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运窝在老太太屋子里,隔着个屏风,听文氏与老太太商量顾青璞的嫁妆。
老太太原本要使她一边玩耍去,偏偏她撒娇作痴,讲“老太太不是叫我学习管家的我也看看这个,不正是真好嘛。”
老太太佯作生气,嗔她一句胡闹“怎么,看了这个,难不成以后你还能自己给自己准备嫁妆”
顾运耍赖,“我的嫁妆,不是有祖母给我准备嘛。”
“真是个不害臊的丫头”老太太拿她没办法,留她在内半室,自扶着丫鬟的手去了外间。
各姑娘的嫁妆,公中自有定例银子,是为五百之数,那些陪嫁家具不算,那是早年就已经准备下的,顾家姑娘出生后,不几年,文氏与顾元彦就规划起来,只叫管事碰着好的木头就买下来,存在顾家老宅,待姑娘们陆续长到十岁上的年纪,就开始打成套的家具,都是请的有经验的老师傅,打好再上漆,制好先一应仔细封存好,只等小姐出阁,
文氏这会儿与老太太商量的是屋子里使唤的那些器物摆件,金银首饰软罗绸缎等。
器皿用具要采购的样式都有图册子,首饰都要准备今年新式的,另有床品衣裳那些,一桩桩一样样,堆积起来,都是费功夫。
好在文氏嫁女经验丰富,先粗粗把要准备各种东西笼成单子,调整一遍,拿给老太太过个眼,或添些什么减些什么,一句话的事,并不敢真叫人费心费神。
好在今年有大奶奶吴氏帮忙,让文氏轻松不少。
顾运原本还很乐呵,一刻钟听下来,才知道,嫁一个女儿要准备这么多东西,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大大小小,凡只你这个人用得上的,都会准备,好大个阵仗。难怪有十里红妆嫁女儿的说法呢,有姑娘去夫家不用他们一针一线的意思,意味珍视女儿。
顾运大姐姐一姐姐出嫁时,她年岁还不大,并不知道原是要准备这么齐整,只看见是一抬一抬的东西,从自己家里抬出去,绕街走两圈,就抬到别人家去了,
人也去别人家。
不觉就叹气来气,未有这一点不好,说什么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简直没道理。
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去找顾青璞玩。
譬如她大姐姐,当初嫁的那侯府,说什么这规矩那规矩,并不常让顾泰回来。顾运这个厚脸皮的一年也才去侯府一两次,当然也有侯府人不待见她们顾家人的原因。
再譬如她一姐姐,远嫁州郡,别说一年见一面了,出嫁多年一次都不曾回来过。
但愿周家不是这样的,心里想着,人便溜溜达达,去了顾青璞屋子。
顾青璞的屋子布置都规规整整的,所有东西有左右对称,没一点乱的。
“五姐,做什么呢”
顾运探头探脑看过去。
顾青璞在纸上画衣裳样式。
顾运“哇”了一声,忍不住道“姐姐愈发厉害了,这样子我从没见过,是姐姐新想出来的”
顾青璞既爱刺绣,又喜欢自己设计样式,常有研究,因她有这方面的天分,向来小件的东西似手帕荷包等,她都是自己亲自动手,顾运从前就喜欢上她这里看,还总央着人要。若有大件的衣服或者别的,画了喜欢的图样子,就是叫针线好的丫鬟陪着一起动手,再或者请给他们家做衣裳的人拿回去,按着样子做成一样的。
顾青璞翘了翘嘴角,“这套衣服我比着咱们平日穿的,改了些地方,是不是好看了许多这还没配色,到时领口袖子的滚边用上相应的花纹,成品是极好看的。”
“姐姐自己动手吗还是交给你制衣坊的人”
顾青璞可不止会之刺绣,裁剪她都学过。
果然听见顾青璞说“我自己来。”
顾运也脱了鞋子,爬上炕坐好,挨着看了看。
“七姐姐呢还闷在屋子里,怎么不出来玩会儿说说话”
顾青璞手里配着绣线,说“瞅着精神殃殃的,问是不是病了,又说没有。”
顾运就说“那我去看看七姐姐。”
刚要起身,顾青璞就伸手拦了一下,摇摇头,只说“你让她自己待一会子。”
顾纤云实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她听她姨娘的话,打从周家公子过来顾家,就尽量避免叫人看见,不多说一句话。
她心思敏感,忆着翠姨娘那些话,前头整夜整夜想着,觉着是不是爹爹母亲并不喜欢自己,还是自己原就哪里不好,不讨人喜欢,才叫人都看不上她,所以连带婚姻大事都是敷衍就像姨娘说的,她嘴巴笨不会说话,既比不上小九,也比不上五姐姐,家里才与自己相看周嘉这样的人家。
自己听话避了,果然,嫡母再没来姨娘提这张,也没有让自己与周公子见面。
