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卫国抱着福福靠在墙根儿上, 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
“老师,您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吧这是我跟人借的一碗糙米,您赶紧拿去煮碗粥, 今天雪太大了,喝了暖暖身子,我昨天就听见您一直咳嗽来着。”
听到这声音, 米卫国一顿, 跟苏芫对视一眼“这不是周有松的声音吗”
他怎么跟窦老爷子还是师徒
紧接着,两人就听到窦章佑寒着声音“不用,我好着呢,还有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信不信你要是敢把这碗米放在这里, 我马上就去革委会举报说你同情坏分子, 来给我送米”
啥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两人不是师徒么难道还是有什么内情他们不知道
这时福福奶声奶气开口“我前天在肉联厂看到窦爷爷跟周有松吵架, 窦爷爷骂周有松举报害了另外两个爷爷,然后晚上窦爷爷就被革委会的人抓走了。”
夫妻俩顿时惊了,搂着小闺女忍不住去贴她头顶“还有啥你不知道的”
福福骄傲一甩脑袋“我啥都知道”
夫妻俩顿时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乐,两人并没把她这话往心里去, 又听着旁边窦老爷子训斥了一番周有松之后就起身回屋了。
隔壁。
成功撵走周有松的窦老爷子气呼呼回到房间,桌上冯秀萍下午送来的肉汤还剩下半碗, 上面结了薄薄一层白花花的油星。
他的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暖意,伸手把那碗肉汤藏到柜子最里面,然后又把柜门锁好。
忙完这一切,他才又舒展了下身体躺回床上。躺在床上,感受着四周传来的寒意,他忍不住想起被赶到矿山的两个老伙计也不知道他们在那里有没有地方睡觉,能不能吃饱饭
这样想着,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浓重的担忧。
但是他担心又有什么用呢他自己也一个被大帽子扣得死死的坏分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突然。
他脑子里划过福福那张天真稚气的脸,以及那句与天真稚气截然不符的郑重话语“放心,你们都会被顺利平反哒”
黑暗中,他苍老的面容一扯,露出一个微笑会被顺利平反么但愿吧。
昨夜他被批豆一夜,这会儿早已顶不住困意,脑袋一歪就此沉沉睡去。
只是被困意以及各种杂念缠身的他并没注意到,早上回来的时候还咳得撕心裂肺的他,这会儿似乎就已经完全好了,呼吸绵长,压根没有刚刚才生过病的迹象。
夜深了,隔壁的福福一家也睡了。
花花照例趴在福福床头,高大威猛的身躯给人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咯咯哒蜷在屋檐下炕洞边上的笼子里也睡得一脸香甜。
雪还在下,风也在呼呼地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风雪刮到这座院子的时候,似乎不由自主地就缓了下来。仿佛这座院子自带一种安宁的效果,就连风雪吹到这里都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
炕火烧得足,屋子里暖洋洋的,热得福福小脸通红,一个翻身一脚踹翻了被子。
跟她同睡的冯秀萍被惊醒,然后就听见小家伙“叭唧”了下嘴巴,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让人气愤的场面,撅着嘴巴嘟囔一句“欺负人的人都坏冻死算了”
冯秀萍的老脸一皱,笑成了一朵菊花。然后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拉过被子帮福福搭上“行行行,冻死那些坏人但是你自己别冻着啊”
福福“嗯呐,福福最棒啦”
冯秀萍
第二天一早,米卫国起来送苏芫去上班的时候就听到街上有人议论,说昨夜风雪太大,镇上好几家人的屋子都被吹翻了屋顶,一家人差点没被冻死。
到了饭店也还有人问他们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据说是他家邻居的屋顶就被吹翻了,里面的人冻了一宿,都快冻傻了。
安眠一夜,几乎都没听到啥风雪声的米卫国跟苏芫面面相觑“”
然后齐齐摇头撒谎,“风太大了,听得人提心吊胆的,哪里睡得着哦。”
说完,两人还有点心虚,是不是昨天晚上两人临睡前闹的那场太累了,不然为啥他们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呢
想到这,等人走后苏芫又忍不住狠狠掐了米卫国一把“以后不许再闹我了”
米卫国被掐得呲牙咧嘴,忙不迭应声“保证不闹了我保证”
得了保证的苏芫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转身趁着没人注意这边,飞快地在米卫国脸颊啄了口,红了脸飞快地道“我也不是完全不许你闹我,就就是这两天你闹得有点狠”
米卫国顿时喜笑颜开“懂了。”
