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年关

小说:一品代嫁 作者: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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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年关难过, 对袁家来说,今年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说什么沈大郎又出战了”眼瞅着这一年就要过完, 府里都在准备除夕晚上的合家欢宴呢,袁家父子却在书房里摔了茶杯。

    前来报信的人真是满心晦气。这都到年底了,连宫里的皇上都封了印准备过年,怎么他就偏轮着来报这种丧气之极的消息

    然而话又不能不说“是。原说是因为梅汝清还在营里教授倭语, 沈、沈大郎是去接他的。谁知到了营里,他又得了探报说海匪登岸, 于是就”于是就领兵出征了呗。

    “他这是擅下军令”袁胜青怒极。

    报信的人垂头丧气“他领的是沈文手下分到的兵, 有沈文的手令”不算是无令而动。而且,探报都说海匪登岸了, 难道沿海驻军不动弹吗朝廷养他们,不就是为了平靖地方吗就算沈云殊真是无令而动, 难道就真的杀他的头

    更不用说,他还打了胜仗。

    “剿了两处, 属下回来的时候说是冲着陆家那一群去了,只怕”只怕陆家匪帮也要完蛋了。

    “根本不是什么海匪登岸。”袁胜玄冷冷地道。最近这段时间海匪们都很识相地不露头, 就算有人想着趁年节抢一把, 也没有个一连三家都凑到一块儿来的。这分明是沈云殊早就定好的行动, 只不过是借着接梅汝清的时候下手罢了。

    “轻敌了。”袁翦也已经想明白了, “没想到他先下了手。”原想着过年之后出击, 先抢下个靖海的功劳来,万没想到沈文都从营里撤出去了,倒被沈云殊杀了个回马枪

    “不, 他们是早有预谋”袁胜玄这一会儿已经想明白了,“沈文从营里撤回去,就是要麻痹我们的”结果他们还以为海上风季已来,沈家知难而退,结果人家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

    袁翦脸色阴沉,半晌才缓缓道“原以为他们赶在初冬拿下杜老七已是不小的功劳,没想到”没想到沈家父子并没有躺在功劳簿上睡觉,反而是再接再厉了。

    “这一番求胜之心,确实是”饶是袁翦心里恨极了沈家父子,也不能不叹一声自愧不如。想当初,他刚入了行伍之时,似乎也是如此,恨不得一日之内就能将海疆平定。可是到了后来,随着手中所握兵马日益增多,那剿匪靖边之心倒渐渐淡了,想的只是如何能让朝廷倚重于他,好教他长长久久地握住这兵权,以谋求更多的私利。

    “儿子是说,沈家手里必有眼线”袁胜玄冷声道,“既不是海匪登岸,那必是他打探到了这些人的聚集之处。可是,三处海匪聚集之处,若无知情人,沈家是外来的,如何能打探得如此清楚”

    海匪也不能一年到头地都在海上呆着。像海老鲨和杜老七那样有海岛可据的毕竟少数,相当一部分是下海为匪,上岸为民的。

    这也是海匪为何难以剿清的原因之一。若无内线,你如何分得清这些人是匪是民呢海匪脸上又没写着字儿。

    因此,沈云殊这次能连抄三家,尤其其中有一家,还是因为匪首上岸赌博被逮住的。若说这都是沈家的探子打探出来的,袁胜玄死都不信可是,若说沈家来了两年就能把眼线放到海匪中间去,那袁胜玄更不相信了

    “海鹰一定没死”袁胜玄咬着牙根道,“这些事,海鹰一定知道”海鹰是海老鲨身边的一根暗线,认识他的人不多,可他认识的人却不少。海老鲨盘踞多年,海匪们彼此之间自然都是知晓的,海鹰尤其知道得多。若是有他相助,这江浙一带海匪,至少八成都逃不了。

    袁胜青悚然而惊“海鹰可是当时”

    “当时我们始终没找到他的尸首”袁胜玄截口道,“虽说海上尸首浪打鱼噬,找不到也是寻常,可海鹰”当时这就是他一块心病,果然成了后患。

    袁胜青皱眉“可当时,你也去查过”还堵到沈云殊的茶园去了,后来更是在进京的路上死盯着,结果怎么样呢

    袁胜玄自诩智计,提起此事脸上也不由得有些火辣辣的“都是那个许氏”瞧着娇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得倒,与人说话声音略大些就能把自己吓着。世人多易对弱者掉以轻心,更不必说是个女子了。但现在想来,就是这个时不时就一脸要哭模样的许氏,只怕是在他眼前演过好几场戏了

