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人类,总要有那么几个弱点。即使是见识过无数生死,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士兵,也仍然会有感到恐惧的时刻。
除了水滴声,整个地牢一片死寂。唯一能看见的只有聂航手上的火折子,可他的火折子用不了多久就会熄灭。聂航心里打起突儿来,他开始认为自己太过冲动,不应该这样贸然地夜探公主府。
走上台阶,却发现那石板只能从外头打开,准确点来说,他是被封在里头了。聂航不由得去想,这石板盖下来,是巧合呢,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若是前者,他大声呼救,兴许还能生还;可若是后者他怕是别想活着走出平原公主府了。
无法从来时出口出去,聂航也不死心,开始在地牢中摸索,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出口,地牢内安静无声,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那么明显和刺耳。
一个时辰后,火折子已经尽数熄灭,聂航终于死了寻找其他出口的心。他紧张地要命,生怕自己没有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却窝窝囊囊地死在地牢里头。他开始凑近石板的方向大声呼救,可无论他怎么喊叫,也没有人过来。时间一长,聂航就死心了。他要保存体力,整个牢房连只老鼠都没有,被关在里头,连过去了多少时间他都不清楚。但他一定要活下去
聂航后悔死了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在地牢里被关了几天,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人家公主又不是没让他找过,他自己找不着,还夜探公主府,真是谁知道都要发怒。他真的不该连脑子都不过,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可这时候后悔也没有用了,事情已经发生,若是再过几日仍然没有人听到自己的求救声,那么他可能真的就要葬送在这地牢之内了。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二小姐会不会伤心
想到这里,聂航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大耳廓子,做什么事都不动脑,活该落得这般田地这地牢修得这样严密,必定隔音效果是极好的,怕是他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在地牢待久了,不见阳光不听人声,只有滴答的水滴声为伴,聂航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半了他懊恼不已地用手砸墙,迫不及待地希望此刻能有人从天而降拯救于他。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聂航的情绪逐渐濒临绝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完全流失,若非地上有污水洼,他怕是早就死在里头了。没有光线没有人声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以及地牢里呛人的霉味与潮湿。聂航浑身无力地趴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他怕是要成为大颂朝开国以来第一个饿死的将军了真是没出息
当一束阳光从上方投射下来时,聂航下意识捂住眼睛,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贺茉回趴在桌子上打盹儿,床边则是泪痕犹未干的聂娉婷,聂航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字到嘴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不像话,用尽力气也没能说出个什么来。
正好贺茉回惊醒,见一直躺在床上的聂航睁开了眼睛,立刻站了起来,赶紧从桌子上倒了杯蜂蜜水交给一旁伺候的小厮,让其服侍聂航饮下。
一杯润肺的蜂蜜水下肚,滋润了干燥的要命的唇舌,聂航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二、二小姐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
“这里是平原公主府的客院,你怎么会出现在公主府的地牢里头呀”贺茉回奇怪地问,又命人端了杯蜂蜜水过来,见聂四喝得急,忙道“慢点慢点,你小心点儿别呛着。”
聂航哪里敢说出真实原因,当下呵呵傻笑,想要蒙混过关。贺茉回瞅了他一眼,嗔道“你可真是福大命大,要不是因为夏天快来了,太后娘娘命宫里的花奴来公主府的莲花池为大姐移植桃花,移动假山时不小心勾到了机关,否则谁会发现你就躺在下头要不是有这事儿,现在的你啊,恐怕已经在地牢里变成纸片人了”
