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谢修悯非常讨厌“普通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可若是想要长久地在这里留下至少在温墨亭养好身体之前,他不会轻易选择带着他长途奔波。
对于这个双儿,他很满意,并非因为前主留下的什么心绪触动,说到底前主也只是看着温墨亭可怜才甘愿受骗“买下”他的。
所有人都以为“谢修悯”是个傻子。
他并不傻。
他只是在赌爹,这个他唯一的血缘亲人,还能对他有些亲情所在。
可是他想错了,直到他死,直到他“复活”,直到现在,谢樊甚至没有流露出对他这个亲生儿子一丁点儿的关心。
他甚至不过问谢修悯身上为什么穿着破破烂烂的寿衣。
感受着心中属于前主的最后一抹残念也消失散去,这个世界上,曾经的“谢修悯”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谢修悯却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管是他要为了前主出口气,还是为了他现在的身体做些什么,都不能这么轻易算了。
“啊,爹不知道吗”谢修悯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拉过身边另一把椅子,把腿搁了上去,可谓是“大不敬”地对谢樊道“看来方余也没怎么把爹放在心上呢,这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大好事,居然不带着爹一起干”
说着他瞥了一眼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方余,心中冷笑着将视线重新投在了谢樊脸上,就见他果然正在疑惑地瞪视着自己的继子,那刘氏看夫君这样怀疑自己的儿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站出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谢修悯骂起来“你个不要脸的小王八羔子,老娘什么时候少过你一口吃的了没有我你能活这么大”
“那家中为何只有四副碗筷,从来没有我的那一份”谢修悯知道他还有个亲姐姐,在刘氏眼中,这个“女儿”大了好歹能说门亲事嫁出去,换点彩礼钱,好让自己的儿子娶个好媳妇儿,所以好歹没怎么亏待过她也并不怕那小蹄子和傻子弟弟勾搭在一起,反正只要他姐姐能坐在桌边吃饭,傻子就能自顾自高兴许久。
刘氏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谢樊对这些事心知肚明,脸上铁青一片,显然被谢修悯怼成这样是他们没想到的,谢樊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对谢修悯恩尽义至,不算虐待过他,谁知自己刚说完就听谢修悯轻声笑道“爹你这话,说出去哪怕是外头看热闹的都不信吧”
“够了你到底想如何”谢樊涨红了脸,再次拍了桌子,“谢修悯”
“还以为爹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呢,真是幸运。”谢修悯拍拍衣服站了起来,“我想要如何,最开始就已经说清楚了,分家。”
“这家中没什么可以分给你的”刘氏抢着道,“今年田里收获不怎么样,鸡鸭更是生了病,本就没什么钱财,你还待如何逼死你的爹娘吗”
“你才不是我娘”谢修悯目露凶色,上前几步抓住了她的脖子,竟是一手将她带离了地面,眼看着这婆子的脸越来越红,紧接着就要变紫,方余已经吓得不敢动,谢樊却是拿起他平时挑货用的扁担往他背上猛地打了一下“逆子放手”
刚刚醒来的身体并不是铜铁,这一下打的谢修悯后心发疼,他扔了那刘氏,反手夺过扁担,两手一放,竟是将谢樊用了十几年的扁担折断了
“分家,分不分”谢修悯抬起头盯着还没他高的谢樊,后者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意识到眼前的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奶娃娃,可以任他揉捏,自己已经打不过谢修悯了。
谢樊看着吓得半死的继子,倒在地上只能涨红着脸咳嗽不停的续弦,咬牙道“不可能”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谢修悯拿起被他折断的其中一截扁担,随手一挥便将屋内唯一一张桌子打成了碎渣,回头问道“分不分”
“不,不分”谢樊脸上肌肉抽动着,显然气得不轻,知道他这个便宜老爹没什么病,谢修悯也就不怕把他气死,抬手又是一挥,这一次,被打翻在地的是墙上八宝柜上的碗碟。
看着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的碗碟,刘氏捂住了心口,忍不住心疼地大口喘气这可是能用十几年的东西就这么毁了
得多少钱啊
“儿啊,你快上去阻止他啊这傻子变成疯子了”刘氏话音未落,眼前就出现了一截断裂粗糙,还带着倒刺的竹板,“啊啊啊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个疯子”
