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热闹的宴会厅停下了日夜不休的歌舞,换成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人群分成了无数个小群体,兴奋又焦躁的窃窃私语。
数个宴会厅里都是相同的场景,还有人源源不断的从楼上赶来,汇入人群中,轻声细语的打着招呼。
过多的邪教徒聚在一起,必然会发生冲突,不过在阴影之门,邪教徒最大程度的克制住了自己,免得一言不合就变成了阴影手下的亡魂。
混乱没持续多久,就演变成了躁动一个又一个的影子拔地而起,将纸张递给每个小团体。
虽然这一点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邪教徒几乎人人识字,文化涵养吊打普通人这属于这个特殊行业的硬性要求。
哪怕最初入行的时候目不识丁,能活到现在,也不可能不识字。
众人接过影子递来的纸,纸上给了详细地址以及一片密密麻麻的名字。
小团队内部简单讨论了两句,宴会厅里的人陆陆续续出了门,没有大规模合作的意思。
影子目送着他们远去。
顶层的窗户大敞着,将下方的动静收入眼中,陆宜修坐在轮椅上,轻轻叹了口气。
听见他的叹息声,罗布轻声询问“要看着点吗”
“玖佰那边会盯着的,朝廷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陆宜修摇头道“你不用管。”
罗宾重新沉默了下去。
陆宜修看了眼寂静的城堡,将手旁那叠信重新看了一遍。
能让陆宜修反复的信件自然来自涅罗城,只不过这次是阿秋寄给他的。
又开了几朵小花,我想他应该也在为我们高兴
在他最后的那段时光,仍然在为我们担忧、为贫民区里的所有人担忧,每每想起这一点,我仍会为之难过
他对所有人怀揣着相同的爱,不吝啬将它给予所有人
我很抱歉,你一定很难过。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甚至连字迹都如此相似,虽然素昧平生,但我们永远信任他的朋友
他最后留给我们的,是一笔无比宝贵的财富,他为我们指引了一条崭新的道路,而我必将追随着他,直到实现他的理想为止
看到这里,陆宜修忍不住皱起眉,绞尽脑汁试图找出“他”的理想是什么,总不能是大团圆结局吧
陆宜修表情复杂的继续往下看。
不管什么时候,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请告诉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你没来过涅罗城,可能不知道他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最后,我们诚挚的希望能得到您的回信,聊聊我们那位共同的朋友。我很想他,尤其是在此刻
信件到这里就结束了,陆宜修合拢这些纸张,一度觉得阿秋笔下所描述的“他”是一个他压根不认识的人。
陆宜修生出了几分罪恶感。
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一个撕卡的选择,但对被留下的人来说,那是一场难以抹去的回忆,并持续性的影响着所有人。
所以我当初撕卡前写了些什么玩意
陆宜修对此的记忆有些含糊不清,毕竟那是游戏一开始的时候了,他隐约记得自己提出了很多建议关于如何动员贫民区的有生力量,如何深入群众来发展贫民区
破案了,他说怎么阿秋之前这一连串动作这么有既视感呢,合着还真是他远程指导的结果。
陆宜修纠结了许久如何回信主要是他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聊一聊他们那位共同的朋友”。
尤其是阿秋这封信还把“他”吹得如此高大上,浑然一副精神领袖、伟大人物的情况下。
陆宜修的底线还没低到能毫无障碍的给自己拍马屁的地步。
但不管怎么纠结,回信还是要写的。
陆宜修再度长叹了口气,拿起笔,一蹴而就,洋洋洒洒数千字,大部分都在赞同阿秋对“他”的评价,且高度赞扬了“他”的人品和操守。
对兴致勃勃的邪教徒而言,阴影之门的这个邀请唯一能算得上问题是,是目标地点过于遥远,除此之外,目标对象实在不堪一击。
虽然大部分世家都装备了魔导武器,还因为远离凤城蓄养了数额惊人的军队当然,他们对外宣称,这是自家宅子护卫,只是自家的宅子太大,所以护卫的数量也多了些。
