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是明净空灵的绿色,远处虫鸣如潮水般起起落落,枝叶割碎阳光,条纹状的光影落在少年秀美精致的脸上,鸢色眼眸清明澄澈,隐隐含笑
面对太宰微笑着的脸,金发神灵嘴唇动了动,一种无法遏制的悲哀之感袭遍全身。
任何一个人看了这种结局,都会痛苦得瑟瑟发抖,被恐惧所笼盖,但您为什么还能笑出声呢太宰先生。
神灵再次俯下身,额头抵着手背,像一尊无声而又痛苦的塑像。
“我也想拜读一下。”五条悟突然出声,他维持着手肘搁在太宰肩膀上的姿势,却转过头,望着少年耳边柔软的鬓发,一边猫猫伸爪似的,伸手去捉那几页纸。
白发咒术师用撒娇般的亲昵口吻“治,让我也看一下吧。”
他的好奇心其实在见到那几页纸的时候就满足了大半,以他的性格本来不会再多此一举,去打探别人隐私,但太宰治的反应着实令他不得不去在意。
稠厚浑浊的恶意顷刻间卸开闸门,奔涌而出。
即使太宰治的外表依旧平和而又宁静,但五条悟分明感受到他内里满是暴戾的疯狂与近乎痉挛的愤怒,粘稠尖锐的憎恨如毒液般从他的灵魂深处滋生满溢,刻薄的笑声堵住喉咙,再牢牢地封锁在那具漂亮的皮囊里。
这是自从他见过太宰治以后,对方情绪最激烈的时刻。
这书上到底写了什么
“不行哦,五条老师。”
太宰治在五条悟指尖快要触及书页时避了避,另一只手不容分说地握住男人的手腕,声音陡然冷了下去“不要乱动。”
四目相对,五条悟顿了顿,竟然真的相当听话地缩回了手。
太宰重新看向金发神明。
“我实在无法想出比这更圆满的结局了。”他真切地笑了笑,表情显得有一些冷酷,又有些嘲讽“这其实是一本已经完成的书,只不过作者没有写上结局而已,不,应该是懒得写上结局吧。”
他以太宰治特有的轻柔音调说“幸福到无耻的人往往拥有全部,所以对他来说,一丁点细小的瑕疵,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还好,我向来是个热心的好人,也不吝啬于为他补充个结尾。”太宰治略微颔首“如唔大人,请将笔给我。”
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块还算平整的青石,太宰动笔的时候背对所有人,等他写完转身回来,书页已经被妥善得折叠好“将它还给你的朋友吧。”
“结局已经写好了。”
傍晚,温泉旅馆。
八原是个靠海的镇子,温泉旅馆则坐落在一处悬崖边上,暴雨季节,顺着窗户就能看见高高掀起的海浪扑打悬崖上的礁石,眼下日轮将坠,夕阳大片大片地落到云上,染出满是落霞的天空。
白发咒术师去前台领了分发给客人的浴衣,敲了敲太宰的房门,随手将浴衣放在玄关,他自己已经换上了浴衣“据说晚上泡一泡温泉,会一梦睡到天亮。”
“我先去了,一会治也去泡一下温泉吧。”
他扫了一眼太宰治身上的绷带,顿时想起绷带下的伤痕,又若无其事地“忘记说了,老板说九点以后私汤会开放。”
五条悟虽然和人相处毫无距离感可言,但其实很能擅长拿捏分寸,他之所以看起来总是不做个人,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对方怎么想。
但作为老师面对自己的学生,却是他为数不多愿意去体谅对方的时候。
说完,他重新将推拉门合上了,夏油杰等了一会,显露出身形,男人松松垮垮地披着袈裟,黑色长发随意散落着,仍然是他平日轻松写意的姿态,唇角带笑,可眼神却略显肃然。
太宰治正在摆弄一个绳圈,之前他尝试了几种完全自杀手册上的案例,却无一例外被意外打断,但于他来说,这种实践本身就是一种调节情绪的方式。
“那几张纸是什么”夏油杰略一沉默,突然开口“什么叫”
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一堆微薄的肉泥”
他想起太宰治在纸上写下的句子。
我该走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而设计,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因为期待太久而像回家迎接新年一样,终于到了这一刻,我期待已久的瞬间,除了清洁工第二天要打扫一堆微薄的肉泥,一切都与我再无关系。
“就是字面意思,夏油先生。”太宰的眼里没有一丝光,声线平直,充满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常质感。
竟然有一个太宰治能怀着幸福地去死。
夏油杰安静了几秒。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像太宰治这样,将淤泥明晰地掺杂进灵魂,嫉妒、憎恶、烦躁、扭曲种种情绪混合成一张无表情的面具,他身上那种非人的特质被清晰凸显出来,第一眼看去,竟然无喜无悲,不真不假。
