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煜的这个吩咐,除了张盛,没有旁人知道。
所以,杜晗霜并未觉得绝望,她回到宫中后,就挥退了所有宫人,流珠不放心地紧跟着她
“主子”
所有谋划皆成空,还落得这般地步,流珠当真慌了“我们日后可该怎么办”
杜晗霜清冷地觑向她
“你慌什么”
“兄长刚去豫州,只要兄长立功,皇上就不会不见我”
前朝和后宫紧密相关,只要她母族得利,她就永远都不会倒
她说得斩钉截铁,流珠不由得松了口气。
杜晗霜望向铜镜,她一字一句说
“她今日不惜以自己身子为代价害我至此,日后,我总要让她还回来的”
肃侯之女又如何
肃侯行事张扬,皇上又一心扶持新贵,长远来看,莫说肃侯和卫氏可帮她,不拖累她就好了
杜晗霜唇角噙了抹讽刺,一闪而过。
承禧宫的晗修容要为豫州百姓上香祈福一事,短短不到一日功夫,就传遍了后宫,甚至传出了宫外。
皇后推翻了梳妆台所有物件,怒不可遏
“本宫就知她不安好心”
劳甚子郁结在心,病倒在床,现在想来,恐怕都是在为今日做准备
倏然,皇后倒退了一步,自嘲嗤道
“本宫倒不知皇上竟还是个痴情种。”
结发夫妻,说厌就厌。
捧在手心的娇妾,也说贬就贬。
偏生遇到一个身份不济的宫女,竟如同昏了头般
在皇后心中,即使姜韵如今是卫氏嫡女,也依旧改不了她当初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贱婢的印象
所以,皇后接受不了,这般一个女子竟骑到了她头上
“用豫州百姓的性命,去为她铺垫一个好名声”
“那个贱婢也配”
秀琦惊恐,碰一声跪在地上,拉住皇后的衣摆,疾声阻拦“娘娘快别说了”
“若传进皇上耳中,可不得了啊”
皇上那次闯进坤宁宫扔下的话,如今还回荡在耳边,见过皇上对娘娘的厌弃,秀琦相信,皇上当真是能做到那么狠心的。
如今的皇上,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敬重爱戴娘娘的殿下了。
皇上一心皆是承禧宫的那位,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岂容旁人如此诋毁她
秀琦哭着,有些艰难无力道“娘娘,如今早就不发当初了
“您忍忍吧”
堂堂一国之母,骂句后宫妃嫔,都要小心翼翼,甚至被身边宫女劝忍耐。
何其可笑
皇后倒退一步,跌坐在床榻上,潸然泪下
“秀琦”
秀琦擦了擦眼泪,忙爬着上前“娘娘,娘娘,奴婢在。”
皇后怔愣着,她透过楹窗看去,失神喃道
“我后悔了。”
她曾被付煜捧在手心,才会丢了一颗芳心。
她深陷其中时,付煜却觉腻烦,抽身而去,独留她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回忆,心如死灰。
她闭眸,嗤呵
“这世间,可有男子不薄幸”
秀琦哑声,说不出话来“娘娘,您别这样,奴婢看着难受。”
皇后自嘲苦笑。
连伺候她的奴才,都会心疼她,可她的枕边人,却只觉她心思歹毒。
付煜可知,这后宫妃嫔,为何一有机会,就恨不得置姜韵于死地
全赖他不懂何为雨露均沾,逼得旁人没有退路
这般耀眼的宠爱,如火上炙烤,一旦皇上对姜韵生了厌弃,那姜韵的下场,不过是万劫不复
皇后指尖刺入手心,她面无表情
“他既想让姜韵有个好名声,那本宫且就看着。”
“本宫要看,他岂能护那个贱婢一辈子”
只要,皇上抓不到她的错处,她这一辈子,就都是皇后
姜韵再得宠,也得对她屈膝行礼
而且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她绝不信,皇上会一直宠爱一人。
红颜易色衰,三年一次选秀,新人娇嫩,她岂能一直独占圣心
姜韵最好祈祷,皇上会一直宠爱她。
否则,她失宠那日,就是她身死之时
皇后抬头,看着殿内升着袅袅熏香的翡翠香炉,眉眼闪过一抹厌恶
“日后不要让本宫再看见它。”
秀琦一怔,那香炉是娘娘和皇上大婚后,因娘娘一句喜熏香,皇上特意寻来送给娘娘的。
即使当初娘娘因异香难产,都未曾要丢掉这个香炉。
可秀琦却没有相劝。
皇上那日的那句话,足够伤透了人心。
秀琦也不会对皇上再报有希望。
“奴婢这就去办”
秀琦说做就做,甚至没有假于人手,她端起案桌上的凉茶,倒进香炉中,不顾香炉边缘尚有些烫手,就把香炉抱出去扔了。
闷响一声,连带着皇后对付煜这么多年情谊,皆数破碎。
皇后眼睁睁地看着。
却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心痛难忍的情绪。
她,梁氏嫡女,生来高傲,哪怕付煜如今贵为皇上,也不得如此作贱她
厌她者,她亦要弃之
承禧宫中,姜韵没去管后宫有甚动静。
小佛堂收拾好后,张盛就亲自过来传了话
“皇上吩咐,万事皆备好,娘娘何时准备妥当,何时就可以开始了。”
豫州雨停就这两日了,耽搁不得。
姜韵当即道“择日不如撞日,事不宜迟,就今日罢。”
付煜亲自将她送进小佛堂,后妃皆跟随目送,付煜亲自弯腰将她衣襟拢好,低声嘱咐
