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快马加鞭, 取近道离开京城。
至午后到了城外,徐默牵来两匹骏马。他如今已是外院的管事了,可还是一如往常,霍天北到何处, 他就跟随到何处。
顾云筝这边, 带了顾安、燕袭随行,两个人过来探探路, 明日她就寻个托词让燕袭回府。若有什么事,燕袭也能过来告诉她。
看着霍天北抱着熠航上马, 顾云筝才紧张起来。熠航从没有过这种经历, 万一被吓到可怎么办她就对霍天北道“可以么熠航害怕怎么办”
“我身边没有胆小的人,熠航也一样。”霍天北说完, 就拍马而去。
顾云筝又气又笑,慌忙上马追了上去。不管怎样,霍天北的话歪打正着了, 熠航在一小段时间的紧张后, 就喜欢上了坐在马上的感觉,漾出欢快的笑声。
顾云筝赶上去的时候,熠航不无钦佩的看着她,“四婶也会骑马,真厉害”
她就笑起来,“等你大一些,让四叔也教你,好不好”
“好”熠航大声地回答。
又给他安排差事他才不干, 有那时间宁可教熠航多认识几味药草,因此对熠航道“让四婶教你。”
熠航的答案自然还是好。
顾云筝无所谓,也知道霍天北平日不是一般的喜静,就应下了。
抵达山下之前,熠航一时侧身坐在马上,一时由霍天北抱着站在马背上,一直兴高采烈的。
那座山处在群山之间,不是最高的,却是山民集中居住的,到半山腰都有盘山道。
骏马踏上盘山道,霍天北问熠航“害怕么”
熠航摇头,“不怕啊。”
霍天北笑道“等会儿地势会越来越高,道路会越来越陡峭,但是也不用怕。四叔四婶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怕,记住了”
熠航脆生生地道“记住了,四叔、四婶会保护我,不用怕。”
“说得对。”
他教导孩子的方式,顾云筝一直很欣赏也很佩服。她想,就算是以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不拘一格地予以教导,让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见识府邸之外辽阔的天地。他会是个与众不同的、很尽责的父亲。
他以后有了孩子意味的也就是她有了孩子吧她不可能让他染指别人孕育子女,却又不想早早地为他生儿育女。
她太自私了。
最可恨是明知自己自私,也不会改变。
便又想到了安姨娘。那女孩要的又到底是什么至今仍是每日在房里做绣活,安之若素的样子,不知何时才会表露心里真实的意愿。
神思恍惚间,骏马绕过一圈又一圈的盘山道。空气越来越清新凉爽,离开的不只是市井喧嚣,还有夏日灼人的炎热。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错落于红花绿树间的民居遥遥可见。盘山道也就到了尽头,接下来是一段崎岖的山路。
初时还能策马前行,后来山路陡峭,只能徒步前行。
徐默等人赶上来,将骏马带过,让两人走在前面。
霍天北一直将熠航抱在怀里。熠航对沿途所见的花草树木的兴趣很浓,不时询问,霍天北一一回答。
顾云筝暗自汗颜,她对这些生长于山林间的植物几乎是一无所知,要她说的话,就全是不知名的东西。
走上一段长长的石阶,霞光穿透山间绿树,斑驳的光影倾泻在脚下。
石阶尽头,是一栋宅院,分成前后两个院落。
霍天北对熠航说道“你和徐默、益明等人住在这儿。我和四婶的住处还没到,还要往上走一段路。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做,你接下来每日与他们一起玩儿,行不行”
