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21日,夏至,距离星浆体“同化”倒数第5天。
“锵锵,白鳥医生妾身我又来啦。”
满头黑发编成麻花辫的天内理子笑容开朗,风一般地闯入了白鳥心理咨询事务所的内间咨询室。身后女仆打扮的女子脸上挂了些薄汗,恭敬又担忧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小姐,走慢些,小心前面的沙发,”她的话音还没落,只听见痛呼一声,
“痛痛痛”刚刚还元气满满的少女便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在了地板上。
“阿拉,理子小姐、美里小姐。”正端坐在咨询室中一张深绿色皮质沙发上的女人回过头来,温和又无奈地笑了笑。
这是一位看上去很娴静优雅的女士,一身白色的衬衫和浅灰色偏家居式的阔腿长裤,墨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于肩头。
“抱歉,有没有摔伤”
她将白色框的眼镜当作书签夹进书页,露出下方一双古井般的纯黑色眼睛。
女人瓷白纤长的手指正合上手里正读着的一本专业书,见状关切地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
“没有没有,是我太不小心啦。”
天内理子挠挠头,任由一旁的女仆兼好友兼家人黑井美里担忧地为她拍去身上的灰尘,检查膝盖有无受伤。
“好啦,美里,我都已经不疼啦。”
“嘛,小姐下次一定要小心些。”
“知道知道。”
等到一切都确认完毕,名为白鳥觉的心理医师,也是这家位于东京的心理咨询所的主人才温温地一笑,伸手邀请道
“那么便请坐吧,理子小姐。”
“好。”
扎着麻花辫的元气少女依言落座,陪在她身边的女仆黑井美里则躬身施礼,无声地退了出去,尽职地守在楼下的等候区。
这家名叫“白鳥心理咨询所”的诊室开在东京寸土寸金的涩谷区、全向十字路口的末梢,是一间独立的三层复式居所。
其中一层与二层分别是前台沙盘空间和用来进行心理咨询的咨询室,三层与天台则是心理咨询所的主人白鳥觉自用的起居室。
眼前名叫天内理子的活泼少女、兼咒术界支柱天元内定的星浆体则是这里的常客,自上国中起更是每个月搭车也要赶来涩谷做心理疏导。
但这次咨询似乎有所不同,因为距离少女上次造访也才堪堪过了两个星期。
“所以呢,小理子,这次要喝些什么”
神态温柔的心理咨询师巧妙地转换了称呼,却并没有着急询问,只是走进一旁的开放式料理台,一边打开柜子翻找一边询问道
“卡布奇诺橙汁最近我有学会新的拉花哦。”
“那就卡布奇诺吧,多加牛奶,什么新的拉花快快、妾身我要看”
刚坐下的少女闻言顿时又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小尾巴似地跟在了料理台前忙碌的女人身后。
“好吧,不许捣乱。”白鳥觉见状弯了弯唇角,轻轻地弹了下少女的额头。
今年的东京的夏季似乎比往年都要炎热一些,刚到六月中旬的天气,室内就需要全天开着空调了。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的热量最炽烈的时候,但咨询室里向阳的窗户拉了清透的白色纱帘,隔绝了些许暑气。
暖融融的金色漫射入空调温度适中的室内,气氛舒适惬意。
天内理子看着女人熟练地煮上咖啡,从小冰箱里拆开牛奶,询问着她的口味确定糖量,然后加入奶泡罐打起奶泡。
等到咖啡香气盈满室内,机器发出清脆的滴响,名叫白鳥觉的心理咨询师取出两只带托盘的广口咖啡杯,
“好了,小理子可以帮我把咖啡倒出来哦,每杯只要半杯就好。小心咖啡壶有些烫。”
“好”
天内理子撸起袖子,兴致慢慢地把滚烫的咖啡倒入猫咪形状的可爱咖啡杯中。
白鳥觉打开奶泡罐的盖子,倾身将打好的奶泡过一遍滤网,倒入拉花杯中,悬垂在了半满的咖啡杯上空。
随着天内理子不由自主地屏住的呼吸,细软绵密的白色奶泡在女人流畅的动作下徐徐充盈杯底,当倒入的奶泡与咖啡充分融合的时候,她轻抬手腕、左右晃动拉花杯。
白色的拉花杯在白鳥觉手腕间轻巧灵活的翻动,咖啡呈现出漂亮的叶子形状的奶泡痕迹;而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拉花杯也在无比平稳地逐渐往后,伴随着手腕缩小晃动的幅度,
最后她干净利落地一抖手腕往前一带,拉花杯顺势拉出一道细直线,精准地画出了杯中咖啡叶片的最后一只叶梗。
“好厉害这些叶片也太漂亮了”天内理子海豹鼓掌。
“嘛,小理子喜欢就好。”白鳥觉神色温和专注地将杯盏旁的奶泡擦净,调整了一下杯子的角度才道“那么,请用吧。”
“那我就不客气啦”少女得了准许,欢天喜地的捧起托盘。
天内理子一路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走回了室内唯二的布艺沙发旁,她把咖啡放在面前的小圆桌上,整个人便陷进了柔软蓬松的沙发里。
