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栩尚未回答,叫阿伊格的年轻人上前来道“回来就回来,不回来你要念叨,回来了你又要打人,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
老头子气得抡起拐棍又要打他,其他人纷纷上前去劝,老爷子才堪堪收起拐杖。他其实也没有真要打人的意思,只是做做势罢了,这一番闹腾天都已经亮了大半,黎明灰蒙蒙的天空之下,燃烧的火把徐徐升起袅娜的青烟,随即与凉风晨雾逐渐融合,消散。
老多诺拄着拐棍往营地深处走去,阿伊格和言不栩跟在他身后,大概是因为天已经亮了,附近的帐篷里时不时有人影钻出,不论男女老少都高得出奇,瘦子如竹竿,魁梧的像是门扇,于是那帐篷也都要比普通帐篷大一些,挤挤挨挨,土扑扑的黑褐色连绵在一起,竟如耸立的山石一般。
不时有人和老多诺打招呼,而在看到他身后的阿伊格和言不栩之后这些人却都是神情一变,尤其是看到言不栩,简直跟见了小鬼见了阎王一般,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言不栩对其视而不见,阿伊格却嘲讽地笑道“你当时只是在营地里待了半年,但却给他们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说着大笑三声,丝毫不顾忌的模样,惹得多诺又扭过头瞪了他一眼。
“你刚才又和罗布吵架了”多诺瓮声瓮气地问。
“吵了就吵了,”阿伊格不耐烦地道,“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放心,我就算要把他怎么样,也会在你死之后在做。”
“你就盼着我死呢。”
老人似乎对生死的话题并不忌讳,而阿伊格咧嘴笑道“对对对,你死了我就把那些从前欺负我的家伙都杀了,为了我不成为杀人犯,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说话间,三人到了营地边缘的一座帐篷前。这帐篷已经颇为破旧,好几处都能看到有缝补的痕迹,棱角也都磨损褪色,和老头儿一样显得沧桑无比。
“你们俩怎么想起来回来了”多诺问道,他卷起了帐篷入口处的门帘。
“是他要回来的,”阿伊格指了指言不栩,大步走进了帐篷里,“我本来也没打算回来。”
“城市怎么样”多诺问道。
“就那样吧。”言不栩不置可否地答。
其实他每次来多诺都要问这个问题,而他也都如此作答。或许多诺真的因为年岁过长而有时候的确有些神志不清了,也有可能是言不栩每次来的间隔时间太久,多诺忘记了,毕竟从他离开荒漠的巨人部族之后,已近过去了足有十几年之久,而在这十几年里,算上这一次,他也就回来过寥寥四、五次罢了。
“这次回来呆多久”多诺用拐杖戳了戳一进来就躺在地毡上的阿伊格,但是阿伊格只是像一条毛毛虫似的蛄蛹了两下就不动了,半死不活地道,“看他吧,但是最多一天,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
多诺将拐杖一扔,费力地坐在了阿伊格身旁,他身形枯瘦,席地而坐就像是几截树杈子支棱在了一起,半晌,他才道“
那就早点吃饭,免得天黑了,路不好走。”
言不栩低下头问“罗群族长住在哪个帐篷”
多诺抬起头耷拉的眼皮“怎么了”
“我找他问点事,”言不栩道,他顿了一下,又补充,“放心,不是去打人的。”
“中间纵列第三个,”多诺絮絮地道,“你就算要打我也拦不住,不过罗群得了病,估计活不了多久了,我们的族长马上就要换咯。”
“要换族长”一直躺在地毡上没动的阿伊格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换谁,该不会是罗布那个饭桶吧。”
“他也配”多诺嗤之以鼻,“前段时间罗群一直在和更东边一些的安河部族商议合群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却又没声息了。安河的人和车辆、物资都比我们多得多,合群是好事等真的合群了,族长就只需要一个,安河本人来当就够了。”
“东边,”阿伊格若有所思道,“我们昨天晚上还遇到了东边的车队,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安河那边的人。爷爷,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运矿石吗,不怕越境者抢劫”
“运矿石”多诺不以为然,“打仗是伯尔尼人和越境者在打,关我们什么事,而且平时的车队运输难道就不会遇到越境者抢劫了”
“可也没必要非在这个节骨眼上吧,而且运的还是一些次品,数量也少得可怜。”阿伊格嘟囔着,刚要抬头去问言不栩,却发现刚才还站在帐篷边的言不栩已然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言不栩在多诺说完罗群族长所在的帐篷之后就已经离开了,外面天光已是大亮,只是这里毕竟是荒漠,远离灯塔的照耀范围,于是整个天空都显得雾气迷蒙,仿佛是被不祥的阴云所笼罩一般。
言不栩按照老多诺说的去了营地中间,轻而易举找到了族长一家所居住的帐篷,不过还没有过去敲帐篷前悬挂着的风铃,就迎面遇上了刚才和他们在门口起了冲突的罗布,也就是那位罗群族长的儿子。