“万事皆不如你身子重要,若不舒服,就早些回来。”
姜韵褪了华丽的修饰装扮,一支梅花簪拢起所有青丝,不施粉黛,素净着一张脸却如同出水芙蓉般,透着病弱娇气,她轻仰着头看向付煜。
付煜视线落在她发髻上的梅花簪上,久久未动。
她当初离府时,什么都未带。
所以,这梅花簪就落在王府中,他登基为帝后,所有和她有关的物件皆锁进私库,直到她入宫,付煜才吩咐张盛将所有东西送还给她。
可这还是在她进宫后,付煜第一次见她戴上曾经的东西。
付煜抬手,轻碰了下她头顶的梅花簪,在女子稍有不自在时,付煜心下稍动,他沉声道
“朕等你。”
祈福非一日功夫,她这一进佛堂,至少要等豫州雨停才会出来。
姜韵垂了垂眸,似有些不自在,稍推了推付煜
“又不是生离死别,皇上作甚这、这般,叫旁人看见了,岂不是笑话臣妾。”
小别胜新婚,乍解隔阂,付煜自然是怎么看她都看不够的。
听她说这话,当即拧眉斥道
“说甚胡话”
“日后不许将死不死的挂在嘴边,晦气。”
姜韵没有再和他多说,刘福扶着她进去,在跨进小佛堂的时候,她忽然回头,朝付煜弯眸一笑。
暖阳透过琉璃瓦,折射映在她脸颊,一颦一笑皆声色惊艳。
付煜顿住。
她进宫后,心中压抑着往事,许久未曾对他这般笑过了。
付煜捏紧了扳指,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一步,张盛忙叫住了他
“皇上,刘司首还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付煜回神,轻眯眸看向张盛。
张盛缩了缩头,娘娘是为了豫州祈福才进小佛堂的,但您这跟进去算怎么回事
那边姜韵已经进了小佛堂,付煜冷哼一声,也终于舍得离开。
姜韵不在,洛瑜就站在贤妃身后,她忽然说了句
“待娘娘出来后,一切就该结束了吧”
贤妃听见,有些惊奇。
洛瑜居然会主动和她搭话
洛瑜正好奇地看着她,贤妃却是垂眸笑着摇了摇头。
洛瑜哑声,有些失望。
似猜出她在想什么,贤妃说道
“你不必失望。”
“这件事许是会很快就结束了。”
皇上不可能任由这件事无止尽地继续下去。
洛瑜拧眉“那娘娘方才为何摇头”
“本宫摇头,是因为,这后宫永远没有结束一说。”
未到最后,怎么会结束呢
只要姜韵在后宫一日,她就会源源不断地承受这些压力和麻烦。
洛瑜噤声,不过,她心大,很快就耸了耸肩,道
“若后宫一直安稳,岂不是余生孤寂”
洛瑜觉得,她都有些理解那些后妃为何要做幺蛾子了。
因为不作,她们都似快被人遗忘了,一辈子无波无澜地就过去,了无生趣。
她们一辈子都搭在这里了,余生漫漫,总不能毫无声息地淹没在这红墙中吧
贤妃有些惊讶她的想法,遂后,有些失神道
“许是本宫想岔了。”
她道洛瑜这般性子不适合深宫,可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或者,她这种想要躲清净的想法,才是真正不适合待在这后宫的。
洛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这话是何意,但她耽误了许久,快要午膳时,洛瑜不再和她多说,服身行礼
“时间不早了,嫔妾就先行回宫了,日晒人昏,娘娘也早些回去。”
贤妃颔首,在洛瑜离开,她才回头,看了眼小佛堂的牌匾。
只一顿,她眸色些深。
许是她猜透了姜韵的心思,所有,姜韵的一举一动,在她眼中都是在图谋算计着什么。
今日姜韵对皇上的态度,和之前明显有些不同。
贤妃摇头。
这后宫,当真是一日都不安稳。
可有些人却乐在其中。
前些日子落雨,贤妃染了些凉意,这几日出门皆裹着披风,她拢了拢披风的衣襟,这深宫这么多人,可她竟忽然觉得有些寂寥。
小佛堂中,刘福将香点好,递给姜韵
“娘娘,她们皆回去了,不过贤妃是最后走的。”
姜韵一顿,适才她瞥了眼,瞧见了贤妃披风在身,似是病了。
她平静地将香插在铜炉上后,似一脸虔诚,张口,却是吩咐
“让太医院的人,仔细着点翊含宫。”
“贤妃娘娘协理后宫,太医院不敢怠慢翊含宫的。”
刘福觑了眼她尖细的下颚,脸颊近乎没有丁点肉,他有些不高兴,但不敢表现出来
“娘娘还是多惦记惦记自己吧,这几日的折腾,之后不知得多久才能养回来。”
他跪着将跪圃垫得高高的,生怕姜韵待会跪着会不舒服。
“娘娘稍微跪上些时辰就可了,有奴才在呢。”
娘娘身子弱,跪不了多久,但他身子好,剩下的,他来跪就行。
“刘福。”
姜韵忽然喊了他一声。
刘福不解地抬起头,以为她不想听这些,叹了口气,道“好,奴才不说了”就是。
他话音卡在了喉间,呆愣愣地看着眼前娘娘,她斜睨他一眼,似无奈地笑了笑
“你日日啰嗦得本宫都有些头疼了,日后,本宫听你的,不会再罔顾身子了,可好”
女子无奈时,声音软软糯糯的,似撒娇般。
刘福倏然垂下头,他掐紧了手心,极力掩住眼中汹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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