总之这些府洲之地的土皇帝即使是在面对朝堂派出的正规军队时,也能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朝堂也派不出正规军队。倒不是偌大个大凤王朝没有军队,而是地方军队听令于府洲,属于府洲的军事力量。
而中央军队虽然听令于首辅,但它不能轻易调动,需要拱卫凤城的安危。
简单来说,军队分掌在不同世家手上,一致对外倒是没问题但遗憾的是三千年来,大凤王朝就没遇到过需要军队一致对外的情况,所以它自然的演变成了世家的武装力量。
而其中掌握军队数量最多的门阀,就是陆家,再加上陆向文能调动的中央军队,稳稳力压所有世家一头。
这才是陆向文能牢牢拿捏着士族的根本原因。
没有外敌的刺激,三千年的稳固统治再加上一千余年的世家独大,留下再多的后遗症都不足为奇。
顺带一提,这也是为什么世家对陆向文的“求和”匪夷所思的原因,兵都在他们手上,实在没有如此干脆利落认输的道理。
不过想必,他们很快就能领略到,陆向文的选择有多明智了。
邪教徒没跟那些人数众多的“护卫队”纠缠,拥有特殊能力的邪教徒搞个潜行还是绰绰有余的。
人家直接偷家了。
在那些护卫因为宅子久久没有动静而推开大门时,才发现了那场发生在黑夜里的屠杀,以及写满罪证的告示,宣判了这些世家在法律上的罪无可赦,死刑立即执行。
告示上盖着皇帝陛下的大印,揭露谁才是这场屠杀的主谋,或者说,这场审判的缘由。
这些告示都是玖佰带着人,在徒撤退后,偷偷摸摸进去贴的。
这是一个警告,数家府洲之地的土皇帝,一夜之间悄无声息死光了,足以让凤城还在嚷嚷的所有世家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音量似乎有些过大。
这个警告附带了一连串连锁反应,那些世家大多担任着府洲上下的诸多职务,且囊括洲候这个主宰府洲的官职,在他们一夜之间死光之后,这几个府洲的官僚体系几乎直接崩溃。
新党顺理成章的接收了这部分政治遗产,且贴心的为凤晓的人留出了位置。
而对邪教徒来说,这个任务压根没有值得在意的地方好吧,还是有些地方值得在意的。
毕竟屠杀世家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新鲜事,更别说这还是个半官方行为了,那更是史无前例了。
大凤王朝对邪教徒的态度一直鲜明且强势,压制得邪教徒无法喘息,但眼下他们的态度似乎突然暧昧了起来。
准确来说,不是眼下,而是从阴影之门出现之后,从那堵墙出现之后,大凤王朝对待信徒的态度就暧昧了起来。
不少信徒往回捋了捋,意识到这么大个城堡,还环绕着如此诡异的传闻,时不时有怪人进进出出,一直没有遭到大凤王朝官方围剿,本身就很不同寻常。
“官府要改变态度了不可能吧他们不是素来对此零容忍吗”
“我前些日子收到消息了,有个在村落里传教的家伙被抓了。”
“但现在看来,官府的态度确实有些暧昧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阴影之门对神的态度,官府跟他们勾搭在一起太正常了,我都怀疑阴影之门的主人一开始就是官府的人。”
“也是,阴影之门压根不敬畏神”
“对了,你们听说涅罗城的事了吗涅罗城里可有一整个城的信徒,也没见官府有什么动作。”
“人家连城都打下来了,官府还能有什么动作”
“别瞎说啊,什么一整个城的信徒,我上次好奇的去看过,屁个信徒,连一个向神祭祀过的都没有,全是普通人哦,这么说太绝对了,一整个城里还是有那么两三个真正的邪教徒的,但那可算不上一整个城的信徒。”
大部分信徒都不关心政治,更不关系遥远的涅罗城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关心一点。
“那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得到官方承认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现场安静了许久,半晌才有人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要是阴影之门的计划真成功了的话,那说不定真有可能。”对方对局势有着异常敏锐的见解“毕竟按照阴影之门的说法,到时候我们就不需要向神灵祭祀了,也不需要再信仰神灵了,那对官府来说,我们已经开始无害化了。”
安静聆听着讨论的卫平沉默不语。
他的社会阅历不足,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只听不开口,就好比眼下,他沉默聆听了其他人对此的讨论,安静思考许久,最终做出了决定。