    “许氏”袁胜青还有些不信,“她能做什么”

    在袁氏父子眼中,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除了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儿打转,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便有些身份尊贵的,也不过是夫荣妻贵,或母以子贵,总之自己是做不了什么大事的。

    不说别人,就说他们那位太后姑母,若不是因为抚养过靖王,在太子亡故之后将这个养子拱上皇位,如今又哪来这样地位呢且此事能成功,一则是她当时为中宫之主这是从先帝处得来的身份;二则便是有袁家为后盾而袁家,不就是靠着他们这些爷们儿在外头打拼吗

    总之,女人便有些才能,也无非是后宅那些小手段。且有胆有识的总是少数,绝大多数女人都没什么用,只是用来传宗接代、多结姻亲罢了。

    袁胜玄自然知道兄长心里想的是什么,磨着牙挤出一句“莲丫头还钻营到佑王府去了呢”

    袁胜青顿时黑了脸。可不是,都把袁胜莲的终身给安排好了,结果这臭丫头竟然自作主张,硬是撅了他们一回。要这么说,女人确实也不都是任人摆布的。

    “现在想来,许氏在宣城驿分明就是与沈大郎一起做戏”袁胜玄想起那一次,就恨得咬牙,“也是我的错处,若是当时紧紧跟着,说不定就抓住了海鹰可恨他们拿着宣城县令做挡箭牌那也是个蠢货,到底是打乡下地方来的,连巴结人都不会”想起当时,不由得又把文县令给捎带上臭骂一顿。

    然而这时候说这些已然无用,袁翦沉声道“如今,必得把海鹰揪出来。”只要能找到海鹰,就能扣沈家一个与海匪勾结的罪名。

    袁胜玄摇头道“父亲,没用了。”就算现在抓出海鹰来,沈家实打实剿了这许多海匪,再说他们跟海匪勾结,谁信啊反倒是海鹰过了明路,说不定还把他们袁家的事儿揭出来呢。

    “那也不能容他活着”袁胜青也有点急了,“他可是知道太多了”

    “若是海鹰活着,该说的话,他早就说了。”袁胜玄冷冷地道,“皇上那边并无动静,依我看,沈家还未曾向皇上禀报此事。”

    “这是为什么”袁胜青倒有些奇怪了,“沈家心心念念想扳倒咱们,岂会放着这样的人不用”

    袁胜玄嗤笑了一声“海老鲨是咱们灭的,海鹰衔恨于心,才想利用沈家来扳倒咱们呢。若说咱们与海老鲨有甚来往,证据何在”他们来往,从来都是派人,便有书信也是阅后当面即焚,哪里会留下什么证据

    “你说的是。”袁翦也微微松了口气,“仅凭海鹰一人不足为信。”

    “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袁胜玄却紧接着又给父兄泼了盆冷水,“即使无凭无据,可若是皇上听信了呢”没凭证是不能定他们什么罪,可皇帝在心里记你一笔,却并不需要凭据。

    “那怎么办”袁胜青脸色又黑了一层。

    袁胜玄冷冷一笑,目露凶光“怎么办人若是死了,皇上只能倚重咱们家,自然就没什么怎么办了。”

    朝廷当然不止一个武将,可是袁家镇守江浙,又是在祖籍之地,先帝那会儿就曾想派人分权,最后结果怎么样那时候还有先帝支持呢,都没人能成,更何况沈家并不得皇帝的意

    “也未必就不得陛下的意”袁翦年纪大了,想得也多,“原先是以为皇上只是要把沈家从西北拔了根儿,可如今看来”先是派御医来给沈云殊治伤,现在又是许家女在宫中有孕,看着好像都是事出有因,可凑在一起,不由人不怀疑。

    袁胜青迟疑道“可若真是陛下授意,他们得了海鹰,早该揭出来”若是海老鲨匪帮刚被剿灭时,就把海鹰送上去,袁家也是撇不清的。再说,那会儿还有倭患的事儿呢,若是沈家一并吵出来,至少能从袁家手里分去一半兵权吧

    袁胜玄摆了摆手“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家父子绝不能留且先容他们得意一阵儿,最好是以为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了”

    “骄兵”袁胜青点头道,“这样最好。再让沈家那些探子得一得手”

    袁胜玄阴沉地一笑“对。他们志得意满的时候,才好请君入瓮呢。到时候”到时候沈家父子覆灭,沈府也就完了。他倒要看看,那个娇滴滴的、惯会用眼泪来装模作样的许氏,还能不能哭得出来

