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异化魔兽像是蝗虫一样朝着少女涌去。
这个战场由此被分为两半,道奇村东边一半异化魔兽密密麻麻聚集,长满肌肉瘤子的蝗虫,双眼前凸瞳仁竖直的野兔上下弹跳冲锋,几乎遮蔽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而西边只有几只从东边战场上吧唧一声被弹出来的异化魔兽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拖着流血的断胳膊断腿朝着闲杂人员发泄自己的怒火。
距离他们赶到道奇村已经过去了快四个小时,垂垂落日在西边掀起深红色滔天巨浪,如血泊一样沉默厚重地包裹住整片村庄。
“她的体力能支撑这么久”
瑞克退回防护罩,转过头看向那位被成群的异化魔兽追着跑的黑发姑娘“就像是一个永动机,我怀疑她压根就不知道魔力枯竭这几个字怎么写。”
乌娜擦了擦拳头上的血,也跟着退出了战场“别忘了她是一位主修治愈的光系神术师。”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那位战意勃发的持剑少女。
在她的衬托下,就连手持倒刺长鞭,将暗系术法运用得炉火纯青的塞泽西也变得黯然失色,从舞台剧里独一无二的一号男主角沦为了稍有姿色和实力,然而终究只是主角陪衬的路人甲。
黑色的剑气浓郁纯粹,夹杂着治愈系神术特有的圣光,最可怕的是她表面看起来全神贯注聚集于挥动的剑刃之上,然而在某只异化魔兽趁乌娜不注意发动偷袭之际,在一旁手起刀落砍白菜一样兴致勃勃的少女还能不动声色地分出心神将满含着治愈之力的光系元素照耀在乌娜身上。
但她分明看起来那么地脆弱。
她没有佩戴厚厚的护甲,没有选择小巧锋利的匕首,也没有在一开始为了融入这个群体就对强者曲意逢迎,甚至从不刻意解释遮拦自己光系治愈神术的天赋她只要是站在哪里,拿着剑,就有着旁人无法撼动的自信。
甚至先前那位同乌娜抱怨苏白是位“被宠坏了的小公主”的姑娘也双眼发亮地牢牢注视着那道矫健灵活的身型,卖力地发出呐喊声为她助威。
每斩杀一只异化魔兽,苏白就能看见那只死去的魔兽尸体上弹出的经验值10提示词。
布鲁提着一柄战斧走进了防护罩。
作为为数不多的六级格斗师,布鲁原本并没有打算在道奇村展示自己刚从武器铺挑选好的一柄战斧。驯化并协调身体四肢和肌肉只是格斗师入门的第一课,也正是因为这一门课和身体素质挂钩,加上格斗师的死亡率相比神术师极高,因此主流观点并不认为女性适合格斗这个行业。
那姑娘的本体明明看起来如此脆弱,没有突起的大块肌肉和护甲防身,同时娇小的身影却又显得极其灵活。通过将神术与剑相结合,她几乎避开了所有对她不利的劣势无法承受巨大冲击力的躯体,充分发挥了她的所有优势能够一瞬间回满体力和魔力的光系神术,那一手精妙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剑术。
或许是受了那光系神术师姑娘的刺激,
又或者是她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在她手中挥动地如此自如,布鲁心中掀起澎湃热血,恨不得立马就提着这柄镌刻着黑暗神祝文的战斧劈开一条血路。
尽管布鲁的身体素质在经过训练之后早已到达了超过寻常人数倍的强度,但是第一次在实战中将格斗师和战斧融合,布鲁还是感到了不少慌乱和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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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柄战斧重达百斤,虽然相比暗系元素凝为的气劲,它能轻而易举斩断异化魔兽的躯壳,但是沉重巨大的斧身在给布鲁带来巨大助力的同时也让他感到一丝难以驾驭这份力量的恐惧与无措。
布鲁面上挂着带血的抓痕,气喘吁吁地靠着莱恩坐下,从旁边的背囊中掏出水壶,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水,口齿不清地惊叹道“队长,你到底从哪里招来的这怪物”
“她真的是九级格斗师吗”
莱恩也跟着发出一声感叹。
“她当然是九级格斗师。”
瑞克笃定地说道“我看见了她胸前佩戴的勋章,她不可能不是九级格斗师。”
“格斗师的等级鉴定和体能挂钩,但她能够施展治愈神术,因此用她一次性能够消耗的体能评价她的实力是毫无意义,而她的本体也看起来极为脆弱,至少在实战中我没有亲眼见过她赤手空拳去接异化魔兽的任何进攻。”
作为团队核心的布鲁挨个分析道“但是矛盾的是,想要做到这一点非常困难,她不仅要对战场上的局势有着敏锐的判断,并且肌肉自身还必须形成记忆促使她能够在危险来临前一秒迅速凭借本能做出反应。”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既然她已经形成了如此牢固的肌肉记忆,为什么身体的体能还停留在九级格斗师的范畴呢”
布鲁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
“可能这就是天赋”
先前最不看好苏白的莱恩兴奋地大声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些人他天生适合战场,他一出生就是天生的战士”