原来如此,聂航也觉得自己是福大命大,他赶紧对贺茉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公主他们解释,他一个男子,为何会出现在公主府的地牢之中。“怎么,公主府的地牢公主都不知道吗”因为说话还不利索,所以聂航特意放慢了语速,为的就是能让贺茉回挺清楚。
贺茉回点点头“皇上赐下这座公主府的时候,没命人带大姐看过地牢,所以也没人知道原来公主府的地牢竟然是在假山前头的。”贺茉回先是解释了一遍,然后迅速将重点放到了聂航身上。“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你怎么会出现在地牢里头呀听陈太医话里的意思,你至少在里头待了七天了”七天粒米未进,他是神仙吗
聂航苦笑,他这全是咎由自取,哪里好意思说实话,当下讷讷地想要搪塞过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谎言才比较有可信度。正巧这时候聂娉婷睁开了眼,发现聂航已经醒了过来,顿时惊喜的要命“四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我真的好担心你呀”
聂航虽然虚弱,但身上是一点伤都没有,他身子骨一向强健,只消休息几天便能恢复如初,继续活蹦乱跳了。他见小妹为自己担心,心底不由得升起一抹愧疚来,本来他回京是要照顾小妹的,现在可好全让小妹照顾自己了“没事让你担心了”
聂娉婷又哭又笑的“你不知道,当我听到公主命人送来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傻了好在公主心善,留你过了昨天一晚,否则说不定现在你头壳都要烧坏了呢”
聂航哭笑不得“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在变着法儿的亏我”
正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传来“说得什么这么高兴,呀,四少,你醒了”
见是贺莲房,聂航立马要起来行礼,此刻的他充满心虚,实在是不敢直视贺莲房那双睿智又充满神秘的凤眼,总觉得被她那样一看,心底在想的什么,就都被看穿了一样。更何况此事的确是他有过在先,人家曾经大开府门任由他搜查,他没搜个什么东西出来,却因为小妹几句无心的话做出夜探公主府这个鬼迷心窍的决定。掉进人家废弃了很久的地牢里,什么都没发现便罢,还蠢的没能及时出来,被关在里头七天七夜,差点儿饿死不管怎么想,聂航都觉得这是个可怕的黑历史“公、公主”
贺莲房微笑着观望他,礼貌而关心地问“身子可好些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太医尚在府中没有离去,不如让他来给四少把把脉吧。”
聂航赶紧摆手不要,开玩笑,他是被饿晕过去的事实已经够悲剧了,若是被陈太医查出来昭告天下那他还要不要做人了日后战场上与敌国小将相对,对方只消寻他开心,他就会恼羞成怒的场景也实在是可怕
见聂航拒绝,贺莲房也不强求,她只是来看看聂航的身体怎么样的,然后就可以送客了。虽然她如今贵为公主,可收留外男的事若是传出去,必定闹得满城风雨,流言难听。所以贺莲房机敏着呢,聂航一昏倒,她立刻派人去信阳候府通知聂娉婷,然后请聂娉婷留在府中一起。如今聂航已醒,就更没有留在公主府的必要了。
聂仓的失踪,她做得十分大胆,所以她决计不会再对聂家人贸然出手,信阳候马上就要回京了,她必须韬光养晦,让对方相信她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壳子。让聂航在下头多待几天也是贺莲房的主意,这家伙,她给他机会搜查的时候,自己被笑声勾走,却在半夜里偷偷来打探,真当平原公主府的侍卫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若是没有她的首肯,聂航想避过玄衣卫的耳目,在平原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让他吃点苦头,也好长长记性,下次就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了。早在将聂仓转移的时候,贺莲房就已经命人将牢房恢复了原样,即便是聂仓自己回去,说不定都找不出自己曾经住了好几个月的牢房了。
聂娉婷是个懂礼数的,知道不适合再在平原公主府待下去,便起身告辞。贺莲房自然不会强留,笑着看聂娉婷井井有条的处理着这一切,举手投足间都是神采飞扬,做事有板有眼,一看便是个精明至极的姑娘。
那么,那天她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的另一面又是什么意思呢
贺莲房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她时刻防备着自己的敌人,同时也做好了面对一切突发状况的准备。聂娉婷意欲为何,她真的不是太在意,可若聂娉婷在打她亲人的主意贺莲房是决计不会这样算了的。
