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淼心虚得紧。
认真说来,她现在跟韩勒算不得太熟,但他胡咧咧一喊,搞得自己跟他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
话说回来,若她一点想头都没有,倒是可以义正言辞、先发制人骂韩勒故意坏自己名声。
可宿淼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还寻思着把韩勒养成池塘里最大的那条鱼,哪能把事情做太绝。
“估计喝醉酒走错门了,妈,我去看看。”宿淼小心地瞅着柳玉绣,说话声音老大了,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一样。
柳玉绣看看门,又看看欲盖弥彰的闺女,哪里不明白其中有猫腻。
也不急着回去了。
她拉开门,倒要看看外面是哪个油嘴滑舌的毛头小子。
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随着门缝拉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柳玉绣面前。
柳玉绣惊愕的张开嘴“韩勒怎么是你”视线往下移,韩勒左手拎着一小桶鲫鱼,右手是豆腐和小葱。
柳玉绣一阵无语,合着厨房不是闺女用的啊。
她扭头,又打量着专注看地上蚂蚁的宿淼“囡囡,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宿淼面皮发烫,尴尬得不敢抬头,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看柳玉绣。
低声说“搬家那天认识的,大哥叫他帮我搬东西来着。”
柳玉绣“”
很好,老大引狼入室,也欠收拾。
韩勒笑着上前两步“柳阿姨,宿淼腿脚不便,我最近正好在这边陪我外公,给她送饭就是顺手的事。我和她都是同一个大院长大的,也算青梅竹马,您不用担心。”
什么一块长大,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他下乡那会儿,她还在玩泥巴跳花绳呢。
宿淼鼓起腮帮子,偷偷抬眸瞪韩勒。
韩勒勾唇,冲她眨了眨眼。柳玉绣没错过两人的小动作,她是过来人,也曾有过青葱岁月,哪里不懂这两人之间有些暧昧。
登时只觉得耳朵“嗡嗡”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来来来,先进屋坐。”柳玉绣伸手要接过韩勒手里的菜,
却被避开了,“柳阿姨,我来就好。”
柳玉绣愣了愣,转身喊宿安“安安,你先到附小接乐乐回家,等你嫂子回来跟她说一声我在淼淼这边。”
宿安不想走,但她找不到理由。
“哦。”
她一步三回头,犹豫再犹豫,还是不想漏掉宿淼的任何动向。她知道柳玉绣不喜欢她小心眼,没直接拿宿淼说是,而是表达自己的孝心“妈,我先接乐乐回去,一会儿再过来接你。”
“不用,就半小时路程,我自己回。”
“天黑我不放心。”
韩勒适时插话“柳阿姨,等下我也要回梧桐街一趟,我送您吧。”
宿安怔了怔,看着韩勒一脸感激“韩大哥,我妈就麻烦你了。”
宿淼一听“韩大哥”,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再瞧她脸上羞答答的表情,眉头忍不住蹙了蹙。
就觉得怪别扭。
韩勒扫了宿安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转身看宿淼,问道“晚上做鲫鱼豆腐汤,吃吗”
他没理宿安。
宿淼皱着的眉头霎时松开,她忽然觉得院子里的花儿开得真美,心情也美得冒泡泡,就像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放晴,意料之外的惊喜。
宿淼嘴上答得飞快“要吃。”
韩勒笑了“柳阿姨也一起吧。”
这话说得,好似他才是这儿的主人。
柳玉绣觉得好笑,这大院小霸王下乡几年也没见改改性子,说话做事还是那么霸道,当着她的面儿一点不收敛。
而她家傻囡囡哟,盯着鱼眉开眼笑,根本没注意到韩家小子的心机。
“囡囡,你把东西放厨房去。”
韩勒忙说不用,拎着东西往厨房走。柳玉绣再看宿淼,嘿,没心没肺地拨弄院墙边的丁香,气得她伸手戳她后脑勺“你跟韩勒到底怎么回事”
宿淼耸肩“就刚认识而已,算是朋友吧。”
柳玉绣看她满脸无所谓的样子,都快心肌梗塞了。
“你知道韩勒是什么人吗,你就敢跟他做朋友”
宿淼“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只鼻子一
张嘴,跟我一样的普通人咯。”
柳玉绣“”
“小丫头片子知道个屁”优雅的柳老师再也忍不住,爆粗口了。
韩勒他爹韩大业是老革命,既参加了解放战争,又参加过抗美援朝,是部队大院好些人的老首长。
亲妈叫覃美芬,是续弦,比韩大业小了快十五岁。
五八年经组织介绍嫁给当时的韩团长。按理说覃美芬正直韶华之龄,父亲又是西北军区的参谋长,什么男人找不着啊,何必找一个二婚男人给人做后妈。
这其中又牵涉到一桩往事。
覃美芬出生在全面抗战后,当时的覃家不仅男丁要参军,家中媳妇和姑娘也投身革命前线。覃美芬的母亲董秋华女士就一直在上海从事情报收集工作。
作为中国人,董秋华报国之心强烈。同时作为母亲,她也想保刚出生的小女儿一命。便想方设法托人将孩子寄养在远房亲戚家中,想着待战争胜利后再接回来。
彼时,她亦不确定自己能否活着,她做好了为革命牺牲己身的觉悟。
幸运的是,她活着见到了黎明,丈夫被炸断手臂也保住了命。
不幸的是,衡阳沦陷后失去了小女儿的消息。
