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篱院中,楹窗旁的栀子花窜出白蕊的花心,藤藤的绿枝绕在窗格上,未经修剪,颇有些张牙舞爪。
陈良娣跪在地上,听罢张盛的话,似有些怔住,她久久未动。
锦绣抱着她,吓得眼泪险些掉出来
“怎么可能”
她慌张地看向张盛,不断说着“公公,这其中必然有误会我们主子怎么可能害了王妃娘娘求殿下明察啊”
一旁四周伺候的人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件事会和自家主子牵扯上关系。
朝张盛看了眼,皆畏畏缩缩地垂头跪着。
陈良娣紧紧抓着锦绣的手,半晌,终于回神,她有些苦笑。
今日她和锦绣分析许久,甚至猜到兰清必然会攀扯旁人。
但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这个旁人居然会是她
自王妃闭门不出后,她几番隐晦提醒过李侧妃行事且低调些,提醒无果后,她才萌生了退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自认对李侧妃可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只不过近日少去晗西苑,她心中也生了几分愧疚。
而如今
陈良娣低垂了垂头,清风拂过,她脸颊青丝轻轻晃了下,她似有些落寞,微扯了扯唇角,她出声拦住了锦绣
“锦绣别为难公公了。”
锦绣话音倏然一顿,她回头看向自家主子,拼命地摇着头。
院中子跪了一排的人,她和主子进府后,府中只两三人身份比自家主子高,旁人素来待秋篱院尚算恭敬。
如何会像现在这般,顶着众人视线,如同罪人般
她心中倏然生了一股子恨意,她哭着说
“主子往日待她千好万好她怎么可以反过来这样对主子”
今日她还在说,让李侧妃逃过一劫,谁知晓,这劫难却又落在了自家主子身上
锦绣往日对李侧妃颇有几分惧怕,如今却在心中对她刻了些许恨意。
陈良娣呼吸重了几分,她忽地闭上眼,生平第一次对锦绣厉声
“够了”
锦绣捂住唇,眼泪却是止不住。
她自幼伺候陈良娣,两人之间的情分旁人如何也比不了。
事关王妃和府中嫡子,自家主子却被牵扯了进去,她如何不害怕
张盛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主仆之间的对话置若罔闻,只心中难免有些感概,遂顿了须臾,他才上前一步
“请良娣主子和奴才走一趟。”
稍顿,他又添上一句“这院中的下人,奴才也得带走审问。”
话音甫落,院中的下人皆一脸慌乱害怕。
他们都深知,只要被带走,即使自家主子是无辜的,审问中,他们也得受些罪。
方才张盛说要带走她时,陈良娣只静静地垂着头,却在这句话落下后,脸色顿变,她稍抬头
“不知公公要带她们去哪儿”
她紧攥着锦绣的手。
张盛朝她看了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可意思却很明显。
陈良娣掐紧手心,堪堪干涩道
“她们可会受刑”
话落,不待张盛回答,陈良娣就觉得好笑,她简直是明知故问,人都被带走了,如何不会受刑
陈良娣在府中素来笑脸迎人,而且待旁人态度皆和善,若是可以,张盛也不想和她为难。
他觑了眼陈良娣似自嘲的脸色,余了眸尾些许凉意。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若这事当真是李侧妃所为,她许是走了一步错棋。
这以往皆不动声色的人,若心中生了恨,恐是比那些疾声厉色的人还要来得骇人些。
张盛低了低头,小声道
“良娣主子,我们走吧”
锦绣紧张害怕地看向陈良娣,陈良娣轻拍了拍她的手,稍抬起头,看向张盛,她脸色尚算平静
“烦请公公,我想见殿下。”
张盛稍顿,轻拧起眉心。
陈良娣的态度绝称不上咄咄逼人,甚至可以说是客客气气的。
偏生就是如此,反而让张盛不知该如何拒绝。
他静了片刻,索性不去操这个心,总归要见或者不见,皆问下殿下的意思。
是以,他朝陈良娣拱了拱手“这事,奴才不能作主,还得回去询问殿下意见,良娣主子稍等片刻。”
付煜听罢,只堪堪平静地点了点头
“带她过来。”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陈良娣就出现在了前院。
铃铛遥遥看见,就忙退了回去,将消息报给了姜韵。
姜韵有些惊讶。
须臾,她有些不解地问向铃铛“我记得你曾和我说过,府中三位良娣,徐良娣最为受宠,苏良娣受王妃看重,反而是陈良娣颇有些不起眼。”
铃铛有些讪讪的。
也有些委屈。
她可从未和姜韵说过假话,府中皆知晓,这许良娣受宠,只比李侧妃差上些许。
往日这陈良娣本就不起眼,在府中皆默默无闻的,做何事都不爱出头,甚难叫旁人在意她。
姜韵倒不是觉得铃铛骗了她。