黑熊一般高壮的罗布见到言不栩却露出了十足警惕的神色,小眼睛在周围胡乱瞟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未等言不栩开口,他抢先一步侧身并过去到另一个帐篷跟前,抓过来一把类似于铁锹的工具横档在身前,才道“你来干什么”
“我找你爹有事。”言不栩不客气地道,“让开。”
“我爸爸不在。”罗布一口回绝,“他昨天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见言不栩面上似笑非笑,他连忙又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别人。”
“罗布,”帐篷里传来一道虚弱的女人声音,“谁在外面”
“没什么,妈妈,”罗布大声道,“你再睡一会吧,天还没亮。”
帐篷里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少倾,厚重的门帘从里掀开,探出一个中年女人灰黄的面孔,她消瘦的厉害,两颊凹陷,颧骨突兀,眼窝中蕴着眼珠仿佛是两团干涸的泉眼,只余下混沌的污泥一般。
女人显示看了罗布一眼,随
后浑浊的目光徐徐一转,停在了言不栩脸上,先是一怔,而后失声道“阿木你,你回来了”
“不用这么慌张,我只是来找罗群族长问点事情,”言不栩微微翘了一下唇角,可是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妮兰神师。”
“罗群不在,”女人踌躇了一下,道,“你要问什么,或许别人也会知道一些。”
言不栩似乎略一思索,开口“好啊,你应该也知道一点,问你也一样。”
女人灰败的面孔一僵,但很快却又恢复如初,叹了一口气道“进来吧,里面说。”
罗布双眼一瞪“妈妈”
“没事的,”女人将帐篷的门帘卷起来,用绳子固定好,流出来一条可供同行的缝隙,“你去睡觉吧,夜哨站岗一整晚,累坏了吧”
罗布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铁锹往地上一杵,铲得尘土乱窜。
女人引着言不栩到了帐篷里,坐在一张小桌边的地毡上,那桌上燃着一盏风灯,昏黄的灯光将她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枯黄无比,她微微抬起头道“你要问什么事”
言不栩开门见山地道“五年前,西边碧岭一带发生过一件很古怪的事情,戈壁滩上忽然长出了一片森林,但是很快又被大火烧毁了,你还记得吗”
他问过阿伊格,当时编号12395入侵事件发生的坐标附近确实有巨人部族营地,而只要有一个营地的人目睹过现场,按照巨人部族的习惯,之中奇诡的现象必然会传递到相邻部族,而首要接收这些消息的人就是族长或者部族神师,这也是言不栩要回来罗群部族的原因之一。
女人闻言先是露出了困惑神色,几秒钟后却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缓缓点了点头“记得一些。”
“当时他们是传递的消息里都有什么”言不栩问,“说给我听听。”
“这时间太久,我记不完全了,”女人摇了摇头,却还是道,“只能想起一点儿,除了忽然出现的树林和大火之外,传消息的部族还说,树林里好像有野兽,还有,还有人,而且,那附近好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怪东西了。”
“以前还有过”言不栩挑眉,“什么时候。”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只是听他们说,”女人期期艾艾地道,“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后来那附近的营地也都搬走了,就没再听说过有这种事发生。”
“固定的点”言不栩微微呢喃了一句,并不打算停留地站起身,就往帐篷外走去。
那女人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又没有说出口,对着桌上幽幽的风灯呆滞半晌,才如梦初醒般将灯熄灭,起身去了帐篷之外。
而言不栩离开了罗布家的帐篷往回走,走到半路,隐约听到不远处似有什么人的咒骂声,声音还很大,都不用刻意去听,不绝如缕地传入言不栩的耳中
“那几个天杀的安河部落人,借我的车也就算了,能不能爱惜一点,也不知道他们装了什么东西,车厢都被挤压变形了”
“我们是非得和安河部族合群吗依我看,我们自己不也活得好好的”
言不栩脚步倏然一顿。
他信步走了过去,唾沫横飞大声咒骂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他背对着言不栩,因此并未看到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还要继续再骂几句时,一旁的女人却忽然用力拽了拽他的衣袖,大汉不情不愿地一回头,看到言不栩,出口的话语却倏然又咽了回去。
“你的的车借给了安河部落的人”言不栩问。
大汉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只能“啊”了一声,算是确认。
“他们用你的车运输了某种很重的东西,连你的车厢都压变形了”
大汉连声叫苦“是啊,我的车我自己平时都不会装满,结果借给他们一次就搞成了这样”
“他们有说用来运输什么东西吗”言不眼眸中闪过些许深思。
