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泰没想要顾运会是这样的做法,一细想又觉十分附和她的心性与年龄,不觉失笑。
下人们办事也快,当日,顾老妇回了家中,连她孙女都问“这次去那府上,可得了什么回来没有我还没见过他们那些当官的做夫人的都住什么院子,有多少下人奴婢伺候什么时候,您也带我去见见世面。”
顾老妇照头就是一巴掌拍过去,黄白的眼珠子翻上天,“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配不配,死丫头片子干活去”
打了人,把人家赶到院子里去令她洗衣裳去了。
不多时,外头门被拍得砰砰响,小丫头撂下衣裳开门去。
屋内顾老妇抻着头往外瞄,扯嗓问“谁来了”
一道暴躁的男人声音应和“娘,是我”
老妇立刻扭头去抽了一眼漏刻,道“唷,今日下值得早”
男人听到这话,却是脸色一黑,声音气狠狠数“别提了,什么下值早,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突然检查值班差,就讲我犯了规矩,竟将我是差事给撸了去实在可恨”
一边说,男人一边端起桌上放着的茶壶,提起来直往嘴巴里灌冷茶。
“个狗娘养的东西,敢动老子的差事,不就是逃了几次值喝酒去了娘,你明日再去顾家说说,让他们将这差再给我弄回来,我看是谁在背后整我,以为咱们上头无人呢”
这人没发现从他说自己差事没了的时候,顾老妇脸色就一下变了。
待没听见回话,还奇怪看过去,又叫了声“娘我与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顾老妇连忙收起慌张的神色,手里下意识拿着块旧布斤擦桌子,唯恐叫人发现端倪,把脸转过去,含混支吾说“今日才去过了,明儿再去恐怕不妥,我看还是等上个三几日再说为好”
这儿子满脸的不耐烦之色,道“怕什么,娘你原跟他们附上老太爷老太太都说过话的,他们一家子小的能这么不讲礼自己当着大的官儿,难道连我这点芝麻大小的事都不能解决我呸”
顾老妇讪讪几下,抗不过儿子要求,终是咬牙应下来“行,我明日再去走动走动”
可心里已然慌得没了底
她才从那边被赶出来,眨眼儿子差事就没,脑子一下清醒过来,那些原就是些他们招惹不起的人。
这一夜,她连睡也没睡好,才迷迷糊糊合上眼,忽然,一阵乒啉乓啷的动静,一下将人吓醒,猛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神还没回,嘴就张着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哭闹声越来越大
慌得顾老妇裹着棉袄棉裤飞快蹦起来,冲到外面
却见院子里立了十几个兵差带刀的差兵。
她儿子儿媳都被拿下,压着跪在底下,在那里哭叫。
平素惯会胡搅蛮缠蛮横撒泼的老妇,此时嘴巴被人塞了东西似的,白着一张脸,一句话说不出来。
差兵冷笑一声,道“经人举报,尔等私下买卖交易房屋,未去衙门过官契,逃税款数十贯之多,现按律缉拿买主归案,刑一百鞭笞之刑另余下一干人等尽快搬出去,这房屋已由衙门接收,择日出卖,卖出所得钱款一半用来补缴房屋买卖税、过割税”
说完,手上锁链咔嚓一下往人身上一戴,不顾几个女人死了爹娘似的哭闹,将人拖走
附近邻里尽从家中出来,站在巷子里看热闹,见出了事,却没一个人同情他家的,因是平时就常与人为恶,动辄吵架咒骂他人。
这番倒了霉,还有拍手称快的,可见这一家人品行低劣。
官差带走了儿子,顾老妇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为什么要得罪顾家。
哭一阵,她忙爬起来叫人套车往顾家去,只是这番别说进门,才一进那巷子,就被顾府的护卫给赶了出去。
三日之后,新荣街那处房子被官府作低价卖出,收去一半钱财补税。
顾老妇拉丧着脸,把挨了一百鞭笞刑的儿子领了回来。
一家人住进了临时租赁的小屋,因儿子要养伤,手里剩下的钱淌水一样花出去,家里又没收入,顾老妇先是将车马和小厮旺儿都卖了。月余后,儿子身上伤养好,恶劣暴怒的脾气却越发严重,整日不归家,在外吃酒赌钱,不几日,家里钱财被耗尽一空。
顾老妇时时坐在门槛处拿着木槌敲地,又是骂又嚎,转过背,还要去给人洗衣服挣钱,才能吃上口饭不被饿死。
而她那位侄儿,当日,顾家护卫按着顾运吩咐的,将他与化了新娘妆容的假人绑在一起放在轿子内,送去那乱葬岗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才被放出来,人都被吓疯了。
