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旻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藿香顺势上前恭敬奉上手炉,楚旻一手抱手炉,一手便接茶,瞥着水溶笑道“藿香,你说怎么时至今日,还有人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真当是我这里的客人呢。”
藿香恭恭敬敬地立在楚旻身后,低着头也不看水溶,洪声回道“奴婢不懂,兴许世上总有人要不识抬举罢。”
楚旻笑出了声,水溶勃然大怒,“楚旻好歹我还是你姐夫,不是送上门让你羞辱的”
楚旻脸上的笑倏然一冷,啐道“放屁谁是我姐夫,这话当初太上皇下旨令我长姐与你析产别居时你怎没胆子说明知我这里不待见你,还巴巴儿地跑过来要见,不是上门来找骂的又是来做什么的我倒是劝你撒泡尿照照这副尊容,怕别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的阿物儿”
水溶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喘着粗气,盯着楚旻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他不怒反笑,“既然你这么不肯说话,那就别怪我一片好心喂了狗先回去问问你父亲当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再来挺直了脖子跟我说话。”
楚旻毫不示弱,反唇相讥,“我父亲如何轮不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评说。”
水溶气得面色通红,恶狠狠地盯了楚旻一眼,扭头甩袖而去,“你别后悔”
楚旻也不拦他,只一叠声催促,“打水来洗洗我这里的地”
水溶逃也似的走了,黛玉从西暖阁中出来,碍于如今人多,只跟着楚旻回了住处,屏退下人,方忧道“姐姐适才不是还说要跟水溶探听探听,怎么如今又气跑了他他方才说父王”
楚旻摆了摆手,“我改主意了。”
“与其在他嘴里套话,倒不如彻底撕破了脸来得痛快。况且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你我多少都有数,如今正是生怕撕不开关系的时候,我正不该跟他虚与委蛇,该闹一场大的叫人知道早就势同水火才是。”
“而且适才我竟忘了,如今水溶跟咱们你死我活,嘴里焉能有实话。”她叹了口气,索性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水溶不是心机短浅的人,从他数十载谋算,不动声色地买下周围民居、跟贾敬联手意图谋反开始,咱们就该明白,从他嘴中套话,难于实现。”
“只怕套话不见得套出来的是真的,反倒一个不留神掉进他的陷阱里头去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初在大姐姐的事上,其实水溶并非主谋,此事也绝非他的原意,如若他要谋反,有姻亲的咱们家绝对是他一定要拉拢的助力。他稳住大姐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断后路。反倒那几个姬妾谋害大姐姐,弄得咱们跟他两败俱伤。”
楚旻苦笑,“现如今还真说不好好坏,若不是有人谋害大姐姐,咱们不能跟水溶撕破了脸,更不能发觉他早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的大事。真等他谋反了,连楚家都要被迫牵扯进去,届时才真叫人头疼,如今提早发现,若不是大姐姐受了这样的苦,实在让人痛心愤怒,竟是好事了。”
“那他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了示好”黛玉疑惑道,“为了拉拢咱们家”
楚旻点点头,“恐怕有这个打算。即便他没有,我也怕他有这个意思,故而不得不提前做绝了,彻底跟他撇干净。”
“方才他说的关于父王”黛玉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能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或者父王有什么把柄在他手内,想要用来威胁咱们”
楚旻靠在迎枕上,轻轻吹了两下穗子,沉吟道“或许有,也或许是他虚张声势。但即便是真有,也不值得为了这个把柄而与虎谋皮倘或这个把柄是致命的,他就不会来受这一趟羞辱了,直接去找父王不好么或者就捏在手里,直接捅到太上皇那里,先一步把大姐姐这个有可能发觉了他阴谋的人扳下马不好么”
“多半有这么个把柄,但又并不能起到关键作用,故此他妄图虚张声势,从我或者大哥这个两个年轻人手上讨好处。我真上了套,那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初的把柄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黛玉听得心惊肉跳,直拍胸口连道好险,“倘或咱们真的上了他的套,那才真是无路可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亏得姐姐临时改了主意,还是撵走他好对了,这话还得同大哥哥说说去,请他小心提防,不要上了当。”
