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临时改主意了,巴黎也挺好的。”
恶心。
五条悟取下鼻梁上的眼镜,用袖口擦了擦,再戴回去,动作很是平静,眼前这人漂亮而又苍白的脸上仍然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鸢色瞳孔蕴着浅淡的笑意,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位传言中的黑手党干部。
但只有五条悟自己才知道,某一瞬间他的确想卡住太宰治的脖子将这人敲晕在墙上,或者干脆将手指伸入他身上的弹孔,让他活活疼晕在这里
至少这样能真实一些。
白发咒术师眨了眨眼睛,一瞬间流露出冰冷的目光被他隐藏得很好,语气相当轻松“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埃菲尔铁塔香榭丽舍大道”太宰治扯了下领带,低着头在手机上翻了几张图片,感觉身上的伤因为刚才的袭击者又被扯开了一点,从横滨一直跟踪到巴黎的男人已经被他用绷带勒断了脖子,尸体就丢在保洁员的隔间“我也无所谓。”
他真的好想找个地方跳下去。
恶心。
窒息。
对于这个世界他已经恶心厌恶到多一秒都不想活,冰岛最开始并不是他的首选,埃及才是,他抓着五条悟跑出来也不是为了度假或者别的,说到底,他只是想离横滨远一点。
如果说四年后他就能死在横滨,那么在那个堪称宏伟的可怜计划开始前,他想去埃及逛一圈,看看集市上的香料瓶是否真的是克莱因蓝,七八月份已经过去了,俄罗斯的伏尔加河已经结了冰,雪人那种妖怪在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但他点选机票购买时,还是换了个目的地。
算了,不去了。
理由还是同一种。
有些东西注定只应该停留在想像,亲眼见过反而容易失望,他之前不想祓除咒灵是这个理由,现在不去埃及同样是这个理由,太宰治偶尔的确会好奇五条悟所看见的世界,好奇六眼的视野是否有所不同,所以才能将世界上最奇异最无法模仿的蓝色映进虹膜。
身体疲乏得要命,他几乎都能听见骨头之间摩擦出金属疲劳般滞涩的吱嘎声,日本有一种说法叫巴黎综合症,是指游客去了巴黎以后所见所闻与想像落差过大导致无法接受,但他还没出机场,就已经厌倦得只想掏出兜里的枪对准太阳穴扣下扳机。
太累了。
他杀死一个跟踪者,势必很快就会引来一群袭击者,在这种无人保护的情形下,最优解就是逃跑,现在立刻开车前往南法时间还很宽裕,那边有港口黑手党的据点,有中原中也的产业,之后再兜兜转转回到横滨,可一想起这些计划就让他快要窒息得喘不过气。
算了,就这样吧。
四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光是想一想就很痛苦,死在自己手里和死在敌人手里并没有太多区别,有些事他来做更好,不是他也无所谓,如果只是让织田作活着写应该不难,其他世界的太宰治都选择了的武装侦探社并不弱小,之后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的力量织田作也能代替他,那个男人一定是最好的引导者。
“吃糖吗”
太宰治笑着接过那颗糖,剥开色彩绚丽的糖纸,清甜的糖果在舌尖化开,他将那片糖纸折了折塞进衣兜,顺手牵过身旁那人的手“去圣母院吧,我还没见过那扇玫瑰花窗。”
“没什么好看的。”五条悟说“就是几扇彩色玻璃,法国人的英语说的比日本人还差。”
“没事,我会法语。”
太宰治突然想起来他是学过法语的,即使一开始只勉强掌握了几个单词,后来他在六年间将这门语言掌握了七七八八,现在正好能用上,巴黎的天气和横滨很像,套一件黑色外套也不觉得冷,他牵着五条悟的手慢悠悠地往机场外面走,坐在出租车里面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松开手指。
塞纳河的河水并不是很蓝,他安安静静地望了一会窗外,五条悟的身影倒映在车窗玻璃里,白色本来就是极为显眼的颜色,而这人又不似白化病人那般长相,他忽地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人时脱口而出的那声妖怪。
可不是妖怪吗
书里没有五条悟的纪录,任何一个世界的太宰治都没有他这种遭遇,他们两个本来是绝对不会有交集的两根线,连平行都不可能,愣是被搅合在一起,他拉着五条悟下了车,顺着足足有两公里的步道走去了协和广场,凯旋门就杵在那。