太宰治唇角的弧度愈发冷硬。
这个世界毫无可取之处,而我竟然毕生都要活在这世界,做各种各样的努力,直到死亡,即使试图去见识一番森鸥外所描述的美好愿景没有。
败兴至极。
敌人估计以为我会因为身上的束缚惊慌而不知所措,确实,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我被剥夺了去死的权力,偏偏有另一个我能登至无上极乐,啊啊,等到那一天,我也如他一般,从高楼上跳下去吧。
冷血动物。
中原中也对太宰治这人的本质有着深刻的认知,他的血是冷的,骨头是冷的,思想更是冷的,那些足够令人产生欢饮愉悦的笑声都无法令他的情绪发生波动。
一个由怪异和冰冷拼接出的怪物。
即使太宰治现在的情绪负面到换个人就能被直接压垮,但他却依旧无比清晰、甚至冷酷地和身上的诅咒博弈,规划着自己的死亡。
“我失掉耐心了,夏油先生。”太宰治冰冷地说“渴求死亡的你也能意识到没有成为生的乐趣,没有死的权力,抛开漂亮的修饰词,垃圾场流浪汉都能消费的死亡,居然是你买不起且不能赊账的奢侈品。”
他向来以激怒他人当作取乐的捷径。
虽然夏油杰平日看起来为人温和,比起五条悟更是显得成熟稳定,可说到底,他仍然是那个十几岁就能手弑双亲,屠戮无数人命的特级诅咒师,被太宰治以私人目的强行束缚这一事实,早已令他忍无可忍,听到这里,他点点头。
“没错,好可怜啊。”
“那么,太宰大人。”听到这里,男人眸光微冷,似笑非笑地“不如现在放了我,地狱已经等候我多时了,我也一定在那边祈祷您能早日如愿以偿。”
他又笑了一声,用年长者为年幼者送上恳切祝福的口吻“趣果无间,受苦无间,时无间,命无间,身形无间。”
“唔,多谢。”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半晌,太宰治纯善地弯了弯眼睛,夏油杰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两人都心知肚明,也比谁都清楚虽然彼此异曲同工,却也殊途同归。
夏油杰侧过脸,看向窗外的漫天云霞。
两个同样对死亡求而不得的倒霉鬼罢了。
巨浪拍打着嶙峋的岩石,在已经呈现出深蓝色泽的天空下,陡崖直直伸出一段,半凸向天空。
夜晚对技巧娴熟的渔民都潜藏着无数危险,这种时候,平日根本无人接近的陡峭悬崖,却驻立着一个瘦削的人影。
乍一看,他的站姿闲适而又惬意,但内心焦躁却持续不断蔓延着。
术业有专攻,太宰治不是研究异能力的专家,更不是研究咒缚的专家,很早之前他就意识到异能力毫无道理可言只能当作一种纯粹的现象加以利用,没有人能像解释物理公式一样解释人为什么能操控重力。
但仅仅针对他一个人,并且使得他无法自杀的咒术束缚
割腕匕首会朽,上吊绳子会断,入水会被打捞,无数个巧合汇聚在一起产生的蝴蝶效应,阻止了他的死亡。
太宰往悬崖边上走了一步。
从这里到崖底没有任何障碍物,方圆一公里内也没有人,他确定五条悟并未察觉到他离开了旅馆,也就是说,眼下他已经排除了全部意外因素,正常情况,只要他再往前迈出一步
就能跌个粉身碎骨。
太宰治眼底闪动着些什么,如深渊中泛起的黑潮一般。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摇摇欲坠地站在一处脆弱岩石上,垂着头,海风夹杂着潮湿的气息,海水一滚一滚的,犹如不断张合的巨口,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下意识地离这片恐怖海域远一些。
太宰治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片海,只觉得漂亮极了,他有点着迷地思忖着些光怪陆离的事情,脑海却始终回荡着一个声音。
跳下去吧。
大脑充血,意识模糊,肾上腺素快速分泌,骨头折断,内脏破裂,视野渐渐变暗,临死前最后一眼应该是天空,万籁俱静,这种时间太合适去死了
太宰慢慢转过身,闭上双眼,重心后移。
“你想跳下去吗”
一道轻柔缓和的声音,十分突兀地出现在他身后,后背蓦地撞上什么坚硬的地方,腰部被牢牢地圈住,即使是太宰治,也不禁悚然一惊,他猛地掀开眼皮,身体却突然一轻。
剧烈的令人呕吐的失重感。
湿淋淋的苍白发丝,隐隐扩散的苍蓝眼瞳。
“那就跳下去好了。”男人轻描淡写地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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