黑色长发的心理咨询师温和一笑,随手端起她那杯没有加奶的咖啡也坐回了少女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外面的热风和空调机箱的响动,甚至有些令人想要昏昏欲睡。
事实上,配合着整间心理咨询室清新且简洁的家居风格、以及大片色彩柔和的木色布置,在这样的地方睡过去好像也并不稀奇。
天内理子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最后终于憋不住了,
“白鳥医生你不问问妾身我为什么突然过来吗明明距离上次咨询也才过去两周时间吧。”
少女搅动着手指,却迟迟没有动桌上拉花精致的咖啡。
“那么小理子为什么过来”
名为白鳥觉的心理咨询师颇为从善如流地问。
天内理子鼓起脸,一下子又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喂,你这也太随意了吧本小姐可是要告诉你一个超超超超级大的秘密”
可眼前的女人却依旧笑得一派温和,细碎的阳光跃入她的双眸,这双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睛里只有少女一个人的倒影。
白鳥觉仿佛能包容她一切的任性,又仿佛无论她说些什么,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原谅与开解。
“嘛,真是的。”
天内理子顿时就像卸去了全部的力气与伪装,那催眠自己也催眠她人的强颜欢笑般地故作元气也消失不见了。
少女一下子又后仰倒进能将整个人包裹的松软沙发,双手抱紧自己,把脑袋埋进了双膝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我要死了。”她闷闷地说。
原本清亮而富有元气的嗓音籍由层层遮挡传出来的时候,竟带了几分沙哑。
“给你讲哦,我其实不是什么大财团的什么大小姐,也不是因为深陷绝症要来进行心理疏导,嘛,某种程度倒也算是吧。”
她揉着脑袋,跳过了这个话题,
“总之,白鳥医生,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一种叫做咒术师的家伙,他们和别的人不太一样,而我就是里面特别不一样的那个。”
“妾身我是注定会成为伟大存在的人哦,也就再过四五天吧,我就会和某个支撑着所有咒术师的存在融为一体啦”
她说到这里,声音竟然不由自主地又雀跃起来,
“到时候你再见到妾身的时候,就要叫,天元saa哈哈哈,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天内理子自顾自地哈哈大笑了一阵儿。
可对面的白鳥觉只是包容地注视着她,目光悲悯而温和。
于是少女笑着笑着便再也笑不下去了。
“其实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不太甘心的啦,感觉还没尝够东京的美食,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有去,也还没好好和朋友们告别;你看,之后再也不能第一时间看你表演新学的咖啡拉花了”
天内理子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尾音里有了哽咽,她忍不住捂住眼睛。
有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少女的手指的缝隙砸在她的膝盖上,
“怎么这样,明明已经准备好了的,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明明因为这个从来都不结缘的,怎么,临到头来,竟然还这么舍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就非要是我”
缩在沙发里的少女把自己抱的越发紧,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无意识地从身体的每个毛孔里渗出来。
纠结、困惑、不甘等等复杂至极的负面情绪经由星浆体的身体形成庞大的咒力涡旋,
冰冷却暴烈的力量铺天盖地黑云一般,即将席卷摧折这间可怜而普通的咨询室单间。
门外的楼梯尖传来黑井美里“蹬蹬蹬”急切的上楼声。
唉。
神色柔和温软的女性心理咨询师微妙地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抬手拿起了方桌上的一盒抽纸,轻柔地抽出一张,又微微倾身递了出去,
“别哭了,小理子。这并不是你的错。”
天内理子从沙发里伸出手,从白鳥觉细长白皙的指尖接住了那张轻飘飘的纸巾。
霎那间,黑云压城一般恐怖的咒力波动竟如见到阳光的晨露、受到炙烤的冰岩般,
烟消云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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