祁怀旭自从被打入天牢后,不许任何人探望,即便是齐王都得有皇上的口谕或是圣旨,也才进得去。天牢的守卫自然固若金汤,祁怀旭又是做过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人,所以即便知道他是世子,也没有人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拔毛凤凰不如鸡,区区一个世子罢了,秋后就要问斩了呢,就算他们真的揍了他,那又怎么样
这里是天牢,一切都得按照天牢的规矩来。
祁怀旭是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他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遇到了魏怀民,也不知此人哪里来的本事,竟然把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给扒了出来,甚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他的老底全给掀了出来祁怀旭还不明白么,皇上最看不得这样散乱纲常嫡庶不分的戏码了,所以他一直表现得都像是个不识大体的毛头小伙子可骨子里,他却是个有着嗜血天性的人。
他曾经无数次看着青王叔所披的铠甲,以及对方骑在高头大马上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也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是自己站在青王叔的位置,又会怎么做。
可这一切欢幻想的基础都是建立在他衣食无缺的日常生活中的。当他失去了锦衣玉食,当他穿上了雪白的囚衣,当他被关进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当他意识到自己真正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祁怀旭是被齐王疼到心坎儿里带大的,打小就是个小霸王,对谁都是爱理不理,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膜拜尊崇他,他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谁都不能阻拦,也没有人有那能力阻拦。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王,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君主
所以,当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光环消褪后,祁怀旭感到了恐惧。
他从来都没有到过这么脏的地方,也从来没有跟那些肮脏的低贱平民这样靠近过,他睡得地方有许多展翅的蟑螂,一个不注意,脚趾头还会被老鼠啃上一口。听说前段时间,有个死囚睡着的时候忘记盖脸,早上醒来发现鼻子都没了
这个专门扣押恶人的地方,就连害虫都比其他地方的强硬。
祁怀旭度日如年。他不明白祁玉河为何要告发自己。对,没错,他承认当初那场是个意外,可祁玉河不也是挺享受的么除了这个小意外之外,他们可是世上最好的哥们儿呀祁玉河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被兄弟背叛,贵为王爷的父亲又无法将自己救出去,祁怀旭日复一日的焦躁起来。在天牢,没有任何的休闲娱乐时间,他们只能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晒着那一抹奢侈且难得可贵的太阳,然后就是漫无边际的发呆、发呆、发呆没有美人,没有佳肴,没有美酒,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笔墨纸砚都没见到过
祁怀旭的心理防线在迅速崩塌。
他怎么样贺莲房是不在意的,反正再如何,一个曾经被皇上与太后厌恶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无法得到他真正想要的。祁怀旭的下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死不死,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而已。但贺莲房仍旧觉得不公平。那些死在祁怀旭与祁玉河手上的稚童,他们还有那样美好的年华未曾到来,便已经停止了呼吸,留给他们家人的,是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悔恨。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偏偏好端端的活着,虽然坐着牢,却享受着比一般囚犯还要好上千百倍的待遇。
但贺莲房没有办法就这样放过他。
他在牢里过着快活日子,齐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通了关系,让祁怀旭能在天牢里的日子好过一点。但贺莲房偏偏要跟他过不去她很委婉地利用十六皇子向皇帝传达了这个讯息,于是,在得知祁怀旭在天牢非但没有受苦,反而自在的像个大爷样后,皇上气得手指头都在颤抖。当下便颁了圣旨下去,以后除他口谕或是圣旨,任何人都不许任意进出天牢,尤其是看望祁怀旭