楚旻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应当如此。不过,若是水溶把主意打到大哥身上,那才真是自投罗网。”见黛玉不解地望了过来,楚旻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虽则大哥是养子,明面上从未插手过军务,但其实父亲手下有一个名叫阳山先生的幕僚,在对倭寇贼匪的清理对战中出了不少的主意。”
“莫非”黛玉吃惊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是说这个阳山先生是位花甲老者,因不愿缠身俗务这才从不露面么竟不是如此”
楚旻哈哈笑道“是大哥,原本我也不知道的,父王连我一并瞒着,只是有次我往大哥书房中去,偶然看见了未写完的献策,落的正是阳山先生,这才知道了除了我,恐怕连二哥都不知道。”
“大哥才是真正身经百战,实打实做过事的,水溶想要坑他,难如登天啊。”
黛玉又是惊奇又是敬佩,“不想大哥竟如此厉害。”话出口她又觉得有些纳闷,“既然大哥有这个本事,为何不让父王在军中为他谋一个职位呢”
楚旻摇了摇头,“我也并不十分清楚。初时我以为是大哥要避嫌,毕竟他是养子,插手军务,父王母妃不说什么,只恐有人起了别心,挑拨他和二哥的关系。”
“后来他考科举去,我又想,或者是大哥心不在军事上,更喜欢做个文官,果然他连得功名,我心里还好些,谁知如今忽地又不考了,更叫我不明白。”
黛玉出神了一会子,半晌道“怎么这几天谜团愈来愈多了似的先头敬大舅舅那里还一团糊涂,这里又来了一个水溶,他手里的把柄到底是什么,咱们也无从得知。”
楚旻接口道“还有大哥哥,不得不说,他来得似乎是有些奇怪,本来此事跟他也无干系,难道不是掺和的人愈少愈好么,怎么父王还叫大哥哥来了。他又有什么法子能取信于太上皇,又为何放弃了科举”
这一个接一个谜团,楚旻和黛玉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姊妹两人正各自出神,忽有小丫鬟脆声禀道“大公子来了。”楚旻忙起身去迎,楚昂已经在廊下站定,却并不进去,只在门口隔窗笑道“旻儿、林妹妹,我听说今日似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楚旻情知他避嫌,是不肯进正房去的,忙叫丫鬟将人往西暖阁中请,又使藿香守门,兄妹三人归座,方笑道“是来了一个,叫我赶出去了,大哥哥好灵的耳目。”
楚昂赞赏地颔首,“做得好,这样人很不必与他纠缠。若换了我来,一样也是要撵出去的。”
楚旻又惊又奇,楚昂素来温润,寻常不肯跟人交恶,笑面虎似的性子,就是有人背地里捅他刀子,隔日见面他照样能笑着打招呼的。
“怎么这个水溶,这么招大哥哥的恨。”
楚昂脸上笑意冷淡下来,“星儿在他那里受的苦楚,若不能一一偿还,就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用。”
楚旻若有所思,原来是为了大姐姐,这就不奇怪了。若不是后来楚星出嫁,楚昂外出游学,她都要忘了,大哥和大姐年岁长些,比起楚旻和楚晟,他们两人关系更为亲密无间。
“他来了,还说了什么没有”楚昂问。
楚旻还在出神,黛玉忙道“别的也都还罢了,只有一事。听水溶的意思,他手中可能有父王的把柄,似乎是想用这个来要挟我们,但姐姐并没有答应,反倒叫人赶他出去了。”
楚昂点了点头,“这是对的,与水溶妥协,不亚于与虎谋皮。”
黛玉笑道“正跟姐姐说的一样。”
“不过水溶口中所提把柄,大哥你怎么想。”楚旻回过神来,忙问了一句,“是否问一问父王,咱们也好有个预备。”
楚昂果断道“这个你们便不必管了,交给我。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父王也早有打算。”
楚旻和黛玉齐齐望了过来,楚昂却仍是不肯说,“等尘埃落定,自然有你们知道的一天。”语毕便告辞而去。
楚旻忙叫人送他,回来却见黛玉仍是怔怔的出神,遂坐了笑道“还在想大哥说的是何事”黛玉横了她一眼,“姐姐就不纳闷”
楚旻点了点头,“纳闷,但大哥不肯说的,就是咱们追着问,他也不会吐露一丝半毫。与其想个没结果,还不如从眼前做起。”
黛玉正要问她做什么,就见楚旻笑嘻嘻地招手叫藿香,“我记得大哥身边没带多少人来,今日出行,也是程山负责的罢你问问他,大哥今日都去哪儿了”
“原来是使的美人计”黛玉大笑,“这个有用,保管程山什么都说了。”
藿香被两人打趣得脸上通红,低着头羞道“公主、姑娘,快别说了,奴婢去问就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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