在大批邪教徒重新回到阴影之门,再度开启日夜不休的歌舞时,卫平找到陆宜修,同意了他之前的提议。
对方做出决定的速度比陆宜修想的更快,他还以为卫平会犹豫更久,甚至直到最后都不会同意这个提议,誓死捍卫自己的信仰。
毕竟卫平的表现有目共睹,只要跟他聊过几句,就能轻易得出结论这是个天真、纯粹又有些执拗固执的大傻子。
相比那些在绝望中堕落的邪教徒而言,卫平的道德底线高得惊人。
对那些邪教徒来说,出卖自己的信仰没有任何压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被逼无奈才成为信徒的,成为信徒对他们来说不是解脱,而是坠入了另一条深渊。
既然选择了用死亡和恐惧来获得信徒的臣服,那信徒能给予的忠诚也十分有限。
卫平不同,他不是被逼无奈才成为信徒的,他发自内心赞同这个信仰的教义,成为信徒对他来说,是志同道合的选择,是实现理想的途径。
所以说,开始转型的新邪神比之前的邪神难对付多了,如果让它形成一定规模的话,陆宜修都不肯定他能不能轻松解决对方。
所幸眼下的它压根没机会形成气候。
这么看来,阴影之门出现的时间点恰到好处,但凡再晚上几年,陆宜修要面对的可能就是另一颗难以动摇的参天大树了。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做出了选择吗”
卫平挂着深深的黑眼圈,显然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也并不容易。
“我相信祂是正义的,所以我相信祂也一定会赞同我的选择。”
陆宜修沉默了几秒“所以如果他不赞同,那他就不是正义的”
卫平理所当然的点头。
“我没其他问题了,”陆宜修解开了疑惑,贴心道“你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我们不着急”
卫平做出决定,就没给自己后悔的余地“我感觉很好,现在就去召唤祂吧。”
陆宜修点了点头,在卫平一马当先朝楼下走去时,扭头低声叮嘱罗宾“以后记得提醒我,千万不要招惹这种人。”
这种人,具体是指哪种人,不太好形容,如果让陆宜修来说的话,就是脑子一根筋到能形成逻辑自洽的可怕存在。
看来,找一个过分贴合信仰教义的信徒也不是什么好事
卫平没有动摇他的信仰,他只是替他信仰的神决定了“无私奉献”的道路。
他的神应该不会喜欢他的选择。
但陆宜修喜欢。
罗宾推着轮椅跟上了一马当先的卫平,听见轮椅上的主人用显而易见的愉悦语气道“但他确实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年轻人,不是吗”
那堵墙就在那里,但极少有人靠近墙后群魔乱舞的阵仗就像是一个加粗的“死”字,威慑着所有人。
更何况,也不是一定要靠近才能欣赏到墙后的风景,只需待在城堡内就能将风景收入眼内,如果他们乐意的话,完全可以在阳台上站到天荒地老,充分感受那些怪物的杀伤力。
墙后的邪神数量太多,因为空间有限,这些邪神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地盘上的冲突,时不时上演一场场混战,用混战的激烈程度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还因此衍生出了一批热爱看邪神打架斗殴的观众,他们在阴影之门的唯一爱好就是看墙后的热闹,近距离体验邪神降临后的战斗力。
在陆宜修跟卫平朝墙后走去时,这群观众率先发现了他们,然后陆陆续续吸引了其他邪教徒的注意,阳台上的门一扇扇被打开,凑起了热闹。
“卫平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还以为他真是傻子呢,没想到居然没那么傻”
“那个什么正义公平的捍卫者降临后到底什么模样”
“还能是什么模样,你看这墙后千奇百怪的”
显然,随着墙后的“怪物”数量越来越多,邪教徒对于神灵的敬畏也在不住下降。
越过那堵墙,扑面而来的能量波动“热情”的欢迎了卫平,让他瞬间神经紧绷,如临大敌,做不出反应。
陆宜修解释道“第一次直面这些神,都会有些不适应。”
在城堡中,压迫感并非完全消失了,只是处于城堡的邪教徒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强烈的能量波动带来的压迫感,并将它当成了阴影之门强大和可怕的又一佐证。
