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堪堪侧头, 看向身边的婢女,脸上皆是错愕和难以置信。
铃铛也似一瞬的怔愣,就立刻跪地, 憋急得满脸通红
“主子,这事和奴婢无关啊”
“奴婢和秀珠姐姐无冤无仇,作甚要害她”
她一番解释,似害怕似紧张,都快要哭出来。
姜韵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王妃,她挺着大肚子, 跪了下来
“求娘娘明鉴, 铃铛日日跟在妾身身边, 对秀珠姑娘下手的人绝不是她”
她说得斩钉截铁,可看向被奴才捧着的衣裳时,依旧有些茫然。
何氏一直在其中闹腾, 但证据真的被搜出来时,她反而安静了下来。
自知晓死者是秀珠后, 王妃就一直未对姜韵说过话, 如今她开口, 却是话音皆凉
“人死在你院子旁, 证据从你院子中搜出来,如今你拿什么和本妃做担保”
她眼中的冷意直朝姜韵而来。
姜韵掐紧手心, 事到如今, 她反而是镇定冷静下来。
她腹部沉沉, 如今跪着的姿势,难免会蜷缩到肚子,她有些不适地轻拧眉, 稍稍挺直了些腰杆,却无济于事。
姜韵觑了眼尸体,咬牙忍耐着不适,她颇些虚弱地说
“妾身知道娘娘想要查出害了秀珠的凶手,但若只凭一颗纽扣就给铃铛和妾身定罪,也太过勉强。”
那口井就在她院后,就算铃铛纽扣落在了那处,又能说明什么
铃铛去过那口井处
去过,又如何
姜韵眸色冷凝,却十分透彻清醒
“铃铛不过一个女子,力气甚小,她如何能将秀珠投入井中”
“若说是铃铛将秀珠直接推下井,那就更是无稽之谈”
“铃铛和秀珠根本无甚交情,若秀珠和铃铛同时出现,她怎么可能对铃铛毫无防备”
若有防备,凭借铃铛这小身板,也能将秀珠推下去
她一席话,说得再有理有据,也抵不过王妃轻轻摇头
“再谨慎的人,也有疏漏和不备的地方。”
姜韵心下一沉。
她竟莫名觉得王妃这话不只是在说秀珠,反而是意有所指。
说白了,王妃不信姜韵,如今又有证据在,即使姜韵把话说出花来,也没有用。
姜韵顿时收声。
无用功,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淬锦苑中跪了一片姜韵的人,她一点点抿紧唇瓣,铃铛的贴身之物落在外间,除非铃铛自己不小心,否则院中必有内鬼。
可她一心皆在腹中胎儿身上,倒疏忽了甚多。
姜韵闭了闭眼。
院中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中。
其实不是没人看出来,今日之事就是针对姜韵来的,但看出来了,也不会帮她说话。
唯一会帮她说话的陈良娣,也只安静地待在一旁。
半晌,王妃似疲惫地抬手捏了捏眉心,扯了扯唇瓣
“你抵死不认罪,不过仗着腹中有孕,本妃拿你没办法罢了。”
姜韵不着痕迹地拧眉。
不对劲。
伺候王妃十几年的婢女无故惨死,相较而言,王妃的反应也太过平静了些。
王妃顿了好久,未说话。
显然她发现,她真的拿姜韵没办法。
她不可能真的对姜韵做什么,顶多就是将她看管起来,等殿下回来作主。
但这又正和姜韵的意。
何氏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脸色难堪地沉默了下去。
姜韵跪得久了,脸色渐渐泛白,她似无力地倚在铃铛身上,一副柔弱作态,叫旁人没眼看。
何氏嫌恶地移开视线。
“来人守好淬锦苑,待殿下回来,本妃自会问殿下要一个交代”
王妃冷然扔下一句话,阴沉着脸带众人离开。
不消片刻,淬锦苑就只剩下姜韵一行跪着的人,张盛停了会儿,只低声说了句
“姜主子保重身子。”
他离开后,姜韵才被扶起来,她站立片刻,视线从跪着的奴才身上一点点扫过,她平静地说
“我做过人下人,所以知道当奴才的苦。”
她自揭身份,让院中跪着的人脸色顿白。
“许是我太体谅你们,倒叫你们各个生出惫懒之心,忘记了做奴才的本分。”
她太过平静,反而让绥枝等人心中生了怵意
“奴婢不敢”
姜韵好似没听见这些,她觑了铃铛一眼,铃铛砰一声跪地,咬声说
“奴婢昨日睡下时,衣裳还是好好的。”
院中出了内鬼。
姜韵比铃铛清楚。
她扫了眼今日打水的奴才“自行领罚。”
小良子脸色一白,他没有求饶,也没有解释,主子明摆着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只领一顿板子,尚算好的结果。
