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书房中透着熹微的日光,姜韵心中的那股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她原以为,那些日子皆过去了。
她大可当作不在意。
但当卫旬用那种可怜惋惜的语气,一一说出她往日经历时,她才惊觉,根本过不去
硬生生地刻在骨子中,似未痊愈的伤疤,一碰就疼。
许是有孕时,女子情绪敏感,又或是在委屈时,受不得关心,姜韵在看见付煜那抹紧张时,倏地就控制不住眸子泛红。
姜韵紧紧攥住付煜,似落水的人紧紧抓住唯一的救赎般。
她知晓,付煜待她的好,是她一点点谋划得来的。
自三年前相识,她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和心思在付煜身上。
和旁人皆无关系。
不会和从前一样,她娘亲走了,因她娘亲而得到的宠爱,顿时如烟雾般散得一干二净。
许多人都以为,她当时年龄小,养了几年,就忘了往日。
可只有姜韵知晓,那两年的遭遇,刻在她骨子中,永远都忘不掉。
是以,她根本不可能原谅卫椋
没有人能够知晓,她被陌生男子拦在房间中,哭喊着救命时的崩溃和无助。
岂是卫椋一句后悔了,就可抹平的
姜韵被卫旬的话带入回忆,浑身有些轻颤,付煜站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只觉似冷玉般一阵冰凉,他脸色稍变
“怎么回事”
他低头扫了眼案桌上的果盘和茶水,近日府中王妃一事刚平,付煜不得不生了分警惕。
外间久久未传来太医动静,女子偏生脸色越来越白。
张盛带着太医进来时,付煜眉眼已经拢着些许沉怒和说不出的寒意。
张盛扫过姜韵时,顿时轻骇。
他咽了咽口水,埋首退后了些,他根本不敢想,如果姜韵在前院书房、殿下的眼皮子低下出了事,殿下会如何震怒
恐是不会亚于王妃早产那日。
太医上前为姜韵诊脉,可姜韵却拉住付煜的衣袖,怎么也不放开。
付煜拧眉,只当她是心中害怕,稍用了些力道搂住她,冷眼觑向太医
“诊脉”
太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寻着空荡在将手帕铺在姜韵的手腕上,可他这一诊脉,就情不自禁地拧起眉心。
他皱着眉,脸色惊疑地变了几番。
付煜心中顿沉
“她怎么了”
太医收了手,有些迟疑不定
“这、姜主子应是受到了惊讶所致”
付煜眉眼神色稍顿。
惊讶
姜韵一直待在书房中,如何会受到惊讶
他下意识斥道“胡言乱语,她一直待在书房,能受到什么惊讶”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也想不明白,可姜韵的情况明显就是魇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殿下方才做了什么,或者是说了什么许是刺激到了姜主子。”
付煜眯了眯眸子。
另一侧尚未出去的卫旬也有些意外。
从姜韵进来后,就一直是他在和殿下说卫钰一事。
可卫钰一事,和姜韵又有何关系
即使卫钰遭遇悲惨,姜韵在宫中待了数年,还不至于被这些事吓到。
卫旬能想到的,付煜自然也清楚。
可越清楚,越生狐疑。
付煜倏然想起,在定州时,姜韵就对卫旬调查一事十分感兴趣,三番四次不动声色地向他问起。
但当时,付煜只因她过度关注卫旬而有些恼怒,倒一时疏忽这些。
如今想来,的确有几分奇怪。
他了解姜韵,她素来谨言慎行,根本不是好奇心过多的性子。
付煜压下眸中的狐疑,不着痕迹地觑了眼怀中的女子。
所以,她为何对卫钰一事这般感兴趣
姜韵浑身泛凉,她自幼落过水,身子一直泛凉,曾经大夫说过,她这身子落了毛病,许是日后不好寻亲事。
当时大夫说得隐晦,但姜韵向来心思敏感,听得出来大夫的言外之意。
那时她不在乎这些,对旁人眼中的担忧也不过视而不见。
所以姜韵即使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有些措手不及,却也从未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因为她知晓,她这次定州受孕,许是她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
太医的话在继续
“姜主子如今被魇住,微臣只有替其施针或者开药,但姜主子有孕在身,这两个方子对腹中胎儿皆无好处,是以,最好还是能寻出姜主子受惊讶的病因。”
“否则,这心病不解,日后难免会再犯。”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姜韵的神经,她倏然回神,白着脸拉住付煜的手,干涩出声
“奴婢没事”
她说得有气无力,根本无法取信于人。
若说对太医的话,付煜还有些狐疑,姜韵这般迫不及待地打断太医,倒让付煜彻底相信了太医的话。
他耷拉下眼皮,眸色不明地扫向怀中女子。
他一直以为,姜韵对他毫无隐瞒,彻彻底底将自己暴露在他眼前。
如今看来,好似并非如此。
姜韵的眼尾处有一颗细小的美人痣,笑起来时,也无端生了几分风情,只她平日里总在脸侧垂了几缕青丝,旁人若不细心的话,根本注意不到她这颗美人痣。