    年关下剿匪,沈云殊自然是赶不及回来除夕团聚了。

    不过他不回来,沈府的热闹却是不减。无它,人虽未归,平安的消息却已经送了回来据九炼说,大少爷连剿三拨儿海匪,还顺便清了几个黑赌坊,收缴了许多金银珠宝。

    这些东西,按例大部分交公,剩下的见者有份儿。

    “那些海匪还真有好东西。”九炼嘻嘻一笑,呈了个小匣子上来,“少爷叫人给少奶奶捎回来的,说这会儿实在是忙得腾不出手来,让少奶奶打了新首饰,正月十五灯节好戴。”

    许碧接过来一瞧,总共巴掌大小一个匣子,里头却是二十几块宝石,最大的一块红宝石有指肚大小,难得是颜色既正,质地又通透。

    这年头的宝石还没有后世的切磨技术,折射光线不足,就不是那么火彩辉煌,必得要宝石十分通透的,背面垫以银箔,镶起来才好看。九炼呈的这一匣子宝石,有红蓝宝石,还有六颗金绿色的猫儿眼,块头不算太大,可颜色质地都是上好,十分难得,镶起来必定好看。

    九炼很狗腿地笑“这都是少爷亲自挑的。也有些现成的首饰,少爷嫌是有人戴过来的,就没拿。只是实在没时间再找匠人,所以就叫捎回来,少奶奶喜欢什么首饰就打什么首饰。还有一根象牙,这个不好弄回来,少爷说,等着人做成了东西再给少奶奶送来。”

    女人没有不爱宝石的,何况还是沈云殊亲自挑选。知晴知雨围着这匣子连声赞叹,恨不能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许碧任由她们在那里感叹,问九炼“少爷究竟受伤没有”报的是平安,可人平安,未必就是没受伤。

    九炼眨巴眨巴眼睛。他如此狗腿,就是为了分散少奶奶的注意力,没想到还是不成“那个,真的就是皮肉伤”只不过比上回在七星礁上略重点儿,主要是赌坊那一带不都是海匪,下起手来还要顾忌着不要误伤,反倒是那些海匪丝毫没有顾忌。沈云殊为着救百姓,被个乔装的海匪偷袭了。

    当然那个海匪转手就被砍了脑袋,但沈云殊腹中也被插了一把匕首,幸而没伤到内脏,血却流了挺多。郎中说不可乱动,免得伤口裂开,所以只得在外头过除夕了。

    “人在哪儿”许碧看他这样儿就知道肯定不是她所理解的那种皮肉伤。

    “在,在宁波呢”

    许碧立刻就道“收拾东西,我去与父亲说,我要去宁波。”

    “啊”九炼眼珠子险些没掉出眼眶来,“少奶奶要去宁波”

    “大过年的,大少爷一个人受了伤在外头,我不去陪他谁去”许碧觉得这简直天经地义,“家里也没什么事用得着我。”现在她就管一个院子,外加外头的茶山一处,过年走礼什么的统统不必她经手,说走立刻就能走。

    “哎,这天寒地冻的”九炼又是欢喜又是不安,表情古怪扭曲,看得许碧倒好笑起来“难道还会缺了炭火不成快准备罢。”

    沈大将军自敬茶之后,还真没正经跟儿媳妇说过话,也没想到儿媳妇会径直跑到前院来求见他,而且开口就是要去宁波,不由得多打量了儿媳妇几眼。

    算算许碧也来了杭州将近一年,不单身子结实许多,就是个子都长高了一寸。虽然这几个月天天都有室外活动,但许家在肤色上的基因很好,并没有晒黑,反而是因为血气充盈了些,真正是白里透红了。

    正是过年,许碧又还算是新妇,做的新衣裳也是颜色鲜艳,往那里一立真算得上艳光照眼。虽然长得有点儿太过娇媚,但目光清正,端立着也很有正室范儿了。

    “这年下了,外头冷,宁波也不近”沈大将军心里很高兴儿媳妇惦记儿子,但嘴上还是要意思意思的。

    “这都没什么,只是要请父亲别怪罪我不能在家中侍奉了。”许碧干脆利落地说,“除夕阖家团圆,大少爷一个人在外头,我实在是不放心。”

    “那就去吧。”沈大将军心中窃喜,面上不露,“多带几个人,不要嫌麻烦。”

