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那小旦扮相像谁,只无人肯说,打了一番眉眼官司,自散了去。
景颐鄙夷他们一屋子乱斗,却拿人家孤女作筏子,一是欺人无人撑腰,二是打量着闹不出去,三是算着人姑娘面子薄不好计较。
当下回了屋,黛玉先一步进了房间,景颐便去了书房,一面吩咐蓝绡找了百灵来,一面找了罗嬷嬷商量。
她让罗嬷嬷明日回去,请了那戏班子,让他们去保龄侯府、忠靖侯府和她外祖家里各唱几天戏,就说她在贾府听了好,请来孝敬他们的,并道“你回去,一并把我和林姐姐义结金兰之事说了。他们要问起林姐姐,你无须隐瞒,只将她为人行事细细说了就是,还请劝他们务必珍重此事。”
罗嬷嬷本想劝自家姑娘三思而后行,又想独木不成林,两姑娘既然结了契,就该同气连枝,携手并进,遂不再劝。
话音才落,紫鹃便来了,请道“史大姑娘,请你去劝劝我家姑娘吧,正伤心呢”
“你不该来叫我,去禀了老太太才是。”景颐没有停笔,只看了她一眼,问“你们姑娘为何伤心,她受的委屈,谁能做主,你不知道”
紫鹃道“才闹了一天,想必老太太也累了,再去烦她,若有了个好歹,叫我们姑娘怎么担待得起。”
景颐停了笔,认真道“那就去请琏二奶奶。她出的纰漏,又明晃晃地指出来,打量谁好欺负,不给个说法就闹她个没完。不叫你家姑娘出了这口气,怎么去劝她这不是叫她打落牙齿和血吞么照你这个劝法,就没有不郁结于心的。若多劝几年,只怕你家姑娘不早早郁闷死呢”
紫鹃见史大姑娘不仅不去,还给她派了许多不是,只道新认的姐妹果然靠不住,又觉得她的话有几分理,便真去找了凤姐。
凤姐正愁没处使威风,紫鹃一说,可不瞌睡遇到了枕头,当下便命来旺去叫林之孝家的绑了办事的人,又吩咐平儿留下来审问,径自往贾母院里来。
人还未进西阁,便听得有人吟咏,一路行来,倒听了个全,其意不甚解,只最后一句“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却是明白得很。她心想这位表姑娘倒是端的闲情逸致,半点没将林妹妹放心上,只不知为何要义结金兰
今儿来都来了,正好探个究竟
门帘一掀,王熙凤便笑道“林妹妹,嫂子向你赔不是来了敢是还生气,躲着不见我”
紫鹃去找人时,黛玉便止了泪跟去,听得云妹妹一番说辞,便又回了房,由着紫鹃去找了凤姐。不久,宝玉便找了过来,好一番劝解,如今脸上已无泪痕,只是眼睛还红肿着,便不愿意出去,只推着宝玉出去应对。
“怎的还不出来我可要闯进去了”王熙凤站在堂屋里说道。
宝玉出来,用手指着眼睛道“她不好意思出来,还请嫂子见谅。”
“她是谁你又是谁她不好意思了,怎的由着你出来周旋”王熙凤笑问道。
“一来我在这里,二来嫂子又不是客,三来林妹妹托我带句话。她说家务繁杂,嫂子再厉害,也有顾全不到的地方。这些她都明白,也没生谁的气,只是面子上下不来。又不知紫鹃告到了你那里去,反倒叫她没脸见人了。”宝玉回道。
王熙凤就笑道“可怜我白跑一趟,竟是闹了个乌龙。不过,今儿的事,嫂子还得跟林妹妹道个不是,一来办事不周全,二来嘴快,三来叫林妹妹受辱。另则,烦请宝兄弟告知林妹妹,那办事不妥的奴才,我已然绑了,待审问清楚了,定给妹妹个交代。”
“待真要审问清楚了,也就没法交代了”景颐掀开帘,从书房里出来,道“你想外头办事的人,怎么见过内宅的人,单就这一点,表嫂怎么罚他们可就这么巧,这世间戏班千千万,就选了这个。好在不是娘娘省亲时,找了个和娘娘相像的戏子。”
王熙凤一时不免想到龄官,又恼自个儿有这个前车之鉴在,还这般大意。
便道“且不论他们怎么狡辩,总能派几个不是,不是他们,便是别人。他们外头办事的不知,内头接洽的也不知么一股脑地办了,凭他们狗咬狗。”
景颐笑道“这才是嫂子的威风我还道嫂子不敢呢。”
王熙凤一听,笑了,又道“我有甚不敢的,只一些事,我要这么办,又有人来求情,说这个不易,那个不该。我要落了他们面子,又少不得调三斡四的,闹得不安宁,烦扰了老太太。这么一来,少不得听他们几句。真要发起狠来,谁又怕谁”