顾纤云一颗心将将放下,松了一口气,以为周公子不会再过来,却没想到,不过半月功夫,就知道,家里还是与周家定下了亲事。
不是她,是五姐姐。
那一刻,顾纤云心里有很长时间的的空白,茫然,以及不知所措。
不是因为那人家不好,才说给自己的么那么为什么,现在还会说给五姐姐
顾纤云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躁动,涌现出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述的自我厌恶,内疚,以及委屈。
她心里的难受,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去,她只能去找她姨娘。
翠姨娘嘴巴里嗑着瓜子,声音有些尖,“你可别被蒙了眼睛,就让五丫头去嫁那周家,一个小官儿家,你还后悔不曾后面自有好的等着你。要我说,你很心气高些,自该比着九丫头看齐,你也是庶女,她也是庶女,我还给你生了个能依靠的兄弟,我比周姨娘强,你原就该比她也强些才对。”
顾纤云一张失神的眼眸突然聚焦,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呐呐说“我拿什么与她比,她天性招人喜欢,祖父祖母将她当成宝一样对待,大哥哥,大姐姐不与她同母,却都疼爱她,让些她,我日日看着,也羡慕,也嫉妒
,也不知从何处学,姨娘你说,我要拿什么跟她比。”
翠姨娘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待再要骂两句,人却与幽魂一样走了。
院子里还有伺候的下人,她可不敢出去顶着姑娘说骂的。
老太太看着一副菩萨样,叫她知道姨娘们挑唆姑娘,那是一下都容不得,不定怎么打罚。从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大房还在京城的时候,那边有个姨娘背着人打骂姑娘,骂人说是没有心肝儿的白眼狼,叫下人听见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立刻就将那姨娘罚跪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叫起时一双腿都快废了。
所以翠姨娘每次叫七姑娘过来,都关着门,把伺候的人都赶到一边去玩。
顾纤云因着这桩生了心事,心里闷得憋不过气来,就在床上躺了两日。
天气渐热起来,转眼就到了七月,这日,从靖州那边送了信回来。
顾运听到消息时,刚换下衣裳准备午睡,立刻就爬了起来,叫丫鬟给拿衣裳来,头上就梳了两个纂儿,忙不迭过去了。
“祖母,可是祖父来信了”
顾运跑进来,看见桌上摆着一份拆开过信件。
她二两步进前,问“祖父说什么了,大姐姐与丰哥哥可还好”
老太太摆摆手,说“你自己看罢。”
老太太这脸色看着不很好,顾运心一凛,得了话,立刻去拿桌上的信。
展开,一目十行扫下去。
好消息是,在顾承丰手里丢的兵器找到了。
坏消息是,二千柄长刀,有一半变成了不能用残次品。
现已由梧州州牧姚知非已经上报朝廷,顾承丰需受押入京,接受审判。
“要押丰哥哥回京城调查那些兵器到底是真丢失了,还是一开始就被人以次充好了”顾运皱着眉,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这是入了别人的局,万幸丰哥儿捡回来一条命,只是,丢失损毁军器这罪名不可谓不严重,到底这一关难过去。”
“祖母可知道这案子是交由哪个衙门受理”
老太太沉声道“眼下还不知道,应是陛下还没有决断,只能等你祖父他们回来再说。”
因为这事,顾家上下,一下陷入低迷,顾元彦与顾承日日用自己的人脉打探消息,猜度圣上对此事的态度,可终究没听到好消息。
七月十五,中元节。
老太太领着一家上下祭祖,祈求祖宗保佑儿孙度过此次难关。
七月十七,顾承丰一行人被押入京,直接进了大理寺监狱收监。
复一日,朝堂之上,皇上金口圣令,将此案交由稽查司全权负责。
司桓肃自领命不在话下,当日,即刻自大理寺提审了顾承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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