他家里人找到他后接回去,调养了半个月才恢复过来,侄儿待要去找顾老妇问问,叫他娘一把拉住,撇着嘴说“还去做什么,前儿叫官府拿了,说犯了事儿,宅子也收去卖,现一家子已经离开新荣街,去别的地方赁房子住了。”
这人此时细细回想起来,才意会过来,保准是大姑得罪了顾家,所以连自己都被连累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觉着若不是大姑先说能给他能娶顾家小姐,他就不会信以为真,才经受那一桩可怕的事,如今自己看见红色喜服,心中全是阴影,脑子就会闪现那日坟场发生的事,可怖之极。
于是,心里对顾家都诅咒起来,狠绝想道,若叫自己寻到机会,必定千百倍报复回去
这日,他在顾府旁盯梢了一整日。
忽然,身后两匹烈马飞驰而过,只觉得脖子一痛正要骂人,一回头,话还来不及说,却只能只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一道血注从,他脖子处喷涌而出,嗬嗬两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原来那是自己的的血。
下一秒,只听“轰”一声,人已经轰然倒了下去。
那烈马之上,司桓肃翻身而下,眼都不抬一点,跨过台阶,进了顾府。
那边,下人来报稽查司司大人上门的时候,崔氏还当听错了,若是办差不会选在晚上来,那这会儿来,莫不是有什么缘故
只是顾孟庆外出办差尚且未回,顾承丰又日日在军营,崔氏只好马上打发了个下人去请儿子回来,一面换了衣裳,准备去见客,心里头一时古怪不止。
抬头,所见顾泰从门外头走进来说“我与大伯母一同去。”
多个人倒也有主心骨,崔氏只说连你们都惊动了”
顾台莞尔,“阿拙与十一妹十二妹比着用薄纱堆花儿玩,现下还不肯睡。她又好奇心重,一听见外头动静,就要问到,还要跟着来,我不许,才罢了。”
两人正走出来,一个下人脚下飞快又进来,只是面容哆嗦,不时抬手用袖子擦额上冷汗。
远离附在崔氏旁边回话,压低了声音说“太太,那位大人,在门口杀了一人正是原先那位经常上门的姑太太娘家的侄儿”
崔氏乍然吸了一口气,“杀人可看错了。”
“小的不敢胡说,看门的已经细细检查看过一遍的,人已经气绝了。”
崔氏满是担心,“这,这是何故”
顾泰宽慰道“伯母莫要担忧,过去一问便知,您想想,这么晚,那人如何在我们府外头料想是有事故。”
一时两人出了垂花门,转去外院见客。
外管事早已经恭敬领着司桓肃和他的副使与正厅上座。
管家看着眼前煞神一样的大人,恭着身,端上茶水伺候。
片刻,那头方听见传话声
“太太与大姑娘来了。”
崔氏心头一脑门子的疑惑,却依旧面色去常与人见了礼。
顾泰亦淡淡福了一身,“司大人,未知深夜前来,是为着何事”
这司桓肃坐在椅子上,眼睑半抬,竟淡然道“若未记错,我与你们府上老太太大约是一脉所出,今日并非来次办案,竟也不用叫什么大人了。”
这可叫人怎么说,顾泰躲在屏风挡着的小暖间里偷听,心里吐槽,不说这位大人凶煞之名在外,只说他是天子近臣这一条,谁敢贸然和他亲近。再有,正经这不是司桓肃第一次见顾家人,头一次赶上办案,听见顾家人在,没见他抬一下眼皮子的,现在又说是亲戚了,什么意思。
这么反常,准没好事。
那头崔氏听人说,端着一张宽和的笑脸,道“原老太太多年未回娘家了,是知道大人这一脉的,只是正经没相认见礼,并不敢唐突。”
司桓肃扣着茶盏放下来,磕了一下。
他神色散漫,此刻并不严肃,只是因着经年办案的缘故,身上更比普通人多了一股沾血的肃杀之气,一眼见,就知与旁人不同,不是那等能招惹的。
“倒是我的过错,身为晚辈,该早日去给你们老太太请安才是。”
崔氏忙辞“并不敢当,大人切勿如此说,谁不知道大人公务繁忙,耽搁了大人给圣上
办差,谁又担待得起。”
那位是你们府上大小姐了司桓肃不再客套,话头一转,视线落在顾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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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泰且答“正是。”
司桓肃语气淡淡“今日前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知道顾刺史下了郡城办事,正好,我这里有些急事要与顾刺史商谈,烦请大小姐匀些空出来,与我一起走一趟吧。”