熠航点了点头,“那我想你们的时候,可以去找你们吗”
“当然可以。”
“那就行了。”
进到前院厅堂,净手洗脸之后,便有样貌憨厚朴实的下人奉上了饭菜。新鲜的鲈鱼、嫩藕,香喷喷的红烧肉、葱花煎鸡蛋,真正的家常便饭,但是真好吃。
三个人在这儿用饭,堇竹、连翘去了霍天北和顾云筝要入住的宅院,为两人收拾室内、安置随身携带的衣物书籍等等。
饭后,熠航乏了,霍天北抱着他去里间。
顾云筝跟过去看了看,房间虽然简朴无华,所需之物却都齐备。
等熠航睡下,连翘返回来照看,霍天北与顾云筝才走出院落。
已是繁星满天。从山中望向星空,感觉又是不同,一颗颗的星是那么明亮,似是最为璀璨的宝石,又似熠熠生辉的泪珠。
霍天北走在前面,顿住脚步,伸手给她。
顾云筝将手放入他掌中,与他并肩前行。
山中的夜分外静谧,让人心头安宁。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脚因为这日走了很久的山路开始作痛。
若论身体的病痛,真正的顾云筝不是爱惜自己的人,大的小的毛病不少。
若论武艺的修为,顾云筝要比云筝出色,前者十年如一日的潜心习武,后者在忙着赚钱持家的时候,习武就搁置到了一旁,剑法刀法都记在心里,却没时间精益求精了。
可不论怎样,都是没可能习惯走山路、长途跋涉的人,情况不允许,精力再充沛也没机会。所以,此刻精力允许,脚却不能习惯了,薄底软靴踩着山石路,她越来越难受,脚步就越来越慢了。
霍天北留意到了,停下脚步,“脚疼”
“嗯。”顾云筝点头,想说歇一会儿再走吧。
霍天北却已说道“这么娇气,麻烦。”
顾云筝气结,瞪着他。他却是话一落地就拦腰抱起了她,惹得她一声低呼。
霍天北就笑,“抱紧我,我一不高兴就会把你扔出去。”
顾云筝笑起来。就是这样,总是这样,他对人好的时候也不肯好好儿说话。一面走,她一面问他“你怎么会在山里置办宅院的”
“小时候,有两年就在这山里住着。前年到了京城,过来看了看,就让人在山里建了几处宅院。要想避暑,来山里最好。”
“嗯,这倒是。到了半山腰,就觉得凉快了很多。”她笑着问他,“累不累”
“瘦的像黄豆芽儿,怎么会累。”他低头吻了吻她额角,“什么时候长点儿良心,胖一点儿”
“胖了不好看。”
霍天北失笑,“你就是没良心,别给自己找莫须有的借口。”
“你这么想也行。”
他又问“给岳父岳母写信没有”
“写了。”一定要写的,太夫人那件事关乎钱妈妈,一定要让顾丰、顾太太知道,而且还大呼冤枉,说自己好不容易写字好看些了,却被人当成了借尸还魂的证据,就此也看看夫妇两个是什么态度。一件事要闹就闹到底,省得来日再生波折。
“我打过招呼了,他们在那边情形还不错。”霍天北道,“上次的事我也让徐默写信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心里有数。”
“嗯,我就指望着你保我太平了。”顾云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满足地叹息一声,“没想到啊,让人抱着这么好。还要走多久”
“小半个时辰吧,你睡一觉也行。”
她笑,“那怎么行你真把我扔下去怎么办”
虽是这么说,过了一会儿,她真有了睡意。兴许是一整日的赶路真的很耗体力,兴许是晚饭时吃得饱饱的让人生倦。
她把脸埋到他怀里,一臂勾住他颈部,不一会儿,意识恍惚,堕入梦乡。
霍天北偶尔低头看她一眼,余下的路程都很矛盾怕山风凉,她会着凉,又看她睡得香甜,不忍唤醒。就这样挣扎着到了下榻之处,走进室内。他蹙了蹙眉,实在很不喜自己为琐碎小事犹豫不决,却又常犯,对她犯这毛病的时候还特别多。幸好在沙场上从不曾如此,否则,早死了八百回了。