但跟如此多邪神躯壳近距离接触,直面的压力比在城堡远观时更强烈,恐惧和本能一瞬间苏醒,叫嚣着远离此处。
人类对环境的适应性实在惊人,卫平在原地站了片刻,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然后大口喘息,最后才迈出了脚步空气凝结得恍若固体,他有种自己在无尽重压下艰难前进的错觉。
事实上,陆宜修对眼下这一幕也有些猝不及防。
他也没想到如此多被召唤的邪神待在同一片区域居然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能量反应。
只能说,幸亏他是个瘸子没人能看出来他也被吓得迈不动脚步了。
倒是罗宾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次数太多,免疫了这股强大的压力,对此毫无异状,径直推着陆宜修抵达安全区域。
墙后的那些怪物因为猎物的闯入而兴奋,触手、血肉、血海、阴影一切有形或无形之物都在不住翻腾,试图捕捉猎物。
这个场景实在有些可怕。
毕竟越过墙,才会发现这些怪物究竟有多庞大,他们挤在一起涌来的场景,对就站在墙内的陆宜修他们来说,完全可以无缝对接成末日现场。
距离他们最近的泥坑几乎延伸到他们脚下,但奈何那就是他的极限了,没法再靠近一步的泥坑陷入了愤怒,不住转变形态试图拉近哪怕一丝一毫的距离。
陆宜修眼看着泥坑从泥变成土刺,又从土刺变成地陷,再从地陷变成碎石,就像是那一片土地突然变成了捏捏乐一般,展示出了大地的一百零八种变化。
陆宜修大概能猜到这是哪位神了。
他淡定的挪开视线,巡视或熟悉或陌生的怪物们,试图从这些庞然大物中找出那抹小小的黑雾。
这实在太具有挑战性了。
陆宜修看了一圈,也没找到疑似黑雾的存在,干脆利落的放弃了虽然看不到它在哪,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它肯定就在这吃自助餐。
估计卫平应该适应得差不多了,陆宜修朝他投去视线。
卫平额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汗水,尤其是在泥坑距离他只有几米之遥时,他几乎听见了死亡的伴奏曲。
虽然泥坑没有再继续延伸,但他的压力不减反增任谁突然发现眼前有几十个降临的神灵躯壳都想“吃”了他的时候,心理压力和生理压力都会直线飙升。
卫平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陆宜修看了眼罗宾,罗宾从阴影里摸出一个熟悉的盒子没错,就是那个被循环利用的心脏。
不管是哪个邪神,都抵抗不住如此高阶的信徒凝结成的隐秘残骸,它在召唤邪神的祭祀中从未失手,在循环利用中将价值发挥到了最大。
罗宾将盒子递给卫平。
卫平接过盒子,迅速反应了过来,拿着盒子开始了仓促又简单的召唤神灵降临的仪式。
按理来说,这个召唤仪式非常盛大且隆重,但在高阶隐秘残骸的辅助下,繁琐的步骤被直接简化成了祈祷。
“正义与公平的捍卫者”
伴随着卫平虔诚的祈祷,细微的能量波动从他身上延续,链接上某个遥不可及的存在,能量不住膨胀收缩,迟迟没有出现应有的动静。
卫平额头布满汗水,紧闭着眼跟某个存在沟通。
跟以往那些神不同,他似乎比较谨慎,没有在察觉到高阶隐秘残骸时就迫不及待的同意降临,而是跟祈祷的信徒进行了某种沟通。
陆宜修耐心等了片刻,把“有些谨慎”改成了“非常谨慎”。
在墨迹半天之后,不知道是没抵抗住高阶隐秘残骸的诱惑,还是卫平打消了对方的怀疑,总之,那位公平与正义的捍卫者终于降临了。
不是血肉、不是怪物、不是虚无的存在,被召唤后降临的躯壳是人形,而且是异常完美的人形。
这个人形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在察觉到周围环境不对劲后,人形一瞬间变成了耀眼的光影。
光影仍然维持着人类的轮廓,只是失去了血肉,变成了符合人们认知的“怪物”。
他散发着神圣高洁的气息,蛊惑着人们的认知。
但大部队因为离得比较远,所以受到的影响比较小,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个光影看起来无比神圣、无比高洁,让人折服,倒没有出现众人当场叛变的情况。
直面它的只有三个人,卫平、陆宜修和罗宾。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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