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私下细细想她们的话,凤姐说二十两银子不够酒不够戏,真的不够吗
也许够,也许不够要想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话里的意思是贾母既要为宝钗办生辰宴,又玩闹似的不尽心。对,就是不尽心
凤姐的一番话,便是向所有人说老太太一番作为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正好和了贾母的心意,难怪她一番抱怨反倒得了老太太喜欢,惹得她笑了又笑。
看这祖母、孙媳一唱一和的样子,怕是早就有了默契,厌烦了薛家,给人闺女办生辰宴,也是提醒人家闺女都老大了,还不走,想在我家出嫁不成
薛家赖在贾家,一是因薛蟠所犯之事寻求庇护,二是为宝钗谋求良缘。庇护还没享够,良缘还没谋到,自然不肯走。况且,又逢元春封妃,贾府再度迎来春天。没准接着这波富贵,薛家也能重得生机。
景颐想,不管贾母凤姐再怎么指桑骂槐、讽刺挖苦,薛家都不会在这时候搬走的。
就像她,再怎么想走,贾家都会留她住几天。毕竟这时,史鼐才叛归,老牌势力未必真信他,定要做出一副亲近的样子,一是留住人,二是叫今上不再敢用他。
当然,景颐心里头明白,住了两天,还是向贾母告辞。贾母不肯,让她再多住些时日,好歹等薛宝钗过完生辰,看了戏再走。
景颐听了,叫蓝绡回去,拿了两件她往日做的针线活计,给宝钗做生辰贺仪。不过,住在他人府里,总是多有不便。以往,她早晚都要打拳做五禽操,在这里用水不便,便只做了五禽操,也不会出太多汗。
好在可以教一教黛玉,给了景颐一点成就感。
一日,两人做完操,景颐道“如果你能坚持练下去,身体定会慢慢好起来的,这样方不辜负令尊令堂来世一遭,我也是常常这般想着,才一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只有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将来才有无限的可能。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不能叫他们连点血脉都留不下吧妹妹不要我话直,实在见妹妹身子弱,才这般劝你。”
“史姑娘是个好心,可哪里知我们姑娘的艰难。这几日,我们姑娘不过换洗勤一些,下头的婆子就有话说呢这还是在老太太跟前住着,尚且如此。”王嬷嬷叹气道。
“既如此,何不禀了老太太”景颐问道。
黛玉回道“外祖母年事已高,不敢拿这点小事叫她烦心,只愿她老人家快快活活、长命百岁,我也能得个长久的依靠。”
“妹妹这般想,也有道理,只是你如今尚且不痛快,何谈以后呢再说,这身子的事儿,万万拖不得,拖到日后想好也好不了时,才真真要老人家的命呢叫我说,有那等偷奸耍滑、装神弄鬼、欺压主子的,只管报了老太太,再不济也可报了凤姐姐,看她们哪个会饶她们反正我就是这般,谁叫我不舒服一分,我定叫他不舒服十分。咱们做主子的,不去为难刁难他们,已是难得,还要被他们拿捏住不成”
黛玉观她平日为人行事,也知她这话不假,可谓是推心置腹。只有一点,史姑娘在怎么闹,也是个有家的人跟亲戚闹不痛快了,可以家去;家里闹不痛快了,可以去族里说理;族里闹不痛快了,可以找外祖家说理。
她呢她若闹大了,往哪里说理去,又往哪里住去
如今,她已是个没有家的人,得外祖母怜惜,才有个栖身之所,又哪里敢真正去闹。要闹,她也只敢闹宝玉,也是晓得他不会怪她。
这些丫鬟婆子,她平日里刺一两句就罢了,哪里真敢得罪。说到底,也不是她林家的下人,由不得她派不是。
“我知妹妹是好心,只到底我要在这府里张久住下去。这些丫鬟婆子,别看位卑人轻,可枝连枝叶连叶,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了一大串,哪敢轻易责罚他们,更不用说告暗状了。往日里让她们多做点事,还不忘打赏呢”黛玉也说了实话。
景颐却道“管她们多大的势力,总还是这府里的奴才。一次不好告一次,两次不好告两次,三次不好告三次,总有个怕的。晓得你是个厉害人,他们那些亲戚也未必敢沾惹上来。须知人呐,有好处时是亲戚。没好处时,谁知你是谁。岂不知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2,说道人情世故这东西,真真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3”
“妹妹这是旁观者也糊涂了妹妹既然知道这道理,岂不知告一次,人可以重重处理;告两次,人也当一回事;告三次,训一顿已是给面子;告四次、五次,不就讨嫌了吗更何况六次,七次呢妹妹多年不曾踏足这里,不晓得我原先也厉害过呢如今不计较,也是晓得计较不得,计较不起。”黛玉无奈道。