到了床前,他俯身将她放下。
她因着短促的下落感醒来,下意识地勾紧了他,眼睛还未睁开,已无意识地唤他的名字“天北”
“嗯。”他安抚地拍一拍她,“醒了”
“这是”她茫然地看着昏黑的室内,迅速找回记忆,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还以为”她松开了手臂。
“以为什么”霍天北并未离开她,反而再趋近她一些,“刚刚叫我什么”她平日极少这样唤他,意乱情迷时才会唤他天北。语声柔柔的,有点儿沙哑,含着嗔怪,透着哀求。
她抿了抿唇,对上他分外明亮而眼神狡黠的眸子,嘟了嘟嘴,继而还是笑,只是笑得更加不好意思,像个心虚的小孩子。
“阿娆。”
“嗯。”
他双唇覆上她的唇瓣。
品尝着最美味的糖果似的,缓缓含住,吮着,轻咬着,一点一点进占她唇齿之间。
她阖了眼睑,感受着那份轻缓绵长的温柔。
室内特别安静,没有自鸣钟的滴答声响,没有隐隐的更鼓声,只有静谧,静的只能听闻到彼此的呼吸。而这安静不让人觉得沉闷,有着山间特有的空旷悠远,让她心魂全然放松下来。
她一臂环绕住他,一手抚上他容颜,自眉宇到面颊,再到唇角、颈部,用手指描摹着他的样子。
她微微侧脸,回应着他的亲吻,舌尖点一点他的唇,灵巧地滑入他口中,碰触他的舌尖。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他颈部,一点一点绕到后方,沿着頸椎滑入衣襟,一点一点往下游移。
他体内的火焰就这样被点燃,而且迅速蹿升。她是越来越调皮了,可是,这样多好。他唇齿沿着她頸部往下游走,手亦是,几番起落,让她身形完全呈现在他眼前。
他的手撑着床,借着入室的月华、星光打量她。
那样修长纤细的雙腿,只看着就能感受到肌肤的柔韧、弹性;那样纤细的腰肢,总让他怀疑轻轻一折就断掉了;那样起伏誘人的沟壑,水蜜桃似的,刚好一手满握。
样貌清丽绝尘,其实呢,只要她愿意,便能让他神魂颠倒,醉死在她的温柔乡。可只要她有一点不愿意,就是从头到腳透着别扭,让他从心里堵得慌。这小东西,其实很不好对付。
她没给他多少肆意打量的时间,勾低了他,吻着他,小手帮他将束缚除去。
他却是不急,手指风情无着地游走,用他的手去看去感受那一份曼妙迤逦,又语声低柔地哄她“阿娆乖。”随即以吻封唇。
语声那股子温柔,将人溺毙;亲吻那股子灼热,将人烫伤;手势那份镇定克制,让人诧异。
他那份无处不在的矛盾又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她在心里叹息着,这只能是与生俱来的,谁都学不来。寻常人也千万别学,容易疯掉。
他的手越来越放肆,直惹得她低喘着唤着他名字,才全身心地覆上去。
予取予求。
上午,顾云筝醒来之后,才看清楚室内情形。三间屋宇打通了,拔步床放在了东北角,东西两面陈列着偌大的书架,书架上的书籍看起来都很陈旧了,南窗下一张大画案,一张圆桌,几把太师椅,一张醉翁椅。中间一张矮几,长长的,宽宽的。地上铺着竹席,散放着几个软垫。
此刻,霍天北就坐在矮几前,正提笔写着什么。
“霍天北”
“嗯”
顾云筝坐起来,看到自己的衣服散落在踏板上,蹙眉。这个人,懒得时候也真是懒得要死,就不能帮她捡起来
她找了一圈,看到床尾零落着他的寝衣,拿起来穿在身上,这才问他“你在写什么我能过去看吗”
“废话。”霍天北看也不看她。
“丫鬟呢”
“我把她们撵走了,”霍天北说着,勾唇笑了,“你服侍我几天,怎样”
“做梦。”顾云筝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这是在写信”