付煜甚喜她这颗美人痣,也曾问过她,为何遮掩住
女子只苦笑着回他有些惹眼。
她位低言轻,稍不小心行事恐就会犯了忌讳,在宫中时,总穿得素淡,想将自己的优势皆数遮掩住。
对此,付煜难得生了几分虚荣心旁人不可见的风情,女子皆在他面前毫无保留。
如今姜韵有些不适地倚在付煜手臂上,脸颊轻侧,那颗美人痣就显在了众人眼前,只不过众人皆在关心她的身体情况,倒没有在意这些。
只有一个人,视线落在她眼尾,不动声色地轻拧眉心。
卫旬不着痕迹敛下眸眼。
他确认,姜韵有些眼熟,不是因为他和姜韵有几分娴熟,而是他在旁处见过。
可一时之间,卫旬却如何也想不起他是在哪里见过的姜韵。
出了姜韵这一事,卫旬在王府也呆不下,付煜明显心思皆在姜韵身上,卫旬也就顺势请辞。
旁人皆退下后,姜韵终于恢复清醒。
她稍抬眸,就撞上付煜的眸色,姜韵脊背一点点僵硬。
姜韵仰着脸,堪堪涩声
“殿下”
付煜松开她,她手臂上的烫伤已经上了药,如今清清凉凉的,根本感觉不到疼意。
姜韵心中顿时一沉。
却在下一刻,付煜倏然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
付煜眸色晦涩
“本王和韵儿相识多年,韵儿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本王”
姜韵攥住他的衣袖,眸子渐渐浸湿,她咬着唇瓣,苦笑着摇头
“奴婢何时有事情瞒过殿下”
“只要殿下想听,奴婢都可以对殿下说。”
女子在宫中学的手段过于刁钻,她清楚地知道她优势在何处,一个字未说,就先湿了眸子,他心中的怒意顿时消了大半。
世人待美人总有优待,付煜也不例外。
她这先行示弱的法子用了多次,付煜心知肚明。
可他总吃这套,素来不爱见女子哭哭啼啼,偏生见不得这女子哭。
付煜心中烦躁,甚至有些恼。
他耷拉下眉眼,不去看女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坐到一旁,平静道
“那你说,本王听着。”
姜韵绞了绞手帕,咬着唇瓣,半晌,才小声地说
“奴婢只是听着卫公子的话,想到了从前罢了。”
付煜拧眉,些许狐疑。
从前
对于姜韵的身世,付煜自然是查过的。
若姜韵身世不清不白,自不可能接近他。
姜韵出身商户,父母因意外早逝,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最后才小选进了宫中,若她身世不明,当初也不进不了皇宫。
皇宫中贵人多,哪容得一丝轻忽。
所以,付煜眯着眸子,不解
“卫旬所言,和你有什么关系”
姜韵似打了个颤,她抿唇,堪堪说“奴婢曾和殿下说过,奴婢学的按捏之法,是曾为了讨好家中长辈。”
付煜点头。
“奴婢家中情况复杂,在父母意外去世后,奴婢也被送进过庄子中,后来因些机缘巧合,才入了宫廷,得幸和殿下相识。”
前面的话,姜韵一直低着头,直到最后一句,她稍仰面,朝着付煜弯眸笑了笑。
付煜却是脸色生变。
他派人查姜韵身世,知道她家世清白就可,自不可能将她所有事情皆查得一清二楚。
她也曾被送进庄子一事,付煜根本不知晓。
在庄子中经历过什么,付煜更是不得而知。
但能让她一听卫旬的话,就生生被魇住,必然不会是什么好的遭遇。
书房中寂静许久,付煜才握住她的手,平静问道
“恨他们吗”
付煜知晓,姜韵父母去世后,所有财产皆被她二叔一家所得,她曾有一亲弟,只是自幼身子不好,也在她父母去世后患病身亡。
再联想她口中的,曾被送进庄子一事。
付煜甚至不用加以猜测,就可知晓这其中缘由。
姜府位于长安,虽只是商户,付煜却也听说过一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诺大的财富摆在那里,只凭两个孩童,如何守得住
姜韵似听出付煜话中深意,难得怔了下,遂后苦笑着摇头
“奴婢岂能不恨,可并无证据能够证明奴婢弟弟的死和他们有关,上有祖母在,分配家产一事,奴婢根本无权过问。”
祖母尚在,就未曾分家,即使那些财富皆由她父母所创,可在当朝律例上,二叔一家也可分得。
弟弟去世后,她一个女子,自不可能得其一分财产。
况且,她父亲并非祖母亲生,这大好的便宜,当然由着二叔一门尽数占了去。
付煜漫不经心地朝她掀了掀眼皮子,扯了下唇角。
他素来公私分明,也甚少滥用私权。
可女子怀着身孕,心中藏着事,总归对腹中胎儿不好。
至于姜府,他甚至不需多做什么,只要吩咐将姜府做过的事彻查就足够了,毕竟这世间,谁能干干净净的
付煜觑了她一眼,站起身
“一个姜府,也值得你惦记着”
他说“好好养好身子,其余事,交给本王即可。”
姜韵愣住,她心中有些错愕。
对于姜府,她的确有恨,但她却没想过付煜会因她公报私仇。
二叔一家,为了不让自家养的娇娇女受累,小选时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
她在姜府的身世本就不是秘密,有心人皆可得知。
姜韵清楚地知晓,一旦她进了王府后院,得了付煜宠爱,和姜府交好的人,到时自然会生顾虑。
有些仇恨,甚至根本不用她亲自动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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