这一昭把崔氏都弄懵去,本能下意识就反驳,“不可,大姑娘如何能与你们出去”这姓司的是要做什么
司桓肃却嗤然一下笑起来,“这由不得夫人说不,顾大小姐,你道是如何”
顾运躲在后头心里跟着着急。
果然是,别人的斗争,终于还是烧到他们顾家头上来
这一下她姐姐要是跟着司桓肃去,顾家这队是站定了,他大伯尚且还在梧州做着官,以后日日对着姚州牧,那境地,可说是水深火热了。
“别急,既说了是来走亲戚的,我已给府上准备了见面礼,正在外头,诸位可要一见”
礼,在外头莫不是
几人想到,心头一颤,脸色微微发变。
崔氏深觉着这是威胁,哪家正常人这般走亲戚的
司桓肃“府上小姐端的是宅心仁厚,叫人辱上脸皮,还能留得那腌臜物一命在,想是怕脏了手的缘故,如此我不妨代劳一二。”
顾运是巴拉在屏风边上的,听入了神,一会儿说到什么人命,眼睛都睁圆了啪嗒就弄出一声响。
顾运捂着嘴,一阵无语。
那头说话声就全停住。
司桓肃指尖敲了敲桌面,挑眉,“府上还会藏人,也有意思,孟悔,且去看看。”
孟讳咚咚咚几个大步过去,绕道北面屏风后
片刻,与蹲在地上的顾运面面相觑。
顾运
孟悔一脸迷惑,“顾九小姐额”这哪里还敢抓人。
顾运站起来,抚了抚裙子,慢慢往外走,度步到顾顾泰身边,乖乖模样,喊了声“大伯母,姐姐。”
顾泰眼皮跳了跳。
“小妹年幼无状,还请大人勿怪。”
司桓肃一手捏着佩刀手柄上绘图,语气有些玩味“无妨,九小姐爱玩闹,我看,与大小姐和我同走一趟好了。”
崔氏眉头紧紧皱起来,妄图再次拒绝,“这,可是不妥,大人要谈公事,还是等我家老爷回来”
司桓肃抬手打断,“夫人,凡我定下的事,从不与人商量。”
崔氏噔地一愣,又想着司桓肃送了那件进门礼,是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只在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竖子不可与为之
“要我们去做什么大伯父不是清河郡杨家人的案子了,不日就要回了么。”顾运眨眼,偷偷瞥了司桓肃几下。
司桓肃“不日回来你伯父乃是被姚州牧派下去的,身边都是姚州牧的人,如若这桩事办得不令他
满意,你猜,他还回不回得来”
可大人现在不正是在做着相同的事,你带着我和姐姐一过去,谁都觉着我家是和您站在一条线上了,日后,大伯父还要梧州任职,姚大人又焉能放过他。顾运仰着脸蛋说道,她就是故意的,知道自己在这里年纪最小,就是说些出格的话,也能摘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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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说的好。”司桓肃站了起来,走到顾运跟前,语气轻描淡写,“既然知道已经被架上砧板,不选,便死;选,我给你一线生机。你祖母姓司,既与我有脱不开的亲,难道觉着除我之外还有别的选择跟姚州牧,不过棋子尔,用过即扔,死活不论。”
顾运瞪着眼睛,不得不承认,司桓肃说的好像是有些道理,可是,被迫的选择,谁能开心得起来难道还要感恩吗。
“所以我和姐姐的作用,其一是胁迫大伯父妥协的人质;其二,姚州牧的人看见,只会以为我们与大人,早就私下勾结一起了,是不是”
司桓肃面上竟露出一个邪肆无忌惮的笑来,“顾九小姐冰雪聪明,蕙质兰心。”
顾运在心里骂去你妈的。
“各位准备准备,明日辰时,我来接两位小姐。”
司桓肃主人一样定下时间,说完,领着副官离开顾家。
上马后,方才散漫吩咐孟讳一句,“既然她们怕死人,便处理了。”
说完,策马而去。
孟讳老老实实做起善后的苦力活。
心里不免的认为大人有时候做事太血腥,又不与人认真解释一两句的,上亲戚家,在人家家门口杀一个人,还说是送的礼,哪个好人家听了不害怕,只当大人滥杀无辜,殊不知躺在地上的不是个东西,身上背着两条无辜女子的命,这几日日日盯着顾府,恐怕是生了报复心思,这等本性低劣的狡诈奸险小人,报复却不断干净,必会留下后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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