    大年三十一早,许碧就动身往宁波去了。这一路其实并不远,道路也修得不错,清早出发,晚上也就到了。

    这年头儿,到了除夕这日,路上连行人都不多,沈府的马车也是特制,马匹亦好,不但车厢宽敞,跑得还快,也不十分颠簸。天色将黑的时候,就进了宁波城门。

    沈家在宁波也置了处宅子,沈云殊就在宅子里养伤。这宅子其实就为了沈家父子从营里出来歇歇的,自是不大,不过是两进二十来间屋子,还在小巷之中。许碧才进门呢,就听见屋里头沈云殊在嚷嚷“不成不成,我这一子就要落在这里”

    这声音听着倒是中气甚足。接着就是一个微显苍老的声音用力咳了一声“你方才明明已经落子了,如何能悔棋呢”

    沈云殊才不干呢“我尚未落到实处呢,只不过是伸伸手而已。”

    梅汝清据理力争“举手无悔方是君子。”

    沈云殊嘿嘿一笑“我不是君子。先生不让我下在这里,我就不下了”

    梅汝清半天没声音,大概是被沈云殊的无耻惊到了,好久才忍辱负重地说了一句“那就落在这里吧,下不为例。”

    许碧听得嘴角直抽,不由得看向刚刚迎出来的五炼“这是怎么回事呢”下棋就下棋,沈云殊怎么还直耍赖呢。

    五炼嘴角也抽了一下,规规矩矩地答道“梅先生最爱下棋,只是营中找不到人能与先生对弈”只有沈云殊能跟他对下,所以梅汝清就只能忍耐着沈云殊偶尔耍个赖。

    “我还当大少爷独自一人在营里过年,不定多么孤清呢”结果人家下棋就下得有滋有味儿的。

    五炼连忙为主子辩白“实在是伤得不轻,郎中嘱咐了不叫挪动,所以回不去”

    他这话一说,九炼就在后头龇牙咧嘴了。好嘛,他前头说就是皮肉伤,到了五炼这儿就说伤得不轻了,这不把他卖了吗

    果然许碧似笑非笑地瞥了九炼一眼“也不知道你从前传的消息是不是都如此偷工减料。”

    九炼苦着脸“小的实在冤枉,六月飞雪了”

    许碧抬手指指天上“虽然飞雪了,可惜不是六月。”

    这宅子也算是房浅屋窄,他们站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沈云殊在屋里就已经听见了动静,哗啦一声拉开窗户把头探出来“谁来碧儿”

    天上已经开始飘下细细的碎雪,沈云殊一开窗,就有雪片扑到他脸上,凉沁沁的。只是这点儿凉意转瞬就被他心里涌起的热流给烧没了细细碎碎的雪中,许碧穿着件银红长袄,肩上披着白狐皮裘,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天光已暗,沈云殊却觉得许碧通身上下都是亮的,仿佛能发出光来似的。

    “你怎么来了”沈云殊险些想从窗户上跳出去。

    “来瞧瞧大少爷在做什么呀。”许碧往前走了两步,直走到窗外,“九炼与我说,你受了一点儿小伤就不肯回去了,我怕父亲担心,只得过来瞧瞧。”

    “咳”沈云殊干咳一声,毫不迟疑就把九炼卖了,“这小子胡说,我肚子上挨了一刀呢,郎中说禁不得颠簸,所以实在不敢上路。他胡说八道,回头赏他军棍。”

    九炼耷拉个脑袋不敢反驳。许碧忍不住笑了一下“多赏几棍子,省得他说谎话不打个嗑巴。”

    九炼欲哭无泪,好容易等许碧与梅汝清行了礼,又叫把马车上带的东西都搬下来,打点做年夜饭,这才连忙溜去厨房打下手,一边烧火一边抱怨“明明是少爷自己说的,不叫告诉少奶奶,免得少奶奶担心。如今瞒不过了,又拉我出来顶缸。”

    这里宅子原也是要办年夜饭的,只是宅子并不常住,也没个正经厨娘,附近的酒楼也都歇了业,一众跟着沈云殊的人都当这顿年夜饭要糊弄着过了。没想到少奶奶竟赶了过来,且还带了好些东西,有鱼有肉有菜蔬,都是洗剖腌渍好了的,下锅炒炒炖炖就能吃,显然十分丰富。

    众人顿时都挤到厨房里来帮忙,听了九炼的话便轰然而笑,并没个人同情他,反是打趣道“打几棍便打几棍,难道还能打断了腿不成”

    “就是。替大少爷挨几棍又怎样不然,难道要打大少爷吗”

    九炼冲他们做个鬼脸“一个个的,半点义气都不讲既这样,少奶奶带来的好东西,你们都别吃”

    立刻便有人笑道“我看还是该先打军棍,打完了,你多吃点也无妨。来来来,把他拖出去,拿棍子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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