他侧脸,蹭了蹭她环着自己的手臂,“嗯,写几封回信。”
“我饿了。”顾云筝摸了摸他的下巴,“饭菜在哪儿”
霍天北转脸笑看着她,“等你做呢。”
“”顾云筝恼火地看着他,“我只会吃,不会做。”
霍天北刮了刮她的鼻尖,“这是光彩的事儿么你居然说的理直气壮。”
“反正我不会,你叫人给我准备饭菜。”顾云筝转到他怀里起腻,“我求你了成不成”又从他手里夺过笔丢到一边,“再饿着我,你也什么都别想做了。”
“我是什么都不想做了。”霍天北坏坏的笑着,啄了啄她唇瓣,手抚过她腿部光洁的肌肤,“你这是不是在勾引我”
顾云筝却多了一条抱怨他的理由“你不让人给我准备好衣服,还不给我吃的。”她只穿着底衣和他的上衣,又不能怪她,是哪个混账给她扔到地上的
霍天北被她引得直笑,“你离了丫鬟就活不了吧”
“没人帮我做这些,我真就半死不活了。”顾云筝咬他的下巴,“我就这样儿了,你说怎么办吧”
霍天北逸出清朗的笑声,不再逗她,“等着,我叫人进来服侍你。”又揉了揉她的长发,下巴点了点东面打通的耳房,“水是你醒之前备好的,去那边盥洗。还能走么我抱你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才不要。你这个骗子。”顾云筝笑着起身,转去沐浴。
洗漱是在东耳房,用饭则是在西耳房。
霍天北早就吃过了,顾云筝独自坐在餐桌前。
堇竹亲手端给她一碗汤,“药膳师傅只跟来一个,她有点儿用不惯这儿的厨房,担心不合口呢。夫人尝尝,不好的话她说再重做,晚间喝也是一样。”
顾云筝喝了一口,笑着点头,“不错。”感觉比以往做得还合口,没有那种很明显的药味。
堇竹喜滋滋的,“那奴婢就放心了,我去告诉她。”
“嗯。”
堇竹笑着退下。
顾云筝喝完汤才若有所思这汤是调理什么的转念就懒得问了。总是问这问那,下人们会以为她疑心病太重,难免伤心。
饭后,霍天北让她换上行走方便的鞋子,“跟我出去走走。”
“嗯。”顾云筝换了鞋子,随他出门。
霍天北带着她在山路上七拐八绕,到了一架危桥前。
真的是危桥,铺的木板看起来腐朽不堪,两道铁锁算是扶手。桥通往对面一座山。
“要去对面”她问。
霍天北点头。
“为什么要过去”
“去看看先生的小院儿。”
“哦。”顾云筝释然。是去看看陆先生的小院儿,而不是看人。
霍天北站在桥头,笑着问她“害怕么怕就在这儿等我。”
“这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桥断了,不是还有锁链么就算锁链也断了,我也能悬在半空等你救我。”
霍天北笑,略一犹豫,“你走前面,注意脚下。”这桥走一次,就像是人的病情加重一些,她走在前面,他心里安稳些。又想,该修一修这桥了。
顾云筝思忖片刻,会过意来。其实谁走前面都一样。不过,还是听他的吧。跟他逞强可不是好玩儿的事。她不急着走,而是问他“我们这一辈子也这样好不好我走前面,闯了祸你担着。到最后,我也要先走。”
她在说的是他们要携手走过的漫长岁月。他点头,笑意温柔,“行,答应你了。”
她却即刻反悔。先走的人应该是好过一点的吧留下的会很孤单很难过。“不行,到最后还是你先走。不,也不行,我们”
“一起走。”他接上她的话,道出她想说的,“说定了”
“嗯”她转身走上桥面,又淘气的笑,“可是霍天北,我是个小骗子啊,我的话你真能相信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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