不过,小良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经此一事,他怕是再也不敢疏忽了。
“你们是张公公亲自挑进来的,我信张公公,对你们也不耐再去查身份。”
若家世不清白,张盛不会挑她们进来。
“我不管你们背后有哪位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们比我清楚,我若出了事,即使你们逃脱了去,谁又敢用你们”
“我许是碰不了你们身后的主子,但叫一两个奴才给我赔命,却是不难”
“背主之人,能有几个得了善终”
姜韵眸中闪过一丝轻讽,她冷冷道
“好自为之”
她说罢,就径直回了内室。
叫一群奴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她一番清冷的话叫有异心的奴才脸色变了几番。
道理摆在那里,谁都懂。
身世清白,那背叛姜韵的理由,也不过就剩那一个,利诱。
觉得姜韵不如身后那位主子有前途。
可就如姜韵所说,从她院子出去后,谁敢用她们
到时,身后那位主子别说重用她们,怕只会避之不及。
铃铛从地上爬起来,她往日在前院,从未亲身接触过后院隐晦,还保留着些天真,今日一事算是彻底叫她清醒。
她仿若一瞬间沉稳了不少,她看都未看身边的人,一瘸一拐地朝姜韵追去。
绥枝随后起身,她冷不丁忽然冒出一句
“主子的意思很明显,那个背叛主子的人若去向主子认了罪,主子许是会当作无事发生过,若不然”
她摇了摇头,压低了声“你们可别忘了,我们主子从何处出来的,能一步步走到如今,会没一点手段”
“要知道,这后院可没有查不出来的真相。”
“主子怀着身孕,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我看你们,当真是失了心智”
否则,怎会在此时,选择背叛主子
说到最后,绥枝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是张盛亲自挑出来的,伺候姜韵时间不长,只短短时日,可她看得出,姜韵不爱闹事。
或者说,姜韵的心思根本不在后院争斗上。
她心思清明,知晓谁才是这府中真正的主子,所以,她的心思手段皆用在了殿下身上。
只要殿下护着她,其余人再看她不惯,又如何
内室中,姜韵回到房间,脸上情绪就淡了下来。
铃铛进来时,她也只当作没看见,铃铛低着头,愧疚不安,说话间忍不住哽咽
“都是奴婢疏忽,否则”
姜韵不想听这些,直接打断她“够了,如今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
铃铛哑声,她擦了把眼泪,眼中第一次出现恨意
“主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听主子的”
姜韵听出她话中的恨意,只一顿,她若无其事地眯着眸子,轻声道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我怀孕,娘娘拿我无法,不得不放过我,也就罢了,可她却连你们也未动。”
铃铛也哽咽着点头“奴婢也察觉到了。”
衣裳从她房间搜出来时,她都觉得她今日必然逃不过这一劫了。
谁知晓,王妃根本没有管她,就直接走了
姜韵轻凝眉,静了半晌,她忽然说
“我记得前两日才下了一场小雨。”
如今天已凉了,地面干得也不会那么快,若秀珠真的是被人推进井中,附近必然会留下痕迹。
姜韵招来铃铛,附耳低声道“你亲自去一趟”
铃铛抹干了眼泪,听罢她的话,连连点头,就跑了出去。
她离开后,姜韵眸中才闪过一丝不耐和凉意。
在适才,她其实是有过舍弃铃铛的念头的。
她不喜欢给自己招惹麻烦的人。
她一个人,在这府中堪称夹缝求生,本就十分艰难,她只想要一个助力,帮她越走越远,而不是一个累赘。
但王妃一番行为,反倒将铃铛越发推近了她。
只是不知经此一事,铃铛是否能有长进
若没有
姜韵视线透过楹窗,若有似无地落在绥枝身上,一顿,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怪不得她狠心。
所谓情分总会耗尽,这世道,还是有用的人顺手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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