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驱邪

    第十三章

    今日长公主府上,迎了一桩喜事。

    陈昂血缘上的亲爹,名义上的叔父,当朝陈国公,带着寒梅图上门,提起了陈昂与苏卿卿的亲事。

    虽说没有没有正式请媒人走礼,只是自家亲戚私下商议,但这么猝不及防的事儿,也足够叫长公主与苏驸马吃惊

    他们夫妻几日前还想着让陈昂与小女儿成就好事呢,谁能想到这小子竟早与卿卿凑到了一处,这么多年还瞒得这样好

    “我刚听闻也觉着胡闹,偏偏这小子早已铁了心,唉这孩子之间的事,总是有自个的主意,嫂子可千万莫恼。”

    身高体阔的陈国公记着自个早死的兄长,对长公主仍已长嫂相称,言止间很是恭敬。

    长公主也是笑呵呵的“兄弟这是什么话大姑娘也是我的女儿,只要两个孩子都乐意,以两家的情分,都是喜事”

    一旁苏驸马也是一般,口中只赞着陈昂少年英才,此刻北伐定是前程万里,话里却是四面不漏,显然,这是不能只听陈家人的一面之词,真正定亲,还是要问过苏卿卿的意思才罢。

    不过历来谈亲,就没有一次能成的,男方第一次上门,能得着这样的回复便已很是不错,陈国公欢欢喜喜的用过了三盏茶,留了带来的礼物,告辞而去。

    长公主与苏驸马亲自将客人送到了院外。

    苏驸马倒还好些,只是有些复杂感慨,倒是长公主,客人一走,面上的笑意便瞬间换成了满面的愁色“你说,淼淼这两日里痴缠不停,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苏驸马摇头“不应当,公主也说了,淼淼与陈昂只是兄妹之情,何况淼淼闹的也不是与卿卿的亲事,而是不许陈昂从”

    “父亲,阿娘”

    苏驸马最后一字还没出口,院子里便又传来了熟悉的呼喊。

    从前只觉可爱悦耳的声音,这一次,却叫长公主觉着脑仁都疼。

    看在守在门前,嬉皮笑脸的苏淼淼,饶是三十多岁上才生出的唯一女儿,长公主也没了一点好脸色“你做个梦还闹得没完没了不成你不读书练字了不去画画弹琴了我瞧着今儿个天儿也不错,要不我将踏雪给你,你骑着去围场里跑跑马”

    从前苏淼淼为了箫予衡整日钻研琴棋书画时,长公主还有些心疼,觉着孩子是受了委屈,还时常劝着叫多陪自个说说话。

    如今苏淼淼倒是当真与缠着亲娘说起了话,可是只一日,长公主就已恨不得将她塞回书房,再不行沉池子里泡着玩也成,就是甭来烦她

    苏淼淼一点没有被嫌弃的自觉,甜脆脆的叫了一声“阿娘”,星子似的眸子眨呀眨,亮得喜人。

    自从苏淼淼懂事后,长公主当真是许多年不曾见过女儿这样的眼神。

    不,真说起来,就算苏淼淼还是个懵懂小儿时,也极少有这样乖巧求肯的时候,毕竟长公主的性子,凡是她能给的,甚至不必孩子来要便都送到眼前了,哪里需要女儿这样缠人

    也是因此,长公主从前是真不知道自个的女儿还这样会磨人,有这样的水磨的功夫,但凡苏淼淼不是想害人前程,哪怕是当郡主要食邑呢,长公主都腆着脸进宫给她求出来。

    再退一步,就算是害人,哪怕女儿换一家嚯嚯,长公主说不得都昧着良心替她干了。

    可偏偏就是陈昂,就是陈国公府。

    那是她第一个夫家认下的嗣子,当真较起真来,她都能算是陈昂大义上的嫡母,刚走的陈国公都还一口一个嫂子客气着,什么仇什么怨,与多年相得的旧夫家撕破了脸,就为了扣下陈昂,毁了孩子的前程

    她在军中的势力是叫干这个的吗这像什么话

    苏淼淼其实也知道自个的要求无理取闹,只是眼前这情形,实在比玉雨台上,第一次听到自己的下场时还要更加棘手为难,为了陈昂的性命,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毕竟对自己,她还能愤怒挣扎,认定她又不是台子上的木头傀儡,只要自己足够清醒,即便喜欢箫予衡也不会厚颜纠缠,更不去去推姐姐下水,就可以远离溺毙的局面。

