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太夫人环顾室内,确定没有下人偷听,这才低声道“帮萧让敛财的饶公子就是阿娆,她手里起码有几十万两银子。蒲家出了事,没有几十万两,解不了燃眉之急。不走出眼下困境,就要大祸临头。为了娘家,我只能逼迫阿娆交出银子,让她帮这个忙。”她浑浊的双眼盯住三老爷,“这件事,你也要出一份力,哪怕手段上不得台面,也要让阿娆就范。”
“阿娆就是饶公子”三老爷满目震惊,“怎么可能呢”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侧重点应该是蒲家出了什么事,定一定神,问道,“蒲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云太夫人明白,不说出个原由来,儿子是不可能帮衬自己的,只得笼统的道“你三舅、四舅一时糊涂,利用职务之便,插手西域粮草军饷、安民费用。定远侯霍天北命人来传话了,让他们九月之前拿出三十万两银子买命,否则,他就追究到底。”
他们知不知道西域的环境有多恶劣知不知道在那里征战的将士的日子有多艰辛又知不知道西域百姓经历了多少年的腥风血雨
真是死不足惜
这是三老爷的心声,强忍着才没说出口,脸色却变得很是难看,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话“这种事,定远侯不可能漫天要价,他们实际贪了多少”
“我哪里知道。”云太夫人底气不足地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是他们太糊涂,可我总不能看着他们就这样丢掉性命吧三十万两,他们哪里拿得出”
三老爷斩钉截铁地道“拿不出就上奏请罪吧”
“你说什么”云太夫人一字一顿,目光从震惊到震怒再到伤心。
三老爷转眼看向别处,回避着母亲的视线,“自作孽,不可活况且,他们做得出这种事,背地里不知还做过怎样的勾当,迟早会获罪。此事关系重大,云家决不能掺和进去。”
“我当然明白云家不能掺和进去,所以我才没对全家人说出阿娆的事,想让她私底下把钱拿出来救急”
“娘”三老爷语声粗暴地打断了云太夫人的话,忽然问道,“十几年前,云家陷入危难,大嫂将陪嫁拿出来补贴家用的事您还记得吧五年前,萧让摊了事,您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还记得吧”
云家陷入风雨飘摇时,萧氏毫不犹豫地将陪嫁全部交给了老国公爷和云太夫人,能变卖的都变卖了,银两用来打点周旋。等到风雨过去,云家又累积了家底,云太夫人却是死活都不认账了。萧氏看在公公和夫君的情面上,忍了。
兴安伯世子好男风,看中了自幼跟随萧让的俊俏小厮,寻了个机会把人抢到了府中,小厮自尽。萧让得知后找上门去,当着兴安伯的面把那小子打成了残废,气是出了,也惹上了官司。
萧氏娘家只剩了萧让这一根独苗,少不得与成国公忙前忙后的为之奔波。云太夫人不管别的,只是不让萧氏动用府中钱财去打点,明里暗里敲打成国公和萧氏,说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想为娘家人的事动用夫家的财产,那就是不孝,门儿也没有。还冷嘲热讽地说萧让有打人的魄力就该有平息此事的能力,否则也不过是个废物,不值得谁相助类似的诛心之语不知说了多少,萧氏的身体就是从那时开始每况愈下的。
三老爷提醒云太夫人“五年前,阿娆已经十一了,什么事在心里已有计较了。前前后后这些事阿娆会怎么想还用我多说么再者说,萧让的事是少年意气,蒲家这次却是犯了大罪,您明不明白”
云太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件事您就别管了,只当做不知道,含饴弄孙才是正道。”三老爷站起身来,“我回外院去了。”
“你给我站住”云太夫人起身追了上去,“以往的事,是我苛刻了你大嫂,可眼下我明知手足还有一线生机,如何能坐视不管置身事外等这件事过去,云家全部产业都交给你大嫂不,给阿娆行不行我亲自给她赔礼认错还不成么眼下你别管我怎么做,我总有法子迫使阿娆就范的。”
三老爷沉默半晌,轻声道“京城多少人都在说阿娆能文善武,多少人都对她左手的字画啧啧称奇,她之所以如此,是因幼年时右手伤重。她争气,如今博得了声声赞誉,若是换个自暴自弃的,恐怕是早没了锐气,一无是处。”他苦笑着,别开了脸,“她的手伤的那么重,是您请家法,生生打得险些废掉。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您怎么能那么狠心那年她才六岁。种种相加,换了谁是阿娆,都不可能帮蒲家。如果她是饶公子,您该做的是求着她别将这事宣扬出去。”
幸亏侄女识大体也不屑计较,换个人怕是早就闹得满城皆知了。三老爷一脑门子火气,却无从宣泄,拂袖离开花厅,去外院着手调查、安排诸事。
下午,六爷云荞来找云筝,进了院门,就看到云筝抱着两岁的唯扬在院子里玩儿,脚步微滞。
云筝穿着沉香色遍地金春衫,沙绿遍地金百褶裙,高绾着随云髻,除了一根银镶宝石簪子,再无别的饰物。可是那样精致艳美的容颜,又何须再用饰物装点。
想到母亲这段日子正在忙着相看闺秀,他在心里叹息一声看惯了云凝与云筝的倾城容貌,再看别的女子,都是中人之姿。这往后若是娶个无貌又无才的,他岂不是要憋闷一辈子。两个姊妹太出彩,也真不是什么好事。
此刻,云筝指着花圃里的花草让唯扬认。
唯扬乖乖地重复着一些名字“玉簪花金鱼草月季”