找回覃美芬时她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覃家想过替她在部队里挑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碍着覃家,对方至少不会欺负她。
可她偏偏挑中了当时升为团长的韩大业。
董秋华愧疚啊,又不舍得逼迫她,应允了。
覃家为此准备了不少陪嫁。
韩勒前面还有一个大哥,两个姐姐,都是韩大业前妻所生。
虽是同父异母,但前面几个孩子对韩勒非常照顾。可覃家人却总觉得他会被欺负,三不五时就把人接过去。
这一接可不得了,直接养出个无法无天的霸王,从小就爱惹是生非,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没少惹得韩首长暴跳如雷。
这样一个人,闺女居然说他们是朋友
“囡囡,听妈妈的话,韩勒不是好相与的,往后尽量别跟他接触,啊”
宿淼认真听了,可听完后她更迷糊了。
宿
淼“妈,听你的意思,覃家颇有风骨啊,在家国之间他们永远选择的是后者。这样一家子,真的会把韩勒养成不讲理的纨绔吗”
她认识的韩勒,嘴巴轻浮了点,坏了点,但行为举止一点没有逾矩。
柳玉绣一怔,嘴唇动了动“可覃美芬”
宿淼摇头“她被接回来时已经成年,性子其实已经定了。”说着,宿淼顿了顿,看了柳玉绣一眼,柳玉绣瞬间懂了她的未竟之语,一时间竟有些怔忪。
安安不就跟覃美芬的人生高度相似吗她现在一门心思嫁蒋陆,明知蒋家没这个意思,她仍然不肯放弃。
若一味宠溺,让她继续拧巴下去,她未来的路只会越走越窄,生生毁了自己的人生。
老宿说得对,父母之爱子,需为之计深远
“囡囡,你真的长大了。”
宿淼挽着她的手,抿嘴笑道“妈,其实他人还不错的。你看,长得好看,不比哥哥们差;愿意给刚认识的朋友做饭,说明他热心;还会说好听话哄人开心,跟他相处挺轻松的。”
柳玉绣试探着问道“真没有别的心思”
宿淼摇头“暂时没有。”
至于以后有没有,她可不敢保证。
他真的觉得韩勒整体条件很不错,比差点定亲的文三公子更得她心。
柳玉绣“女孩子找对象要慎重,不能光看脸,也不能只看对方的家世,得看他的人品,看他是不是君子。”
小姑娘爱俏,甭管韩勒靠不靠谱,是不是真的那么不求上进,想嫁给他的姑娘确实不少。
自去年他回城,覃美芬隔三差五给他安排相亲。
起初还有人帮着撮合介绍,没过三个月,一提起给韩勒找媳妇儿的事,大院里热衷做媒的嫂子们简直谈他色变啊,纷纷摆手遁走。
给别人做媒那叫做好事。给韩勒做媒,不仅自找苦头吃,还得罪人。
人家姑娘们满怀期待地相看,次次都是哭着回去,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私下一问咋回事,各个羞愤欲死,大骂韩勒不是个东西。
至于他究竟干了啥缺德事,姑娘们耻于开口,
倒成了一桩解不开的谜题。
韩小子这样的刺头,囡囡可千万别看上他。
宿淼闻言,乐不可支。
心说以后逮着机会,一定要问问他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她想了想“人品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如果有些人特别能伪装呢,还是看脸和家世最实在。”
好的家世满足她的物质生活,好看的脸能纯净她的精神世界。
完美。
柳玉绣“”
“如果有人因为你的外表追求你,你就不会觉得他肤浅,怀疑他的用心吗囡囡,将心比心,你也希望对方是因为爱重你的品格才追求你,不是吗”
这下宿淼沉默得更久了。
两手捧着脸颊,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应该不会怀疑,也不会不高兴。外表和内在都是我的,不能两个都喜欢吗如果非得选一个,我倒宁愿他看中的是我的外貌。”
柳玉绣完全不懂闺女哪来那么多歪理。
绞尽脑汁试图掰正她的思想,就见她越说越理直气壮“只要花小小的精力,外表的美丽至少能保持二十年,三十年。可我却不敢保证德行能一层不变。妈,二十岁的你和现在的你在对人对事的看法上依然一致吗
我猜不会。
妈,其实男人挺善变的,喜欢你时就是活泼可爱,不喜欢时就觉得矫揉造作;同时他们也很简单,对美色难以抗拒。”
“不过,这也算不得罪大恶极的毛病,换我,我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跟好看的人同桌而食,她能多吃两碗饭呢。
柳玉绣已经说不出话了。
乍听下满口胡言,但细细一想,也不是全无道理。
越想越头疼,她决定回去后就跟孩子爸说说,让他来给女儿做思想工作。
“好了,妈去厨房搭把手,你到旁边坐着休息,别在这儿练金鸡独立了。”赶紧换了话题。
“要不,我也去厨房看你们做饭”
柳玉绣不说话,就盯着她看,盯到宿淼心虚,弱弱道“好吧,我不去了。”
她走一步,回头看一眼,动作比乌龟还慢。
柳玉绣双手环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笃定她还会出幺蛾子。
宿淼“”
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韩勒还是自个儿面对柳老师的怒火吧。
谁让他胆大包天,想勾搭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有一箩筐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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