“就说是矿石,”大汉嘟囔道,“可我的车平时也是装矿石的,根本不会这样,他们肯定是装的太满了。”
言不栩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半晌,大汉身旁的女人道“他问这些干什么”
“人家愿意问就问呗,”大汉耸了耸肩,“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
“你知道什么,”女人白了大汉一眼,两人虽是夫妻,但是大汉却不是他们罗群部族,而是另外部族的人,只是他们成婚之后两人跟着罗群部族生活,大汉并不了解罗群部族的过往。
“他是神师”女人低声对大汉道,“而且比妮兰神师厉害很多很多很多”
女人一脸说了数个“很多”让大汉很是惊讶,他瞥了一眼言不栩背影消失的方向,道“他是你们部族的人吗可是那么矮,看着也不像啊”
“他是泽兰神师还活着的时候捡回来的,应该是人类。”女人嘀咕道,“不过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才十几岁,刚来时面黄肌瘦的,谁知道跟个魔鬼一样,那么吓人”
“他干什么了”大汉有些好奇
女人往四周望了几眼,飞快地道“应该和泽兰神师的死有关,但是我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据说本来泽兰神师想让他留在我们部落里,等他长大后接替自己,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过世了,当时大家都说是他害死了泽兰神师,但泽兰神师死后他就从部落里消失了,直到前几年忽然又出现”
女人凑到大汉的耳朵跟前,声音更低“老族长就是他杀的,当着全族人的面而且老族长死前亲口承认泽兰神师是自己害的,还有其他两个神师,也都是他那之后我们部族就只剩下妮兰一个神师,大不如以前了。”
大汉神情似乎有些复杂“没想到,你们部族竟然还经历过这种事。”
女人摊了摊手,不再说话了。
“你还真去找罗群了”阿伊格有些惊讶。
“他不在,我找了妮兰。”言不栩说道。
“哟,”阿伊格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她还活着呢。”
“我看她离死不远了,”言不栩漫不经心地道,“她的觉醒等级本来就不如泽兰,身体也承受不住灵感觉醒的力量,非得要强行催动灵性,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她应得的,当年要不是她跑去偷偷告诉那个老登我爸是伯尔尼人,搞得我妈左右为难只能逃走,在争斗中被误杀,这神师也轮不到她当,”阿伊格依旧摊在地毡上,堪堪翻了个身,嘟囔道,“报应。”
“别躺着了,”言不栩上前去推了一把他的肩膀,“我们得走了。”
“就走了”阿伊格诧异地道,“不是我说大哥,咱好歹吃了饭再走。”
“要吃你吃,”言不栩毫不客气地道,“我先”
“你先什么”身后传来多诺阴森森的声音,“这一顿饭的功夫,耽误你上天了还是入地了”
“”
最终言不栩还是没能拗得过多诺,吃过了午饭才和阿伊格一起离开营地。
车子将背后那犹如巨大蘑菇群的营地越抛越远,到最后只剩下地平线上一个细小无比的黑点,阿伊格转动着方向盘,随口问道“你去找妮兰问什么事了”
“你不会感兴趣的事。”言不栩懒洋洋道。
“行。”阿伊格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当我没问。”
“不过我在营地听到另外一件事,”坐在副驾驶上的言不栩忽然偏过头看向他,“或许可能能够解答你昨天的某些疑问。”
“什么”他这么一说,阿伊格忽然就有些好奇。
“东边的安河部落,有人借用了你们部落的车,用来运输某种重物。”
“重物”阿伊格道,“什么重物。”
“不知道,但一定不是矿石。”言不栩如有所思地道,“昨天晚上我们遇到的那个忽然熄火的车,是不是也是因为运输的太重,发动机承受不住”
“我想不出,荒漠上除了石矿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值得这么大费周折的去运输。”
此时的两人正在前往据说是新发现的石矿的路上。
在言不栩刚来到荒漠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收到了阿伊格的消息,他们埋伏了一队越境者,从这群越境者口中得知了石矿的准确位置,可是就在他们昨天去到这所谓的石矿时,却发现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阿伊格大叫被那帮狡猾的越境者骗了,可是言不栩却觉得奇怪,因为在逼问那个越境者时他用了秘术,在秘术的催化作用之下那人不可能说谎,除非他早就利用秘术规避,或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石矿坐标是假的。
前者几乎不可能,而后者
于是昨天傍晚时分,阿伊格找到了做走私生意时认识的情报贩子,花大价钱又从情报贩子那里得到一个位置,不过这个位置并非具体,而只是一个大概的范围,也就是说,他们过去之后还得自己找。
“老班不会驴我吧,”阿伊格念念有词,
“从越境者嘴里撬出来的情报都是假的,他给的还能是真的”
“那你还愿意花那么多钱来买他的消息。”言不栩淡淡道,“我本来以为你很相信他。”