听着莱恩和布鲁的交谈,乌娜烦躁不安地抿紧嘴唇,坐在地上无意识地一遍遍用手去抓地上的沙粒。
在以往,团队的焦点总是聚集在乌娜的身上。她有着不逊色任何六级格斗师的技巧,只是因为体能不达标才被卡在七级格斗师。然而不管是将女人视作“温室里娇花”的多情公子瑞克,还是早已迈入六级格斗师的布鲁每每提起乌娜,也总是一脸赞誉
“队长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性格斗师”
“对啊,我完全不能够把队长当作一名姑娘来对待,这么理智的姑娘可不多了。”
瑞克也认同地点点头“要是我和我女朋友一起上格斗课,但凡我哪一刻疏忽了她半分,没有尽心尽力地将她保护好,她绝对要嚷嚷着分手,然后等我买好鲜花和宝石去求着她给我台阶下。”
在乌娜眼中,瑞克是一位尽职尽责的队友,而他口中那些无理取闹的姑娘们每天不思进取,整日为着那点富家公子哥随手播撒的情情爱爱而哭哭啼啼,仿佛男人和爱情就是她们的
全部,显得如此蠢笨可笑。
甚至还有蠢姑娘找上门来自以为“好心”地告诉乌娜瑞克是彻头彻尾的渣男,告诫乌娜离瑞克远一点,不要被他无用的皮囊欺骗。
但乌娜厌恶菟丝子,厌恶这些自诩为“无辜”实际上幻想着攀上瑞克背后海德里家族的姑娘们。她们每天嚷嚷着平权的口号,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男人为她们的美貌所付出的一切,明明知道瑞克是个油嘴滑舌的富贵公子,却还是幻想着能将他改造为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男友。
乌娜一直以为她是和正义站在一边的,譬如在男性们在抱怨姑娘们的无理取闹之际,乌娜总是会认真地说道“噢,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糟糕的想法,我并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成年人要学会的是先照顾好自己,而不是什么女朋友。”
然后他们会感叹道“乌娜,你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
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那她算是什么呢她能算得上是个男人吗,当然算不上,尽管乌娜一直试图将“女性”这个标签从自己身上摘除,强迫自己变得不“柔弱”,不“胆怯”,变得像是男人一样冷静理智,但她又很难将自己从一个“女性”的身份上剥离开。
莱恩曾经问过乌娜为什么姑娘们都看起来并不团结,为什么她们不能够像男人一样成群结队地去往酒馆畅聊天南地北,而是二二两两地形成一个个零零散散的小团体,明明所有姑娘都呆在同一个班级,各自却看起来并不熟络。
乌娜答不上来话来。
她只能抱歉地说道“我也并不了解她们。”
乌娜那时候隐约觉察到了一丝尴尬。
因为这恰好印证了莱恩的话姑娘之间并不熟络,她们之间冷淡得可怕。
而现在同样的尴尬再次出现在了乌娜身上。
她身上具备着一些男性的品格,比如她能容忍酒馆内醉醺醺的酒鬼,会用利益理智而非感情去衡量许多问题,她不害怕爬虫蟑螂,不害怕双手沾染鲜血,野心勃勃愿意尝试新的事物。
这些品质曾让乌娜获得了许多男性和女性的称赞之声,他们极力夸赞着她的与众不同,而在这一刻,在乌娜发现自己也曾经用一个“男人”的眼光去凝视这位光系神术师姑娘之际,她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够和男人一样神色如常地坐在莱恩他们中间去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女人。
每当瑞克向乌娜请教恋爱中姑娘们的脑回路,莱恩询问乌娜为什么姑娘们都不愿意和男性们出去玩,乌娜都会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还是个女人。
傍晚的风吹过沙地,有人早早升起了篝火,跳跃的火光带来了一丝独属于太阳的温度。
在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中,乌娜攥紧手指,胸口微凉。
那些对姑娘们的刻板印象再次浮现在乌娜脑海中
“她们爱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会嫉妒,会使小性子,会因为一点小事扯头花,不像男人一样团结,也不像男人一样大大咧咧。”
“而你,也一样。”
乌娜一怔。
谁在说话
她愣愣地抬起头。
呼啦啦的风灌入乌娜的束起的长发,轻轻抚平她衣服上的褶皱。那道风借着万道霞光的弧度高高抛起,顺着夕阳下坠的曲线绕过黑发持剑的少女,它轻盈纤薄,如同拉着风筝的小孩子嬉闹着跑过荒芜数年之久的村落街道。
最后落在道奇村中心那尊暴露在夕阳里的神像中。
披着漫天霞光,原本被视作圣洁的神像,突然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听到了你的祷告。
我的信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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