然后转身哼着小曲儿离开,留下一脸懵逼的苏芫在身后“你懂啥了懂了”
米卫国心里喜滋滋不许闹太狠,那就是闹轻点也可以哒
等他回到厂里上班,在门口签到的时候正好跟喷嚏连天的周有松撞上。
“米助理,啊、啊嚏”周有松一看到他,照例堆起一脸热情的笑“早上好呀”
米卫国看着他冻得青白交加的脸色有点发愣“你这是咋回事”
周有松脸一垮,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嗐,别提了,昨儿晚上风雪太大了,直接把我家屋顶都掀了,给我差点冻过去了。”
说着,他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来,喷出的鼻涕泡泡好悬没溅到米卫国身上。
米卫国
然后不动声色地挪了一大步,然后他突然想起昨天在邮局门口碰到他时,他怀里似乎还鼓囊囊装着什么东西。
米卫国心里一动,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对了,那个,你姐在邮局是做什么的”
周有松“啊嚏她啊,就在邮局负责分捡信件的。工资少,活却一点也不轻松,这十里八乡的信全都要她一个人来捡。所以偶尔我会过去帮她一下,怎么,米助理你是不是要寄信我可以帮你要两张邮票,免费的”
米卫国点点头,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然后笑道“我们过年确实要寄点东西出去,不过是包裹,就想看能不能找人打听一下,邮费给算便宜一点。”
周有松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放心,我今天下班就去帮你问”
说完,就抹着鼻涕走了。
守门的老大爷看着两人说话,一直皱眉欲言又止。直到这会儿周有松离开,他才看着米卫国忍不住说了句“米助理,这周有松是个外乡人,他也是前年下放过来的,但是后来突然就被平反了。之后也没走,据他说是家乡人都死光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哪来的姐姐你别被他骗了。”
下放下来的外乡人突然平反
米卫国这下就彻底明白过来了。
他冲老大爷笑着点点头,道了声谢便走了。
等到办公室,他就去找了肉联厂思想政治办公室徐主任,问他把这些年下放到厂里干活的坏分子名单要了一份过来。
回到办公室一看,果然就看到周有松的名字在上面。
并且他比窦老爷子他们还早来几个月。
来之后,窦章佑他们几个就直接被划到肉联厂打扫猪栏。这之后没多久,周有松就被上面出通知平反了,但是他平反之后他却没走。不仅如此,还不知怎么的就应聘上了厂里的切肉小工,顺利留了下来。
看到这里,米卫国皱皱眉,决定要去找窦老爷子提醒他一下他这学生看着可不像什么好人。
哪知等他找到窦老爷子,还没等他开口。窦老爷子就主动提起了周有松,说自己当初会被打成坏分子,就是这人害的。
米卫国没想到老爷子竟然知道这事,顿感奇怪。
就又听窦章佑道“我刚看到他在厂门口跟你搭话了,他这人就是条毒蛇,现在看着好好的,指不定啥时候就会咬你一口,你跟他来往小心点。”
既然老爷子心里清楚,米卫国便也没有隐瞒,把自己昨天在邮局门口撞到周有松的事说了,又说自己怀疑他的信就是周有松趁着给他那个“姐”帮忙的时候偷偷截下的。
老爷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本就怀疑周有松,这一下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
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请米卫国帮忙把他们的平反材料送到叶崇明手上就行了。至于周有松,这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即使举报也找不到什么把柄,倒不如按兵不动,暗中观察。
两人站在角落交换完意见。
然后米卫国又借口说窦章佑扫雪扫不干净,罚他去后面猪栏铲屎,把老人家从寒风呼啸的院子弄到了相对温暖的养猪房。
现在临近年关,该杀的猪都杀得差不多了,猪栏大部分都是空的。虽说是进来铲屎难听,但其实比在院子里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在院子里呼呼的吹冷风。
窦章佑领了米卫国的好意,临分别时又递给后者一沓旧报纸,上面用木炭勾画了些简单的线条“答应了福福要教她,你就叫她拿着这个先照着练线条,晚上回去我再跟她讲讲其中道理。”
米卫国接了。
另一边,苏芫带着那份文件袋到了饭店就给师父挂了个电话,跟老人家说了窦章佑的事,又说自己会把材料压在来省城送货的车里,叫他派人去接一下。
上回她的平反材料就是这样送过去的,两人轻车熟路,约定好装文件的箱子特点,就挂了电话各自散去。
这一天就这么平静的过去。
到晚上福福照例爬上树给窦爷爷送了饭,刚爬下来,就听到自家院门被人突然大力拍响。
众人心里一惊,还以为是自家偷偷给隔壁送吃的被人发现了。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一道宏亮的嗓音“米福福米福福在家吗有你的信还有包裹”
福福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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