只是,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府中往日看似受宠的,在殿下心中一点信任皆不得,反而是那些往日不起眼的人,倒是更叫殿下信任些。
对,信任。
若非付煜相信,王妃一事和陈良娣无关,怎么可能愿意见她
这日,前院书房的门关了半晌,谁也不知晓陈良娣和付煜说了什么。
待天色渐明时,陈良娣才磕磕绊绊地从前院离开。
只她出来时,脸上甚为平静,遂后,她就回了院子。
天际将要破晓,整个王府皆陷入了平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前院的动静,对此情况,皆有些茫然,究竟发生了何事
别说旁人,就连如今尚住在前院的姜韵,对昨日夜中发生了什么,都丝毫不知晓。
铃铛有些涩涩地,她干咽了下口水,和姜韵对视了一眼,苦笑
“是奴婢往日看走眼了。”
她只记得府中旁人受宠,很少将陈良娣看在眼中。
姜韵摇了摇头。
她低眸看向小腹,今日情况,恐怕看走眼的,不止铃铛一人。
如今最不敢置信的,那可不是她们。
晗西苑中,李侧妃直接碎了一套杯盏,她站起来,近乎一日一夜未休息好,她眼底泛青,脸上怒意斐然。
安铀和安画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低垂着头。
安铀心惊胆颤地“主子息怒”
李侧妃倏然冷笑
“息怒”
她掐紧手心,身子皆有些轻颤,她闭着眼,将眸子中的泪意强行忍住。
府中皆道她有子有宠。
可今日,没有一丝证据的情况下,张盛二话不说,直接带人搜查了她的晗西苑。
可陈良娣呢
在有了人证的情况下,殿下竟对她轻拿轻放,丝毫没有搜查和审问,就放了她回去
如此对比,往日她受宠的言论,就如同一巴掌般,狠狠拍在她脸上
这般受宠
倒不知让府中多少人看了她的笑话
她忽地掀翻案桌上所有的东西,劈里啪啦一阵响后,她昨日跪了一夜的膝盖忽地有些发软,整个人不知是气是怨,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下一刻,她就朝地面栽了下来。
安铀和安画吓得浑身发冷,一脸惊恐地扑上去扶住她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晗西苑顿时乱成一团。
稍顿,安铀脸上的惊恐僵住,她脖颈间传来一阵凉意,似有什么灼热滴在她脖颈间,烫得她眼眶发红。
李侧妃的身子在她怀中轻抖着。
察觉到不对劲的晗西苑下人渐渐安静下来,见惯了李侧妃张扬盛人,何时见过她哭成这般模样
李侧妃总端着架子,连对着王妃都不会服软。
如今这番模样,叫整个晗西苑皆不知所措。
安铀咬紧唇,给旁人使了个眼色,须臾,房间中只剩她和李侧妃二人。
安铀心疼道
“主子,气大伤身,您消消气。”
李侧妃的哭声溢出来一分,她抓着安铀的手十分用力,她从安铀怀中抬起头,眸子中发狠
“我究竟何处对不住他才叫他处处不顾我感受”
她永远都没有忘记,在她有孕挺着高高的腹部时,付煜从江南带回来了许良娣。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她生产那日,付煜是从许良娣的玉兰轩匆匆赶过来
那时付煜刚刚入朝,她受了多少其余王妃的冷眼
她是付煜后院中的第一个女主子,她原以为他们之间的情分和旁人皆是不同的,为此,即使她因许良娣对殿下生了怨恨,依旧为了他生死皆不顾,只为了给他留下一儿半女。
可自王妃进府后,殿下可还记得清,他为了给他的正妃做脸,有多少次叫她当众难堪吗
李侧妃的话,句句皆透着怨
“他不记得殿下什么都不记得”
李侧妃倒在安铀怀中,仰着脖颈,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她不知是笑是嘲
“他只记得我张扬,只记得我对王妃不敬,只记得我有子嗣。”
“他觉得我倚仗重重,在府中绝不会受委屈。”
“所以,他待旁人皆生了一分怜惜”
“唯独对我对我处处狠心啊”
她摇着头自嘲不断“殿下他待我何其不公”
她进府早,比王妃先诞下子嗣,难道是错吗
凭甚
凭甚为了给王妃做脸,她就得退让三分
她偏不
一门之外,付煜静静站着。
张盛和晗西苑的下人皆跪了一地,听着里面李侧妃不断的怨恨,他们死死低垂着头,脸上一片骇然。
张盛根本不敢去看殿下的脸色。
知晓今日对陈良娣轻拿轻放,不管真相如何,至少明面上,对李侧妃颇有些不公,所以,殿下想罢,就赶来了晗西苑。
谁知晓,一进院,就听见这些话。
张盛心中发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都是什么事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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