“我不相信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再去找越境者问啊。且不说那些越境者狡猾的很,根本就不好找,就算我找到了,也制服了他们,万一还像我们上次一样,问出的是假消息怎么办。”
阿伊格说着,从前车窗里远远看见一个路标,车子与路标擦身而过时他瞥了一眼路标上的数字,喃喃道“这就是最后一个路标了,过了这个路标,我们距离老班给的情报里那片地方就越来越近了。”
情报贩子老班给他们的区域十分诡异,距离路标非常之远,甚至已经有一点要往荒漠深处而去的架势,阿伊格当场质问他“不是说,新发现的石矿就在边境线附近,你给我的这个位置也太离谱了吧”
可是情报贩子却圆滑地道“我可没说这消息保真。”
而如果不是有言不栩这个觉醒者在旁,仅凭借阿伊格一个人,他大概率不会就这么前来,至少也得是做足了准备。
可是他们现在,就这么大喇喇地开着车去了距离路标很远的地方。
“前面有东西。”言不栩忽然道。
阿伊格一个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原地,他讶然道“你确定,这里可已经快要到深处了。”
虽然还不到天黑的时间,可是因为距离灯塔太远,天幕却已经暗沉下来,压抑而沉闷。
言不栩“嗯”了一声“就把车停在这里吧,我们走过去。”
“行。”阿伊格将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山包背后,那车涂装成灰白色,如果从远处看几乎要和荒漠的石滩融为一体,停在山丘后倒也可以勉强遮蔽一二。
阿伊格背着长枪,跟随言不栩一路往前走了大约两个小时,中途他们在石滩上发现了数道车轮碾压的痕迹,阿伊格惊讶道“还真是,这地方平时可绝对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又半个小时后,天幕已经完全黑透了,两人来到了一处奇怪的空地前。
周围横七竖八停着数辆卡车,更远的地方还有几间白色帐篷,而被帐篷和卡车包围的空地中央,则生生裂开一条巨大无比的豁隙。
这正是前不久封鸢刚来过的,序列121的丢失之地。
“这,”阿伊格惊讶地张大了嘴,低声咕哝道,“这要能是石矿,我生吞矿石。”
“看来这才是问题所在。”言不栩道。
阿伊格咽了一下唾沫“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下去看看。”
“啊”
“我下去,你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言不栩道,此时他们躲在稍微远处一辆卡车的背后,短暂躲藏还可以,长时间在此肯定要被发现,而他也根本不知道那缝隙之会有什么,阿伊格纵然身手敏捷,但却是个普通人,所以还是留在地面上比较好。
“行。”阿伊格点头同意,他冲
言不栩挥了挥手,就转身没入夜色之中,言不栩感知到他一直退到了八、九百米之外,藏身于一个起伏的山坳背后,他这才身形一晃,悄然没入了那奇诡的裂隙之中。
两个小时之后。
荒漠的夜里寒冷无比,尤其是这里已经接近荒漠深处,阿伊格不得不庆幸自己穿的衣服足够厚,不然怕不是要冻死在这里了。
他搓了搓手,正要换一个姿势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体左侧似乎有什么轻微的动静传入耳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背后的枪上,而那声音却越来越明显,仿佛沙土流动的簌簌声,夹杂着石块碰撞的闷响,阿伊格另一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找出一支照明棒折断,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中浮现,他也看清楚了,刚才那声音的来历。
只见地面上的细石忽然往起一突,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挣扎,正要破土而出一般。
阿伊格瞬间拿下了背上的枪对准了那块地面。
而下一秒,地面上的沙土砾石全都往旁边一滚,钻出来一个小小的方块。
那方块冒出来之后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使劲在土里挣扎蛄蛹,半天终于挣扎出了上半身,而阿伊格这才发现,那既然是一个丑陋的小木偶
而且还会自己动
阿伊格登时大感好奇,刚要走近一些去看,身后却忽然传来言不栩的声音“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靠近它。”
“你出来了”阿伊格后退几步,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小木偶身上,“这是什么,木偶会自己动,好怪,再看一眼还是好怪。”
“这是序列121。”言不栩说着,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却已经在小木偶跟前,他抬手将木偶拔萝卜似的从土里拔出来,揪着它的脑袋将它拎到自己眼前,“你说你跑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在低下看到了什么而已。”