“才两岁就学这些”云荞笑着走过去,对唯扬拍拍手,“想不想六叔”
唯扬是四爷的长子,也就是三老爷的嫡长孙,模样随了四奶奶,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样子也是矜持秀雅,“想,想六叔。”
云筝笑着将唯扬递给云荞抱,“扬哥儿可是学的兴致勃勃的。”又解释,“四嫂回娘家了,让我哄着扬哥儿。”
因为蒲氏的关系,她与二房几个小孩子没什么情分,而因为三老爷、杨氏待她如亲生,她与三房的大人孩子都特别亲近。
云荞却是讶然道“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
云筝笑出了声,“铃兰给我做了双高底绣鞋,一定要我穿上。”
云荞翻了翻眼睛,“本来个子就比别的女孩子高不少了,穿上高底鞋,到我眉心了吧”
云筝比量一下,“还真是。”又笑,“你个子不矮就行了,管我做什么难不成要我把鞋子压在箱底”
云荞打趣道“我就是替你发愁,日后嫁了人,要是妹夫跟我个子差不多,你这辈子也别想小鸟依人了。”云凝只比云筝大三个月,而他只比云凝大两个月,他又觉得云筝性情磊落不拘小节,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想得还挺远。”云筝笑了笑,问他,“来找我什么事”
唯扬见两个人说话,觉得无趣,挣扎着下了地。云荞就让丫鬟护着他去别处玩儿,笑道“来帮大哥、二哥求你件事,昕哥儿、益哥儿都该启蒙了,他们想让你帮忙请个好的西席族学里那个不行,我们估摸着你也该把他撵走了。”
云荞他们这一辈的兄弟七个,除了云笛见到云筝就害怕,总是唯唯诺诺,余下的六人都与云筝很亲厚。在云太夫人面前,他们不好与云筝多说话,私底下却是大事小情都来找她商量。
云筝也不闪烁其词,“是要换一个像样的先生,正在等回信。”
“那就行。”云荞笑着解释,“昨晚的事,大家都听说了,大哥二哥怕你连他们都恼上,不好意思过来。”
云筝挑眉,“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
“不小气怎么不去看看二嫂”云荞趁势提起了这件事。
云筝干咳了一声,“我把二婶母女俩禁足了,这时候去看望二嫂,她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二婶拿我没辙,拿二嫂撒气的法子可多的是。”
云荞听了,想了想,真正啼笑皆非起来,“也是。唉,祖父要是还在就好了,他老人家总能劝着祖母提点二婶几句。”
“谁说不是呢。”
“姑姑”唯扬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两朵不知名的小花,“给你。”
“真乖”云筝接过花朵,笑着把他抱起来,“走,跟姑姑去后花园。”又招呼云荞,“听说开始搭戏台子了我去看看。”
“走啊。”云荞说起正着手做的事,心绪明朗起来,“你去看看地方选的怎样。”一面走,一面抬手摸了摸唯扬的头顶。小家伙头顶上有一颗红豆大小的红痣,他和云筝等人总是忍不住摸一摸。如今那颗红痣被浓密的头发掩盖,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
唯扬则搂着云筝的脖子,“姑姑,明天出去吗”
“出去。”云筝笑道,“小馋猫,你又想吃什么了”
唯扬认真地想了想,“想吃蜜供,嗯还有荷花酥。”
“行,明天给你带回来。”云筝每次出门,都会给唯扬带回一些有名的风味小吃。唯扬说的这两样,府里也能做,却不如外面铺子做的美味。
唯扬的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
缓步去往后花园的时候,云凝房里的丫鬟来禀“大小姐从早间到现在都没吃没喝,摔了很多东西,还动辄打骂奴婢等人。”
云筝让丫鬟带唯扬去别处玩,沉了片刻才道“摔的东西给她记到账上,从月例里面扣出来。她不吃东西就别给她送饭菜。被她打了的人,我等会儿让紫菀过去,每人赏一两银子。”又和颜悦色地叮嘱那丫鬟,“你们小心些,大小姐要是手上没个轻重,就避出去。她闹得太厉害,只管让粗使的婆子把她绑了,扔到佛堂反省去。”
那丫鬟又是欢喜又是感激,走的时候满脸喜色。
云荞在一旁听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云凝被娇宠得厉害,琴棋书画歌舞女红样样精通,独独不知如何为人处世,总是点火就着,动辄与人吵闹,闹不过了就摔东西或是哭哭啼啼。
云筝小时候特别彪悍,五六岁的时候没少为云笛出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应该是十岁之后,除了习武时与三叔比试身手,再不曾动过手,总是优雅温和的大家闺秀模样。甚至于,这些年他都没再看到她脸上现出怒容,被人怎样挑衅刁难,她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在感觉上,这样的她更让人打怵。只有在意谁,才会为之生出种种情绪云筝这些年的平静已近乎可怕,这意味的兴许就是不少人不能让她有情绪起伏。因为,她不在乎。
他不明白祖母为何突然方寸大乱连连自讨没趣,更不明白云筝为何一反往日宽和大度的常态处处针锋相对。
“长此以往,你就不怕落得个不孝、泼辣的名声么”他喃喃问道,“也不怕名声受损,影响你的婚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