谢修悯并不去看吱哇乱叫的婆子,如果可以,他非常想一个掌风把这女人拍到门外去如果能拍到海水里就更好了。
不过他现在留着她还有点用。
比如用来威胁一下他“用情至深”的老爹什么的。
“下一句话还是不分的话,碎成渣渣的就是她。”谢修悯沉声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们在这里耗着玩。”
还有人在等他回去。
这个感觉还挺奇妙的。
上一辈子他一心修炼只为位列仙班,现在死了一回竟然也少了些执念,满心都只装着那个躲在自己背后鼓着腮帮子吃鱼肉的小双儿。
等等,那个双儿,好像比“谢修悯”年纪要大两岁。
这具身体今年才十九岁,那双儿已经二十一了。
谢修悯在心中唔了一声,没关系,反正不论如何都是他的双儿。
他的走神并没有表露在脸上,谢樊依然处于被他气炸和气死的中间,这个汉子瞪着眼睛“你,你知不知道,我完全可以将你告到衙门去你这可是不孝的大罪重罪”
“前提是无缘无故。”谢修悯勾起唇角,“爹,我现在可不傻,别想拿律法律条来压我不孝的确是重罪,可虐待孩子更是重中之重罪,您和官老爷说这些话之前可得好好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对我干过些什么又或者,方余和他娘,对我做过什么事”
他这话说的声音不算低,外头围观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已经从一开始看着谢修悯砸东西的惊讶,变成了对他的可怜和同情。
“那谢家老大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听说从他娘被谢樊打跑以后,他就只能睡在鸡圈里。”
“这算什么,我还见过他和鸡抢食吃结果被刘氏一脚踹倒在地上,用藤条子打了一顿的时候,哎呀,真可怜要是我娶了这样一个恶婆娘,我家二老得从下头上来给我两巴掌,简直就是家族的污点”
“他给谢家当牛做马都多少年了惹他谢樊生气的是那女人,又不是孩子,他对着个孩子出什么气”
“要我说,就该分家,谢家老大前几天不是差点被打死了要是他没自己爬出来,莫不是就要被活埋了”
谢樊不是聋子,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平日里这些乡里邻居看着他好歹养着几十只鸡鸭和一些牲畜,都会给他些面子,却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看他谢樊的
“你你想怎么分”谢樊想着反正谢修悯跑不了,到底都是他谢樊的儿子,被他分去的东西将来只要有机会还能要回来,却没想到谢修悯会这般狮子大开口。
“鸡鸭一半,一头牛两头猪,两床铺盖,两副食具”谢修悯数着手指,又添了些可有可无的添头,末了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毕竟我是爹唯一的儿子,这些东西不给我也是便宜了外人,你说呢”
“简直就是胡闹这哪里是分家”谢樊几乎是怒发冲冠,“你是想要这个家散掉”
“二十年前,我娘被你打跑的时候,这个家就散了”谢修悯不客气回道,“我早就没有家了”
“总之我不”
“谢樊,就照你儿子说的做吧。”谢樊话还没说完,外头的人就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三个颇有些威严的白须老人走了进来,打头一人不动声色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还拿着断掉的扁担,两眼发红的谢修悯,叹了口气“你就这一个儿子,怎么还把人气哭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别真哭出来。”
谢修悯“”谁哭了
谢家其他人“”到底谁气谁
“三位族老,怎么惊动你们了”谢樊一看这三位,赶紧理理衣服迎上去,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谢樊心里一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朝门外瞥了一眼,却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
刘氏也不敢再发难,双溪村最为人所尊重的就是这三位加起来都快三百岁的老人家,别看走路都要拄拐杖,村长见了都得给他们叫声叔,而她和方余本就是后来进来的,在这种时候是没有发话权的。
“我说,修悯要分家,就分吧。”最开始说话的老者轻声道,“他也大了,如今也成家了,你这做爹的,是得给些东西。”
“可他”
“他要的并不算过分。”老者拐杖在地上猛地一杵,发出笃的一声,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听他说话,“今儿就由我作证,分家。”
说完他又抬起并不算混浊的眼珠看向谢修悯“谢家小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不”
谢修悯淡淡道“还真有,我要带我姐一起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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