小木偶的方块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挥了一阵发现无济于事之后又开始装死,梗着脑袋在言不栩手里一动不动了。
“不是,这玩意儿,”阿伊格震惊道,“还能听懂人话呢”
“具备灵智的超凡物品就能。”言不栩淡淡道,“这并不稀奇。”
“行吧。”阿伊格似乎很快就接受了木偶能听懂人话这件事,问道,“底下怎么样”
“下面”
言不栩不禁回忆起自己方才在裂隙之下所看到的的场景,那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巨大石阶,以及明显的人工开凿挖掘痕迹,他道“地下好像是什么古建筑遗址,有很多非常平整但是体积巨大的石台,而且地下的通道应该是人工挖掘的。”
“遗迹”阿伊格有些惊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等等,他们运输的该不会是你说的这些石块吧”
言不栩似乎早已猜到了这一点,只淡淡一点头“有可能。”
“可是他们运输这些石块干什么,运输到哪里去,”阿伊格疑惑道,随即又马上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深邃的眼窝中迸射出希冀的光望向言
不栩,有没有找到dashdash
没有。言不栩微微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阿伊格叹了一声,眼里的光灭灯般黯淡下去,最后却犹自不信般地确认道“真的没有”
“或许有,”言不栩道,“但应该不是你找的地方,因为我走到地道尽头的时候,灵性预警非常强烈,这表示通道里的东西危险至极,我们最好不要靠近。”
“行吧。”阿伊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霜白的热雾在冷寂夜空中很快消弭,而他抬头望着一团混沌的夜空半晌,才将脖子又正了回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一直都有一个疑问。”言不栩忽然开口,目光淡淡地看向阿伊格,“你费这么大劲找空间裂隙干什么”
那支照明棒的亮光已经消耗到了尾声,只剩下微弱的萤豆一点,但是哪怕没有光线,言不栩依旧能感知到阿伊格脸上的警惕神情一闪而逝,他若无其事道“你不是早就知道”
“可是告诉过你,泽兰不是死于空间坍塌,”言不栩打断了他的话,“她也没有被空间裂隙吞噬,她是死于灵性力量暴动,那场事故就是因为你的父亲被杀,她心绪不平稳,操纵秘术时出了岔子造成的。”
隔着虚空无尽的黑暗,他看着阿伊格虚晃如影的脸颊“你不是为了你的母亲,你另有别的目地。”
明知黑暗中言不栩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变化,阿伊格却还是偏过脸去,道“我就算有别的目地又怎么样,你不是也没有告诉我你找空间裂隙是为了什么吗,我们可扯平了。”
“好。”言不栩点了点头,“走吧,该回去了。”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找到阿伊格想要的东西,回去的路上他无比沉默,直到回到了车里,他才叹了一声“我送你去镇上反正我也要去附近等新一批的货。”
言不栩有些诧异道“就是你昨天和老班说的那批我以为他们已经送到了。”
阿伊格不耐烦道“那帮巨人,还要举行什么祷告仪式,简直烦死了,你干个走私还求神保佑你个锤子,我要是那个神就一道雷劈死你。”
言不栩非常轻微地挑了一下眉。
他莫名地想,这样的话,他似乎在封鸢口中也听到过一两次。
巨人信奉三大正神之一的死神,做生意之前向神明祷告很正常,可是阿伊格却似乎对这位神明并无多少敬畏,纵然他是巨人与伯尔尼人的混血,可是他的母亲泽兰,却是一名虔诚的死神信徒。
言不栩十二岁时曾在荒漠流浪过一段时间,后来他被荒漠巨人部族的觉醒者泽兰捡到带了回去,因此才有了后来那一系列的事情,他也因此和泽兰的儿子阿伊格相识,而泽兰夫妇被害死之后,言不栩就又回到了荒漠上,只是没过多久就被尤弥尔找了回去。
其实言不栩自己对神明也远远称不上恭敬,但正因为如此,他才知晓这样做会被视作“异类”,似乎与其他人格格不入,阿伊格也就算了,他本来就因为
身世而从小备受冷眼和欺凌,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好像也说得过去,可是封鸢呢
除了是觉醒者之外,他看上去普通平凡至极,他的过去,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成长又是什么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那么一点,想要出现在他面前,然后问问他的冲动。这个想法一闪而逝,而后立刻就被他否决斩碎了,他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本来封鸢就觉得他是个神经病,要是在这么做了估计下一秒封鸢就要直接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了。
而就在这时,言不栩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一阵刺痛,虽然只持续了两秒钟,但是等他反应过来时,原本被他拎在手里的小木偶已经一蹿直接撞破了侧窗飞了出去。