    可陈昂却不听她劝啊

    她连那样清楚的梦境都说过了,但陈昂不肯躲,苏淼淼思量之后,就只好选择朝母亲这厢下功夫。

    再是希望渺茫,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苏淼淼拉着母亲的胳膊,又退了一步“女儿也知道不许人去没道理,可是北境那样凶险,又刚和姐姐谈了亲事,阿娘就不担心吗”

    长公主瞧着她“担心又怎样”

    苏淼淼便又退一步“陈昂才十几岁,立功也不急在一时,阿娘不叫他去前军冲锋,叫他塞到后头运粮收尾也成啊”

    这其实才是苏淼淼真正的打算,昨日痴缠着让母亲扣下陈昂不许从军,恰恰是因为她知道母亲肯定不会答应。

    今日这样退一步,再借着陈国公上门提亲事的契机,说不得就能成功说服母亲呢

    毕竟陈昂过继的父亲,也是母亲年少时看中过的少年将军。

    陈昂要挣什么风骨他身上奉恩将军的爵位,原本就是陈家伯父用自个的命换来的,他继给自个伯父当了嗣子,原本就该老老实实的娶妻生子,给嗣父绵延后嗣。

    苏淼淼黑亮的眸子里满是诚挚的期盼。

    “好了,先坐下,早膳可用过了正好再吃些茶点。”

    长公主对着这样的女儿,没忍心干脆反驳,却也没有答应,只是拉了苏淼淼的手心转身对驸马开口道“大姑娘的亲事且先等等再问,劳驸马去瞧瞧,府里要请的人可到了”

    苏驸马闻言略一颔首,最后看了一眼苏淼淼,便干脆转身而去。

    府里今日还有客人吗是谁对了,上次在千秋园里说了要请元太子过府,好像也一直没见来。

    苏淼淼有些奇怪,但母亲却不再多提,只是吩咐丫鬟们送来温水热茶,半哄半按的劝着她吃了半盘子茶点。

    她仔细留意了母亲心声,也只听见了几声没头没尾的疑惑与关心。

    就这般磨了两刻钟功夫,长公主没有开口,倒有小丫头传信,说驸马请姑娘回去。

    [可算好了,也不知是犯了哪一路的神仙,三清在上,只盼能有些用处]

    长公主闻言,这才满心复杂的叹了一声,开口叫了苏淼淼一并回如意楼。

    苏淼淼没问出个分明,迷迷糊糊洗了手,跟着母亲顺着甬道出了前厅。

    如意楼前十分热闹,以吉利为首的大小丫鬟们,都被赶到了楼外水边,排成一排似是等着什么。

    屋檐房梁上都了铜铃与铜镜,楼前空地上,还摆了香案和黄符,一个身着法袍,头戴冠巾,须发皆白的半老仙师,正迈着四方步,在苏驸马的陪伴下,高深莫测的打量着周围。

    这是,在驱邪

    苏淼淼的脚步慢了下来。

    “青松道长”

    长公主倒是趋步上前,满面担忧“劳烦道长,孩子前些日子受了惊,这几日又接连做了噩梦,闹个不停,本宫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说着,又转身来招呼苏淼淼“乖乖,这是从清虚观里请来的道长,叫大师给瞧一眼,说不得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自个都不知道呢。”

    母亲一点没把她的话当真,只是觉着她中了邪。

    意识到这一点后,苏淼淼只觉着心口空落落的下坠,半晌看不见底。

    是啊,说不得她是当真中了邪呢

    只是母亲今日才请人都迟了些,早该在玉雨台上发觉不对的第一日,她就应该说自己发了癫,中了邪,寻高人将她耳边这莫名而来的人怪异声响驱去。

    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忧,她们这些故事里注定没有好下场的角色,就该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的顺着按着故事的安排战死的战死,早丧的早丧。

    可她偏偏却知道了。

    苏淼淼紧了紧手心,就在这突然袭来的无力中,缓缓的呼吸,努力的平复思绪。

    没事,这也是寻常,她原本也没有觉着母亲这厢一定能成,只是试试罢了,那毕竟是注定的天命,哪里有那般好违抗

    陈昂与母亲都不成,她还能靠自个

    最不济,她还可以赶在大军动身之前,寻机会将陈昂的腿打断,让他想去也去不成

    只要能保陈昂的命来,事后她受什么责罚,都认了就是

    苏淼淼缓缓动了步子,心里都已经在思量着,要不就借着这机会,假装自个身上的“邪祟”已除,直到军队动身之前,都再不提起这事,也免得家里与陈昂怀疑。

    这么想着,苏淼淼死心的松了手,正要迈步上前,身后却又传来一道清冽疏静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她闻声回头,还没看清楚来人面目,便先觉出一丝隐隐的水汽,如同一冬的积雪新化的清泉,清越冷冽。

    是太子赵怀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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