祁怀旭的日子这就难过了。 世人都看得见,皇上如今对齐王是什么态度,世人总爱一起棒打落水狗,所以祁怀旭在天牢里的日子可以说是非常不好过。
他前半生不是糟蹋了不知多少年轻的孩子么
像他这样细皮嫩肉,长得又英俊的少年,应该会很受某些如狼似虎的死囚的欢迎吧
反正都要死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于是她耍了个心眼儿,天牢的饭菜每日都有专人配送。祁怀旭是和三名死囚挤在一间牢房里的,这三名死囚穷凶极恶,接连杀人越货一百余起,还强抢女眷,要么留下来当压寨夫人,要么全卖去了青楼楚馆,前些日子皇上特意派兵前去剿灭,这才抓住了领头的三人。然后想都没想,便批了秋后问斩的章子,连证据都不需要看了。
贺莲房其实什么也没做,她就是将祁怀旭的单人牢房收回,然后将其赶到另外一间囚室而已。
瞧着周围众人嬉笑且不怀好意的目光,祁怀旭寒毛直竖,屁股发毛,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你、你们要做什么”
“听说这还是个世子”为首的胖子色眯眯地将祁怀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不知道能卖多少个价钱”
祁怀旭受此侮辱,若是在平日,他非要甩这贱民几个耳光,然后再拿把刀砍了他们的脖子。可如今形势不同,己弱于人,也只能强颜欢笑的忍了。
见祁怀旭不答腔,三人互换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当下两人分别制住祁怀旭的身体,胖子则伸手扯下了祁怀旭的囚衣,道“多亏牢头给咱们送来这么个极品,老子再他妈不碰女人,鸟都憋炸了”
“临死前也尝尝这世子的味儿,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哈哈哈哈的狂笑声响彻天牢,祁怀旭惊恐的吼叫挣扎着,这一刻,他终于也感受到了那些被他如此对待的稚童的感受。可惜,就如同他曾经没有心软一样,这三个男人也不会心软。祁怀旭不是特别喜欢压人么这一回也叫他尝尝被人压的滋味儿,看看是不是特别美妙。
衣帛撕裂声、痛呼声、哀嚎声、求饶声以及男人暧昧的吼叫声,交织成了一支诡异至极的乐曲。
齐王手眼通天,却也没想到,就在他的庇佑下,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而今日,本该守卫祁怀旭人身安全的狱卒却都吃醉了酒,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所有的死囚都张大眼睛看着这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恨不得能拉下那三个人,换成自己上。
世子就是世子,连屁股都比窑子里头的女人白
收到暗卫的回报,贺莲房轻轻抿了口茶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瑟词站在一旁,见自家公主笑成这样,忍不住好奇地问“公主,您笑什么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呀”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句话,我觉得,其实挺有意思的。”
瑟词“”啥意思
贺莲房也不与她解释,面上含笑,什么话也没说,只一口一口啜着茶水,今年的花茶是琴诗亲自采摘炒干晒后制作而成,味道好得很,贺莲房很是喜欢。既有她所喜欢的茶香,又没有她所厌恶的淡淡苦味。
“你呀,就你这个脑袋,还是什么都别问了。”琴诗端着一盘水灵灵的荔枝走进来,“公主,王爷方才命人送了荔枝来。”
话刚说完,摇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公主公主宫里送了好几筐的荔枝来呀听说是太后娘娘特意为您留的”
贺莲房“”其实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吃荔枝的。
琴诗看了摇光一眼,道“公主,王爷还有口信要奴婢捎给您。”
一听青王有口信,贺莲房登时睁大了眼睛。琴诗看着自家公主这小女儿模样,忍不住笑了,说“王爷说,虽然他知道太后娘娘也一定会送荔枝给公主,但他还是希望公主先吃他送的那些。”
就这个
贺莲房以眼神询问琴诗,琴诗默默点头真的就只有这个。
贺莲房听了,啼笑皆非,拿起一颗荔枝把玩,却并未剥开。琴诗见了,赶紧伸手剥好,仔细地放到小碟子里,再用小木片插上,这样才方便贺莲房食用。
“这么多,哪里吃得完呀。”贺莲房喟叹一声。“匀出些,一分送至靖国公府,一分送回大学士府,剩下的咱们留着,你们也净个手,然后一起来吃吧。”
这荔枝可是个稀罕物件,大颂朝只有最南方才有,每每遇到燕凉,总是半途便烂掉,所以保存完好的荔枝在燕凉可以说是非常非常昂贵,普通人家根本就负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好吧。。我还是帮更的小天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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