承恩将军是她长兄。家中还有一位母亲和一位次兄的。”
这么一说楚旻想起来了,“哦,是那个刘家。我记得每年都往咱们家送年礼的,这都多少年了也没断过。”
她点了点头,“是个知恩的人家。”
刘家其实在京城中并算不上显赫,原是祖父辈曾尚过一位公主,后来父一辈恩荫了武职,当年曾跟着废太子出征西南,竟不似那等纨绔之辈,反而是一员虎将,可惜后来在西北剿灭一股叛贼拼杀时不要命似的打法,伤重去了
。
留下一位孀妻并三个年幼的孩子,长子袭了爵位,次子和这位姑娘却年纪小,家里唯靠着那点子俸米过活而已,十分艰难。幸而当初宫中有位太妃,同她们祖母关系融洽,又正太上皇有意体恤加恩,总归刘家也是公主后代,便将这位刘姑娘接进宫内抚养,后来又加封郡君。
只是废太子出事,她不便再在宫中,这才又回了家。
楚旻知道这家还是因为当年在西南之时,安定亲王曾救过刘家父亲一命,他家便默默记下了,自此之后每年坚持送年礼,也不多,也不扎眼,只看得出是用了心的,甚至连最艰难的那段时日都没有断过即便那时候,他们能送去的也只有几十斤米面而已,连路上托请人的路费都出不起,只能那位袭了爵的承恩将军刘缪亲自来送。
“那时候他才多大不过十几岁而已,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独身拉着小车走这样远的路,我听了都实在不忍心得很。”
“是个好人家,忠厚。”张绵曾这样叹过,她也不止一次地想给刘家人一些赏赐,奈何刘缪根本不肯要,送的次数多了,就说下回不来了。
可一到了年节,还是会千里跋涉送来,甚至怕张绵赏赐,连口水都不喝,送了东西就要走。连着几回这样,张绵也没了法子,唯有每次多留他住几日,令人好生款待而已。
“幸而如今他们家也算是熬出来了。”黛玉笑道,“日子好过许多。”
楚旻也笑道“我想起来了,他家曾给咱们家去过信,刘缪如今应当是左龙武军副统领,正儿八经从四品的官儿了,他才三十岁将将出头罢前程远大啊。”
“还有他们家刘绛,也了不得。”黛玉忙道,“才比咱们大两岁,已然取了举人了,待明年下场一试,说不得就是少年进士,届时朝中又要轰动一回了。”
楚旻敏锐地察觉了不对,这些事情,黛玉是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的她忽然嘻嘻一笑,抓着黛玉的手道“你老实交代,怎么知道这么多什么比咱们大两岁,我比你大几岁他今
年多大了怕是比你大两岁才是”
黛玉的脸蹭一声红了个通透,强自撑着嘴硬道“那、那一时顺口罢了”
楚旻哈哈大笑起来,“我玉儿也有了小心思了”她凑到黛玉跟前小声笑道“姐姐不是那等棒打鸳鸯的人,亦不是什么老学究老顽固,玉儿若是动了凡心,不出格儿的,我倒愿意替你遮掩遮掩。”
“两厢情愿,总比盲婚哑嫁来的强。”
一句话直把黛玉羞得脸上红得发烫,急匆匆地从椅子上起来,夺路就要逃,却又哪里跑得过楚旻
楚旻笑着一把就抓住了黛玉,“别急着走,我今日非得问清楚了不可”
好一番死缠烂打,黛玉方含羞半吐了丁点实情。楚旻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又想笑,“这才哪儿跟哪儿”
“敢情你们连私下里见面也没有过,只两个人和诗罢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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