五条悟一直在思索他该怎么中止这一切,以一种不那么粗暴强硬的方式,他不是很想直接上手打碎黏贴这人的胶水,他依然不清楚太宰治在犯什么神经,但这人头一次把“我不对劲”如此明明白白毫无遮掩地扔在他眼前。
就像临死前的放纵一样。
巴黎他来过不止一次,他甚至还记得太宰治说的地方该怎么走,可拖着一个伤员扮演观光客未免太过荒谬,没走几步太宰治兴致勃勃拉着他在商店门口站了一会,再出来两人头上都多了一顶贝雷帽,他一侧脸就见到身旁这人心情又好了一大截,就差写几个字挂身上“我要解脱了”。
解脱个屁,五条悟在心底骂了句粗口,一边接过店员递给他的咖啡,两个纸杯嵌在杯托里面,其中一杯加糖加奶,还打着厚厚一层奶泡,又撒了些肉桂粉,另一杯是纯正的美式黑咖,太宰治则像个老大爷似的坐在街头的椅子翘着腿读报纸。
“吃完饭就回酒店。”
“这才几点啊就回去。”太宰治去拿那杯黑咖啡,另一只手却将那杯咖啡挪了一下,再把像饮料一样的摩卡塞到他手里,他才哼唧了两句就被五条悟在脑门上敲了一下“我累了。”
“男人不能说累。”
五条悟多给他一个眼神都欠奉,忽然他后背一凉,蓦地感觉到一阵对准他们的恶意,想也没想地抓住太宰治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使劲一扯,下一秒一颗子弹直接击穿了桌上的咖啡杯,咖啡色的液体爆裂得到处都是。
子弹如雨水般倾泻而下,尖叫声几乎能震破耳膜。
“这就是你要留在巴黎的理由”一片混乱中,五条悟佯装凶狠地揪了一下太宰治的耳朵,猫着腰混在人群里往建筑物里面跑“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很少这样狼狈,要是有咒力扔一发术式顺转过去就行,不对,要是有咒力,无下限术式能让子弹根本打不着他们,但现在的事实就是他得带着太宰治这个拖油瓶在巴黎玩刺客信条五条悟翻了个白眼。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太宰治眨巴着眼睛,趴在五条悟肩膀上“我在机场杀了他们的家族成员,你知道的,和电影一模一样,黑手党都是讲究面子的暴力组织啊疼疼疼,可以了,别跑了”
“忍着。”
五条悟嘴上很不留情,但还是换了个扛拖油瓶的姿势,能让太宰治稍微舒服一点,这人一路上声音就没停过,他们一起殉情自杀,再到中弹入水,种种死法挨个轮了一遍,最后扯着他的衣领“再往楼顶跑就真要殉情了放我下来,从住户家里的阳台外置通道有视线盲角,我身上有撬锁工具。”
又过了几秒身上这个拖油瓶是真的急了,至少他能听出这人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五条悟烦得要命,从手腕上吊着的纸袋里抽了根法棍往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粗暴地一塞“闭嘴。”
太宰治也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他不可置信地咬了下面包,就见五条悟几步跨上台阶,又朝后退了一步,屈膝,侧身抬腿,照着窗户玻璃重重一踹,刹那间玻璃裂出无数碎纹,他陡然意识到五条悟打的什么主意,又想起这人糟糕透顶的视力,脸色顿时一变“你给我”
五条悟像提溜小宠物一样把他揽在身前,还不忘提好装着甜点的牛皮纸袋,伏低身体踩上窗台边沿两栋楼之间足足将近十米,太宰治猛地抿住唇,呼吸陡然一窒,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地面上的一切都成了小小的黑点。
对面天台埋伏在狙击点的袭击者压根没想到会有人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五条悟落地的一瞬间就踢碎了架好的枪架,趁着对方重新用伦诺克瞄准,握住对方手腕反方向一拧,同时提膝狠狠撞上对方的腹部。
“停下逃跑”五条悟平淡地说“没必要。”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男人直接被他踹晕了过去,这人身旁的同伴试图举枪瞄准,却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捏着脖颈一头砸上混凝土墙。
坚硬的头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他临死前瞳孔存留的最后影像,是白发青年饱含杀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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