而显然阿伊格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他手中的方向盘骤然急转,车子几乎飘移般一个摆尾,才终于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阿伊格惊出了一身冷汗,声音嘶哑地道“刚才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忽然感觉眼前一黑”
“现在没事了。”言不栩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嘀咕道,“跑得话挺快。”
他在即将要从地下裂隙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小木偶,超凡物品出现在这里,意味着调查员也已经来过了,可是周围却并没有找到调查员的痕迹,哪怕是血迹或者尸体。
而小木偶一见到他就溜之大吉,言不栩一直追着他到了地面上,最后凑到了阿伊格的面前,被言不栩逮了个正着。
言不栩本来是想问问它在地下探查到了什么,结果这玩意儿完全不配合,他也就只好作罢,打算做个好人送它回中心城,结果刚才一不留神,又让这小东西给溜了。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小木偶破窗而逃的那一刹那,远在中心城的封鸢忽然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他有些诧异道。
“什么回来了”系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难得它今天竟然没有彻夜玩手机,而是趴在封鸢的枕头边,睡得迷迷糊糊。
“序列121,一个木偶。”封鸢道,“神秘事务局的调查员去荒漠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弄丢了,刚好我在它身上留有一道灵性标记,就能感知到他重新出现了。”
系统打了个呵欠“可是宿主,你为什么要在一件超凡物品身上放置灵性标记啊”
封鸢沉默了一下,心道,因为它帮我打过黑工。
这么一看小木偶是真的可怜,不仅在一众超凡物品中它的使用频率最高,还要时不时的被迫打黑工,惨,实在是惨。
不过封鸢坐起身摸了摸下巴,他的灵性标记消失,推断小木偶大概率是被卷进了什么异空间,他估计梁鉴秋都已经做好了这件超凡物品永久丢失的准备,可是这家伙怎么忽然自己回来了
封鸢抬手戳了戳团成一团的小黑猫“系统,派你去把序列121接回来。”
“不去,”系统一尾巴甩开他的手指,“要去你自己去。”
封鸢
“嘁”了一声,神情十分萧索的想,他是不是真的得发展几个信徒啊,要不然帮他跑腿也行啊。
他换了件衣服,身影一闪出现在了荒漠之上,又过了大约半分钟,他拎着小木偶回到了自己家里。
序列121两只方块手揣着,杵在茶几上丁点声音不敢发出,因为旁边的一人一猫一鱼五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在那条裂隙底下看到了什么”封鸢开门见山地问。
而半晌之后,他神情无奈地道“石头全是石头,虽然不指望你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你这未免太敷衍了还不如我自己好使。”
而第二个问题,问它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它也一脸懵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封鸢只得放弃了,这毕竟只是一件超凡物品而已。
于是第二天,封鸢带着序列121去了白枫林。
“它回来了”梁鉴秋愕然道,“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封鸢将木偶放在桌上,“我问它它自己也不知道,问它在裂隙里看到了什么,它说全是石头,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要它何用还不如我自己好使呢。”
梁鉴秋嘴角微微抽了抽,大佬评价自己都是这么说吗,好别致的形容词。
而就在他准备拿出箱子将序列121装回去的时候,小木偶却忽然往桌子上一坐,方块手在旁边摆来摆去,开始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尖鸣。
梁鉴秋忍耐着精神体的刺痛,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正当他要把序列121塞回去的时候,却听见封鸢道“你说什么在荒漠的时候有个人非得追着你跑”
“跑了最少有二里地”
“不是,他为什么要追你啊。”
“你也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哭,闭嘴吧,吵死了。”
序列121哭的更厉害了。
一旁的梁鉴秋“”
感觉头更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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