“真是奴才有奴才的难,主子有主子的难这相互里使起绊子,谁都得不了好。嫂子也算个能人了,只是管家不当家,到底少了些威风,也更为难些,没多大意思。”景颐感叹道。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王熙凤打哈哈道。
景颐也不再深聊,只道“表嫂既有了主意,又到了上房,不如先去禀报了老太太。”
这么一来,拿了尚方宝剑,还怕谁来求情呢
王熙凤见她不依不饶,又知道她是个难缠的,也怕节外生枝,便真往贾母那儿去了。
贾母心下不痛快,正倚在榻上养神,琥珀跪在一旁捶腿。
“老祖宗。”王熙凤哽咽着喊了一句,见贾母睁了眼,又抹泪道“这是有人恨我呢见我得了老祖宗喜欢,就拿您心肝宝贝作筏子,闹了这么一出,好叫老祖宗厌了我。”
贾母叹气道“我都晓得,你莫气恼,不怪你。”
“老祖宗不怪我,是老祖宗英明,又爱护我们这些小辈。只今儿不叫我出了这口气,这家也没法子管了你想这事,上上下下经了多少人的手,却瞒得密不透风,这上下一心,就盼着我出丑呢”王熙凤止了悲声,一边流泪一边道。
贾母权衡再三道“问清楚了,把一干人等远远打发了去。”
王熙凤得了这话,喜的无有不有的,又和贾母说了一会子史大姑娘,道“我见她往日里直来直去,看着是个憨的,没想到却是个清明的,且主意又正、胆子又大、脑子又活,又一心护着林妹妹,真真是林妹妹的福气。”
“我瞧着她,就没个怕的。她们整这么一出,也不知是福是祸。”贾母叹道。
王熙凤见老太太兴致不高,就不再提此事,只说一些家里的事。正聊着,太太屋里的金钏就来请她,只说有事。
她一到王夫人房里,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通训,又是说她内外不分,又是说她是非不明,啰唆了一大堆,最后才道“人,我已经叫平儿放了。这事也别管了,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天下大了,难保有一两个长得相像的,只准她一个张那副样子不成”
王熙凤赔了一通不是,只说她绑错了人,隔天便把照料戏班子的丫鬟婆子绑了,趁着请安时禀了老太太,叫了人牙子,三下五除二就把人买了。
处理了这事,她回屋便叫平儿跪在院子里头,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我敢绑人,你就敢放人,谁给你的胆谁是你的主子你又是谁的奴才”
平儿这么一跪,别的人倒还罢,可把贾琏心疼坏了,可又觉着解气,谁叫这主仆俩一伙儿辖制他呢完了,又想着,这是个顶顶好的机会,不怕离间不了这对主仆。
这日里,他左一趟右一趟往凤姐房里跑,一讲平儿素日的那种妥帖,二讲她们的主仆情谊,三讲平儿的为难之处,四道彼此间的不容易。总之,为了给平儿求情,他是种种殷勤。
一时之间,惹得王熙凤的醋性儿越发大了起来,发狠要治平儿一场。
她原先只想做个样子,叫平儿知道怕,也叫院里的伺候的人晓得谁才是主子。这么一来,本只要跪一跪的平儿,在院子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直至晕了过去,才叫人送回房。
贾琏一面请了良医细心照顾平儿,一面斥责凤姐心狠手辣,连身边人都不放过,又翻起往事来说,说得两人都是一肚子火。
夜里,平儿醒来,想着素日里应承二爷夫妻的为难,又想着今儿的没脸,一时了无生趣,便寻了匹料子,悬了房梁,挂了上去。
好在外间住着的婆子得了琏二也嘱咐,又想着此间的事难以善了,便报了十二分的警惕心。凳子一落地,她便睁了眼,一边撞门一边叫人。
几息之间,贾琏便披头散发闯了进来,撞开了门,把人抱了下来,搂在怀里细细查检。
王熙凤也跟了过来,只见平儿躺在二爷怀里哭,二爷一双利眼射向她,含怨带恨,好似她是拆散了牛郎织女的王母,又好似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望着他们,一时间,王熙凤已然心灰意冷,又有一种了然。
回了屋,她也不睡,睁眼坐在床上发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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