她除了听之任之,还是只能听之任之。
王嬷嬷也道“史姑娘不知道,我家姑娘不过说了几个奴仆的不是,就有人说我家姑娘孤高自许、目下无尘,又说薛姑娘如何的豁达宽和、体贴下情,常常拿了她们作比呢”
“若真听了他们的话,就中他们的计了”景颐本想还是叫黛玉闹一场。可是,这些事情,凤姐、贾母未必不知道。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黛玉去闹了也没多大意思。
这个家,始终是王夫人当家。贾母已退居二线,也不会为了一个外甥女和儿媳撕破脸。
景颐只能劝黛玉道“放宽心,该做操还是做操,实在没办法,就打发她们几文钱,钱不够了就找老太太要。当初,你就该放点银钱在身上。我们分家是,我还要了一千两零花呢人只要活着,不管是在外头,还是在闺阁里,无钱都寸步难行”
黛玉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暗忖父亲倒也给了她钱庄的票据和印鉴,只叮嘱她出阁之前不要动用这笔银钱,也不能叫人知道。出阁后,不到紧要关头,也不必动用这笔钱财。
她只道“这个父亲倒也料到了。我从姑苏来时,便带了两箱子现银,倒也不缺钱用,只是见了那些人的做派就生气,也不想成她们的谈资,才这般顾忌。妹妹说得对,再顾忌别的,也没有身子重要。这五禽会一直做下去的,定不辜负妹妹一番好心好意。”
景颐没能打听到林家的遗产几何,在谁手里,也不纠缠。她本就是好奇,又不打算做什么真想做什么的话,也是想帮黛玉保住遗产。不过,钱财再重要也没有人重要。
如今贾家的园子已经修了,有没有挪用林家的钱财谁也不知道。要是提醒了黛玉,让她为此丧命,岂不是适得其反。
景颐想明白了,便和黛玉说了一会子闲话,就各干各的去了。
不料晚间,两人同床而睡时,便细细问起她分得的家产是如何打理的,又告诉她“爹爹临终前,便处理好了家财。祖产和田地都留给族里,又给了五万两辅助族中事物。宅子、铺子,一部分用来安顿姨娘和放了契的仆人,一些卖了并府中的现银交与琏二表哥。这笔银钱有十万两,父亲言明五万两交与府里作教养我的费用,两万两用来置办嫁妆,三万两给我做压箱银子。剩下的便是一些古董、摆件并书籍,我都带了来。除了屋中摆放的,都放外祖母那儿了。”
“那些银子的票据、印鉴,都在老太太那里吗”景颐问道。
“我年纪小,外祖母怕我弄丢了或被人哄骗了去,便都放她那儿了。早知如此,该把印鉴交给族人的。”又想当时父亲已是强弩之末,为了她百般支撑,定是想着她往后要靠外祖一家,不好得罪,索性用人不疑。
般般谋划都是为了她想着这些,黛玉又落了泪。
“姐姐怎的又哭了都怪我,早间不该提这些有的没的事儿,害姐姐想家念亲。”景颐自则道。
黛玉叹道“大概我就是这命吧我自小身子弱,吃药倒如家常便饭。三岁那年,有个癞头和尚要化我去,爹娘自是不肯。他就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4,如今我爹娘去了,日日见着亲友,身边又几多不平事,怎能又见哭声,可见我这辈子,是平安不了得了。”
“怎么又是这癞头和尚”景颐惊道,随将宝玉丢了“灵通宝玉”,癞头和尚怎么作法找回“灵通宝玉”一事说了,且道“这事儿有些古怪。”
黛玉忙问“怎么古怪他既能将玉从井里捞出来,想是有些神通的。”
“都说鬼神鬼神,这世间谁见着真鬼真神了与其说鬼神,我倒相信是有人装神弄鬼。这等江湖术士的鬼把戏,不信也罢”景颐当年命百灵调查了好久,方知当初的“通灵宝玉”不晓得被谁放在赵姨娘屋里,赵姨娘砸碎了倒入井里后,又贾母喊冤,找了人来搜院子。
百灵能查到的事儿,王夫人查不到
景颐更信她是找了块假的“通灵宝玉”找人来演了这出戏。
那么这个说黛玉见不得外人的癞头和尚,就很值得说道说道。
三岁,黛玉三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叫王夫人找了癞头和尚到林府说了这么一通话。
还有宝玉,他晓不晓得他娘玩得这些把戏他发病是心理作用,还是配合演戏
这贾府真的是处处是谜。
尽管有诸多不解,景颐到了时辰便睡。
黛玉想着史姑娘讲的事儿,也忘了伤心,只一意地体味着其中的古怪。未久,听着身边绵长的呼吸人,也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出自文康儿女英雄传
2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出自增广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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